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

外面是一條巷子,平時根本沒人,也只有顧子律那個家夥會是不是的從這裏冒出來,杜青琢把東西扔出去,自個辦了一張梯子過來,爬到梯子頂端往下看的時候,眼前一暈——這将軍府的圍牆真高,都快有兩個她那麽高了。

不敢繼續看,接着爬上牆頭,望了一眼包袱,虧得剛才是把錢袋裝在身上,下面的包袱裏只有衣服,剛好可以當墊子。

坐在牆頭上面,艱難的反身,兩只手抓着牆,腳踩在牆壁上面一點一點的往下挪,杜青琢咬着牙,生怕一個不小心猜滑,誰知怕什麽來什麽,腳下一滑,杜青琢想也不想松開手,一屁股坐在包袱上面。

“嘶——!”

娘啊,屁股都要裂開了,這摔得疼死了。

杜青琢哪敢大叫,忍着疼爬起來抓着包袱就往城門口那邊去。

再晚一些怕是要遇上陳紹桓他們出去,杜青琢可不想被抓個正着,按照陳紹桓那種性子,發現她跑出去,肯定會把她帶回去給杜青顏看管,這兩口子一個鼻孔出氣,肯定會把她看得死死的,再想逃出去——難!

幸運的是,一直到離開京城出去,杜青琢也沒遇上苦難,暢通無阻離開京城,走在往邊城的路上。

此刻正在邊城的顧子律坐在椅子上面,面前是一張地圖,上面有一些符號,顧子律緊皺着眉頭——現在的形勢很不穩定啊。帳篷外面傳來聲響,顧子律擡頭,杜青蕭掀開帳簾走了進來,手裏拎着一壺酒和端着一盤花生米。

“顧元帥,一直想問題腦袋會不好使,喝點酒在想。”

“杜飛肇平時就教你們這些?”顧子律一旦上了戰場就是另外一個人,此刻杜青蕭的做法明顯的惹惱了他:“你要是想喝酒就立刻卸下你身上的衣服回京城去,将軍府裏的好酒比邊城多得是。”

杜青蕭撇嘴把酒放下:“燕州周圍地勢,往東南方向有一條河,對面就是雲州,此時雲州已破,被晉國占領城池,而兩個城中間是平原,也就是河兩岸是平原地帶,想要大軍渡河過去,根本無處藏身,一旦出動就會被敵人發現,如果不走這條路從旁邊的山林過去,要多費五日的時間,士兵那個時候士氣會受到影響,但東面連綿的山丘過去,我們可以出奇兵,打個措手不及,但山丘之下有沼澤——”

“還有幾日紹桓就會領兵過來,我們兵分三路,分別是上路軍,右翼軍和左翼軍,上路夜間橫渡蘭江,在雲州外十裏紮營,左翼從山丘過去,挑一些經驗豐富的兵,倒是從左翼進攻,右翼走山林,那邊過去是雲州的布防最少的一塊,靠近閃避,從山壁上直接下去,深入腹地,裏外應和,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那元帥現在可以喝酒了嗎?”

“……這酒可真是你的命。”

顧子律放下地圖,拿起酒杯:“怎麽,你也學會借酒消愁了?”

Advertisement

“剛把燕州拿回來,上次的險情可是讓我膽戰心驚好一陣,可不得喝酒壓壓驚嗎?”

“燕州一戰,傷亡慘重,不過好在把燕州拿回來,否則……對不住那些死去的将士。”提到十日前燕州告急,被迫撤出,又在五日前把燕州奪回的事情,顧子律不願意去回顧當時的傷亡,現在一閉眼,都能看到屍橫遍野的畫面,還有睜着眼睛不肯閉眼的将士。

杜青蕭忽然變得沉默。

五日前奪回燕州時,顧子律一個人站在城牆上許久,背着手,頭發散亂臉上還帶着血跡的樣子,讓杜青蕭恍惚間看到了當年顧子律的模樣——不,那個時候是完全無知覺的在殺人,而現在的顧子律,竟然是在悲天憫人。

“也不知道此時京城裏怎麽樣了。”

顧子律突然冒出來的話讓杜青蕭一怔,愣住,反應過來時調笑道:“莫不是在想我那頑皮的七妹?若是讓她知道你在邊城前些日子負了傷,怕是哭着鬧着都要來邊城找你。”

“會嗎?”

“那丫頭可不是一個省心的主。”杜青蕭和杜青琢感情不深,可也是了若指掌。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

☆、到底叫什麽名字

路上行走了半個月,杜青琢終于走到燕州外面的一個小鎮子,一身破爛,臉上也髒兮兮的,就連身上原本的包袱也變成了一個破布包袱,原本的行李早就被偷走了不見了,害得杜青琢一路上幾乎是靠着那唯一的首飾典賣了才能走到邊城,遇到了一些好心的馬商帶她一程。

在臺階上面坐下,杜青琢靠着旁邊的石獅子石墩,滿頭大汗。

“……早知道就不受這罪來找那家夥了,快累死了,這條命都要搭進去了。”

杜青琢背着的包袱被偷走時,杜青琢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怎麽就認準了這條不歸路,為了顧子律那家夥連命都險些丢了,虧得她聰明,行李沒了借了一身男裝穿着,打扮得跟小乞丐一樣,這才勉強走到燕州外。

休息了一會兒,杜青琢站起來打算一鼓作氣走到燕州。

“讓一讓,讓一讓!”

噠噠的馬蹄聲從前面傳來,杜青琢站在路中間,還沒反應過來,近在耳邊的馬鳴聲讓杜青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開路的兩個士兵見到杜青琢擋路,一步上前拉着杜青琢起來,往邊上推:“讓你讓開你怎麽回事?別人都讓開了,你一個人往路中間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杜青琢連忙彎腰道歉,心知這些士兵怎麽這麽兇,跟城管一樣。

那兩個士兵聽着馬蹄聲越來越近,忙道:“行了行了,一邊去站着,別再跑出來了,這馬蹄不長眼。”

“知道了,不會了。”

杜青琢見人家不為難她,連忙往旁邊跑,頭上的帽子忽然掉了下來,藏在裏面的頭發散落下來,杜青琢手忙腳亂的伸手去扶帽子,狼狽不堪的模樣讓周圍的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阿琢!”

杜青琢扶帽子的動作一頓,轉身看去,顧子律騎在馬上,停在她身後。杜青琢望着顧子律,愣了幾秒,忽然委屈的不行,眼眶一紅,顧不上帽子了,任由頭發披散在肩上,抽噎了兩下,哇的一下哭出來,跟個孩子一樣。

馬背上的顧子律吓了一跳,翻身跳下馬,也不在意杜青琢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和哭花了的臉,一把把杜青琢擁入懷中:“好了好了,我來了,吃苦受罪了吧?”

“哇——!我、我還以為我要餓死在路上了……”杜青琢緊緊抱着顧子律,哭得不像話,像是要把這半個月來的委屈全部哭出來。顧子律好笑的拍了拍杜青琢的背,安慰道:“好了,別哭了,我帶你回去說,換身衣服好好休息下。”

“恩。”

顧子律見杜青琢紅紅的眼睛和鼻子,知道她是真的委屈了,抱着她的腰上馬,自己翻身坐在後面護住杜青琢:“坐穩了,要不是這一次我出來,你難道真打算一路要飯過去?”

“你還說!”

杜青琢瞪一眼顧子律,望着顧子律道:“子律……我好餓。”

顧子律險些笑出聲來,不過在屬下面前得保持威信威嚴,否則如何統領三軍。兩人在馬背上說說笑笑,周圍的将士和小鎮的百姓都吃驚不已,素來稱為冷面元帥的顧子律何時也有了這樣寵溺的笑容。

兩人回到顧子律的住處,杜青琢四周打量了一眼,不解的問道:“行軍打仗不是住在帳篷嗎?怎麽在這裏?”

“燕州被我們收回,雲州那邊也被我們拿下,所以在燕州我們設立了一個臨時的軍機處,處理前線事務和後方糧草供給。”顧子律解釋道:“不過帶你來這裏,明日我就要回去了,對了,你二姐負責燕州的城防。”

杜青琢聽顧子律明天就要走,又聽見杜青珏負責燕州的城防,那豈不是在這裏會遇上杜青珏。

“我、我跟你到雲州去。”

“不行。”

“你——”

“那裏很危險。”

兩人自打進門就在進行一問一答,杜青琢被顧子律牽着進了一間屋子,顧子律吩咐裏面的将士去擡熱水還有準備一身幹淨的女孩衣服。杜青琢坐在凳子上面,可憐兮兮的看着顧子律:“真的不能去嗎?可是我能保護好自己,你看我能一個人來燕州,不是——”

“這能相提并論嗎?你看你現在這樣,行李丢了,如果不是我恰好遇到,你膽敢闖入軍營重地半步,你就會直接處決掉。”

顧子律第一次這麽嚴肅和杜青琢說話,杜青琢看着顧子律,眼眶又紅了。

不遠千裏而來,的确是有失考慮,可是杜青琢生氣,生氣顧子律為什麽會這樣,不理解她來的原因和擔心。顧子律見杜青琢這樣,無奈的嘆氣,蹲在杜青琢面前,兩人平視,語氣溫柔道:“你的安全對我來說很重要,聽話,在這裏等着,我會隔幾日過來一趟,如果你硬是要跟着我去雲州,我會立刻派人把你送回京城。”

“不要!”

“好了,別哭了,跟着小叫花子一樣。”

“你才是小叫花子。”

‘咚咚——’

顧子律還拉着杜青琢的手,杜青琢還在耍小性子,敲門聲忽然響起,顧子律放低聲音正色道:“誰?”

“未來姐夫,是我,我是阿月。”

阿月?杜青月?那個一直沒見到的杜家老六。杜青琢一驚,看了看門又看看顧子律,顧子律拍拍杜青琢的腦袋,示意她別擔心,站起來打開門道:“你的消息比你姐的還靈通,怎麽,着急着來見你七妹?”

杜青月剛摘下頭盔,汗濕的頭發有一些還貼在臉頰兩側:“哎呀七妹,你可真是厲害,一個人跑來燕州,膽真大,這要是讓爹知道了,估計你得愛上幾大板子。”

“六哥?”

“喲,七妹這麽健忘?我不過是一年沒回家你就忘記我是誰了嗎?”

“不是不是,六哥怎麽會在這裏,不是二姐守在這裏嗎?”杜青琢擺擺手,不好意思的看着杜青月:“難道你和二姐輪流嗎?”

“說對了,今天剛好到我,怎麽,不歡迎我嗎?”

杜青月在凳子上面坐下,瞥了一眼顧子律,笑着道:“顧元帥,你不是回來視察和處理公務的,怎麽跟我七妹坐在一起?”

顧子律挑眉:“行,你們兄妹在一起談談,我先回去了,阿琢,我告訴你,你要是真想待在這裏,否則我就立刻把你送回京城,誰勸都沒用。”離開之前顧子律最後叮囑了一句杜青琢,他太了解杜青琢了,這丫頭怕是什麽都能做出來。

當着杜青月的面前被教訓,杜青琢撇撇嘴,不太願意的答應了一聲。

待顧子律走了,杜青月這才笑問道:“阿琢,你可真厲害,把顧子律也能收了。”

“六哥,你——也這麽覺得?是不是我高嫁了?”

“嘁,什麽叫作高嫁?咱們将軍府哪裏比那相府差了,我們出生入死的替朝廷賣命,哪裏比相府差了?”杜青月咂嘴,問道:“不過阿琢,我問你,你和顧子律是怎麽認識的?那家夥不是一向不近女色嗎?”

杜青月的問題,也是杜青琢心裏的疑問。

“我也不知道。”

“算了,問你也是白搭,家裏兄弟姐妹幾個就你最笨,難怪不明白。”杜青月翹着腿,端着茶杯半晌道:“阿琢,你現在真是像一個叫花子,快洗洗吧,剛才顧子律還抱着你,果然是真的喜歡你。”

杜青琢臉上一紅:“你說什麽呢。”

“不調侃你了,你洗洗,我讓人給你弄吃的。”

“謝謝六哥。”

“成了,別說這些了,我還有事情要做。”杜青月站起來往外走,杜青琢王者杜青月的背影,覺得有些意思。她和杜青月果然更像是親生的兄妹倆,不說其餘的,光是這五官長相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杜青月的更硬朗一些,更高一些。

幾個将士擡着水進來,紛紛打量着杜青琢,見她滿臉花,髒兮兮的模樣,不由得更加好奇杜青琢的來歷——這怎麽還住進顧子律專門住的房間。

杜青琢送走幾個擡水的将士,門還沒關上,杜青月又出現在門口:“忘記告訴,這裏是顧子律住的房間,連二姐都沒有進來過,啧啧,顧子律這是在宣誓主權啊。”說完杜青月又消失在門口。

這句話讓杜青琢差點噎着,難怪剛才那些将士看她的眼神那麽不尋常。

杜青琢面色一紅,砰的關上門,背過身盯着那洗澡水和放在一邊幹淨的衣服:“這個顧子律。”

半個時辰後,杜青琢打開門,一身清爽的站在門口:“勞煩兩位進來把水倒了,有勞二位了。”

門口守着的兩個士兵本來還好奇杜青琢的身份,忽然瞥見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姑娘出現在裏面,被驚豔到,呆呆站着。杜青琢眨了眨眼道:“兩位将士該不會我換了一身衣服就不認識我了嗎?我可不是什麽刺客。”

“不、不是。”

“那就有勞兩位了。”

杜青琢側身讓兩人進屋,自己則是走到一邊打開衣櫃,發現衣櫃裏面不過是幾件常服,簡單得讓人驚訝。

☆、到底去什麽名字?

軍務繁忙的顧子律把事情都擱下,專門陪杜青琢吃頓晚飯。

換下身上盔甲,一身藍色常服走進來。兩個士兵行禮的聲音讓還在研究這間屋子的杜青琢一下站起來,跑到門口打開門:“你來了?”

正在吩咐日後杜青琢在這裏需要照顧的事宜,聽到杜青琢的聲音顧子律擡眼看向杜青琢道:“你坐一會兒,廚房馬上送晚飯過來,我再交代一些事情。”反身和那兩個士兵交代了幾句,見杜青琢還站在那裏,寵溺的搖了搖頭,揮退兩個士兵。

“幹什麽?在外面待着也不嫌熱。”

“因為你明早要走啊。”離京半個月,算上之前的一個多月,兩人已有兩個月沒見面,這剛一見面又要分開,杜青琢舍不得。

聞言,顧子律明白其中深意,笑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什麽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無理取鬧,明明不是。”荊谷靈不滿道:“早知道我就不過來了。”

見杜青琢耍小性子的脾氣,伸手捏了一下她臉頰,神情裏的寵溺都要讓杜青琢害羞得低下頭:“這點就生氣了?雲州那邊打退晉國的兵馬,我們就能回去了。”

杜青琢聞言擡眼看着顧子律:“子律,我路上聽人說,雲州外的晉國馬上有十萬大軍前來支援,可是……我們的兵力只有五萬了,這場仗,怎麽打?”即使不懂這些打仗的事情,但是杜青琢明白一個道理,如今的戰場上,只有人數才是最重要,除非能出奇兵,一舉殲滅對方,否則根本不可能贏。

兵力懸殊太大了。

見杜青琢這麽憂心,顧子律道:“這件事情你無需擔心,雲州易守難攻,晉國的兵馬要進來,不是那麽容易的。”

“相信我。”

顧子律帶兵多年,已經拿下雲州,就要把雲州給守住。杜青琢的擔憂顧子律明白,可是顧子律不打沒有勝算的仗,這一場,必須得贏,也肯定會贏。拍拍杜青琢的腦袋,上下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笑道:“真是瞧不出,我給你選的衣服還挺合适的,穿在你身上還不錯,有模有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屋裏出了一個田螺姑娘。”

“哎?什麽,你還知道這是你屋子,你把我一個雲鬓為嫁的姑娘帶來這裏,居心何在?”杜青琢調侃,邁着輕快的步子往屋裏走。

笑看着杜青琢的背影,顧子律跟着進屋,在凳子上坐下:“平日我也不怎麽來這裏,所以你在這裏住不會影響你的名聲,還有前方戰事之事,你不必擔心,向來只有我決定這場仗的結果,輪不到別人來操控。”

“瞧你這嘚瑟的模樣,這麽得意。”

顧子律挑眉,端着杯子道:“不是得意,而是有把握。”

盯着顧子律渾身意氣風發的模樣,杜青琢看癡了。男人就該這樣,這般意氣風發的模樣,男兒當保家衛國、俠肝義膽,敢作敢為這樣的人才是一個真男人。顧子律的一舉一動,言行舉止都滿足了杜青琢對于未來夫婿的想象。

這個男人,就是她心裏所想的那樣,該有的,都有了。

第二日早上,杜青琢站在城牆上面送顧子律離開。一個人站在城牆上,一個人站在城樓下面,兩個人心有靈異的對視一眼,足以讓兩人度過這一段時間。

“其實這段時間你好像長大了不少,以前還是個小丫頭,現在都已經定親了,可是一個大姑娘了。”杜青月不聲不響出現,杜青琢撇撇嘴。杜青月笑着收回手,笑着道:“這可是誇獎,不是在貶低你,回去吧,這上面你也不覺得熱。”

如今是十月的天,可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打從八月底來到這裏,天氣就熱得不像話,一個月過去了,還是這麽熱。

“怎麽了?”

見杜青琢臉上的表情變了,杜青月皺着眉問。

杜青琢扭頭看着杜青月,眼神閃爍,問道:“六哥,你說三年前顧子律殺了那麽多敵人也是在這個天氣嗎?那樣的話,顧子律是不是……就在地獄裏,過了兩天,你說那樣的情況下,要怎麽才能把這一段過去掩埋在心裏。”

這麽熱的天,血腥味、屍臭味……

那樣的地方就是人間煉獄,顧子律從軍多年,這樣的場景看過多少次?杜青琢這一次親眼見到了這斑駁的城牆和路上那些斑駁的痕跡,和尚未洗去的血跡,才意識到,半個月前這裏是什麽樣子,可以想象得到。

杜青月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杜青琢會問這個問題,想了一下道:“我只知道,每一次血還熱着的血濺到臉上,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時,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我要活下去,那些家國大義到了那個時候都來不及想,只有活下去這個念頭。”

“啊?”

“是不是覺得很可笑,那個時候的人都是自私的。”

“或許吧,可是這樣更真實。”

杜青琢說完,笑道:“六哥,我們下去吧,這上面怪熱的,下去我到廚房裏瞧瞧能做些什麽,六哥怕是有許久沒吃我做的菜了,還有若是可以,我還可以給将士們做飯,反正我閑着也沒什麽事。”

“你還真是喜歡做飯,胸無大志。”

“這才不叫胸無大志,京城裏的雲中樓現在老板可是我。”杜青琢擡起下巴,得意道。杜青月瞧着,忍不住彎起嘴角——杜青琢如今和顧子律得意的模樣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果然是天生一對。

當初杜青琢和顧子律訂婚的消息傳來,杜青月可是驚掉了下巴,不過這一次見到顧子律和杜青琢的相處,瞬間放了心。

顧子律剛回到雲州城外,戰鼓響了起來,面色立刻沉下,揚鞭直接進到城門裏,翻身下馬把缰繩和東西扔給旁邊的将士,直接殺回帳篷裏:“怎麽回事?”

“元帥……晉國的十萬兵馬,還有一日就到。”

“立刻準備迎戰。”

“什麽?”

“立刻準備迎戰!”

☆、受傷中箭

杜青琢第一次感受到戰争的可怕,這麽近距離的感受到。

耳邊是外面傳來的擂鼓聲,鼓聲震天,像是要穿破雲層,劃破天空一般,大軍沖鋒陷陣時的吼聲勢如破竹,殺入敵陣,将對方殺的片甲不留。

“你在這裏待着,我到外面去看看。”

杜青月跑來,匆忙的戴上盔甲,拿着一柄長〡槍,交代了杜青琢一句,轉身就走。

“六哥!”

“七小姐還是在這裏等候為好,外面說不定有個別敵軍混入,要是七小姐出了事,我們也不好交代。”門口的兩個守衛生怕杜青琢去追杜青月,然後跑了,緊緊盯着她,不敢放她走。

聞言杜青琢跺腳,轉身回屋,坐在桌旁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想了下又起身道:“我不出去,但是我在這院子裏走走,或者去別的地方,軍醫那裏還缺人嗎?我知道一些簡單的緊急處理傷口方法,我保證不添亂。”

“這——”

“你們不讓我去,我偷着摸着也要去,還不如你們領着我過去。”

“……那七小姐請跟我來。”

守衛松口,杜青琢一喜,連忙扯了一根發帶拿在手裏,“謝謝,我們現在就走。”

不知道有多少傷員被送下來,還是大部分全部都當場就死了。一踏出院子,杜青琢聞到濃厚的血腥味險些直接吐出來,強忍着眉頭卻皺起來,一雙似水的眸子打量着周圍逃跑的百姓和來回擡傷病的士兵。

這座城……

雲州那裏傷亡如何?

“七小姐,這裏就是軍醫的帳篷,你真的要進去嗎?”

一介女流在裏面,怕是要被吓到,畢竟畫面血腥而且全都是男人,味道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兩個守衛擔心的看着杜青琢,卻沒想到杜青琢直接拿發帶把頭發紮上,掀開簾子進去,兩人對視一眼,站在外面守着。

杜青琢一進去,眉頭緊鎖,問道:“大夫,可還有傷病?”

“那邊有一個胳膊流血不止的,你——哎?你是哪家的姑娘怎麽到這裏來了?都開戰了還不跑,來這裏做什麽,誰放進來的快把人帶出去!”老大夫是下意識的吩咐過後忽然想起來這是個女聲,停下手道:“小姑娘來添什麽亂,走走走。”

“大夫,我是元帥帶來的,略微懂一些包紮,讓我來給你幫忙,我不會添亂的。”

邊說邊走到坐在那邊的傷兵身邊蹲下來,用剪刀剪開傷口周圍的衣服,竟然是長〡□□出來的傷口,很深,“我給你撒一些止血的藥,會疼,不過在這之前我會用酒給你消毒一下傷口,把外面這一層爛肉和污血給弄幹淨,避免傷口感染,忍着一點。”

“你動手吧。”

“恩。”杜青琢也只是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實踐過,而且那個傷口哪有這麽嚴重,頂多是看老師做示範而已,沒有實際操作過,現在拿着酒和布的手都在發抖。

深吸了一口氣,拿着幹淨的布沾上酒,杜青琢先把匕首消毒,手腳麻利,動作利索直接把爛肉給削掉,然後再把血跡擦幹淨,這才上藥包紮上。整個過程不長,但那樣子看着都疼,傷病硬是一聲沒吭,讓滿頭大汗的杜青琢忍不住肅然起敬。

讓人把傷病扶着出去休息,杜青琢看了一眼軍醫,軍醫對她點點頭,杜青琢了然,這是允許她在帳篷裏待着了。

過來時還是早上,這會兒已經到下午,一直沒有休息,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越來越多的傷病,有一些在帳篷外面就死了,有的死在擡回來的半路,有的……

終于有喘口氣的時間,杜青琢掀開帳篷簾子,深吸了一口氣外面的空氣,随便找了個地方坐着,院子的守衛拿着水袋過來,“七小姐你喝口水,待會兒還有的忙,這是餅子。”

“謝謝。”

“七小姐可真厲害,剛才我們還以為你是找的借口出來,沒想到真能救人,女大夫,厲害!”

聞言杜青琢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有那麽厲害……”喝了一口水,嗓子舒服了許多,杜青琢還沒聽見耳邊傳來的擂鼓聲,立刻站起來,瞪大眼睛看向城門口,“這是停戰了嗎?”

話剛問出來,城門處出現一個人騎馬狂奔而來,手裏高舉着大旗,“贏了!我們贏了!元帥帶着我們又打了勝仗!”

“贏了?”

“七小姐,元帥該回來了,這一仗勝了,可以休息好一陣。”

杜青琢卻把水袋塞到他手裏,跑了出去,到了剛才那個傳令兵面前,抓着他的手問道:“那元帥呢?顧子律人在哪?”

“元帥,元帥中了一箭,正送過來。”

中箭?!

杜青琢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杜青月正好安置了百姓回來,見到杜青琢在外面,上前直接罵道:“杜青琢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你這個時候跑出來做什麽,還有你們兩個,把她放出來,誰給你們倆的膽子!”

“杜校尉!屬下不敢。”

“把人帶回去!”

“六哥,顧子律中箭了,我、我得守在這裏,我會一些醫術,可以幫忙,給軍醫幫忙,不然他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杜青琢連和他拌嘴的心思都沒有了,呆呆的看着杜青月,“六哥,怎麽辦,顧子律會不會——”

杜青月皺眉,翻身從馬背上下來,手中的槍扔給兩個守衛,“你從哪知道的消息?”

“杜校尉,元帥剛才為了救二小姐,中箭了。”

二姐?杜青琢一愣,看向杜青月,杜青月瞪一眼傳令兵,拍拍杜青琢的肩道:“阿琢,你別着急,肯定不會有事的,顧子律那個家夥,可比你想象的厲害很多,這麽多年,沒人見過他吃虧,也沒人能讓他吃虧。”

有些不知所措的杜青琢站在那裏,忽然看向城門,兩個守衛擡着顧子律跑過來,黑色盔甲看不出什麽,但往日如玉的臉上沾滿了血,胸前插着一支箭,箭尾已經被折斷。杜青琢往後退了一步,杜青琢一把扶住她。

“阿琢?”

“六哥,我、我怕。”

“不會的,不會有事。”杜青月還是第一次看到杜青琢這樣,皺着眉,示意人進去通知軍醫,立刻準備藥和紗布給顧子律取箭。

顧子律被擡進帳篷,杜青琢從恍惚中回神,立刻掀開簾子進去,“先生,我給你打下手,請您,一定要救救他。”

“放心,老夫會盡力而為。”

對着軍醫點頭,杜青琢在盆中洗了手,控制住心裏的害怕,才敢去看已經從昏迷中醒來的顧子律——明亮的眸子,和離開時一樣,不過才十幾個時辰,兩人卻像是,隔了半輩子一樣,眼神黏在一起。

杜青琢對着顧子律點頭,緩緩道:“你要是死了,我真嫁給別人了。”

“你敢!”

顧子律瞪眼,杜青琢笑了,“那你就活着。”

☆、班師回朝

屋子裏只有昏黃的燭光,杜青琢趴在床邊睡着,旁邊還放了一個空着的碗和一盆水。

一整晚都守在顧子律身邊,杜青琢實在是擔心害怕,生怕顧子律就這麽消失不見了,就這麽走了,一條命沒了。從大夫給他取出箭到現在都過去十二個時辰,顧子律還在昏迷中。

中途也只是迷迷糊糊的有一點意識,其餘的時候都很迷糊。

“……阿琢?”

“……恩?”杜青琢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忽然一怔,猛地擡起頭看着床上睜開眼,雙眸清明的顧子律,眼眶一紅道:“你醒了?”

“傻瓜,哭什麽。”

杜青琢把眼淚抹去,擰了帕子替顧子律擦了擦臉:“我才沒哭,是你眼花了!”

“真的沒哭?”

顧子律繼續問,眉目溫柔,雙眸裏滿是寵溺,讓杜青琢咬着下唇,不忍心在說出其餘的話,只能道:“你這人,總是這樣,每一次都讓人擔心,你以為你真是閻王了?連死都不怕。”

忽然想起顧子律是為了救杜青珏才會受傷的,杜青琢盯着顧子律。

“怎麽了?”

“二姐她……喜歡你。”杜青琢很糾結的說出來。

其實她真的很自私對不對?而且還小心眼。

顧子律忍不住笑道:“可是我不喜歡她,我喜歡的人,近在眼前不是嗎?”說完顧子律擡手,拉着杜青琢的手:“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恩?”

“救她是因為她是你二姐。”

愛屋及烏而已。

聞言杜青琢怔住,看着顧子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原來你也會說這樣的話,還以為你真是一個冷冰冰的人,不食人間煙火,我——”

“你都是這般看我的,看來……我是時候讓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

“呸!色胚!”

兩人的手扣在一起,杜青月進門時瞥見,忍不住道:“你們倆這樣是不是太膩了?顧大哥醒了?”

“……你不會少說幾句話嗎?”

來燕州幾日,杜青琢和杜青月兩人本來年歲也就差不多,這下遇上更是說話言語之間一點情面也不留了,兩個人就是冤家,每次說話都能讓對方噎着。

杜青月把送來的東西放在桌上,道:“好心給你送吃的,你不吃顧大哥也要吃,難道你就忍心讓顧大哥餓着?”

瞪一眼杜青月,杜青琢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還好都是比較清淡的。

“這一仗勝了,能回京了嗎?”

“恩。”

“他的傷還得再養一陣子,怕是沒那麽快能回京。”杜青月說,“廚房裏面什麽都有,若是你願意的話,可以親自給顧大哥弄吃的,今天晚上就将就一下吧。”

兄妹兩人在那說話,顧子律望着杜青琢,神情溫柔。

其實從拔箭到醒來,中間他一直都有模糊的意識,杜青琢照顧他的事情全部都知道,只是醒不過來而已。顧子律忽然覺得,睜開眼的瞬間見到的是杜青琢,心莫名的有些漲漲的。

此次燕州之戰大獲全勝,援軍來得及時,将晉國趕出邊境,擇日班師回朝,必定會犒賞三軍,

“我走了,你們兩個慢慢聊,不過只是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