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抹茶
林風涼在婉轉鳥鳴聲中醒轉,天光已經大亮。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到晌午,這個地方連鳥兒都要賴床。
拉開窗簾滿眼綠色,淡黃色冠的白鳳頭鹦鹉成群的落在樹上,分食着枝頭不知名的果實。
林風涼除了買好了來回程的機票和臨時托蕭慈定的住宿,沒有安排任何行程。把昨晚的牛角包放到烤箱裏重新加熱,林風涼大腦放空,隔着透明的烤箱門看着漸漸軟化的起司,不知該去哪。
吃掉早餐,挂上腰包,他推門走出院子。
季星回雙手高舉着一個白金色頭發的小女孩兒站在院子角落的樹下摘檸檬。扭頭看到他出來,季星回把女孩兒往腋下一夾,走近他站定:“薇薇安,你看他帥不帥。”
薇薇安橫在半空中,艱難的擡起頭,小臉兒漲的通紅,奶聲奶氣的回答:“帥。” 她對着林風涼伸出兩只短短的胳膊:“抱”
林風涼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這是誰?”
季星回把薇薇安抱正,“這麽可愛的蘿莉你也忍心拒絕。我女兒,可愛吧~”
林風涼沉默的打量着這個白皮膚白金色頭發灰色瞳孔的小姑娘,混血長相,大概只有2,3歲的樣子,淺淺的眼窩柔和的鼻梁和翹翹薄唇是東方人特有的圓潤,與季星回一樣,眼角微垂像小鹿,委屈的眼神大概是心情欠佳。剛剛摘檸檬的時候明明笑聲清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向帥哥索取愛的抱抱被拒絕的緣故。
“我開玩笑的。。。你不會相信了吧。。。”看着林風涼探索的神色,季星回有點哭笑不得,這個23歲的大男孩與其說是不太會開玩笑。不如說是有些不通人情,從昨天到現在,除了犯病時的關照,其他時候明顯過于淡漠。
“幸虧你臉好看。”季星回玩笑似的虧他,“不然可能會沒朋友。”
“嗯,我是沒朋友。”林風涼音調平和,臉上沒有絲毫愠色。
季星回有些尴尬,默默在心裏反複提醒自己:不要跟他開玩笑。不要跟他開玩笑。
“你今天準備去哪?” 他直接岔開話題。
“不知道。”
“來之前沒做功課嗎?”看着對方的迷茫,季星回解釋說:“就是旅行計劃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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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季星回已經很久沒遇到這麽難聊的人類了,不知為何,林風涼雖然總是一副高嶺之花生人勿進的模樣,可他卻覺得他有些神色像小孩 ,偏生出一種護雛的心思。
“那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的東西,或者你平時喜歡什麽?”
林風涼仔細思考。
之前沒有人問過他這些看似很平常的問題,所以一時間他答不出。
季星回似乎也不急,換了個問題
“你有不愛吃的東西嗎?”
“好像沒有吧。”林風涼其實有點心虛,眼前這個人是Antares,他走過很多地方,見識過千百種姿态。那些留在他相冊裏的充滿異域風情的美食看一眼就讓人食指大動。他想到自己簡單又規律的三餐,自己如此乏味,他們如此不同。
“季星回,你覺得我該去哪,該吃什麽?” 他誠心發問。
“在這等我。”季星回抱着薇薇安轉身回到屋子裏,片刻後又自己沖了回來。
林風涼覺得他一定謊報了年紀。黑口罩黑T恤米色工裝褲高幫空軍一號,腰間挂着黑色腰包,怎麽看都還是個大學生。
“走吧。”季星回伸手攬了一下他的腰,就眨眼的那麽一瞬,那條暖暖的胳膊随即離開了林風涼。
“季星回?”林風涼順勢晃了一步卻沒有跟上。
“你這樣連名帶姓的喊,太像班主任點名了。”季星回耐心的等他:“叫我星哥就行了。我今天沒什麽事,一起去玩。”
“不用特意陪我,這太麻煩了。”林風涼依然站在原地盯着他。
季星回一把拉起他手腕徑直向院門口走:“快點走了,再晚好吃的都搶不到了。”
林風涼沒有再掙紮,任由這只手牽着他向前走。他确實不知道該去哪,A先生願意帶着他,再好不過。
他帶他去了麥麗海灘,排長長的隊買每日限定口味的可頌。排到的時候限定款只剩最後一個白松露奶油夾心,季星回另外買了一個抹茶味的。他們走到高處,俯瞰着白浪翻湧的海岸線,岸邊的海水泳池用白色石頭砌成,垂直看下去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塊。
季星回找了一片幹淨的地面拉着林風涼坐下,把白松露可頌遞到他手裏。
“你看這個白色立方體建築,外面露天的部分是海水泳池,裏面是餐廳和酒吧。像冰塊吧,這裏名字就叫冰塊,上過各國旅行雜志的推薦。”
林風涼咬了一口可頌,馥郁的菌類香氣裏混合着一絲甜味。就着海風,那一絲甜愈發動人。他扭頭看了一眼季星回,知道對方一直熱切地看着他。
“很好吃。”林風涼主動說。
季星回小鹿眼一彎,笑的露出了牙齒,眼波流轉。林風涼被他笑的心口一熱,不自覺的也跟着笑起來。
季星回的表情忽然凝固,半晌才幹咳一聲移開目光。
“你…你笑的這麽好看,幹嘛總面無表情。”
林風涼看着他手裏的抹茶可頌,抹茶醬隐約從牙齒形狀的咬痕處滲出。
“習慣了。工作需要,他們不讓我做表情,說表情太多破壞形象”
“破壞什麽形象?”季星回滿臉疑惑。
“王子。”
林風涼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什麽問題,但是季星回笑的讓他十分擔心他下一刻就要哮喘發作,他下意識的扶住季星回後仰的身體。
“噗哈哈哈哈我沒事,王子殿下。”季星回食指拂過眼角,似乎是笑出淚了。
林風涼嘆了口氣。他一向懶得解釋。
這是俱樂部團隊替他設計的形象。他們要他做冰雪世界中的精靈,不沾一絲煙火氣。他一直被要求做好表情管理,喜是彬彬有禮,怒是微蹙眉頭,哀是眼眶濕潤,樂是微提唇角。漸漸的,林風涼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這一點都不難。他的生活本就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冰雪荒原,他從來不奢求這樣單調又乏味的地方可以開出漂亮的花。
季星回慢吞吞吃着可頌,舔了舔沾到手上的抹茶醬。
林風涼看着他指尖那抹綠,像極了這個陌生的夏,擁擠喧鬧,自己卻冷得像冰,格格不入。可他依然不可抑制的想抱一抱這個季節裏的生命力,哪怕靠得太近冰會融化。
季星回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停頓了一下把咬得亂七八糟的可頌向他遞過去。
“你是想嘗嘗不一樣的味道嗎…”
林風涼順勢一口咬下去。酥軟的可頌奶香四溢,微苦抹茶香混雜其中調和了甜膩。
“你這個比我的好吃。”
季星回捏着可頌的手指清晰的捕捉到了他唇邊的氣息,忍不住狠狠一握,可頌立刻癟了下去。
“你,嗯,你平常是不是吃的比較清淡。”季星回掏出紙巾擦拭沾滿抹茶醬的手,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林風涼從他手中拿過癟掉的抹茶可頌,把自己手裏吃了一半的白松露遞給他。
兩個人吃完了交換過的可頌,像某種儀式。
傍晚,落日西斜,林風涼扭過頭直直看着季星回的臉。他心裏有異樣的雀躍,他清楚的感覺到,這個明明很平凡的午後讓他變了。像是冰山融化了一角,那個微小的角落裏折射出了不一樣的色彩,仿佛是綠。
“我喜歡抹茶味。今天開始喜歡。”
季星回有些抓不住自己的思緒,林風涼背光,表情藏在陰影裏,嘴唇張翕在說:喜歡。
季星回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喜歡抹茶味而已。
“走,我們下去。”他站起來拍拍後屁股,伸手給林風涼。
,“小心腿。”
夏日傍晚的海邊,人們三三兩兩圍起了圈。一對年輕的情侶在中間,丈夫扶着大提琴,妻子坐在鍵盤前。大提琴主旋律低沉飽滿,娓娓道來,鍵盤的伴奏清澈內斂,涓涓纏繞着提琴聲。一曲can't help fall in love婉轉動人,愛人眼神交彙處盡是纏綿愛意。
林風涼站在人群中,音樂聲似乎讓周圍的時間也慢了下來。他餘光瞥到季星回拽着小城堡的鑰匙鏈,拉開包掏出了手機。
季星回點了錄像鍵,穿過人群的肩膀,畫面正中是演奏的情侶,樂聲流淌過安靜的時光,背景裏的海天相接處是落日留下的一片橙黃。他鬼使神差的扭轉鏡頭,對準了身邊人的側臉,半長的發絲蓋住了一截脖頸,畫面裏的人忽然斜着眼看向鏡頭,眼睛裏是夕陽的倒影,像一簇火苗。他想起哈爾,那個宮崎駿筆下最有魅力的戰士。
—當環境最昏暗時,火焰燃燒的光芒才最奪目。
他們逛回家時,院子裏架起了燒烤架。白金色頭發的男人撥弄着鐵板上滋滋啦啦嘣油花的牛肉。擡頭看到他們,高大的男人揮揮手用奇怪聲調的漢語喊道:“嘿,晚餐準備好!”
白天的小蘿莉遠遠的沖向他們,林風涼下意識的後退,季星回搶先一步擋在前面抱起了薇薇安。
小巧纖細的女人從屋子裏端了一大碗沙拉放到院子中間的桌子上,彎着水汪汪的小鹿眼沖他們笑。
“那個是尼森,薇薇安她爸,這個是我妹妹,顧柔柔。薇薇安她媽”季星回介紹說。“這房子…”
“啊啊啊啊!你你你你你,啊啊啊啊啊啊啊!”顧柔柔忽然尖叫着沖到林風涼面前,顫抖的手捂住了嘴巴,“林風涼!”
季星回一愣,求證似的扭頭看着林風涼:“認識?”
林風涼搖搖頭,低頭沖顧柔柔溫和一笑,像面對賽場上的高速鏡頭和觀衆席那樣。
“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哪,尼森你別烤了!啊啊啊啊是林風涼!活得!”
作者有話說:
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