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論如何采撷高嶺之花[娛樂圈]》作者:桃灼灼
文案
小龍套林摯暗戀名導莊映棠已久,然而只敢克制地仰望。
男神的臉帥絕人寰;男神的事業風生水起;男神是朵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
直到有一天,走了狗屎運的小龍套睡到了高嶺之花。
莊映棠揉着酸痛的腰,把一張支票甩到林摯面前:給你五百萬……
林摯餓虎撲食、虎目含淚:我不!我不做渣攻,我要對你負責!
莊映棠:……去惡補一下初中生生理衛生知識。
本文又名《龍套的影帝之路》、《暗戀男神的七十二種姿勢》……這是一個小龍套對大導演一見鐘情,陪他度過低谷又重新走上巅峰的故事。
1、溫柔護食小狼狗攻 X怼天怼地傲嬌美人受,甜甜甜,HE。
2、現代架空設定,同性婚姻合法。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娛樂圈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莊映棠,林摯
☆、第 1 章
林摯穿着室友的制服,肩背處有些緊繃,袖子也短了一截,做什麽都覺得掣肘。不過他只是兼職做幾天調酒師而已,就為這個定一套制服實在劃不來。
林摯不是“夜色”酒吧的正式員工。他是個演員,科班出身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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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英雄不問出處,畢業于名校、專業水平過硬都不能改變他入行兩年一直徘徊在一百八十線開外的窘境。當群演都不算落魄,落魄的是像今天這樣,沒有Larry 介紹他來酒吧兼職,他就要交不上下個月的房租了。
色澤豔麗的液體從銀色的搖酒器裏汩汩流淌進玻璃酒杯裏,再飾以鮮紅的車厘子,一杯漂亮的龍舌蘭日出就調好了。林摯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轉手把它放在托盤裏,就要遞給在吧臺外等候的侍應生。
忽然,Larry 一把按住林摯的手,使勁聳了聳鼻子:“等等,這酒的味道好像不太對啊……你用了菠蘿汁?”
林摯愣了兩秒:“是、是嗎?”
Larry 簡直要瘋:“橙汁和菠蘿汁你分不清麽?林摯,你不是說你幹過調酒師嗎!”
林摯憨憨一笑:“你聽錯了,我是說我‘演’過。”
Larry 一時無語,深恨自己當時怎麽就被這人行雲流水一般的娴熟動作給騙過去了。他氣惱地搶過林摯的工具,把一只木質托盤往他手裏一塞,吩咐道:“這兩杯長島冰茶送到666包廂,快去快回!”
林摯感激地“哎”了一聲。
Larry是個好人,雖然嘴巴有點厲害,但是經常接濟林摯方便面,看他沒錢交房租,還介紹他道自己工作的酒吧兼職。林摯心裏默默地給 Larry 發了張好人卡,然後轉眼就看見好人Larry嫌棄地把他的心血推到了吧臺的角落裏。
林摯:“……”
這會兒剛過午夜,夜貓子們的夜生活剛剛進行到一個小高、潮。“夜色”作為 B 城著名的銷金窟之一,自是衣香鬓影、紙醉金迷。這裏燈光陸離,聲色激蕩,林摯小心地護着托盤,溜牆邊躲着人群。結果一不留神,沒躲過一只瑩白纖長的手,從他的托盤上端走了一杯酒。
林摯忙道:“先生,這不是……”
拒絕的話戛然而止。那只手的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襯衫,扣子嚴謹地一路扣到喉結下方,一對熠熠生光的領夾絲毫不能喧賓奪主,它的主人無疑才是更加耀眼的存在。
那一刻,林摯的靈魂仿佛都在為之震顫。
男人面前已經擺了三只空杯子,面上才稍稍染了一絲酡紅,端的是活色生香。他似乎有點醉了,一雙桃花眼盈着若有似無的水霧,瞳孔的焦距仿佛放在了林摯身上,又好像沒有。
只見他偏偏頭,似乎有些疑惑:“不是什麽?”
他聲音低沉,帶了點啞意,鑽進林摯的耳朵裏卻變得柔軟宛轉,還帶了熱氣。林摯的心一下子就燥了起來,那并不存在的熱氣燒得他耳朵尖都泛了紅。林摯立刻搖搖頭:“沒、沒什麽。”
林摯的心都酥了,哪裏還忍心說他拿錯了酒呢?
被美色迷惑的林摯只好自掏腰包買了一杯長島冰茶給666的客人送去,挨了 Larry 好一通埋怨。
從666包房出來,林摯的眼睛早早就忍不住往那角落的卡座處瞟。卻發現這才一眨眼的功夫,那裏就多了三個人,一坐兩站,把本就不大的一個卡座堵得嚴嚴實實的。
——那是三個殺馬特小混混,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為首的一個就擠在那人身邊,手裏端着半杯酒,一意要往他嘴裏灌。那人滿臉明顯的厭惡,卻好像因為不勝酒力,連推拒都軟綿綿的,倒像欲拒還迎。
于是那幾個混混更起勁了。
林摯只覺得一股熱血“轟”地沖進腦子裏,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撥開人群快步走了過去。林摯一把把兩個堵住卡座的混混推開,對沙發上的混混厲聲道:“先生,公共場合,請自重。”
被人打攪了好事的混混頭子十分不悅,“噌”地蹿了起來。林摯的身高将近一米九,混混得仰着頭才能跟他對視,頓時氣短。他一時間惱羞成怒,于是破口大罵道:“老子跟男朋友打情罵俏,關你屁事!”
這樣的美人怎麽可能有這種男朋友,然而當事人醉得人事不醒,旁人根本說不清。林摯皺了皺眉,計上心頭,他徑直越過混混,将沙發上的人半拖半抱地扶在懷裏,比那混混更加理直氣壯地說道:“什麽男朋友?我是他的司機,我從來就沒見過你!”
混混狐疑地看着林摯:“你們家司機還在酒吧兼職啊?”
林摯:“……”忘了自己還穿着夜色的制服了。
混混揭穿了林摯,愈發有恃無恐。他輕蔑地哼笑一聲,伸手就想去搶人。幸好這時那人略微清醒了些,倚着林摯含混地說道:“我不認識你。”
混混頭子才不聽,還要去拉他的手,一邊谄笑道:“喲,寶貝,剛才是我不對,有話咱們回家說,別讓外人看笑話……”
他話音未落,一只玻璃杯猝不及防地砸在他頭頂,登時就碎了。混混懵了好幾秒,直到一縷鮮血緩慢地從他額頭上蜿蜒到眼睛上,他才發出一聲殺豬般的嚎叫。林摯見事不好,扶着美人就往外跑,還不忘手急眼快地拉了一張茶幾,橫着堵住了卡座出口。
可美人醉得實在厲害,整個人都昏昏欲睡地倚在林摯身上,才到吧臺就跑不動了。林摯回頭看看那幾個混混,發現他們可能也醉得不輕,正在費力地把那張茶幾拖開,完全沒考慮過別的辦法,比如從上頭邁過去。
林摯稍稍松了口氣。然而茶幾能拖延的時間終究有限,他要是背着人跑,早晚得叫他們追上。林摯情急之下,一把抄起被 Larry 丢棄在吧臺角落裏的那杯龍舌蘭,狠狠心,二話不說就往美人臉上一潑——
酒裏的冰塊還沒化完,醒神的效果立竿見影。林摯只覺得懷裏的人抖了一抖,緩緩睜開了一雙美目。
林摯如釋重負:“你可算醒了,快跑,待會兒叫他們追上了……”
“跑什麽?”懷中人冷淡地推開林摯,靠着吧臺勉強站穩。林摯扭臉一看,只見夜色的保安已經出動,那三個混混正被驅趕出門。
林摯一顆高懸的心總算落回胸腔,卻聽身後那人的聲調忽然高了三度:“你往我臉上潑了什麽!”
林摯茫然地回過頭,只見美人一手捂着臉,憤憤控訴道:“我菠蘿過敏!”
林摯目瞪口呆——過敏的效果也是立竿見影的,這才多大功夫,小紅疹子已經成功占領了他的小半張臉。
“……後來他們家的正牌司機就來了。”酒吧打烊時,林摯一邊收拾吧臺,一邊沮喪地對 Larry 訴說着自己這一場短暫而荒誕的一見鐘情。
Larry癱在椅子上圍觀林摯幹活,一邊掰着手指頭數着:“所以說,你今天邂逅了男神、玩兒了一把過瘾的英雄救美,結果卻因為你愚蠢地用一杯酒把男神潑到毀容,于是在本來起碼能加上微信的大好形勢下,你連人家名字都沒問到,是吧?”
林摯沉痛地點了點頭。
Larry還幸災樂禍地補了一刀:“那杯酒還是你親手調的——林哥,你這大概叫桃花劫吧。”
林摯捂臉:“我還給他買了杯賊貴的長島冰茶,四舍五入今天算是白幹了。”然後他的語氣略微振作了些:“不過,明天我就有新工作了。”
Larry 眉梢一挑:“喲,要進組了,什麽戲啊?”
想到這個林摯就開心了不少:“《關山》,莊映棠莊導的新片。”
Larry 驚羨地“哇”了一聲,忙追問道:“你演什麽?”
林摯:“……逃荒難民甲。”
☆、第 2 章
《關山》目前的拍攝地點在 B 城城郊的一個著名風景區裏,林摯按照通知準時趕到指定的一個小院,妝都上了,卻被通知拍攝延後、全員待命。
因為今天臨時插了一場比較要緊的試鏡。
對群演來說延後是常有的事,林摯早就習慣了;不過整部戲都快殺青了還在進行角色試鏡的情況卻并不常見。這裏頭的隐情捂也捂不住——飾演其中一個配角的演員邱山被爆出吸毒醜聞,劇組不得不換人重拍他的戲份。
難怪整個《關山》劇組都彌漫着低氣壓,工作人員一個個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小院裏——
“啪”的一聲,一頂白色的鴨舌帽被重重地摔在泥地上,頓時變成了小灰帽。只聽始作俑者怒道:“遲到整整一個小時,全組的人等他一個,耍大牌敢耍到我頭上來!程珂,通知那個九號試鏡的,叫他不用來了!”
“莊導!莊導您稍安勿躁!”副導演程珂忙不疊安撫道:“下着雪,山路又難走,他們也算情有可原是不是。”
莊映棠今天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戴了一個能遮住他大半張臉的口罩,然而沒人敢問,因為他今天肉眼可見地比平時還要暴躁。
程珂悄悄地抹了把汗,找人救場多難哪。
雖說莊映棠是塊金字招牌,可這一時半刻的,演員檔期哪兒那麽容易敲定?程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湊出個九宮格來,結果倆小時不到,這九宮格就被莊導罵走了八個,還有一個現在還沒來,随時可能被莊導飛掉,程珂簡直不想活了。
好在并沒有人真的敢在莊導面前耍大牌,沒過多久,九號跟他的經紀人就風塵仆仆地趕到了。一進院子,經紀人就挨個道了一圈歉:“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平淩昨天半夜一錄完節目就趕過來了,可是路上堵得厲害,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态度過得去,理由也站得住腳,莊映棠語氣稍緩,道:“行了,抓緊時間開始吧。”
九號試鏡的張平淩是當下炙手可熱的小生,一張乖巧精致的臉十分順應潮流,因此迷妹甚衆。他試鏡的角色喬瞻是一個出身世家的少年将軍,人往那兒一站,起碼那股意氣風發的勁兒還是挺貼近角色的。
哪知這位當紅炸子雞一“入戲”,就刷新了莊映棠關于演技的認知下限。
只見張平淩的背往下一塌,意氣全無,甚至顯得有點畏縮。接着皺眉瞪眼作不可置信狀,神采也所剩無幾。為了表現“悲傷”,他刻意将聲音提高八度,質問一般對着空氣說道:“臣與陛下青梅竹馬,想不到也難有始有終麽!”
……行吧,被猜忌的喬将軍成了失寵的喬妃。
莊映棠沒想到這位當紅小生的演技如此一言難盡,簡直連罵人的興致都沒了,他擺擺手,道:“這個不行,下一個。”
張平淩又驚訝又委屈,剛才試鏡時的表情直接不用變了。他的經紀人見狀趕緊賠笑道:“別啊莊導,我看了劇本,咱們平淩還是很符合喬瞻這個角色的。您看看他哪裏演得不好,再指點他改進改進呗。”
莊映棠冷笑一聲:“哪兒都不好。尤其那張臉,悲驚怒都是一個表情,是不是玻尿酸打多了舍不得動啊?”
張平淩身後有金主力捧,團隊也專業,一出道就爆紅,一路走過來可謂春風得意,幾時有人這麽不留情面地罵他?他臉色一變,當時就想走人。經紀人趕緊使勁兒拉住他,一邊又對莊映棠說:“莊導,平淩還是新人,難免經驗不足,還得勞您費心,多□□□□。”
“我幹嘛要費心?”莊映棠匪夷所思地看着這沒眼色的經紀人,有些煩躁地說:“演的差就算了。可是這場戲一共一句臺詞,他還說錯了一半,請問這種情況我還能怎麽費心,給他換個腦子麽?”
說完,莊映棠不耐煩地擺擺手,對程珂吩咐道:“叫下一個。”
程珂一窒,連忙低聲勸道:“莊導,您再看看回放,我瞧着這孩子,也不是全沒有可取之處嘛。”他絞盡腦汁,硬着頭皮指着一個畫面道:“您看看這兒,這個眼神,是不是還行……”
“行個屁。你被他下降頭了嗎?”莊映棠打斷他的話:“別磨蹭了,叫下一個進來。”
程珂只好坦白:“可是莊導,沒有下一個了啊。”
程珂低聲勸莊映棠道:“現在幾乎已經沒有形象符合角色、又有檔期的演員了,而且這個張平淩,他是投資商塞進來的。反正這個角色戲份也不多,莊導,您不如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機器開一天,就得多燒一天的錢,沒錢電影就拍不下去,導演當然得考慮投資商的意見。莊映棠沉默了一下,果然問道:“哪個投資商,魏南遠?”
程珂點點頭。
魏南遠跟莊映棠熟,不看錢面看人面,總之擺出魏總的名字,莊導怎麽也要讓一步。哪知莊映棠沉吟半晌,道:“哦,那把今天的群演叫進來,我就不信挑不出個能說兩句臺詞的!”
程珂傻了,經紀人也傻了,全組的人都有點發愣。張平淩哪裏受得了這種侮辱,憤然轉身就要走。莊映棠看也沒看一眼,催促程珂道:“愣着幹什麽,你們還想不想收工了?”
這一場的群演都是演難民的,一個個化妝化得灰頭土臉,往莊映棠面前一站宛如一排土豆。莊映棠一時無語,因為以他眼光之毒,也實在難以從裏頭挑出更順眼的一個。
可是莊導催得急,哪有時間給他們卸妝啊。程珂有些尴尬地建議道:“莊導,要不先讓他們洗把臉?”
莊映棠哼了一聲:“我的電影是看臉就能上的嗎?連一句臺詞都說不好,我卡群演也不用幹了!”
好說歹說才被經紀人留下來的張平淩臉又黑了。
莊映棠随手指了個子最高的一顆土豆道:“就他吧。”
土豆拿卸妝濕巾好歹擦了擦臉,露出來的部分意外的劍眉星目、相貌堂堂。他的身高大概接近一米九,身材健碩,那一身粗糙的士兵服飾竟被他穿出了幾分将軍的味道。
莊映棠挑了挑眉,低頭看了眼程珂剛剛放在他面前的簡歷,慢慢念道:“林——摯,開始吧。”
這個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得七葷八素的幸運的土豆,正是準備飾演逃荒難民甲的林摯。林摯覺得一定是他平時在微博轉發錦鯉有了成效,這餡餅居然還是個雙拼——他不僅可能得到一個演有臺詞的角色的機會,而且還再一次見到了一見鐘情的對象!
雖然莊映棠戴了口罩,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林摯轉身背對着導演和鏡頭,就像劇本裏寫的一樣,“夕陽下的背影蕭索而絕望”。他像一個真正戎馬半生的将軍,尊嚴刻進骨子裏,死亡也無法讓他折腰;只有頭略微垂着,透着一絲掩不住的悲傷。
肢體語言的表達十分到位。
莊映棠看了一眼,稍稍坐直了身體。
只聽林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臣與陛下總角之交,想不到也難求善始善終。”
莊映棠暗自點頭,臺詞也不錯。
短短一個鏡頭結束,林摯轉過身,對莊映棠鞠了個躬。莊映棠直接道:“表現不錯。喬瞻這個角色只有五場戲,但是要輾轉三個地方拍攝,大概需要兩周時間。如果你沒問題的話,稍後就可以簽合同。”
林摯驚喜非常,頻頻點頭,臉更紅了。
莊映棠寧願用一個群演也不考慮張平淩,這對他來說簡直是莫大的屈辱。他不明白經紀人為什麽還要勸他多等等;他早就想走了。
莊映棠的戲确實難上,可是擠破頭去演一個男十八號還要被他辱罵,難道就很了不起麽!
喬瞻的演員一定下來,莊導整個人都平和了不少。這麽多天以來彌漫在整個劇組的低氣壓一掃而空,程珂歡天喜地地親自去準備合同,還叮囑人趕緊給林摯拿喬瞻的劇本。一時間也沒人顧得上招呼張平淩和他的經紀人了,更沒人好奇他們尬坐在那兒幹什麽。
然而祥和的氣氛沒能維持多久就被刺耳的剎車聲打破了。院門被人匆匆推開,莊映棠的助理快步走到他面前,在他耳邊低聲道:“莊導,魏總來了!”
助理話音剛落,在四個保镖并兩個秘書的簇擁下,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走進小院裏。張平淩眼睛一亮,風一樣地迎了上去,一臉委屈地欲言又止:“魏總……”
魏總擡手止住他的話,對全組唯一一個坐得不動如山的莊映棠笑道:“映棠啊,我出差路過這兒,想着你們在這兒拍戲,就過來看看。你看你們什麽時候收攤,咱們晚上一塊兒吃個飯吧?”
☆、第 3 章
莊映棠當然明白魏南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可他一點也不想跟他應酬。莊映棠把口罩勾開一條縫,象征性地給魏南遠看了一眼,甕聲甕氣地說道:“不去,過敏。”
魏南遠先是一怔,緊接着哈哈一笑:“那我更得帶你吃點清淡的。劇組盒飯裏有什麽哪說的準,別再吃壞了。”
莊映棠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又道:“可是今天試鏡耽誤了不少功夫,晚上還不知道得拍到幾點呢。”
魏南遠擺擺手:“這有什麽,反正我明天才走呢,多等會兒也沒關系。”接着又埋怨道:“你看看你,跑到這深山裏拍什麽戲,人都瘦了一圈,我怎麽也得給你補一頓。”
好的壞的全讓他說了,莊映棠還能說什麽呢?抛開投資人的身份不提,魏南遠跟莊映棠也算是舊識了,莊映棠還真不太好駁他面子。他沉吟半晌,道:“既然這樣,幹脆今天就讓大家早點休息,一會兒我做東請你。”說罷,他高聲對程珂道:“合同準備好了沒有?魏總等着呢!”
魏南遠的笑僵在了臉上。
程珂可沒有莊映棠的底氣,不敢這麽開罪財神爺。然而他頻頻使眼色也架不住莊映棠百般無視,最後只好心一橫,對莊導賠笑道:“您要是趕時間就先去吧,合同沒那麽快準備好的。”
見莊映棠狐疑地看着他,程珂忙道:“真的,合同這玩意兒一個字都不能馬虎,對方要是有異議還得一條條商量,怎麽快得起來?”
這倒是事實。莊映棠于是也不再強求,他轉過頭對林摯道:“行吧,你去收拾收拾,先跟我吃飯,回來再簽合同。”
林摯:“啊?”
莊映棠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準備合同慢,你換衣服也慢嗎?快點!”
林摯于是陀螺一般迅速發動。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怠慢莊映棠,就連那身繁瑣的甲胄,他也只花了十分鐘就卸掉了。林摯已經頂着張幹幹淨淨的臉出現在莊映棠身邊時,一旁的張平淩還在磨磨唧唧地補妝,連屁股也沒挪一挪。
莊映棠撇撇嘴,對魏南遠道:“魏總,地址發到我手機上,我先走一步了。”
……他就差把“趕鴨子上架”幾個字寫在臉上了,魏南遠卻絲毫不以為忤,态度好得匪夷所思。
林摯亦步亦趨地跟在莊映棠身後,心裏頭的警鈴一直在耳邊震顫不休。魏南遠對莊導實在太熱絡了,以他的身家,就算莊導是棵搖錢樹他也不必這樣讨好——簡直就像黃鼠狼給雞拜年,非奸即盜!
林摯忽然有點明白莊導為什麽要帶上自己了。
就在林摯以為自己銳利地看破真相時,忽然聽見莊映棠懶洋洋地問了一句:“會開車吧?”
林摯趕緊表忠心:“你放心,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莊映棠:???
林摯:“……我是說,我一定好好開車。”
莊映棠實在無法理解時下年輕人的腦回路,幹脆搖了搖頭。他掏出一把車鑰匙抛到林摯手裏,林摯接住一看,竟然還是賓利。
……可是車在哪呢?
看着林摯一臉茫然,莊映棠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人無完人,演技好又長得好,可是怎麽好像有點傻?這院子裏統共就停了他一輛車,這有什麽值得反應的?
莊映棠指着擠在牆邊那輛被泥糊的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越野,道:“你不是會開嗎?快去啊。”
林摯:“……”
魏南遠訂的酒店是東縣最好的一家,饒是如此,他還是覺着虧待了莊映棠。站在包間門口,魏南遠挂着一臉真誠的愧色,連聲道:“映棠啊,這頓你就湊合吃,等你回了 B 城,我肯定給你補一頓好的!”
莊映棠不置可否,進了包廂就毫不客氣地坐了主位,又對林摯招呼道:“過來,坐我旁邊。”
林摯順從地坐在他右手邊,魏南遠便坐了左側。統共四個人的大圓桌,張平淩只好坐末位。座次上被一個龍套壓了,他心裏十分不高興,可魏南遠毫無反應,還興高采烈地拿出兩瓶酒來:“映棠啊,今天嘗嘗我帶的酒,市面上可不好買到呢。”
說着,就要親自給莊映棠倒上。
莊映棠卻毫不領情,他一手捂住杯口,另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魏南遠也不強迫他,哈哈一笑,轉手就要給自己斟滿。張平淩趕緊接過去,魏南遠看起來滿意極了,毫不避諱地在他手上摸了一把。
莊映棠眼觀鼻鼻觀心,就當沒看見。林摯也有樣學樣,心裏卻惡心壞了:這個大肚子魏總可真不是個東西,好色貪心而且還不要臉,看來自己任重而道遠,今天一定要保護好男神,英雄救美也争取成功一次。
酒店的上菜速度很快,還沒等林摯腦補完自己鹹魚翻身,一大桌子菜就上齊了。莊映棠誰也不招呼,自顧自慢條斯理地吃。倒是魏南遠說了許多場面話,還連着喝了三杯酒。張平淩則乖巧地坐在他身邊,貼心地給他添菜盛湯,倒沒怎麽顧上自己。
魏南遠看在眼裏,十分受用。他喝得有些上頭,大剌剌地握了張平淩的手,吩咐道:“去,敬莊導一杯,你這回能不能‘飛升’,可全看他一句話。”
他臉上泛着紅光,說起話來洪鐘似的,莊映棠想裝沒聽見都不好意思。他不悅地放下筷子,冷淡地拒絕道:“我不是神仙,管不了飛升的事。再說,我不喝酒。”
張平淩端酒的手頓在半空,委屈地看向魏南遠,眼波盈盈,我見猶憐。魏南遠覺得心疼,賠了這麽久笑臉他也有點笑不出來了:“映棠,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
林摯吃得食不知味,眼睛全在那沆瀣一氣的魏總和小白臉身上。這套路他都摸得差不多了,這兩個人八成是企圖灌醉莊導,好占他便宜!林摯越想越着急,腦子一熱就站了起來:“莊導酒精過敏,我替他喝!”
莊映棠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魏南遠這會兒倒也不挑,有個臺階就下。他緩了緩臉色,複又笑道:“行,那淩淩,你跟莊導的助理好好喝。他的人喝了你的酒,他還能不認帳麽?”
張平淩明顯不高興。讓他敬莊映棠酒,那是應該的;可這個群演又算什麽東西?然而大金主的話他不敢違拗,只好不情不願地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林摯哪能擺莊映棠的架子,張平淩喝多少,他自然要陪多少。
……然後,兩杯酒下肚,林摯的眼神就發飄了。
張平淩久經沙場,一早就看出林摯不能喝。他心裏覺得快意,馬不停蹄地就端了第三杯,一飲而盡。還挑釁地将杯口朝下,對着林摯。林摯眼前金星亂竄,連酒杯都險些打翻。可是他不喝,這兩個人就要逼莊映棠,一想到這個,他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還要強撐着站起來。
就在這時,一只手不由分說把他按回了椅子裏,只聽莊映棠淡淡道:“魏叔叔,管管你的人,撒野撒到我面前了,像話麽?”
☆、第 4 章(捉)
莊映棠的臉雖然因為過敏看不出表情,可魏南遠又不傻,他一聽就知道莊導不高興了。魏南遠忙叫張平淩坐下,當着一桌子人呵斥道:“沒大沒小,還不去給莊導賠禮?”
見張平淩又要端酒杯,莊映棠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道:“不用了,魏叔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跟你直說吧,你這個小……朋友的演技實在太差了,你知道我的規矩,我的組裏不會要他。”
魏南遠被他噎得尴尬,強行辯解:“嗨,這個角色戲份又不多,誰演不是演。淩淩演技一般,可他他人氣高啊!映棠啊,你的這部戲裏戲骨的确不少,可是哪個扛過票房啊?”
莊映棠聽得直皺眉:“你扯什麽票房,我的電影哪一部票房也不低,偏這一部你就擔心賺不到錢了?再說,要是陸修遠都扛不起票房,那只能怪我江郎才盡,你塞十個張平淩也白搭。”
魏南遠見他生氣了,趕緊賠笑道:“你看你這話說的,你可是近十年以來圈裏最負盛名的鬼才,誰敢說你江郎才盡,魏叔叔頭一個不答應!不過嘛,淩淩的人氣擺在那,土豪粉又多,《關山》有了他,票房最起碼的保障就有了。”
莊映棠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魏南遠外行不要緊,架不住十分敢說。反正張平淩能不能保證票房他不知道,不過趕客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
莊映棠當下一口拒絕:“他有多少土豪粉、能包多少場我不管,但是我的作品必須精益求精。你想推薦人沒有問題,但是起碼演技得過得去。”
魏南遠接二連三地被他下面子,又被酒精燒得有點上頭,終于也耐不住性子了。他臉一沉,道:“你的片子當然拍得‘精’,也不看看一天天那錢花得流水似的。是,哪一部票房都不低,可是算上成本,也就是比不賠錢好一點而已!映棠,現在粉絲經濟這麽盛行,你偶爾也考慮一次咱們投資人的錢包,審時度勢一回不成麽?”
這麽大一頂帽子一扣,莊映棠的臉立刻就沉了下來。他硬邦邦地說了一句:“我花我自家錢,不勞魏叔叔操心。”
魏南遠臉上頓時挂不住了,拍案而起:“你!”
莊映棠垂着眼皮,一動不動。他心裏實在後悔今天跟魏南遠出來應酬,早知道要看他在這耍酒瘋,還不如多補幾個鏡頭呢。偏偏張平淩擺着勸說的樣子,在旁邊一個勁兒拱火:“魏總,您消消氣!可不能動手!”
結果沒拱起來魏南遠的火,莊映棠先不幹了。
莊映棠冷笑一聲:“魏總,你要是看不慣我,莊家多少事能做的,大可不必捏着鼻子跟我合作。”
魏南遠的酒頓時醒了大半,莊映棠已漠然站起身,對林摯道:“走了。”
魏南遠想攔他,卻被莊映棠一記眼刀釘在了原處。只聽莊映棠冷冷道:“莊家是我大哥說了算,輪不到你替他不平。拿着他的錢,逼着我替你捧小情兒,你腦子沒毛病吧?”
說完拂袖而去。
魏南遠死死盯着莊映棠的背影,臉色難看極了。張平淩則直接氣哭了。魏南遠聽得煩躁,重重一拍桌子:“有完沒完!”
張平淩立刻死死咬住嘴唇,一點聲不出,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往下滾。
魏南遠看得心疼,又軟了語氣:“行了行了,不就一個角色麽,我再給你找個好的。”
張平淩順勢倚進魏南遠懷裏,委屈地抽噎道:“我也不是非要演《關山》。我資質不行,莊導看不上我也正常;可那個小龍套難道就比我強很多嗎?”
魏南遠的心思他一摸一個準,難怪魏南遠喜歡他。魏南遠一聽這話,心道今天這番難堪還不都是因那個龍套而起?他不敢動莊映棠,難道還收拾不了一個小龍套?魏南遠略一思忖,撥出去一個電話:“小黎啊,是我……”
林摯恨不能醉成了一坨爛泥,車是沒法開了。莊映棠把他扔進後座,抽了抽嘴角。
他本打算帶個司機,結果司機硬要撲上去擋酒。這下好了,他車技堪憂,現在又是晚上,只能慢慢蹭回去了。
六十幾公裏的路,莊映棠足足開了将近三個小時,等他們回到劇組住處時,已經過了十一點。
山裏沒什麽娛樂,又冷,幾乎所有人都早早睡下了。莊映棠不好擾民,只能自己安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