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蔣繹不明白,談衡為什麽非要騙他。如果談衡不希望蔣繹參與這個項目的話,他大可以對蔣繹直言不諱,蔣繹絕不會有半句怨言,即使他之前一直為了這個項目殚精竭慮,不知道熬了多少通宵。可現在,談衡卻用了一種這麽迂回的方式,自以為更委婉,實則更傷人。
蔣繹最最看重的東西,就是信任。
談衡被拆穿,證據确鑿,百口莫辯。
蔣繹有些期盼地等着他解釋,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小繹,我……沒法解釋。可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了你好。”最後談衡這樣說道。
幹巴巴的毫無說服力,蔣繹失望地冷笑一聲:“我相信你?可你相信我了嗎?”
談衡出差回家的第一天,在辦公室裏跟蔣繹吵了一架,蔣繹拂袖而去。
他沒有追,只是呆呆坐在辦公桌前,最後疲憊地嘆了口氣。
談衡拎着箱子回到家,果然不出所料,蔣繹不在家。
他一個人沒精打采地洗了澡,胡亂吃了幾口東西,然後一頭栽在沙發上,心情十分低落。他這回去F國,很是有些收獲:他終于确定了一個真相;一個如果有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想知道的真相。
怎麽面對愛人?怎麽正視父親?以及……他多年前對他父親說的那個謊話,正在透過時光,威脅地向他吐出犀利的毒牙。
蔣繹一夜未歸,談衡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兩人各自頂着一對熊貓眼在談氏大門口相遇。
談衡很小心地觑着他,蔣繹倒是一派公事公辦的坦然:“談總,早。”
談衡抽了抽嘴角,跟蔣繹一前一後進了電梯。
電梯門一關,談衡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蔣繹的手:“小繹,你昨天去哪了?”
蔣繹淡漠地轉過臉,指了指頭頂:“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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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衡:“……”氣性還不小,任重而道遠。可,他現在偏偏沒有心情哄人。
談衡本以為蔣繹這回跟他鬧脾氣得過好幾天才能好,可他沒想到,他們之間的冷戰(單方面的)竟然在這個上午就被打破了。
上午十點,蔣繹正聚精會神埋首在辦公桌前,突然一道黑影遮了他的光。蔣繹擡起頭,只見談正期期艾艾地站在他面前。
蔣繹扯出一個笑臉:“怎麽了?”
談正的眼睛直往談衡緊閉的辦公室門上瞟,他悄聲對蔣繹說道:“談總……他……”
蔣繹聽了半天,談正也沒支吾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本來心情就差,這下耐心更是要消耗殆盡了。就在他決定重新低下頭不理談正了的時候,談正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一口氣說道:“談總一直沒出來過。”
蔣繹:“什麽?”
這要是換一個人站在蔣繹面前,依他的脾氣非得當場掀桌不行。但是比起痛快地宣洩情緒,蔣繹顯然更加顧忌談正那顆晶瑩剔透的玻璃心。因此蔣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你有事找談總啊?去敲門吧,沒事的。”
談正卻搖了搖頭:“不是,談總這麽久都沒出來過,也沒喝一口水,你都不給他送一杯嗎?”
蔣繹:“…………”
談正狀似天真地偏了偏頭:“你不是他的助理嗎?”
蔣繹皺起眉:“助理不是給他端茶送水的,一般會有小秘書管這些瑣事;而且談衡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自己渴不渴他不知道嗎?好了,別操心了,回去幹活吧。你要是實在沒事幹,就去李惠那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蔣繹覺得,以談正這種被陌生人碰一下就能吓得花容失色的性格,自己這番算不上嚴厲的話也足夠讓他上洗手間裏去哭一場了。然而談正總能給他驚喜;他竟然沒有哭,并且還毫不退讓地看着蔣繹。
憤怒,失望,以及微妙的嫉妒,種種複雜的情緒混合在一起,飽滿得呼之欲出。蔣繹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同時擁有那麽多濃烈的情感,一時間都怔住了。
然而只有一瞬,下一秒,談正的眼睛裏泛起水光,掩蓋了一切,快得讓蔣繹幾乎以為剛才只是他的錯覺。談正湊到蔣繹面前,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聲音說道:“你不關心他,也不為他着想。你不管他渴不渴,餓不餓,昨天晚上吃了什麽,有沒有孤枕難眠。你就只關心你自己。他剛走你就迫不及待地去見你的亂七八糟的情人;他剛回來你就跟他吵架。你昨天晚上去哪了,去見了誰,別以為沒人知道!”
蔣繹錯愕地看着他。老實說,這樣莫名其妙的指責他還是頭一次聽見。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他跟談衡的婚姻狀态剛剛好:有默契,有恰到好處的自由,倦怠期也只是暫時的,他們有良好的感情基礎、共同的利益關系、以及充分的信任。至于談正自以為理想的那種、整天跟在談衡身後逼問他吃什麽要去哪的老媽子狀态,他沒有這個時間,談衡也未必喜歡。
反正對象換成蔣繹自己的話,他只要想想就是一陣惡寒。
然而蔣繹現在沒有給人當心靈導師的興趣,他更加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談正,你跟蹤我?”
蔣繹很難想象,談正一個內向怯懦,并且連車都不會開的人,是如何做到對他的行蹤了若指掌的。因為從理論上來講,他既不具備這個膽量,也沒有必備技能。
“跟蹤你?不,不是我。”談正短促地笑了一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要不是心裏有鬼,你怕什麽?”
這邏輯簡直無懈可擊。蔣繹懶得跟他廢話,敷衍道:“行了,我跟談衡的事你就別管了,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對待這種莫名其妙的挑釁,蔣繹之前的對策是一概不理。談正憤恨地瞪着他,但已經不再說話。蔣繹本來以為這段小插曲就到這結束了,然而就在這時,談衡辦公室的門開了。
大概是被某人念叨的,談總端着杯子出來打水了。
然後蔣繹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談正前一秒還盛氣淩人的臉,瞬間變成了泫然欲泣,并且适時地嗚咽出一聲哭泣。
蔣繹:“……”這孩子來談氏真是屈才了,他要是去混娛樂圈的話,影帝什麽的保證三年拿倆!
談衡聽見聲音,往這邊瞥了一眼。他這幾天殚精竭慮,昨天更是幾乎一夜沒睡,現在有些恹恹的。聽見這邊動靜似乎不太對,談衡不情不願地走了過來,訝然道:“這是怎麽了?”
蔣繹現在的心情則是,不想見到任何一個姓談的人。
談正梨花帶雨地轉過身,抽噎道:“沒、沒什麽。”
談衡正心煩意亂,談正這哀哀切切的哭聲吵得他頭疼。他遞了張紙巾給談正,又對蔣繹說道:“小繹,他有什麽做得不對的你婉轉一點說,新人嘛,不能要求他們每個都和你一樣厲害啊。”
其實談衡這話說得也不是沒有根據,蔣繹是有前科的,而且還不少。他的脾氣向來不溫和,被他罵哭的新人實在太多了,更別說談正了,他看上去就是一幅軟懦的性子。談衡覺得蔣繹一旦控制不住脾氣,把他說哭簡直太正常了。
而且蔣繹昨天生了那麽大的氣,現在脾氣不大才怪呢。
可惜談衡的息事寧人一點沒奏效,蔣繹冷笑了一聲,當着談正的面拂袖而去。
談衡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這麽大火氣。”
談正抽噎着說:“都、都怪我。”
這倒是句大實話,可惜談衡根本沒往心裏去。他心不在焉地安慰了談正幾句,好容易讓他止住哭聲,談正低聲道:“我、我去給您泡杯茶吧。”
談衡:“什麽?”
談正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又重複了一遍:“我去給您泡杯茶,金駿眉還是明前?”
談衡被這急速轉變的畫風驚得不知所措,他胡亂擺了擺手:“都行。”
談正看上去開心了許多,沒一會功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熱茶進了談衡辦公室。
談衡忙不疊接過杯子,連連道謝:“哎,你還幫我把杯子洗了。下回別做這樣的事了,爸知道了該罵我了。”
談正羞澀地笑了笑:“總要有人做的,你們又都不注意。剛才蔣助理還因為給你倒水的事生氣了……”
談衡一愣:“生氣了?蔣繹就因為你要給我打水,生氣了?”
談正很懂得點到即止,他不再說下去。
他很期待談衡的反應。
哪知談衡的眼睛迅速亮了一下,哈哈笑道:“一定是因為他想自己給我倒水!”
談正:“……”
然而談衡神色很快又黯淡了下來。這怎麽可能,他那麽忙,才不會想到這些事,何況他還在氣頭上,想拿熱水潑自己還差不多。談衡覺得蔣繹發脾氣一定是因為遷怒,但是這不好跟談正說,因為他忌憚談岳;但是又沒臉跟蔣繹開口,讓他控制自己的脾氣。一團亂麻的家務事讓談衡心煩意亂,最後他決定,還是找個借口,把兩個人分開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