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十年前, 蔣世元經營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對于一個白手起家的人來說,那個規模算是相當成功了。那時他剛結婚一年,婚姻生活美滿,即将迎來一個新的生命。

從蔣世元的日記裏可以看出,當時他是幸福而滿足的。

到後來談岳出現,拉着他合作把事業做大, 還給他介紹了另一位合夥人陳先生。蔣世元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多賺點錢總是沒錯的,誰不想給家人更富足的生活呢?

可是誰都沒想到, 這個陳先生是個大麻煩。

他們三個人的合作持續了幾年,勢頭正好時,陳先生突然要拆夥,因為他急需錢, 要賣掉屬于他的股份還債,而出價最高的是他們不懷好意的對手公司。談岳和蔣世元當然不願意, 可他們一時又拿不出這麽多錢。兩方僵持不下時,陳先生做了一件事——他綁架了談岳的大兒子。

談家大公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別的方面就不太行了,這種飛來橫禍把他吓了個半死。談岳就這麽一個兒子, 捧在手心還怕化了,就這麽被人綁了哪能不急?可他也沒妥協,雖然照陳先生的要求沒報警,卻找了別人幫忙。

這個“別人”就是當時還沒怎麽洗白的白小樓。

白小樓跟談蔣二人都沒什麽交情, 但是錢總是不嫌多的。這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大事,拿了筆令人滿意的定金後,他當即将手下第一得力幹将派了去。在這之後的近一個月時間裏,蔣世元都沒有再寫日記,想來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

再後來,蔣繹出生。跟之前無比喜悅的期盼不同,蔣繹真的出生時,蔣世元卻只匆匆記了一筆:“母子平安,兒七斤半。”

再往後翻了一頁,情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陳先生最終也沒能把談大公子怎麽樣,自己卻被白烈的人制住了。而談大公子劫後餘生,跑到夜店放浪形骸,樂極生悲酒駕致死,還連累了一家子無辜的人。談岳悲恸不已,失手殺了陳先生。

在這件事上,蔣世元權衡利弊,最終決定幫談岳隐瞞。不僅如此,他還替方寸大亂的談岳處理了兇器。

蔣繹沒等到天亮就離開了老宅,随身的包裏多了一本舊日記,和蔣世元的老照片。他在機場等了将近四個小時,因為這小地方一天只有一趟到B城的航班,還幸虧他趕上了。

這麽一來,蔣繹在B城機場的時候天都黑了。

蔣繹連着三天兩夜幾乎沒合眼,身體已經累的不行了。可偏偏他精神亢奮得很,還約了自己一個當警察的朋友吃夜宵。

順便打聽打聽那件舊案子。

蔣繹低着頭叫車,一沒留神就撞上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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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蔣繹趕緊道歉,結果話音未落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小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耳邊炸開,談衡力氣大得幾乎要把他的手腕拗斷:“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蔣繹痛得“嘶”了一聲,談衡這才稍微放松了力道。他的眼神像兩條鈎子一樣牢牢釘死在蔣繹臉上,蔣繹不自在地撇開頭:“我出去……走走。”

說實話,因為剛在他父親的日記裏看到談岳殺人的舊事并打算利用這件事讓談岳付出應有的代價,導致蔣繹突然看見談衡時不可避免地覺得有點心虛。可談衡哪裏知道這些,他以為蔣繹還為了尹維的事生氣呢。他像一只被主人嫌棄的大型犬一樣,耷拉着尾巴跟在蔣繹後面:“小繹,我知道錯了。”

蔣繹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大廳裏慘白的燈光一照,更把蔣繹的臉照得半分血色也無;而且那眼底的烏青一看就是徹夜輾轉難眠所致。談衡愣了愣,突然從後面把蔣繹拉進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小繹。”他的聲音裏透着不可遏止的內疚,沖口而出道:“你生氣了吧?是我不好,我再不見他了,行不行?”

蔣繹一愣,随即想起還有尹維這麽個人,愧疚和堵心立馬混作一團,噎得他說不出話來。

而談衡還在抱着他喋喋不休,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側目。蔣繹輕輕推了推他:“那什麽,你不趕飛機嗎?快點吧,別遲到了。”

談衡松開他,眼睛亮晶晶的,帶了點久違的羞澀:“我不趕飛機,我……等你。”

蔣繹一愣:“等我?”

談衡拉着他的手随着人流往外走:“你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電話也打不通,把我吓壞了。我找了很多人幫忙打聽你的消息,自己卻沒什麽事,索性就來機場等你,碰碰運氣。”

蔣繹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掏出來一看,黑屏。

“沒電了。”說完好像要證明什麽似的,還揚起來給談衡看了看。

很微妙的一個動作,談衡覺得貼心極了。他如釋重負地笑了笑:“真好,小繹,咱們倆的緣分還有那麽多。”

蔣繹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躲閃着談衡灼熱的目光,勉強笑了一下:“你等了多久?”

談衡搖搖頭:“沒多久。”

其實談衡等了多久蔣繹是不關心的,他離開B城左右沒兩天。他卻有些不敢想,談衡會“再”等多久。如果他一直不回來,那他……會每天都來嗎?

蔣繹知道這不可能,談衡那麽忙,不可能每天做同一件概率渺茫的事,但是他就是懼怕着惶恐着,卻又不由自主地幻想着那個渺茫的“如果”。

那對他來說,會是個令人忐忑卻充滿期待的結果,才一個開端而已,他就感動了自己。

而他到了沒能幻想到結局,因為談衡急切地說道:“ 走吧,回家嗎?”

“回家”這個詞精準地戳中了蔣繹的痛處,美麗的泡沫四散炸開,只剩一身尴尬的肥皂泡。蔣繹不動聲色地掙開談衡的手,淡淡道:“我約了人。”

談衡:“那我……”

蔣繹:“也叫車了。”說着他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背對着談衡匆忙按下“确認發送”。

楊毅是蔣繹的中學同學,畢業後去了警校,現在也是骨幹了。接到蔣繹的電話他還有點驚喜,兩個人原來一直很要好,可惜工作以後都太忙,漸漸就少了聯系。

楊毅踏進韻安酒店蔣繹定的包廂時,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然而緊接着,他就換上了一幅笑臉,熟稔與客氣都恰到好處:“你們這些有錢人哪,就是奢侈。這地方,要不是你請,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踏進來。”

蔣繹赧然:“這麽久沒見,本來想請你去咱們學校旁邊那個大排檔的,但是今天有事求你,怕說話不方便。”

楊毅一愣,笑了。他這才親密地挨着蔣繹坐下,勾着他的脖子,感嘆道:“你還記得那裏?叫我來這個鬼地方吃飯,我還以為……哎,算了。說吧,什麽事啊大忙人。”

蔣繹也不同他客氣,拿出薄薄一張紙遞到他面前:“我就是想問問,這個‘陳先生’你會不會知道。”

那頁紙是蔣世元日記的複印件,楊毅一目十行地看過去,神色漸漸凝重起來。良久,他擡起頭,問蔣繹道:“殺人?你有證據嗎?”

蔣繹短促地笑了一下:“自然沒有,所以才先找你來打聽一下。畢竟這個東西不是很靠得住,說不準是誰随手寫的小說呢。”

楊毅看了眼日期:“快三十年了,當時我還沒出生,怎麽可能知道。這樣吧,我得回去查查看,這個東西就先放在我這?”

蔣繹:“好。”

兩人許久未見,敘舊敘到大半夜,還意猶未盡。蔣繹到傅秉白家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他輕輕旋開門鎖,怕吵醒傅秉白。

可沒想到,傅秉白竟還在沙發上坐着呢。

傅秉白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精神也不甚好,竟意外地顯得很乖。蔣繹把衣服挂在門口,奇怪地問道:“你怎麽還沒睡?”

傅秉白一見他就撲了過來:“你可算回來了!你去哪了?可害死我了!”

蔣繹一臉疑惑:“我出去散散心而已啊,誰難為你了?”他想了想:“是談衡嗎?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傅秉白嗤了一聲:“他?他敢。”然後想想自己可能确實打不過姓談的,又十分沒骨氣地縮了縮脖子:“不提他,是我大哥,不許我出門,連工作室都不準我去了。”

蔣繹:“那不正合你意。”

“可他也不準我出去玩了啊。”傅秉白哭喪着臉:“你這一不告而別,我可倒黴了。談衡前腳剛質問過我,後腳我大哥就來了,非要帶我回家,說是怕我有危險。你說說,這光天化日天子腳下,我一個大老爺們能有什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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