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蔣繹,談總知道他不在家的時候你這麽胡作非為、專橫跋扈嗎!”

談氏頂層會議室裏,坐着一堆副總和幾個董事,正座空空如也,一個中年男人拍案而起,咄咄逼人。

被指責的青年似笑非笑地暼了他一眼:“陳總,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做事不敢說兢兢業業,可也談不上胡作非為、專橫跋扈吧?”

蔣繹,男,二十八歲,談氏總經理助理,年紀不大,權柄不小。

“收購NE這麽大的事,你們卻偏偏選在談總不在的時候開這個會。”蔣繹眼波一掃,特地在其中幾人臉上停留片刻:“非要說專橫跋扈的話,可也輪不到我吧?”

陳總一臉橫肉一陣青一陣紅,指着蔣繹“你你你”了好一陣沒說出話來。半晌,他突然抄起面前的文件狠狠摔在蔣繹面前,咆哮道:“你自己心裏清楚,這個簽名是怎麽回事!”

蔣繹也不惱,臉上露出一個誇張的難以置信的表情:“您覺得我僞造簽名?陳總,這話可不好亂說。我敢做司法鑒定,您敢認诽謗罪嗎?”

張總哼了一聲:“我是說你私自動用談總的手簽章!”

蔣繹了然地點點頭:“那就是秘書處失職咯。”

主題越跑越偏,牽扯越來越多,已經扯皮了兩個多小時的會眼看着就要拖到下班。另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趕緊清了清嗓子,溫和地打斷了兩人的針鋒相對:“小蔣,老陳不是這個意思。”

陳總見有人幫他說話,更加得意。他冷笑了一聲:“趙哥說得沒錯,我指責的人就是你,跟秘書處沒半點關系,你少攀咬!有些人啊,明明姓蔣,卻在談家的公司裏,對我們這些談家的老人指手畫腳——”

“陳久行!”蔣繹還沒說話,剛才打圓場的那位趙總便厲聲打斷了他。

他看了蔣繹一眼,不知怎麽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安。

蔣繹一直垂着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将情緒遮得嚴嚴實實。會議室裏鴉雀無聲,良久,蔣繹擡頭看了陳久行一眼:“陳總這話是怎麽說的,我跟談衡是合法配偶,我不算談家人,難道您才算麽?說到談家老人……”

他淡淡掃視一周,不少人被他看得心虛地低下頭:“我爸在世的時候手裏還有談氏百分之十七的股份——雖然現在沒了——您當年也是這麽跟他說話的麽?”

蔣繹的語調連一絲起伏也無,随意得好像在談論隔壁鄰居家的貓,可偏偏就讓人覺得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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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久行下意識地松了松領帶。

趙青連忙出來打圓場:“小繹啊,老陳口無遮攔慣了,你別放在心上。”

蔣繹笑了笑:“趙叔叔,跟您無關。事情過去這麽多年,我沒有翻舊帳的意思。”

趙青有些尴尬;在坐不少人都有些尴尬。

當年蔣繹的父親蔣世元突然去世,遺書也沒來得及留下一封。有些人貪念起,動了些許手腳,将本該他獨子繼承的股份瓜分個一幹二淨。可誰也沒想到不久之後蔣繹跟談衡結婚,從那之後在談氏一待就是六年,越走越高,越站越穩,到現在俨然已無法撼動。

本來氣氛已經有了一絲緩和,可偏偏今天陳久行不知怎麽,非得一意孤行地跟蔣繹作對。他冷不防一把把趙青按回到座位上,對蔣繹冷笑了一聲:“什麽新帳舊帳的,我哪句話說得不對了?蔣繹,你敢說你這麽多年在談氏,不是狐假虎威麽!”

蔣繹只輕輕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是,我狐假虎威,可是諸位呢?你們的‘虎’呢!”

“有些人趁着談總不在家,聯合起來逼我開這個會是什麽意思?想讓談衡在外面辛苦談下來的生意,回到家來輕飄飄地落一句‘沒通過’?!”蔣繹抄起面前的文件,“啪”地往桌子上一拍:“諸位該認得吧?談衡的簽字,如假包換,可不是我僞造的!”

一紙千金,擲地有聲。

蔣繹很少發火,一發起來就是雷霆之威。

在座不少人,年紀能比他大出去一倍,這會全萎了。趙青心裏已經把陳久行罵了個狗血淋頭,還不得不起來收場。他賠笑着拍了拍蔣繹的肩膀:“小蔣啊,坐。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麽大嘛,這就是個研讨會,談總不回來,誰敢做決定啊,你說是不是?”

蔣繹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原來在談氏,還是談總說了算的。”

“那是,那是。”不少人連連附和。

“那好。”蔣繹屈起手指,輕輕扣了扣桌上那一紙被摔來摔去慘不忍睹的文件:“談總已經決定了,就在這。諸位,簽字吧。”

會議結束後,蔣繹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疲憊不堪地揉了揉眉心,今天這一場會實在耗費了他太多精力。蔣繹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覺得有點恍惚,于是就近拐進旁邊的衛生間,準備洗把臉。

這一層的主要是會議室和會客廳,通常人不多。蔣繹剛剛在洗臉臺前彎下腰,就聽見了一陣奇怪的嬌喘聲從隔間裏傳了出來。

蔣繹下意識地瞟了那邊的小便池一眼,确認是男洗手間無誤。

“嗯……別。”那個“別”字說得很是抑揚頓挫、欲拒還迎,聽着有點像是陳久行一個秘書的聲音。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公司裏顯然有某些事顯然是不該做的,蔣繹把手伸向水龍頭,想着趁那邊還沒正式開始,隐晦地給他們提個醒。

“別什麽別!”蔣繹的手一下子頓住了——這聲音……可耳熟得很啊!

空氣傳來擊打皮肉的“啪”的一聲脆響,蔣繹頓時手足無措地尴尬起來。男人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他耳朵裏:“給老子轉過去,沒看見我憋了一肚子的火嗎!”

秘書不敢再多話。短暫的窸窸窣窣的聲音結束後,陳久行似乎舒爽地嘆了口氣。這時,秘書才又帶着哭腔,嬌滴滴地開了口:“陳總,那、那姓蔣的惹了您,您幹嘛拿人家撒氣啊!”

蔣繹一聽這裏頭原來還有自己的事,頭也不暈了,臉也不洗了,幹脆一聲不吭地站定在原處,聽八卦,再勉為其難地聽一出買一贈一的活春宮。

陳久行應該挺吃這一套的,秘書含嗔帶怨地撒兩句嬌,他心裏舒服多了;也不知裏頭怎麽弄的,反正後來那秘書誇張地喘了兩聲,陳久行就烏雲盡散,剛才在會上吃了什麽癟都忘了,還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小秘書松了口氣,趕緊趁熱打鐵地恭維道:“要我說啊,您是什麽身份,就是談總,不也得恭恭敬敬地叫您一聲叔叔?您又幹嘛跟那姓蔣的小子置氣,他還不是仗着談總給他撐腰嘛。”

她三兩句把陳久行哄得笑了一聲:“你懂什麽。”

小秘書貌似天真地說道:“這有什麽不懂的,咱們談氏誰不知道,他蔣繹要不是嫁到談家,誰能買他的賬?就說您吧,時常讓他三分,一來是因為他年紀小,二來還不是看在談總的面子上?陳總,您說我說得對不對?”

隔間裏又傳來一聲暧昧的拍打聲,陳久行得意地一笑:“好好好,小機靈鬼,你說什麽都對。”

小姑娘光顧着哄陳久行開心,好讓自己少受點罪。她絕不知道蔣繹就在門外站着,不然恐怕半個字都不敢漏出來——嘴炮歸嘴炮,可實際上她寧肯得罪談衡,也不願意得罪蔣繹。

可惜她不知道。

蔣繹一開始沒往心裏去,可聽她越說越不堪,臉色也免不了陰沉了下來。陳久行似乎又含混地說了句什麽,小秘書又嬌聲說道:“哎呀,您讨厭——我跟他能一樣麽?這男人要是靠了裙帶發跡,那才最叫人瞧不起呢!更別說那些賣屁股上位的了。”

陳久行調笑道:“你這小姑娘家說話怎麽這麽低俗?什麽賣屁股,人家可是合法婚姻關系。”

這一唱一和的指桑罵槐可把蔣繹氣得不輕,依着他原來的脾氣,就要當場把陳久行揍一頓解了氣再說。可是今時不同往日,蔣繹深深吸了一口氣,硬是把怒火按捺了下去。

小秘書嬌嗔了一句:“得了吧,誰不知道他們倆是協議婚姻!我看談總這一年對他也就那樣了,怕是等着協議時間一到,就要換人呢。”

陳久行聽得開心,語氣裏也有幾分贊同,可嘴裏卻道:“談總要換人?你要是有本事,不如争一争,讓他換成你啊。”

小秘書谄媚笑道:“我可不要,談總哪有您好啊。您懂得憐香惜玉,知道疼人。可談總喜歡男人,他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的。”

陳久行嗤笑了一聲:“喜歡男人?那倒也未必。他會娶蔣繹,也不過是為了……”

餘下的話沒有必要再聽了,蔣繹也不想知道。

他跟談衡結婚六年多,感情一直不錯;就算最近争吵多了,甜蜜少了,但是他最信任的,還是談衡。

畢竟,他們是從最艱難的時候一起走過來的,無論如何,那都是他世上最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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