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結局
餘遠再次看到林夏陽和張曉雅在一起的時候,剛搬出林夏陽家滿一個月。
林夏陽常翹課,這一個月內他見到林夏陽的次數屈指可數,見了也是遠遠地望一眼,又很及時地收回目光。
他有意無意地回避,不是覺得尴尬,是覺得難過。
林夏陽還是和從前那樣,嘻嘻哈哈,永遠是那副陽光帥氣的樣子,好像永遠沒什麽事能讓他真正介懷。
張慶和鄒宇濤以為他和林夏陽鬧掰了,又把他視為同道中人,在宿舍肆無忌憚地吐槽林夏陽。
餘遠每次都是悶悶地聽着,左耳進,右耳出,直到有一次說的實在太難聽,他直接把一杯溫熱的水從張慶頭上澆了下來,兩人終于閉嘴。
那天他突然接到奶奶的電話,說他爸被車撞了,讓他趕緊去趟醫院。
自從他公開自己的性取向後,和全家都鬧翻了,奶奶這個電話,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心髒涼涼的疼,猶豫了片刻,他直接買了張回家的車票。
他是去車站的路上遇到林夏陽和張曉雅的,兩人十指緊扣,林夏陽低頭說着什麽,張曉雅笑得很甜……
他愣了愣,和林夏陽短暫的四目相對,然後淡漠地走過。
他甚至沒敢細看林夏陽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兩年沒回家陌生了,總覺得家裏變了很多。父親傷得挺重,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至少得在床上躺三個月。
人一走過生死關,好像什麽都變得容易原諒。
他輕拍了拍餘遠的手背,低聲嘆息:“回來了?回來吧。”
餘遠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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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正背負“罪孽”的人,所以只能選擇低頭。
沒有人問他這兩年過得怎麽樣,也沒有人問他現在快不快樂,他想,就這樣吧。每個人都裝作聾子,或者啞巴,或許這樣會比較容易快樂。
關于未來,沒有人願意提及。
餘遠回來三天就開始發燒了,之後演變成了肺炎,住院大半個月,回到學校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不過他覺得自己的狀态比之前好多了。
住院的這些天,每天除了看書就是睡覺,完全脫離手機,也不去想學校裏的任何人、任何事。
回到宿舍是在傍晚。
他把行李放回宿舍,準備出去吃飯的時候,宿管叫住了他。
“诶,餘遠,你的東西在這!”
餘遠一愣,回頭,看到宿管手裏的一個黑色的木盒。
“林夏陽那小子留下的。诶我說……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以前老在一起混,這會兒連個東西都送不到……”
餘遠觸摸到木盒光滑冰冷的表面,手指微微顫抖。
“啊……為什麽……他什麽時候……放着……”他有些語無倫次。
“一個禮拜前吧,說自己快走了,也聯系不上你。”
“走了?”餘遠木然,“去哪?”
“喲,真吵架了啊。”宿管啧啧搖頭,“全家移民。出國。有錢人啊……對了,那天站在他旁邊那個女孩子是他女朋友吧?看着像是有孩子了……”
好像這個世界所有的聲音都瞬間消失了。
餘遠覺得自己停留在一個奇怪的空間。
他知道林夏陽總會走的,先是離開他的視線,再是離開他的記憶,最後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他的世界。
可發現林夏陽真的走了的那瞬間,心裏還是很難受很難受。
像是被打了一悶棍。
當天晚上,他一個人去他們第一次去的酒吧喝酒,喝完酒後又去第一次看日落的山頭。
他的耳朵裏塞着耳塞,放着喧嚣的音樂,還是覺得孤獨。
餘遠一直望着天空,慢慢暗沉下來,眼皮也漸漸耷拉。一直到快睡着的時候,耳塞忽然沒有了聲音。
他下意識轉頭,看見林夏陽的臉。
“我喝多了?”
“你喝多了。但是我是真的。”林夏陽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打開一罐啤酒,仰頭灌下去。
餘遠沉默片刻,開口:“你不是出國了嗎?”
“後天的飛機。”
餘遠點頭:“怎麽這麽突然?”
“不突然,其實家裏一直在張羅移民了。”他低頭,輕笑,“就是現在多了個人。”
張曉雅……
餘遠覺得嘴裏澀澀的:“所以之前……”
“之前是故意瞞着你的,怕你難過。雖然總是會難過。”林夏陽擡手,像是想摸摸餘遠的腦袋,懸在半空幾秒,又縮了回來,繼續喝酒。
餘遠“哦”了聲,一點不意外:“你早知道了?”
“啊……我情場老手了。又不是沒被男的喜歡過。當然能感覺到。”林夏陽打趣,片刻後又沉聲說,“對不起。”
“你早就說過別喜歡你。”餘遠搖頭,笑笑,“是我該說對不起。”
長久的沉默,直到天邊最後一絲光線消失。
餘遠站起來,拍拍手:“走吧。”
“啊。”林夏陽點頭,站起來的時候踉跄了一下,餘遠扶了他一把,又馬上松手。
林夏陽說:“餘遠,最後抱一下吧。”
餘遠看着他的眼睛,還是淡笑着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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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到張曉雅是三年後在墨爾本。
一個燦爛到望着天空眼睛會發疼的時節。
張曉雅穿着花裙子,挺着大肚子,手裏牽着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孩兒。
她看上去還是年輕漂亮,只是比從前又成熟了不少。
而餘遠呢,依舊是背着雙肩包,T恤牛仔褲球鞋,毛頭小子的樣子。
他騎着自行車,還是張曉雅叫住他的。
餘遠看見她先是一愣,好久後才反應過來:“張曉雅?你怎麽在這呢?”
“我兩年前就搬這來了。倒是你……”
“我在這讀研。”
張曉雅點頭,旁邊的小女孩忽然拉了拉她的手:“Who’s he?”
“Uncle Lin’s friend.”
餘遠:“……”
張曉雅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對着餘遠笑:“我和林夏陽的孩子。長得很像他吧?”
林夏陽皺眉:“為什麽……”
——為什麽叫Uncle Lin?
“我們兩年前就分開了。生下Momo後,我變了很多。我沒法忍受和林夏陽在一起,他也一樣。我算幸運的,遇到了寶寶的父親。”她的手放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餘遠,當年的事,對不起。”
餘遠一愣:“什麽?”
“當年林夏陽堅持不讓我生下Momo,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很生氣,所以我威脅他,如果他不同意和我一起,我就把你的事公諸于世。他知道你其實很介懷。”
“……”餘遠搖頭,“你想多了。我對他,遠沒有這麽重要。他不喜歡男人的。”
張曉雅淡淡一笑:“誰知道呢?今年澳大利亞剛通過同性婚姻法案。前兩天遇到他男朋友,說準備去登記了。”
餘遠:“……”
男朋友?
林夏陽的……男朋友?
還登記?!!!
餘遠按捺不住,當天晚上就出發去臨市。
這三年裏,他想起林夏陽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了,要不是今天意外遇到張曉雅,他都要忘了這個人了。
而且這段時間,他也交過其他男朋友,一個韓國人一個德國人,最後都沒處下去……不過這倒也證明,他也不是非林夏陽不可。
人總是健忘的。
只是再聽到他的名字,總還有那麽一丁點兒……心癢。
張曉雅給了他一個地址,他想了一路如何假裝偶遇,依舊沒想到怎麽才能顯得自然不刻意。
最後都快到林夏陽家門口了還是沒想出來。
算了,他想,反正事隔這麽久了,他跑了那麽遠到這裏,打聲招呼說句“好久不見”總可以的。
這裏看着像個單身公寓。
他敲門,然後忐忑地等待。
等了很久,裏面終于有點動靜。
門打開,裏面走出來一個光着上身的彪羅大漢,看着像中國人。
“找誰?!”對方語氣不善。
“林夏陽。”
餘遠說完,已經有點後悔來這了。
“他不在。”
對方眼神銳利,餘遠突然感到一種接近窒息的感覺。就像在那一瞬間回到了三年前。
他說:“我走了,打擾了。”
那人在後面叫他,而他只是逃命似的往下跑,甚至忘記了有電梯。
他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他早就決定把林夏陽這個人從自己生命中抹去,所以林夏陽和男的還是女的結婚,生幾個孩子,和他又有幾毛錢的關系呢?
他的煙瘾忽然犯了,剛想從口袋裏摸煙,突然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餘遠。”
他回頭,看到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的林夏陽。
他張皇失措,努力保持平靜:“好久不見。”
“嗯。”林夏陽看上去相當冷靜,就是有些嚴肅,“你來幹嗎?”
“我遇到了張曉雅,她告訴我你在這。”
林夏陽說:“然後呢?”
“她說你……”餘遠舌頭打結了,林夏陽的面色相當不好。
“說……”
餘遠壓低聲音把那兩句話說出來。
“餘遠你他媽……”林夏陽忍不住爆粗,“張大斌是我表弟!!!你他媽到底來幹嗎?!”
噢,不是結婚啊……
餘遠忽然松了口氣。
然後又為自己覺得悲哀……
“我來看看你。”
他以為林夏陽又會暴走,誰料這句話過後,林夏陽忽然笑了笑:“走的時候,連個擁抱都不舍得給。我以為你恨死我了。”
餘遠沒想到他還記得這茬。
“我怎麽會……”
他怎麽舍得記恨他。
永遠不會的。
林夏陽忽然張開手臂:“現在要抱一下嗎?”
“啊……”餘遠愣了愣。
“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又開始不耐煩……
餘遠暗嘆,本來只想象征性抱一抱,哪知林夏陽胳膊猛然收緊,勒的他快喘不過氣。
林夏陽溫熱的氣息在他耳畔:“想我嗎?孫子。”
“啊。不太想。”
餘遠回答,他說的是實話。
“騙人吧你。”林夏陽擡手,終于揉到他的頭發,“我可真想你。”
(完)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開放式結局。覺得這樣挺好。關于林彎沒彎……自行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