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急轉
餘遠本想說的是能不能讓張曉雅不要再來找他了,可開口,說出的卻是另一句。
“你燒退了嗎?”
餘遠聽見自己的聲音,悔不疊想咬掉舌頭。
這會兒林夏陽可能清醒了點,頓了會兒啞着聲說:“退了。昨天剛退,晚上就去喝了酒。這會兒頭還疼着……”
餘遠一愣。如果對方不是林夏陽,他會以為那句話的意思是在撒嬌……
不過林夏陽……
不會。
見餘遠不說話,林夏陽繼續說道:“我下禮拜想去成都玩,你去嗎?”他頓了頓,補充道,“曉雅上班,不去。”
餘遠輕笑:“我要打工。”
“我靠,多少錢,我付你就是了。”林夏陽罵了一句,又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剎住,笨拙地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餘遠幾乎能想象林夏陽現在的樣子。
該是光着上身胡亂鑽在空調被裏,頭發亂糟糟的,表情可能帶着點別扭,又有些微微的不耐。
餘遠很輕易、又很沒原則地翹了一周的班,答應了和林夏陽的短途旅行。
他隐約知道那樣不對。林夏陽有女朋友,不喜歡男人,永遠不會和他在一起。這個事實他一早就認清,卻還給自己虛無缥缈的希望。
無疑是愚蠢的。
可他習慣了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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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發自內心的喜歡和真實的快樂是掩蓋不住的。餘遠第一次坐飛機,在等待飛機起飛的時候興奮地東張西望,在林夏陽耳邊問一些很傻很傻的問題。
林夏陽受不了,翻了幾個白眼,戴上眼罩:“別告訴別人我認識你。”
他們坐的很晚的航班,很多人都在睡覺,餘遠目不轉睛地望着舷窗外,不舍合影。
餘遠第一次從萬裏高空俯瞰這個世界。
從這個角度望下去,偉大和渺小似乎并沒有什麽差別。
如果從這個高度墜落,會粉身碎骨吧。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想從天臺跳下去的那天,他告訴自己當時最好的朋友自己不喜歡女孩,然後呢……
那個男孩用從未有過的眼神看着他,說:“你變态啊。”
後來他就習慣了。
習慣了被不接受,被否定,被歧視。
可是。
林夏陽為什麽沒有?
——那麽耀眼的、光芒四射的林夏陽。
“你精神這麽好?不困的嗎?”身旁的林夏陽摘下眼罩,奇怪地看着他,桃花眼眯起來,“喲,怎麽看着這麽憂郁深情?又在想哪個帥哥?”
“神經。”
其實他有的時候也想問林夏陽的,和他相處都不會覺得別扭嗎,他是怎麽看待他們這種同志的。
可他不敢,因為太害怕那個答案。
林夏陽嗜好睡覺,到酒店後澡也沒洗倒床就睡,一睡就是十二個小時。餘遠無語,睡了七個小時後起床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然後出門去買午飯。
等到回到酒店房間,林夏陽剛好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全身只穿了條內褲。林夏陽尴尬地把午飯放在桌上,轉身說:“你先吃。”
“喂喂喂,搞什麽?!你去哪啊?!一起吃啊。”林夏陽毫無察覺,一邊叫住他,一邊打開紙袋。
飯菜香氣四溢,林夏陽吸了吸鼻子,驚喜:“哇,很香诶。果然是餘遠啊,知道我喜歡吃牛肉飯。”
餘遠僵硬地把頭轉了轉,縮縮脖子:“開了空調裏面挺冷的,你先把衣服穿上。”
林夏陽拆筷子的動作一滞,“啧”了聲,突然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挪到他身邊,忽然從身後摟了摟他的肩膀:“喲,不好意思了啊?因為我光着嗎?”
他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漉漉的,身上是清新的沐浴露和洗發水殘留的味道,很是惑人。餘遠覺得林夏陽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心灼熱滾燙。
“別開玩笑了。”他正色,并不敢回頭看他,“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個剛洗完澡的美女抱着你……”
“我可不是柳下惠啊。”林夏陽嘻嘻一笑,然後放開了他,“你這人就是太正經了,一板一眼的,沒意思。”
也許吧。
餘遠到了酒店大廳等他,林夏陽這頓飯吃了半個小時,他們原定的計劃是去看大熊貓,沒想到天氣不好,想出門的時候雷聲轟鳴,林夏陽和餘遠都不喜歡下雨,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去看電影。
“看什麽?”站在電影院宣傳單前,餘遠轉頭問林夏陽。
林夏陽雙手插在褲兜裏,懶洋洋地掃了一眼:“《後會無期》吧。”
餘遠并不喜歡這種類型的電影,故弄玄虛,看不懂。可這部剛放了個片頭,就把他吸引住了。
兩人要了一桶爆米花,放在座位中間,林夏陽總是伸手去拿,從開始到結束,都在重複那個動作,好像爆米花桶永不見底似的。
餘遠沒有吃一顆,一直看的很專注,有人哭有人笑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表情。
他的心情難得的平靜,沒有一點焦躁,好像整個人脫離這個世界獨自存在。一直到快結束的時候,鐘漢良飾演的阿呂——那個自稱為“旅行者二號”的男人,偷走了主角馬浩漢的車揚長而去的時候,他才笑了笑。
電影結束,全場燈光亮起。
他轉頭,望向林夏陽的時候,林夏陽也恰好望向他。
“還吃嗎?”餘遠指了指爆米花桶,神奇的發現裏面還鋪着一層爆米花。
林夏陽搖頭:“不。”
“旁邊就是商場。你晚飯想吃什麽?”
“火鍋。”
餘遠不吃辣,但是林夏陽很愛吃辣,林夏陽在火鍋店坐下,問餘遠:“我點個變态辣的,你行不行?”
他點頭。
等到十分鐘後,餘遠悶着一張大紅臉,毫無形象的涕泗橫流,幾分鐘內用完半包紙巾的時候,林夏陽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把冰水遞給餘遠,努力止住笑:“問過你吃不吃辣,還逞能。”他歪着頭看着餘遠一臉窘相,“啧,你說你這麽愛逞能幹啥呢?”
“你不是喜歡吃火鍋嗎,四川特色。”餘遠說完一句,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林夏陽突然就這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餘遠轉頭避開他的目光,對着另一邊咳,等到咳完回過神,發現林夏陽還是保持那個姿勢神情。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诶……”林夏陽微微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那個……我想再确認一遍……”
“什麽?”
“你對我……沒那種……喜歡是吧?”
餘遠眼皮一跳,身體下意識地往後一縮:“沒……啊。神經病,你不是問過了嗎。”
“那就好。”林夏陽緊繃的表情驀然一松,誇張地呼出一口氣,“你那麽遷就我,都快趕得上我對曉雅了,吓了我一跳。我媽對我都沒那麽好呢。”
“……”餘遠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可能我人好。”
“啊,我看也是。爛好人。難怪老受欺負。我們宿舍那兩個,哪次打水不讓你去的……”說到張慶和鄒宇濤,林夏陽換了個表情,回頭就忘了剛才讨論的那茬。
餘遠低頭喝了口冰水,覺得臉上和心頭依舊很燙。
日子總是很平凡,從成都回去後,一切又會如常。餘遠想着知足始終該是一種美好的品質。他和林夏陽度過了只屬于他們短暫的假日,留下一些回憶,他也該知足。
只是餘遠沒想到,林夏陽回北京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張曉雅分手。
毫無征兆的,林夏陽下飛機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分手了。”
餘遠腦子瞬間就短路了:“你?和誰?”
“白癡啊。當然是張曉雅。”林夏陽白了他一眼,“別問我為什麽,不然我揍你。”
“啊……”餘遠一愣,“可是,為什麽?”
“……”林夏陽低頭解開安全帶,“她沒那麽喜歡我。我也沒那麽喜歡她。怎麽說……我們在一起,就是因為身邊都缺一個伴兒?你懂嗎?”
餘遠懵懵的,搖頭。
“草,我就知道你是個二缺。”林夏陽無力吐槽,把頭上的鴨舌帽戴到餘遠腦袋上,“當個二缺也挺好。不費腦。”
餘遠:“……”
林夏陽要和張曉雅分手對餘遠并沒有什麽影響。林夏陽分手了也不會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和誰在一起,對于餘遠來說沒差。
就算沒有張曉雅,也會有王曉雅,陳曉雅。
但是餘遠沒想到,這次有點不一樣。
因為張曉雅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