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推門而入的正是有日子沒有出現在談氏的現任董事長談岳, 老爺子精神矍铄,手裏拄着根擺設用的拐杖,他的寶貝孫子在一邊虛虛扶着他。談岳威嚴地掃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在了趙青身上:“小趙啊,不要長他人志氣,滅咱們自己的威風嘛。”
談衡忙不疊把主位給他父親讓出來,他神色複雜地看了談正一眼, 談正卻是眼觀鼻鼻觀心,裝沒看見他。談岳皮笑肉不笑地跟大夥問了個好,然後問談衡道:“談衡, 這麽重要的會,財務總監都不用參加的嗎?”
談衡忙道:“小繹病了,在家休息呢。”
談岳饒有興味地看了他一眼:“是嗎?可我怎麽聽說,你們剛回來的那天蔣繹就搬走了呢?”
談衡焦頭爛額的家事冷不防被他父親拿到臺面上來讨論, 實在有點下不來臺。他勉強笑了笑,含糊道:“不是, 他病得厲害,在醫院呢。”
談岳不屑地哼了一聲,明顯有些不信,不過好在沒有再揪着這事不放。
一桌子人無不低着頭看會議記錄, 恨不得裝成蘑菇當自己不存在。不過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這個消息無異于爆炸新聞。談氏少東夫夫婚姻預警,董事長表示喜聞樂見。這事要是傳出去,明天的頭條就有了, 財經版八卦版都可以喲!
談岳不是專程來揭親兒子傷疤的,其實他是來揭在座所有人傷疤的。
稍微奚落了談衡兩句,談岳就話鋒一轉,開啓了地圖炮模式。
“我退休沒幾年,各位在認慫這方面進步可不小啊。”談岳冷笑了一聲,看着大氣都不敢出的高層們,語氣愈發輕蔑:“當初為了這個項目風險也冒了,心血也耗了,現在可好,人家一張嘴你們就要拱手讓人。那請問,諸位這是幹嘛呢?為人作嫁?你們當我談氏是慈善機構嗎!”
陳久行不服氣地想要開口說什麽,被談岳一記眼刀丢過去立馬吓得忘了詞。談岳哼了一聲:“當初做蠢事的是你,你以為我替你說兩句話你就沒事了?”
陳久行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終究沒敢反駁。
會議室裏沉默了足足十幾秒,談岳對自己餘威猶在十分滿意,終于大發慈悲地說道:“行了,這件事不用各位操心了,我會擺平的。那個範什麽玩意再敢來就給我打出去,散會吧。”
談岳說完拄着拐杖站起身,自顧自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談岳老當益壯健步如飛,談衡是在停車場才追上他爸的。他終于趕在談岳上車前替他拉開車門,談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幹什麽?你以為這回我替你擦屁股,你就沒事了?給我滾回去好好幹活,談氏的命脈握在你手上呢,別沒事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
談衡略微松了口氣,看來談正并沒有告訴談岳蔣繹的事。他神色複雜地看了談正一眼,談正卻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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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辦公室,談衡第一件事就是給蔣繹打電話。
“……小繹,回來吧。”把上午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談衡故作輕描淡寫地說道:“已經沒事了。”
蔣繹卻沒接他這個話茬,而是問道:“你爸解決?你爸打算怎麽解決那個放高利貸的黑社會?”
談衡頓時語塞。這個他倒是真沒想過,也許是習慣了談岳的無所不能一言九鼎。此時蔣繹一說,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是啊,談岳要怎麽解決那個有黑、道背景的範龐呢?
一個電話打得各懷鬼胎,談衡挂了電話,覺得心情更沉重了。
蔣繹卻在因為自己的計劃終于奏效而覺得分外鼓舞。
談氏會因為一小筆債務就陷入危機嗎?不會。但是談岳會為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混混而低頭嗎?當然也不會。
談岳一輩子發號施令說一不二,老了脾氣不見平和,反倒變本加厲地暴躁。他有本事雇兇鏟除異己,會放縱一個有眼不識泰山的小輩騎在自己頭上?
不不不,談岳這樣的人,當然會動用一個合适的關系,殺雞儆猴。只要他有動作,害怕掀不開那塵封的舊事嗎?
蔣繹在心裏給範龐默了個哀,然後自顧自地激動去了。
剛從床上爬起來的傅秉白路過客廳,一眼看見蔣繹眉飛色舞,不由大驚失色:“難道你跟談衡和好了?”
蔣繹的臉一下垮了:“……沒有。”
不僅不會和好,沒準這仇還得結得更大了。
傅秉白自己開工作室,裏面就他一個造型師,說不營業就不營業,十分任性。反正店面是他自己家的,賠了算他大哥的,賺了是他自己的。這些天他心情好,連着上了好幾天班,大正月裏客人不多,入賬不到一千,不過他大哥送了他兩臺限量款游戲機做獎勵。
傅秉白的事業心進入良性循環,又去上班了。
傅秉白一走,蔣繹就翻出他爸留給他的那個手機,聯系孟競知。不過那邊的語氣聽上去似乎不太想跟他見面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剛過了年的緣故。最後在蔣繹的堅持下,兩人約了下午的時間。
蔣繹特地帶上了支票本。
孟競知這回選的地方很好找,是在市中心的一個咖啡廳,蔣繹到的時候,他面前已經擺了兩只空甜點盤了。
“小繹,坐,喝點什麽?”孟競知把菜單遞給蔣繹,熱情地招呼道。
蔣繹沒心情喝東西,随口道:“美式就行。”
孟競知笑眯眯地招呼服務員:“姑娘,一杯美式,一杯摩卡多加一份糖,一份乳酪重芝士,一份布朗尼。”
蔣繹看着他不算玲珑的身軀抽了抽嘴角,委婉地規勸道:“過量的糖對牙齒不好。”
孟競知倒是不在意,對着還沒上來的東西垂涎欲滴:“嗯,我還三高。你不知道啊,家裏有個兇婆娘,自己控制飲食也不讓我吃東西,好容易出來一次,難得啊。對了,你這回找我出來,是有什麽事嗎?”
蔣繹什麽都沒說,掏出空白的支票本往桌上一放。
孟競知看了他一眼,收斂了笑容:“你這是什麽意思?”
蔣繹含笑道:“沒什麽特別的意思。這回拜托您的事情可能不太好辦,但是價錢随您開。”
蔣繹有錢,有多少孟競知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滿足他的胃口是綽綽有餘的。可是孟競知不僅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倒還有點明顯地皺了皺眉。
他不怎麽自然地笑了笑:“蔣先生,真不巧,我金盆洗手了。”
蔣繹:“……”
蔣繹想了想,這種私家偵探拒絕的理由無非就是事難辦,報酬少。可是他已經說了價錢随對方開,孟競知為什麽都不肯聽聽他的委托,就急着拒絕呢?
真的金盆洗手嗎?那可的确不巧得很。但是蔣繹不相信世上真有這麽寸的事。
而孟競知剛剛狼吞虎咽地幹掉了布朗尼,渾圓的指頭正搭在乳酪芝士的盤子邊上,詢問蔣繹道:“不來點嗎?”
蔣繹黑着臉擺擺手,孟競知頓時喜笑顏開。
孟競知的吃相相當急迫,但是神奇地并不難看,甚至還有些斯文,足見這個人教養相當好,小時候、甚至他父母小時候,家境都應該不錯;而他大約四十來歲,童年應當剛好處于大部分人都不怎麽富裕的年代。在那個時候穩定富足的家庭,到現在家底應該也還是可以的。但是孟競知卻選了這麽一份來錢快、風險大的工作,而且衣着什麽的也不算高檔,很可能是因為後來家裏出了什麽大的變故。
童年生活優渥,父母知書達理,得到的關愛應當也很充足,這樣的人通常都很重情義。而聯想到孟競知剛剛不經意地提起“家裏的兇婆娘”時滿眼的柔情,更加印證了蔣繹的猜測。
那麽,突破口來了。
孟競知還不知道自己吃個蛋糕的工夫就被自己的前委托人給“偵探”了,此時他正拿着餐巾意猶未盡地沾嘴角。孟競知一擡頭,正好對上蔣繹不懷好意的目光,無端心悸了一下。
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告訴他,這種時候還是走為上。
于是孟競知依然丢下才喝了一半的摩卡起身告辭:“對不住了蔣先生,這單生意我接不了,您另尋高明吧。我家裏還有點事,先走了”
而事實卻是,蔣繹對他們的這個圈子幾乎一無所知,等他尋到了高明,黃花菜也涼的差不多了。
蔣繹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更加不能輕易放孟競知走了。他慢條斯理地跟着站了起來:“等等,孟先生,我送您一程。”說着不等孟競知開口,他便又不容拒絕地笑道:“你看,咱們上回合作也挺愉快的,買賣不成仁義在,做個朋友總行吧?正好我還有點事想咨詢您,您就別推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