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敏
林風涼屏住呼吸,周圍靜的只剩自己的心跳聲。
雖然微弱,但他确實聽到了急促的喘息。
摸回冰場門前,那個大口罩青年蜷縮着靠坐在牆邊,口罩早已被扯下胡亂扔在旁邊的地上,左胳膊搭着膝蓋,右手指節發白緊緊擰着自己T恤領口,垂着頭雙目緊閉大口喘息,劉海雜亂的黏在汗濕的前額,汗珠從太陽穴滑過耳際,沿着分明的側臉輪廓線和白皙的脖頸慢慢蒸發出一條水痕。
林風涼一時不敢靠近,試着盡量友好的打了聲招呼
“Hi!Are you all right?”
耐心的等了幾秒,對方毫無回應。聽着更加強烈的喘息聲,林風涼想起包裏的哮喘藥劑瓶身似乎是中文,看着對方的黑發,他猜想這應該就是這個腰包的主人了。
他蹲**提高音量:“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動,對方艱難的擡起了眼皮。
兩邊視線相遇的一刻,林風涼倒抽一口氣哆哆嗦嗦撲了過去。
那是一雙完全失焦的眼睛。
太背了。他錯拿這個包不過兩個小時,對方居然在這個時候發病。
哮喘發作。。。哮喘發作的急救措施是什麽來着。。。。
啊對,開窗通風,可這裏沒有窗,那,要保持氣道通暢。
“你把腿放平,頭擡起來,往後靠”
林風涼看着他被汗水濕到透明的T恤,對方一動不動。
怎麽辦,是要叫救護車嗎。。。來不及怎麽辦。。。林風涼右手握左手,試圖平複慌亂的顫抖。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只有自己可以幫他,所以不可以怕,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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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幾個深呼吸,林風涼輕輕握了握對方那只揪着T恤的手,又濕又冷。
林風涼來到對方身側,一邊俯身在他耳邊,盡量平穩的低聲安撫,一邊将他雙腿放平,引導他稍做轉向,讓他離開冰冷堅硬的牆壁,自己擠進牆壁和對方後背之間,半環抱着他,再慢慢的一根一根掰開他揪着領口的五指。好容易把他的手從抓皺的T恤上拽下來。
那只手忽然像是求救般握住了林風涼的拇指。
林風涼沒有抽手,四指一托,包覆住對方繃緊的手背,拇指溫和的揉按着他的手心。
“嗯,我叫林風涼。你盡量放松保持意識,這個藥我不太會用,把藥給你,你自己來好嗎?”
不知是不是安撫起了效,懷裏的身體不再那麽緊繃,半握拳的手也攤開來。
林風涼拿出哮喘吸入器塞到那只好不容易放松一些的手裏,用食指和拇指微微托起了對方的下巴,幫助他打開氣道。
林風涼看着他深深吐出一口氣,胸廓明顯癟下去,艱難的将噴嘴塞進嘴巴裏,拇指與中指頂住藥瓶底部與頂部,用力一捏的同時深吸一口氣,緊接着閉住了氣。
林風涼也不自覺的跟他一起屏住呼吸,緊緊盯住對方不知何時又合上的雙眼。
10幾秒後,他呼出了一口氣。
林風涼跟着他緩慢地呼吸。
對方一動不動的靠在懷裏,呼吸漸漸平穩,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眼睛,呼吸也和緩下來。
林風涼剛放松下來的精神又繃了起來
他,不會罵人吧。。。雖然是無心錯拿了腰包耽誤了他用藥,可自己畢竟也在關鍵時刻找到了他,也算是。。。救了他?
可能是剛剛經歷了折磨,眼眶濕潤,眼角的血絲也沒有褪去。可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責怪的意味,反而是感激。
林風涼舔了舔嘴唇,靜靜的回看他。他好像,見過這雙眼睛。
“你,你還好嗎?”
對方眨了眨眼,眼皮上隐約看得到淡青色的毛細血管。他沒有答話。
林風涼又忐忑起來。
除了蕭慈,他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與一個人靠的這樣近,近到可以聞到他頸間尤加利與佛手柑的氣味。
明明是個讨人厭的潔癖,明明害怕與人過于親近,可此地此刻,慌亂中他被這樣依靠着,卻不想移動分毫。
“我,我第一次來這裏。。。今天才下的飛機。。。”
林風涼試圖打破這個奇妙的沉默
“我在洗手間拿了你的腰包。那個,不是偷拿,你的腰包跟我的一模一樣。。。連挂飾都一樣。。。。不過我剛發現就趕回來了。”
見對方一直不答話,林風涼有點着急,他平時很少主動與人交談,并不得法。此情此景該說什麽也毫無頭緒,
“我真的不是壞人,我可以給你看證件,我的名字是”
“林風涼。”沙啞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剛剛我聽到了。”
懷裏一空,對方慢慢站了起來。林風涼緊跟着站到他對面。
“剛剛謝謝你。”
林風涼終于有精力近距離的打量起了面前向自己道謝的年輕人。
三七分斜劉海,發頂蓬松,濕透的劉海絲絲縷縷垂在額間,隐約遮住了眉毛,鼻梁堅挺,鹿眼櫻唇。眼神清澈柔和像是含着一汪水。這雙眼睛跟視頻裏的A先生真的非常像。
林風涼想起了蕭慈隔三岔五換來換去的鎖屏背景裏的日本校園劇男主角。蕭慈總是癡笑着舉着手機給他看:你看你看,我idol眼睛裏有星星!
“怪我自己粗心。我時不時會丢點什麽。今天真的多虧你了。”對方伸出一只手:“季星回”
林風涼伸出右手,再次握住那只剛剛緊緊抓住他的手。
原來真的有星星。眼睛裏有,名字裏也有。他的手已經回溫,汗水蒸發後也變得溫暖幹燥了。
季星回輕輕抽手,沒收回來。林風涼像是在發呆。
“林風涼?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季星回臉頰有點熱熱的。“哮喘就是這樣,看起來兇險,其實還好。我很久沒犯病了。你別怕。”
季星回确實很久沒犯過病,尤其是高中之後,自己注意适度鍛煉,遠離過敏源,室外盡量戴口罩避免吸入飄絮粉塵。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出門忘記看黃歷,臨時被柔柔叫去,代替摔斷門牙去補牙的妹夫做臨時領隊,接送夏令營的小朋友去做冰場體驗,結果其中一個小胖子帶着寄宿家庭的寵物荷蘭豬一起上了車,到了冰場才掏出胖嘟嘟的荷蘭豬,問也不問直接塞到了臨時領隊季星回懷裏。
季星回小時候第一次做過敏原檢測就知道,自己對所有的動物毛發重度過敏。他用最快的速度去超市買了籠子,一把将荷蘭豬扔進去,又放到了冰場休息室。抱着僥幸心理,他沒有立刻回去洗澡換衣服,而是在冰場呆了一下午。等到太陽落山,妹夫和柔柔一起送夏令營團回去,他留下關門時才感覺到呼吸不暢,可随身的腰包卻不見了。
季星回隐約記得,自己去衛生間的時候還掏了裏面的消毒濕巾擦馬桶圈。。。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立刻找回那個廁所隔間,門上的挂鈎空空如也。
購物中心的服務臺六點就沒人了,老外們最注重私人時間,就算有人撿到送給了服務臺,怕是也要明天才能拿回來了。
“開玩笑吧,偏偏是今天。”季星回滑座到地上,眼前開始發黑,手腳發軟無法支撐。
他大口大口的吸氣,試圖盡量攝取氧氣。
沒事。挺過去就好了。他煩躁的撕扯着領口,想緩解胸口的憋悶。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才幾分鐘。
挺過一波又一波的眩暈,季星回眼前發黑炸起星星。
他記不起上次發病是什麽時候,有沒有用藥。但許久沒有體會過的煎熬讓他四肢麻木。
背後的牆壁好涼,身體也開始發麻,手機就在牛仔褲口袋裏,可他卻蜷縮着動不了。
他隐約覺得有人來了,可他眼前一片漆黑,忽明忽暗,喉嚨也發不出一絲聲音,所有的力氣都在用來喘息,攝取氧氣。他徒勞的睜大眼,什麽都看不清。
忽然,有一只柔軟的手心握住了他的手。
真的有人來了。至少不會一個人死在這。
他幫他展開蜷縮的身體,墊在了他身後。硬冷的牆壁變成了溫暖的胸腹。季星回聽到他說
“嗯,我叫林風涼。”
回過神,林風涼發覺自己的手一直沒松開。對方的目光略顯擔憂,不停的重複着我沒事,別怕。你別害怕。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開始冒汗。
他是在安撫自己嗎。林風涼松開手,打開了旁邊的行李箱,把始作俑者的腰包挂到了胸前。
季星回終于停止了碎碎念,看着他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黑色Burberry horseferry,拉鏈上挂着反光的金屬吊墜比自己的那枚少了點磕碰劃痕。
“你也喜歡哈爾的移動城堡嗎?”季星回忽然笑得很開心。
“嗯?什麽?城堡?”
笑容忽如其來,林風涼有點錯愕,笑彎的小鹿眼的殺傷力有點大。
“哈爾的移動城堡啊,宮崎駿的動畫電影,就是它”季星回指了指林風涼的胸口。“你這個,別人送的嗎?”
“我自己随手挑的。”林風涼撇開目光,“你們學生喜歡看動畫片,我沒怎麽看過,沒時間。”
對面的“學生”啞然失笑。
“林風涼,你多大?”
“過幾天23周歲。你呢。。。大幾?”林風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健談一點。
“大4,”季星回又低頭笑了一聲,:“大你4歲。”
。。。。。。
林風涼心下一驚,表面不動聲色,小鹿眼過于迷惑人。
“你第一次來雪梨?住的地方找到了嗎?”季星回主動幫他拖着行李箱邊走邊問。
林風涼吓得一個箭步跨到他身邊搶回行李箱拉杆,緊張的看着他。
“噗。我真沒事。今天是意外碰了過敏原,再加上跑了一天,春末夏初花粉也多。其實我本人非常健康。”季星回看着對方懷疑的神色哭笑不得。
林風涼打開保存的地址,把手機遞給季星回。
。。。
要不要這麽巧,這地址竟然是柔柔家後院的獨立祖母屋,常年挂在民宿網上出租。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也要去這裏。”季星回笑笑。
作者有話說:
雙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