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漠裏氣象變幻莫測, 不論是地震還是流沙,都是瞬間就能要人命的。現在戴先生可不能死,剛才還在你侬我侬的兩人頓時變了臉色。江潋陽與褚寒汀一前一後奔到方才帳篷的位置,還不等靠近,便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
江潋陽腳步一頓,擡手将褚寒汀擋在後面,皺着眉頭咕哝道:“麻煩。”
然後他回頭對褚寒汀道:“你給我掠陣, 我下去找那累贅!”
褚寒汀也知底下危險,不肯松口:“不成,為什麽不是我下去?”
江潋陽一笑:“下頭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 萬一我陷進去,得等着你救我呢。”
褚寒汀眉頭緊鎖,還要再說什麽,江潋陽忽道:“兩百年, 總算有個能壓你的機會,難能可貴的是還不在床上!”
褚寒汀的臉上登時浮起一絲羞惱的薄紅, 江潋陽哈哈一笑,就這麽片刻工夫,人已消失在了沙漩之下。
褚寒汀焦急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 等也不是。江潋陽才沉下去片刻工夫,他卻像已等了許多年。大片細軟的黃沙在褚寒汀腳下汩汩流過,有些也會纏上他的腳,可他一直無動于衷。
也不知過了多久, 那巨大的沙漩中,忽然飛出了一根發簪。
褚寒汀想也沒想便飛身過去,一探手就将木簪牢牢抓住了。與此同時,一股大力從簪子上直墜過來。簪子的另一頭仿佛系了無形的繩索,綁在地心裏。褚寒汀竟拽不住它,忙将懸光往空中一抛。他整個人禦劍而起,意圖借懸光之力,與天災相抗。
可惜事與願違。懸光飛起才不過丈許高,便禁不住力道掉了下去。褚寒汀急得跟着直追過去,總算在懸光掉入漩渦之前,一把将它抓在手中。懸光不住地下墜,褚寒汀也跟着越陷越深。大片的黃沙裹着他,叫他什麽也看不清,可懸光在手,總令人安心不少。
也不知過了多久,褚寒汀總算勉強攀住了一處實地。他緩緩睜開眼,可也沒什麽用,因為四周實在太黑了。
褚寒汀急急喚道:“江潋陽!你在不在下面?”
回答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回聲,聽的人心就發顫——下頭還深得很呢。
過了好一會,江潋陽的聲音才從下頭傳了上來,斷斷續續依稀是:“……你怎麽跑來了?莫慌,我這就上去了——”
話音才落,一個剛出土的江潋陽便到了他身邊。江潋陽的肩上還扛着個人,他一手抓住褚寒汀的手臂:“快走!”
這時候流沙已平靜了許多,江潋陽腳下借力,他們一口氣到了地面之上。下面好不容易平靜了一點的流沙仿佛被他那一腳打破了平靜,複又迅速流動起來,露出了吞噬一切的猙獰面孔。見狀,他們不敢多耽擱,禦起劍一口氣跑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眼前出現了一小片綠洲時,才敢落在地上。
天災面前,他們兩人縱能自保,可再帶上一個凡人的話,不一定還能護得住他。
戴先生還有口氣,然而面如金紙,可能也只剩下一口氣了。
江潋陽使了張符,替他清了清一頭一臉的沙土,這才把手搭在了戴先生哦哦腕子上。半晌,江潋陽嫌棄地嘆了口氣,道:“凡人的體質也太脆弱了。”
話雖如此,他也不能真看着戴先生在他面前死了。江潋陽略一思忖,從懷裏摸出一瓶幽蘭生,從瓶口抹下來一小撮粉末,混在水袋裏給戴先生灌了下去。
——幽蘭生雖是稀世靈藥,可整顆下去凡人是禁不住的,一點點粉末足夠用了。果然,沒過一會兒,戴先生便悠悠轉醒,看見滿眼綠色,說的第一句話是:“地獄竟是這個模樣麽?”
江潋陽沒好氣地拍了拍他:“別一活過來就連帶着我們都咒了,不過流沙而已,還留不住我。”
他說得輕巧,好像剛才疲于奔命的,與他們并無瓜葛。
戴先生愣了愣,低聲道:“那不是普通流沙。流沙沒有話本裏說的那麽可怕,陷進去也不一定會死。我們遇見的那一種,當地人叫它沙鬼作祟,每年春天風沙最大的時候,村子裏會有祭祀沙鬼的儀式;有人要進大漠深處,也會帶足祭品,求個平安。咱們這一次出來得太急,是我疏忽了。咱們能順利逃命,真是老天眷顧。”
江潋陽對這番鬼神之說将信将疑,不屑地哼了一聲:“別什麽都往老天身上推,你能逃出來是我眷顧。這樣吧,咱們在這休整一天,你緩一緩,然後再上路。”
戴先生苦笑一聲:“現在我可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了。休整還是算了,早點帶你們找到西岱巅,咱們早點從這裏出去才是。”
褚寒汀皺了皺眉:“可你不是已分不清方向了麽?”
戴先生一窒。
褚寒汀又笑了:“好了,位置你不用擔心,我們昨晚一路往正西走的,只有離西岱巅更近,等你休養過來,再好好辨一辨位置。再說,要走也總要等潋陽再找一頭駱駝給你騎——昨天我們顧不上它們,現在早找不回了。”
他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戴先生只好感激地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戴先生又睡了過去,褚寒汀就與江潋陽手拉手在這一小片綠洲裏信步游走。江潋陽道:“左右無事,跑一圈?”
褚寒汀一笑:“這樣小的地方,不如三圈?”
這裏四面環水,不留神就會踩上一腳;他們二人三圈繞下來,也留下一圈斷斷續續的腳印。
江潋陽暢快地大笑:“好像咱們已好久這樣玩過了。”
褚寒汀也跟着抿嘴,而後,他目光随意地往地上一瞟,未綻開的笑意便僵在了臉上。褚寒汀疑惑地說道:“你看,咱們繞的這圈子,怎麽會凹進去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