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兩人匆匆收拾完東西,直奔機場,李惠已經幫他們買好了時間最近的返程票。談衡神色凝重,與來的時候心情截然不同。他不明白好好的公司為什麽會突然財政告急,這麽多項目這麽好的收益,為什麽偏偏就沒有現金償還銀行貸款了,而不久前的年度報告明明還顯示穩健得很。
飛機上不能接電話,倒是安靜得很。談衡心亂如麻,蔣繹好像又睡着了。談衡幫他拉了拉毯子,強迫自己也睡了一覺。因為回去以後很可能根本沒有時間休息。
黑暗中,蔣繹悄悄睜開,無聲地嘆了口氣。
飛機落地的時間剛好是早上,談氏早派了司機在機場等他們。談衡猶豫着看了蔣繹一眼:“你身體怎麽樣?要不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家吧。”
蔣繹搖搖頭:“不了,我也去。”說完就推開車門坐了進去。
盡管是職責所在,談衡心裏還是覺得很感激,他悄悄握了蔣繹,小聲道:“辛苦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蔣繹似乎一時間有些僵硬。
談衡的心情有些抑郁,不僅是為了公司裏那攤焦頭爛額的破事,還因為蔣繹。
一下飛機,蔣繹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臨走之前豎在兩人之間的那道牆又悄無聲息地回來了,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共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期一樣。這可怎麽辦呢?談衡發愁地想,難道他們以後還得搬家不成?
談氏不少人都被臨時叫回來加班了,不少高層更是一夜沒睡。談衡一回來,所有人就跟頓時有了主心骨似的,昏昏欲睡的都一下精神了起來,實在困的不行的都沖進茶水間猛灌咖啡。談衡大步走進辦公室,邊走邊說道:“叫人去通知,一小時後開會。小惠,你先跟我說說是怎麽回事。”
這回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公司運營沒有任何問題,但是馬上有好幾個項目要還款,他們卻發現拿不出這麽多錢來了。
說來其實不太光彩,他們談氏當年借的那筆錢,走的不是什麽正經渠道。
大約半年前,有個非常好的項目,收益前景都很可觀,惹得許多人垂涎三尺,談氏自然不例外。可惜當時手裏沒餘錢,找銀行貸款一時又下不來,只得作罷。可是沒想到,談氏的某幾個高層決定铤而走險,去找民間借貸。
是私人行為,但打得是公司的旗號。
一般的“民間借貸”都拿不出這麽多錢,所以他們最後找了一家頗具規模、有黑道背景的,負責談判的那一位舌燦蓮花,許諾每月付高額利息的同時,半年後償還雙倍本金。
等到談衡知道了這件事,錢已經到賬,項目也到了手,大發雷霆也于事無補。但是這個項目很快就帶來了豐厚的收益,那幾位又特地去求了談岳幫他們說話,結果是這個項目挂了談岳的名字,私自借高利貸的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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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衡很無奈,但是對他父親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這件事對談氏這麽大的企業來說也算不上什麽大事,那筆錢雖然不是個小數目,但是也不會還不上。
誰也沒想到,臨了這錢還真就還不上了。
事到如今,對方獅子大開口事小,鬧到公司來壞了談氏這麽多年的好名聲才要命。再賠五倍的錢也搞不垮談氏,但是名聲要是壞了可不知道要花多少心血。
談衡頭痛欲裂,他爸真是老糊塗了,為了點蠅頭小利何必呢?這種“公司”是能沾的嗎?
“各位叔叔,我之前就一直不贊成你們這麽做,可惜我人微言輕,說的話也沒幾個人聽。”會議室裏,談衡嚴肅地掃視一周,特別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幾位始作俑者。
陳久行幹咳了一聲:“談總,您也別這麽說,這事吧,确實是我們欠考慮了,可是呢,公司也不是沒得利,這還不上錢完全是個意外嘛。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麽把事情給解決了,您說對吧。”
談衡最氣他倚老賣老,輕描淡寫地就把鍋甩給他,自己倒是落得清閑。他冷笑了一聲:“是啊,陳叔叔說得都對。這事要按照我的意思,當時就應該處置您老幾位,把關系撇幹淨再說。現在我确實沒辦法不出面了,到時候人家鬧起來,丢人的是整個談氏。”
談衡很少這麽不留情面,就連當時剛剛知道他們借了高利貸都沒有。陳久行的臉青一陣紅一陣,十分精彩。他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說道:“說得就好像公司沒得利似的!”他特地咬了咬公司兩個字。
趙青扶額:“老陳,你少說兩句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你翻舊帳也于事無補,何況這事本來就是你們做得欠妥!”
談衡這才繼續道:“為今之計,只能拿項目抵押套現還錢了,各部門準備做評估吧。銀行後天才上班,一星期後就得還錢,咱們拿最優質的項目去抵押,也不見得這麽快貸得出錢。先好歹死馬當活馬醫吧,實在不行,就只能賤賣了。”
陳久行看起來很不服氣,談氏好項目不少,但是最好的那幾個多少都跟他有關系,賣了哪個他都肉疼。可他又沒什麽好辦法,只好嘟囔了一句:“好好的怎麽就會沒錢了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在座的除了他基本上都是人精,聽了這話不約而同地想道:對啊,怎麽會就沒錢了呢?
會開了不到半個小時,談衡卻好像打了一場達仗似的。他疲憊地把自己陷進辦公室的沙發裏,不知怎麽腦子裏回蕩的全是陳久行的那句話。自打他知道這件事起,給他帶來最大震撼的就是“沒錢”兩個字。
自打蔣繹當了財政總監,談衡對錢這件事一直特別放心。那是前任財務總監的遺留問題嗎?可是交接的事他本人也是親自過問的,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才對啊。
不想了,談衡使勁甩了甩頭,好像這樣就能把紛亂的思緒從腦海裏甩幹淨似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決問題,而不是疑神疑鬼。
“篤篤篤”,談衡辦公室的門響了三聲,他不得不擡頭,暴躁地低聲應道:“進來。”
“小叔叔。”
談衡有點意外,因為現在還是在假期,緊急加班也輪不到無所事事的談正:“你怎麽來了,還放着假呢。”
談正拘謹地解釋道:“爺爺不放心,讓我過來看看。”
于是今天第二回在心裏槽了他親爹:果然老糊塗了,讓誰來看不好,談正懂個屁!
然而與此同時,談衡臉上卻是溫暖如春風的笑容:“辛苦了,等我忙完了帶你吃飯去啊。”
反正他這些天都不可能忙完了。
談正點點頭,而後又乖巧地搖了搖頭:“不用啦,最近您一定很辛苦,就別再費心照顧我了。我就是代爺爺來看看您,除了端茶倒水,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但是你可以幫我站遠點啊!談衡腦內有個聲音咆哮着。他現在非常暴躁,對廢話的忍耐程度接近零。
而談正今天不知怎麽的特別有眼色,簡明扼要地關心了談衡幾句就起身告辭了。走到門口,談正突然又回過頭來,對談衡笑了笑:“對了小叔叔,我撿到了一個東西,應該是蔣先生的,您幫我還給他吧。”
談衡有些意外地“嗯”了一聲。
談正笑着走回談衡面前,他掏出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裏面有兩根頭發。
談衡卻笑不出來了:“談正,你這是什麽意思?”
談正笑意更濃了:“蔣先生掉的頭發啊,我知道您一向寶貝他,真正的‘連頭發都舍不得他掉一根’呢。肯定是他的,您要是不信,可以拿去鑒定。不過,您不想知道我這是在哪撿的嗎?”
今天的談正實在太奇怪了,談衡直覺他後面的話絕不會是什麽好話。他搖搖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談正充耳不聞,繼續說道:“除夕那天,您的辦公室裏。您要是還想知道具體時間,可以來問我。不過,這個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