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蔣繹側目掃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老爺們一眼, 機智地沒發表看法。傅秉白好像專門就為了等他回來抱怨一通似的,抖空了話匣子就睡覺去了,留下蔣繹一個人在客廳裏,在酽茶蒸騰的霧氣裏迷迷茫茫,若有所思。

傅秉初……他為什麽會覺得傅秉白有危險呢?

談衡着急上火還是說的通的,畢竟他們剛剛遭遇了這麽奇怪的一場車禍,他肯定看出來什麽了。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失蹤, 談衡說不定就犯了被迫害妄想症,以為他被綁架了什麽的。可是傅秉白只不過是跟自己住在一起而已,怎麽也牽連不到他啊。整個B城誰不知道傅秉初是得罪不得的?就是談岳要動他的寶貝弟弟, 也得好好掂量一番。

更何況談岳根本沒有理由這麽做。

蔣繹枯坐到淩晨才終于有了點睡意,于是關好門窗睡了個昏天黑地。睡醒之後天都已經又黑了,這些天晝夜颠倒的日子讓他實在有點吃不消,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蔣繹打開手機, 傅秉白的一條信息就彈了出來的:“小繹,我得回家幾天, 昨天買的草莓在冰箱裏,別放壞了。”

只看了這麽幾個字,蔣繹就覺得自己的頭針紮似的疼,一量體溫, 三十八度九,果然是病了。他實在懶得找藥吃,于是卷着被子把自己一裹,不多時又睡了過去。

蔣繹是被自己的手機吵醒的。他起初覺得手指灌了鉛似的沉, 壓根不想接,可架不住那邊不屈不撓地打了一個又一個,把他吵得腦仁都疼。煩躁最終戰勝了倦意,他接起電話,虛弱地“喂”了一聲。

“小繹,要不要吃宵夜?我帶梅記的粥給你好不好?”談衡那邊非常吵,聲音都不自覺地高了幾度。

病人總是脆弱而任性的。蔣繹倒是不餓,但他現在特別希望有個人能陪在他身邊。萬一半夜病的不行了,好歹還能幫他叫個救護車。這個想法讓他愈發覺得凄涼委屈,蔣繹幾乎沒怎麽思考便沖口而出:“要。”

他扔了電話覺得清醒了幾分,又有點後悔了。事情已經糟糕到這個地步,還招惹談衡做什麽呢?可惜話說出了口就不容他反悔了,而且他心底還有點說不清的期待。

放下粥就讓他走好了,蔣繹這樣想道。

蔣繹掙紮着起來洗了把臉,把汗濕的睡衣換成一身寬松的居家服,打開電視做出正常生活的樣子,端坐在沙發上等談衡。

沒多長時間,門鈴就響了。

蔣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将門打開了一條縫。

蔣繹接過粥就要關門,卻被談衡将一只腳擋住。談衡可憐巴巴地說道:“我排了兩個小時隊,凍得要命,你好歹讓我進去暖和暖和啊。”

蔣繹沒見過這陣仗,等他反應過來,談衡已經鑽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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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衡自來熟地換了鞋,然後從廚房拿了碗碟,把粥和小菜擺了一茶幾,擡頭一看蔣繹還站在門口發愣,笑着招呼道:“快過來吃啊。”

……真跟在他自己家似的!

蔣繹本來就頭疼,叫他這麽一鬧頓時覺得更疼了。他同手同腳地走到茶幾前頭,居高臨下道:“談衡,你……”

“兩個小時呢,從梅記門口一直排出去二裏地,還讓警察貼了個條。”談衡死死抱着粥碗,好像這樣蔣繹就不能轟他了似的:“你連口熱粥都不讓我喝麽?”

蔣繹人不舒服,反應就慢,當下就有點不知所措。談衡一貫打蛇随棍上,咄咄逼人起來叫人招架不住。他見蔣繹愣愣地站在那,就去拉他的手,這一拉就發覺有些不對。

他是貨真價實地凍了倆小時沒錯,但是蔣繹這手,溫暖得有點過了。

“你生病了?”談衡貨真價實地皺起眉頭,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燒了,吃藥了嗎?”

蔣繹敷衍道:“吃過了。”

談衡充耳不聞:“想也沒有,你跟傅秉白那個廢物兩個腦子加一塊估計也想不起來在家裏備醫藥箱。幸虧我來了,要不你打算怎麽辦?喝粥吧,我去買藥。”

蔣繹吃了藥靠在床頭,談衡就在床腳站着。暖黃色的燈光努力營造着暧昧的氣氛,而兩個人之間卻着實有些冷淡。

蔣繹垂着眼簾,沒有一點請談衡留下的意思,談衡隔着張床都能覺察出他身上的疏離,難得不打算自讨沒趣。他淡淡看着蔣繹,道:“休息吧,我回家了。藥和水放在床頭,有事給我打電話。”

走到門口時,談衡突然回頭說道:“你現在連生病都不願意告訴我了嗎?”

蔣繹沒有說話,談衡等了幾秒鐘,大概覺得非常失望,終于離開了。蔣繹聽見大門落鎖的聲音時,人也跟着軟倒在了床上。

頭已經沒有那麽疼了,但是心疼。

隔天,蔣繹接到了楊毅的電話。

他們還是約了在韻安飯店見面,蔣繹沒想到的是,楊毅還帶了一個人。

“小繹,這是我師傅王警官。師傅,這就是提供那頁日記的我的同學。”

王警官正是當年參與過那個案子的,當年他才剛剛工作沒幾年,那是他參與的第一個殺人案,所以記憶猶新。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王警官對蔣世元的那頁日記表現出了狂熱的興趣。他仔細打量了蔣繹一番,搖了搖頭:“你這年紀……對不上。案發時你還沒出生呢吧,能不能讓這個日記的主人親自跟我們見一面?”

蔣繹搖搖頭:“抱歉,這是家父的遺物,他已經過世近八年了。”

王警官看起來非常失望,立刻萎靡了起來。蔣繹抽了抽嘴角,說道:“您能跟我說說當年的那個案子嗎?”

王警官恹恹道:“也沒什麽好說的,懸案一樁。這個人是在懸崖下被發現的,致命傷是被不規則器物撞擊所致,意外、自殺、他殺,都有可能。當時B城亂得很,犯罪率比現在高了幾倍不止,沒多久上面就不讓我們查了。”

“當時我并沒有覺得怎麽樣,因為這個陳先生不是什麽好人,我年輕,心裏裝着自己的好惡,還覺得世上少個壞人是件好事。可是我爸說,再怎麽罪大惡極的人自有法律制裁,死者固然罪大惡極,可不能因為他有罪,兇手就無辜了。前幾年我爸過世了,最後還問起這個案子,我愈發慚愧。現在他的記挂成了我的執念,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哪還這麽好查?”王警官長嘆一聲:“不瞞你說,你這頁日記是這麽多年以來的頭一個線索,但是這上面連個名字都沒有,僞造的可能性太大了。”

蔣繹倒是沒特別意外,他本來也就只想打聽打聽當年的事而已,因為日久天長,也沒報多大希望。至于楊毅真能幫他找到當年經手過這個案子的老警官,他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蔣繹笑了笑:“我明白的,這個自然不能當證據。不過您要是信我,能不能把當年的事跟我說說?”

王警官點點頭:“這沒問題。”

那個陳先生不是本地人,家裏沒什麽親人,也沒成家,成天四處漂泊,閑了眠花宿柳,跟個流動人口沒什麽差別。跟人合夥開公司也是投一筆錢就算完,分紅的時候能見人影就不錯了。所以他失蹤以後都沒人當回事,屍體偶然被爬野山的驢友發現,才報的案。而且這之後屍體很久都沒人認領,要不是他早年犯過事警方有備案,DNA都沒得比對。

“如果能找到兇器就好了,不過……”王警官猶豫了一下:“就算找到兇器可能也沒法定罪,這麽多年了,能鑒別兇手身份的蛛絲馬跡可能早就被處理幹淨了。”

蔣繹想了想:“這倒是不一定。我們假定那頁日記屬實,兇器由我父親幫忙藏匿,可他并沒有提到處理痕跡的事。”還有一句話蔣繹沒說,蔣世元留着這個東西很可能還有留個把柄的意思——事實證明,他後來也确實是這麽做的——證據都湮滅了,還算什麽把柄?

王警官覺得蔣繹的話有點牽強,可是這個說法畢竟還有一絲希望。蔣繹見他勉強接受了,便趁熱打鐵繼續道:“我可以再回去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線索,如果能找到兇器,我會第一時間送到您手裏。”

王警官點頭應下。

臨別時,蔣繹把楊毅和王警官送到包廂門口,突然道:“您有沒有約談嫌疑人的想法?”

王警官一愣。

蔣繹淡淡道:“談岳生平沒少做虧心事,親手殺人卻恐怕唯獨這一回,他再經過多少大風浪也做不到若無其事。如果外界忽然施壓,他很有可能就會露了馬腳,到時候以您的經驗,不可能看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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