第88章

火光沖天, 濃煙滾滾,與方才的平靜判若兩個世界。

被無數火舌舔舐的,是他們住了兩百年的閣樓;裏頭還有一具身體,是褚寒汀的肉身,江潋陽的枕邊人。

江潋陽此時的感觀實在有些微妙。

看見火光的那一瞬間,他本能的反應據說沖進去搶救褚寒汀的屍體;可才邁了一步,就又想起“褚寒汀”本人應當算是就在自己身邊, 他此時沖進去怕是要将兩個都陷入險境。于是江潋陽奇妙地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臉色十分古怪。

直到褚寒汀踹了他一腳:“愣着想什麽呢!”

江潋陽這才茫然地看向他:“不是,現在……怎麽辦啊?”

褚寒汀翻了個白眼:“自然是救火啊!難道你想讓整座山都燒起來麽?”

此時正值初秋, 天幹物燥,山上冷得又早,草木都已枯了大半,見火就能着。火勢若真蔓延開來, 損失的恐怕不止一個栖風閣。江潋陽趕緊打了個呼哨,一時間滿山的警報聲此起彼伏地玲玲作響, 片刻後,他敏銳的聽覺便能捕捉到穩中有序的腳步聲從各處響起。

而江潋陽與褚寒汀已合力引來了最近的溪水,成一條水龍,兜頭澆了下去。

“這樣不成!”褚寒汀被熏得滿臉焦黑, 對江潋陽吼道:“這恐怕不是凡火,要不怎麽這樣也不見小?”

不管是不是凡火,多少都怕水,澆熄只是耗時長短的問題。江潋陽二話不說, 撒出一打引雷符,一時間電閃雷鳴、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

待弟子們終于趕到,火勢已被控制住了。江潋陽将此處交給蘇煥卿,自己則一把拉起褚寒汀,道:“走!”

褚寒汀不明所以:“做什麽?”

只見江潋陽咬牙切齒,道:“抓人。那縱火之人恐怕還沒走遠,我倒要看一看,是誰這樣大膽,敢燒我的房子!”

栖風閣裏那搖搖欲墜的木頭閣樓也立了近千年了,時常得修修補補。雖說每回都嚷嚷着要推了重蓋,可不代表就能任人一把火燒了。蘇煥卿點點頭:“師父快去吧!咦,褚道兄也在?”

江潋陽聞言腳步一頓。他一手拉着褚寒汀,空着的那只手毫不留情地招呼在弟子腦袋上,斥道:“沒大沒小,叫師父!”

蘇煥卿目瞪口呆,張口想說你們的婚約不是早作廢了麽,那兩人卻已奔出老遠了。蘇煥卿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聽說婚約作廢後,他還竊喜了一段時間,以為從此能正經跟褚寒汀平輩論交了,可誰想到……

江師心,海底針。

褚寒汀的神識能探出三五裏,而江潋陽更在他之上。然而兩個人卻都沒發現四下裏隐藏着什麽陌生人的氣息。褚寒汀有些困惑地搖了搖頭,道:“這火燒得這樣大,必得有人從旁做法維持,可現在栖風閣方圓數裏的氣息都這樣幹淨,難不成山上還有他們的內應?”

江潋陽面沉似水,搖了搖頭:“不可能。長亭臨走前,已将人都清了一遍——連他俗家的那個書童,先前在前院做管事的——都處置了,沒道理還有漏網之魚。”

褚寒汀撇了撇嘴,可心裏也不得不承認蕭長亭辦事一向穩妥。他心念又一動,目光就轉向了栖風閣,有些難以置信地喃喃道:“難不成,人還在閣中?”

剛才的火勢那樣大,以江潋陽的修為也不敢輕易靠近栖風閣,那人若是藏在裏頭,命還要不要了?江潋陽沉吟半晌,道:“那便回去看看,有人有避火的法寶也說不定呢。”他吩咐蘇煥卿帶人把栖風閣團團圍起,自己則和褚寒汀一起進入閣中。

閣樓的大門早就燒沒了,閣中望去就是一片狼藉。橫在中間的白玉冰棺被熏得黢黑,蓋子摔成三段,屍橫在地。江潋陽一看便火冒三丈——棺材這樣大開着,裏頭的“人”怕早成了一捧黑灰了。

江潋陽盛怒之下,一道霸道的真元彈出,登時将房裏殘餘的家什盡碾成了齑粉,一個隐蔽處也沒給人留。煙塵散去,原先供桌的位置後頭竟當真現出了兩個披着厚重黑紗的人影,被褚寒汀幾道劍氣封得動彈不得。

褚寒汀随手一彈,那兩人蒙面的黑布便被揭了開來,後頭的面孔頗為熟悉,褚寒汀挑了挑眉,道:“怎麽是你們?”

也不等人回答,他便冷笑一聲:“二位千裏迢迢來我天機山,就是為了替‘我’火葬?”

——那兩人其中一個赫然是曹相安口中“下山躲懶”的陸莊主,另一個自然是他的師兄曲洵。

江潋陽氣壞了,上前一步便要拿人。結果他這一腳踏得太重,本就被火焰掏空了的木頭架子整個不祥地搖曳了兩下。江潋陽腳步一住,便被褚寒汀搶了先。褚寒汀手急眼快,幹脆又加了數道劍氣,将那二人周遭封作一個嚴密的牢籠,稍一動彈,裏頭的人就要被鋒銳的劍氣劃個遍體鱗傷。

陸仰山已怕得抖了起來,肩背處的衣服頓時劃得稀爛;這麽一來,他連抖也不敢抖了。

再看曲洵,命在旦夕,他卻不害怕也不服軟。曲洵理也不理褚寒汀,安撫地握住陸仰山的手——他這麽一動,握着陸仰山的那只手登時血肉模糊,陸仰山的手被滾燙的血澆得透濕,這安撫的效果恐怕并不大好。

曲洵卻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對陸仰山柔聲道:“師弟別怕。咱們不是早就不打算活着回去了嗎?褚寒汀再死一次,情深如江潋陽,恐怕也年壽不永。他們天機山老的、老小的小,就算是蕭長亭回來,也挑不住大梁,往後還不只有任人宰割的?千年的組訓終于得以圓滿,你我區區性命,又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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