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圖便宜也不壞（12）
一望無盡的黑暗中,沒有天也沒有地。成桐站在那裏,他擡了擡腿卻發現腳下一片泥濘，那泥濘沉重無比,宛若千斤巨石糾纏着他,讓他只能在原地停留。
不知何時眼前出現一個白而朦胧的光芒,它慢慢地聚攏然後彙集成一個人的形狀。那是一個貌美的少婦，她抱着剛剛出身的嬰兒、噙着嘴角笑意溫和。
“桐兒,這是你的弟弟……哎喲,在你身邊就不哭了,看來很喜歡你嘛。”
話音落下的時候在她面前又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男孩，少婦微微蹲下來一些摸着他的頭,“桐兒，你以後就是大哥哥了，要好好保護弟弟哦！”
……母親大人……
“桐兒！”
成桐剛想向前一步，企圖接近那個溫柔而賢淑的女性。那代表着他人生最為無憂無慮的時光，最最溫暖、最最幸福，卻在伸出手的時突然候聽到嚴肅而沉穩的聲音。
“桐兒，你以後是要繼承萬家的，要好好努力！”
成桐猛地轉過身，在他正後的果然是曾經最為崇拜的身影。冷靜、強大，總是背對着自己走在前方，卻又讓人無比安心而向往的人。
……父親大人……
“大哥，大哥！你在做什麽~！”
稚嫩的男音突然出現在身後，驚得成桐再次調轉方向。他瞪大眼睛，看着一個小小的男孩拉着另一個稍大點的孩子的胳膊，紅着臉蛋翻開一本書。
“大哥，大哥，這個字怎麽念？”
成桐聽不到另一個男孩回答了什麽，卻能看見他臉上滿是寵溺和溫和。然而這對身影很快就消失了，之前的小男童似乎長大了先，拽着另一個滿臉不高興的小女孩跑了過來。
“大哥！小憐又殺害小鳥了！都說了這麽做不好！您也說一說她！”
小男童臉上有指甲弄上的抓痕，身上也髒兮兮的染了不少奇怪的紅色痕跡。而小女孩也是不知被什麽紅色的東西弄花了臉，卻顯然沒有受傷。她很不高興地別開頭，一副并不樂意的模樣。
Advertisement
最大的男孩聞言肅了容顏，明明也是沒長開的樣子，卻實打實的長男派頭。他似乎才說了幾句，女孩子就委屈地哭了起來，然後跑過去抱着他的大腿，可憐兮兮地認了錯。最大的男孩嘆息地抹了抹她的頭，又露出了無奈而寵溺的笑……
……小憐……
“大哥，大哥！今天先生出了個好難的問題……”
小男童長成了少年，容貌變得越發清秀，而長男也成熟了許多，漸漸變得穩重而冷靜。他看到少年在門外露出半個腦袋，那模樣有些腼腆又有些俏皮。習以為常地替他講解，又彼此聊了好一會兒，少年就像小時候那樣拽着他的胳膊，親昵地說道，“大哥，大哥！我以後要成為您最自豪的左右手！輔佐您一起支撐萬家！”
……瑞……兒……
“大哥啊大哥，這兩個老東西我替你殺了！怎麽樣，有沒有解脫的感覺……啊哈哈哈哈！！！” 前一刻還親昵地纏着青年的少年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他狠狠拽着青年的胳膊，指甲仿佛都要掐進肉裏。那帶着稚氣的聲音也變得尖銳刻薄，仿佛地獄中爬出那魔鬼的聲音，“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覺得要背負家族是件很沉重的事吧！呵呵，你一直擔心愚蠢而木讷的你無法支撐起這個家族吧！怎麽樣，現在輕松了嗎？啊哈哈哈，放心吧我的好哥哥，我會讓你更輕松的！”
在幻影和成桐之間鮮紅的顏色開始蔓延，處于中間的一男一女正是之前賢淑的婦女和沉穩的男人。然而他們此時正躺在血泊之中，面容蒼白沒了生氣……
成桐左胸痛得幾乎炸裂開來，他瘋狂地想朝他們跑去，卻因雙腳被束縛住而無法前行。不知何時，黑色的泥濘已經淹過他的膝蓋，無論他怎麽掙紮都只會更快地遭到吞噬。但他依舊不管不顧地，仿佛是要接近血泊中的父母，又仿佛是要撲上去撕碎那個冷笑着的男人……
成瑞！
“大哥啊大哥……你也太蠢了吧？沒憑沒據的，只要說是那老頭的屬下你就相信！最後好了吧，被騙到奴隸場成了個肮髒的東西！”男人冷笑着踢着父親的屍體，沾着泥巴的鞋底蹭擦着老者的容顏，“如何，變成了下賤的奴隸，你還有臉說自己姓什麽嗎？”
成瑞……成瑞……成瑞——！！！
“大哥……大哥……”突然一個漂亮的少女滿臉血污地像他爬來，艱難而虛弱地抓住他已陷入泥濘的腿，“救救小憐……小憐好痛啊……好痛好痛……”
少女哭泣着，滿懷期待地看向成桐。成桐顫抖着俯□想要去碰觸她，卻在接近的時候被用力甩開，那身上全是血的少女突然像沒事一樣跳到一邊，仰着頭大聲笑道，“啊哈哈哈，這樣你就信了？告訴你吧，這衣服上的全都不是我自己的血！太好了，該死的老頭子和老太婆已經死了！我終于要解放了……嘻嘻……嘻嘻嘻……”她傾身上前，用手指占了些鮮血一點點地塗在自己母親的臉上，然後又猛地拔出一把匕首将那面容捅得一塌糊塗。濺出的血液染了她精美的五官，讓那原本清秀的容顏變得恐怖而妖異，她一直是笑着的，笑着拔出刀子、笑着捅入至親……甚至笑着仰頭看向成桐，将猩紅的鮮血塗在粉色的嘴唇上，“嘻嘻嘻，小時候被二哥抓到過一次，還以為他也是你們那邊的人呢。沒想到……嘻嘻……現在終于盼到你了……死吧、死吧、死掉吧！！！成天啰啰嗦嗦就會管教我的蠢豬！！！”
……不……
“桐兒，弟弟妹妹還小，你以後要好好護着他們。”
……不……
“桐兒你是堅強的孩子，以後萬家就靠你了。”
……不……
“啊哈哈哈！你以為你還是什麽大少爺嗎？打上這個刻印，你就和他們一樣下賤！”
……不……
“真是惡心的東西！我早就盼着你死了！裝裝樣子就以為我們多喜歡你嗎？臭死了不要靠近我！你這個肮髒的奴隸！”
……不——！！！
成桐搖着頭，不知不覺間泥濘已經沒過了他的胸膛，并以更快的速度将他拉扯下去。他終于忍無可忍地堵上耳朵，然而無論怎麽逃避那刻薄而冷漠的聲音都會鑽進他的耳朵、扣進他的心裏。
他不想看，但卻能感受到那刺入體內、鄙夷的視線；他不想聽，腦海中的聲音卻無止無盡地反複回響。
就像那永遠也無法擺脫的……最為醜陋的刻印一樣……
“愚蠢！”
夠了……
“惡心！”
夠了……
“肮髒！”
不要說了……
“下賤！”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黑色的泥濘不斷拉扯着成桐的身體，一點點地将他掩埋、一點點地将他帶進永無止境、永無光芒的絕望深淵。曾經的一切幾乎将他撕裂，幸福的、殘忍的混雜在一起，男人痛苦地按着心髒，疼痛終于壓彎了他曾經筆直的腰背，擊破了他強忍着也要邁進的堅強。
“……桐……”
……？
“成桐！”
當男人即将完全被吞沒的時候，一個聲音伴随着光亮灑在了他的身上。那聲音熟悉極了，仿佛能夠溫暖他冰冷的身體、再一次讓鮮血流動一樣。
那是誰呢……心髒又慢慢跳動起來，一聲一聲的，伴随着那聲音不斷的重複，疼痛似乎緩解了下來。但他想不起那是誰的聲音，明明是那麽向往、那麽值得留戀……
不知不覺的，他伸出了手，那原本束縛住他行為的泥濘卻意外地沒有糾纏。白色的光亮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仿佛好像有誰也從另一邊向他伸過手來……
仿佛只要牽住，就能擺脫腳底的黑暗……
“成桐！！！”
終于那個聲音蓋過了腦中的一切，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成桐的眼前，他愣愣地看着、本能地向前邁了一步。他并不知道這一步竟就已擺脫了腳下的泥濘，只是前傾着身體、企圖去抓那只迎向自己的手。
……何……珊……？
……何……珊……
何珊！
不知不覺間他已向前走了好幾步，即便成瑞和成憐的雙手不依不饒地拉着他的雙腳也沒有遲疑，但不知為何光亮和何珊卻因他的接近而向後退去。成桐掙紮地向前跑着，但無論他跑得多快，都無法接近那片光明。
漆黑的空間裏再也沒有別的聲音、別的人影，他不管不顧地向前跑着，即便那光亮越來越遠、越退越快……最後只剩小小的光點。
他無法接近，怎麽拼命都無法靠近……但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何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而且比任何一次都要接近，都要清晰。
“成桐！過來這裏！”
何珊？
“來我這裏！！！”
何珊！何珊！！！
光亮突然擴大了無數倍、鋪天蓋地地将他籠罩起來，這一次成桐終于握住了另一只手，溫暖得仿佛再一次為他灌入了生命……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晚了點，嗯……修了一下。
我說你們為何不相信我上章就完結了啊啊啊TAT人家好不容易煽情了一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