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醜聞
--林風涼你太髒了!想到喜歡了你這麽多年就惡心!你去死吧!
--林風涼,你早就沒有初心了!支持你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
--活該失敗!你這種人就不配別人喜歡。惡心!
夜裏VIP候機室沒什麽人。
林風涼靠着松軟的皮沙發望着天花板,扔掉手機,長舒一口氣,從前天被網曝了手機號碼開始,辱罵短信時不時的會更新一條。
大腿上攤着的娛樂雜志,A4大小左右兩頁都貢獻給了自己。正中誇張的花體字嵌在/火暴/炸對話框素材裏:“同門師弟風頭太勁,獨秀不複妒火中燒!獨家揭秘冰雪精靈林風涼真實面目”
标題右下角貼了一張搭在更衣室凳子上的花滑隊訓練服外套照片,口袋裏隐隐露出一角安全套包裝,這外套甚至連印有名字的部分都沒拍到,只露出這頹靡一隅,仿佛暗示着通篇報道裏埋藏着種種肮髒不可示人的體壇秘辛。
不只是娛樂雜志。本月出版的所有體育周報,文娛節目,體育新聞,連軸播放着11月底剛剛結束的花滑大獎賽分站,東道主選手林風涼第二個後內點冰四周跳嚴重失誤,高清大屏上是錄像慢放,一幀一幀展示了場中選手那個優美的起跳,慢動作旋轉中蹙眉與抿唇的微表情被無限放大,落地時身體失去重心砸向冰面繼而滑向場邊廣告牌。
人們不會記得你是否帶傷堅持上陣,只會記得那個龇牙咧嘴摔得四仰八叉的慢放鏡頭。
還好。林風涼看着文章開頭的驚天一摔特寫照片心想,還好自己的表情管理過關。
照片下的小字描述是:冰之精靈摔下神壇
照片裏側趴在冰面上的人半束的發髻摔散了,長達耳際的柔軟發絲黏在頰側,眉頭舒展,嘴角微翹,雙目半阖,看不出任何悔恨和不甘,更沒有氣急敗壞。但只有林風涼自己知道,那個全場寂靜的時刻,右膝的劇痛讓他無法迅速站立起來,他的身體緊緊貼合着冰面,試圖快速鎮靜下來。
摔得實在太難看了。餘光撇到對面場邊的教練一臉崩潰的招呼醫療組,林風涼迅速擡起了左臂示意阻止。雙手撐地,重心放在左腳,他又重新站了起來,右腳吃痛一發力,音樂未停,他繼續飛馳在冰場中。膝蓋陣陣撕裂的疼痛讓考斯滕黏在了冷汗涔涔的後背,最後一分鐘無法做任何跳躍動作了。林風涼迅速平靜了心情。
好看的人就算是單純的蹬冰滑行也是賞心悅目的。結尾處,林風涼左腳支撐,咬牙做了一組聯合旋轉,伴随着樂聲的消失。疼痛已經讓視線變得模糊,剛滑倒場邊,林風涼就一頭栽倒在教練懷裏。
賽場從來不缺失敗,有失敗才有話題。23歲正直巅峰期的花滑老将,在家門口的比賽出現重大失誤,簡直是一顆完美的茶餘點心。沒什麽群衆基礎的小衆體育項目失利,既不會傷害到國民自尊,又提供了街頭巷尾的談資。甚至連花滑的門外漢也可以點評一句:哎喲這可摔得太慘了哈。不過這個男運動員長得是真好看。
花樣滑冰賽場上,本就鮮有國人面孔。可過去的這些年裏,體育新聞邊邊角角的板塊中,卻時不時會出現林風涼的名字。16歲首次出征成人組國際花樣滑冰大獎賽上,一舉拿下銀牌,這也是歷史上我國第一枚花滑男單獎牌。此後幾乎每屆大獎賽,他都穩穩的占有六個決賽名額的其中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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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些家喻戶曉的乒羽跳水體育明星不同,大家提起這些熟悉的運動員,津津樂道,不甚自豪。而林風涼被熟知,大概只是因為代言過進口礦泉水。普羅大衆只當他是個皮囊好看的幾線小模特,而印在瓶身上照片下方的那行字“世界知名花滑選手林風涼”小到沒人願意仔細看看。
不過現在,林風涼清楚的知道,大衆記住了他。既不是他被外媒稱作來自東方的冰雪精靈的名號,也不是他在全世界各地的冰場上征服各國冰迷的身影。無關技術水平,他們甚至沒有看過他的一場比賽,但他們會深刻記得首都體育館的那個驚天一摔,并且會記很多年。
更精彩的是,比賽過後,一封匿名爆料信發送給了各大雜志社,控訴這個披着美麗皮囊的人,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是如何打壓後輩,如何獨占冰場資源,如何籠絡贊助商的,私生活混亂人前一套背後一套。那些老掉牙的套路,他一個也沒逃過。這個年底簡直是一場媒體人的狂歡。體壇醜聞,無論謠言占百分之98還是99,只要有百分之一的真實,那剩下的,假的也可以被編排成真。這百分之一的真實就是,林風涼的确獨占冰場。
他在做冰上訓練的時候,冰場上不可以有其他人在,包括教練在內。從4歲目睹了母親的冰場事故開始,他只能獨自上冰,教練只在場邊指導。與自命清高無關,因為一旦場上有其他人,他的雙腿就像是被凍住一般,不可遏制的麻木。
每場比賽,熱情的冰迷在運動員表演結束後,會瘋狂向場中投擲鮮花和公仔,場上會從四面八方迅速滑出志願者收集禮物清理場地,而多數運動員會在冰上巡回,揮手或鞠躬致謝。可林風涼從來沒有,他會在那些志願者上冰前的一瞬,立刻離開冰場,坐到場邊。沒人深究原因,只有他和他團隊的少數幾個教練與編舞知道,他并不是媒體描述的那樣不可一世的自負。他只是做不到而已。克服不了的心理障礙變成了媒體口中他目中無人德不配才的真相。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不遠處已經睡着的小情侶被驚醒,将不滿的目光投向林風涼。
林風涼抱歉的看了他們一眼,接起了電話。女孩子原本擰起來的眉頭驟然松開,倒抽一口氣,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林風涼知道,看到自己的臉,女孩子再大的起床氣也可以一瞬間消個七七八八。
“喂?喂?寶寶?你晚點多久了?民宿我幫你訂好了你別擔心,等會發地址給你。證件和卡都貼身放了嗎?充電寶托運了嗎?”
電話對面連珠炮式發問根本插不進話。
“我沒事,蕭慈,你別緊張。我沒事的。”
林風涼找到他換氣的機會,壓低聲音對着電話一字一頓的安撫說
“剛才通知過了,機艙已經在清掃檢查了。很快就可以登機,我真的沒事。”
對面的人有些哽咽
“你從來沒有一個人生活過。我怎麽會不緊張呢。。。第一次去那麽遠的地方,你,你從沒自己...”
從來沒一個人生活過....嗎...林風涼無從反駁。
從他13歲開始邊讀書邊進行系統訓練開始,所有清醒的時間裏,他不是在冰場,就是在練功房,偶爾被安排參加一些商業活動,也只是安安靜靜跟在老板和教練身後與其他人鮮有交往。
他沒什麽私人時間,也沒什麽朋友。這樣一個人,哪裏來的生活?團隊為了他維持平穩的心态,不怎麽讓他接觸網絡。現在的年輕人喜歡什麽,似乎與他無關。他唯一的對外窗口,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蕭慈,每周蕭慈會去他住的地方,陪他吃一頓飯,跟他聊聊天。多數時候,他只是安靜的聽,偶爾,他們一起放個電影。
直到上周,匿名爆料讓整個花滑俱樂部兵荒馬亂。上面的人危機公關,下面的人竊竊私語。手機號和私人住宅統統被曝光,林風涼就算再遲鈍,也能從眼神中看出大家不能宣之于口的怨怼。除了蕭慈。
蕭慈從小到大都在保護他。他不願意講的話替他說,不願意理得人替他周旋。可這次,蕭慈也受到牽連。林風涼除了一句對不起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又不是小孩,你哭什麽。只是有點累,想出去走走,”
他從小習慣了被各種目光捕捉。林風雖然涼沒擡頭,但他能感覺到剛剛被驚醒那個女孩子在偷看他。只是不知道是單純欣賞他的臉,還是認出了他是最近娛樂雜志上的主角。
貴賓室門口的空姐款款走近,輕聲細語的在候機乘客的耳邊提醒登機。
“我要登機了小慈,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很快回來。”
林風涼沒有等對方回答便關機抽卡,走到垃圾箱旁邊。微型SIM卡只有小指甲蓋那麽點。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扔,而是把卡收進了斜挂在胸前的腰包裏。
昨晚獨自收拾行李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東西大多是隊裏發的,或是蕭慈買的。行李箱,常服,日用品。這個Burberry horseferry的黑腰包是蕭慈前幾天才扔給他的。經過機場免稅店時,他駐步在櫃臺前。
太久沒有給自己買過東西了。
這感覺刺激又新奇,林風涼正了正绀色漁夫帽,從挂滿飾品的牆上摘下一座猙獰擁擠還長了腳的奇怪小機器,拿到收銀臺付了錢。
頭等艙落座後,空姐溫聲軟語的蹲下來,幫他換好艙內拖鞋,鋪好餐單。殷勤的幫他蓋好毯子,介紹菜色。林風涼再三表示不需要開胃飲料後,空姐終于離開。他拿出在免稅店買的銀色小機器,挂到了腰包的鑰匙鏈上,摩挲了幾下,金屬的背面印着一簇紅色小火苗和一行英文字HOWL’S MOVING CASTLE,原來這個奇怪的機器是個城堡嗎。
隔着厚厚的機身,引擎的轟鳴聲變大。12小時過後,他就會站在從未到達過的南半球。
林風涼閉上眼睛,滿眼都是紫色的花瓣撲簌撲簌落了一地的樣子。樹下坐着消瘦的少年,背對着鏡頭在彈卡林巴。
那天他在蕭慈的社交軟件上撇到了那個首頁推薦小視頻,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他默默記住了那個發布賬號叫做promiseoftheworld
作者有話說:
~開張大吉~
祝新年快樂,所有美好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