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二月二一過, 年就算徹底過完了,談氏也到了還錢的日子。雖然談岳請了白烈出面調停,而範龐也願意看在他的面子上寬限些時間,但是商場上的規矩還是要守的。除了該多的利息,談岳還許諾給了他另一個優質項目的分紅。
範龐來簽合同的時候,談岳親自到場了。
談老爺子寶刀不老,端的震的住場面。談衡坐在談岳下首, 趙青、陳久行等人盡數到場。陳久行一臉不快,活像別人欠了他五百萬——實際上可能還遠不止這個數,畢竟談岳許給範龐的那個項目, 此前大半分紅都是歸他的。
陳久行本來不願意,可談岳一句話就給他頂了回去:“你惹出來的事,我替你擦屁股已經仁至義盡,你不該出點血, 送送你請來的那尊瘟神?”
上午十點,範龐帶着他“公司”的幾位得力幹将, 準時到達談氏。他這回不是來砸場子的,穿戴十分規整,金鏈子大墨鏡全都收了起來,還真有點像個商界精英。他先同談岳寒暄了幾句, 繼而爽朗地笑道:“這日子選得好!待會簽完合同,我老範招待各位吃豬頭肉!”
在座諸位大多都有點三高的毛病,聞言只得幹笑着糊弄過去。
談岳心裏十分看不上此人,但是一點都沒挂在臉上。他讓人拿出合同, 親自遞到範龐眼前:“範總,你看看這個合同,你‘投的’那些錢,大約能拿這個數的分成……”
說是談合作,但是其實就是走過過場而已。合同裏的争議條款非常少,即便是有,談岳也很輕易就讓步了。整體氣氛輕松而和諧,最後談岳痛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與範龐握手言歡。
正在這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叩響,而且頻率相當急促。
談岳一皺眉,沉聲道:“什麽事?”
敲門的人沒回答他什麽事,推開門就進來了。
是李惠。談岳本來都到了嘴邊的诘問又咽了回去,硬生生地換了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小惠啊?出什麽事了?”
李惠匆忙道:“外面來了幾個警察。”
在座的一屋子人自問全都遵紀守法,因此不約而同地就将目光落在了範龐的身上。範龐也以為是找自己的,迅速在腦海裏過了一遍,發現自己最近雖然做了點不法生意,但也是小打小鬧,完全沒有值得警方追殺的。他神色幾度變幻,最終定格成了一臉無辜。
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談岳先生,最近我們在調查一起三十年前的舊案,想請您配合調查一下。”進來的四名警察,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如果蔣繹在場,就會認出這位就是王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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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裏鴉雀無聲,除了範龐以外所有人都低着頭,不敢在談岳面前露出半分異色。
談岳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臉色極其難看。他硬邦邦地說道:“三十年?三十年前的事誰還記得?倒是你們,闖進我的辦公室,無緣無故想抓人,你們有什麽證據!”
王警官一臉驚訝:“您誤會了,只是例行問話而已,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的。畢竟是一起謀殺案,事關重大,而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您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希望您能配合我們工作。”
王警官特別咬了“唯一”兩個字,會議室裏的各位表情就有點不太對勁了。
談岳的表情更加不對勁。一想到那個姓陳的,談岳眼裏劃過一絲厭惡。三十年了,陰魂不散!這件事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秘密,做夢都怕東窗事發。他實在想不到,這件事的知情人好容易一個兩個都沒了,為什麽還會被人翻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打擊讓談岳一時亂了方寸。他霍然起身時踉跄了一下,離得近的一個小警察便扶了他一把。可談岳忽然看見了他的制服袖子,當即就像是被燙到了似的一把推開小警察,厲聲道:“別碰我!”
這下滿屋子的人也顧不得別的了,幾乎都驚訝地擡起了頭。
談岳也意識到剛才有些失态了。他低聲道:“年紀大了高血壓,有點暴躁。對不住,這位警官,我不是沖你。”
小警察懵懂地點點頭表示無礙,老謀深算的王警官則暗自冷笑了一聲。
談岳不肯配合警方問話,王警官沒有證據也無法強迫他,兩方就這麽僵持了下來,後來談岳脾氣上來了直接拂袖而去,扔下一會議室的人面面相觑。談衡只好代他善後送客,王警官倒是帶人客客氣氣地走了,他們的債主範龐卻逮着這個機會好生刺了他們幾句。
王警官坐進車裏,給楊毅打了個電話:“對,我現在有九成把握,就是他……”
會一散,會議室裏的人們魚貫而出,陳久行緊跟在趙青後面,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他見左右無人,立即迫不及待道:“大哥,你說……”
趙青回頭瞪了他一眼,陳久行立刻消停了。趙青低聲道:“進來再說!”
陳久行跟在趙青後面鎖好門,立刻道:“現在可以了吧?大哥,今天談岳可有點反常啊!”
談岳确實很反常,“唯一”的目擊證人什麽的……而且,配合調查問個情況也沒什麽,人家警官客氣得很,談岳為什麽會是那個反應呢?
趙青勾了勾唇角,笑意卻未達眼底:“久行,這回我們能做的文章,可多了去了。”
陳久行興奮地瞪大了眼睛:“那我的分紅能要回來嗎?”
趙青恨鐵不成鋼地抽了他的手一下:“簽出去的合同潑出去的水,要什麽要?分紅分紅,你眼皮子還能不能再淺點!談岳手裏有多少股份?你就是拿個零頭,不比你那點分紅強!”
陳久行慢慢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道:“大哥,你是說……這、這不行吧?”談岳積威甚重,陳久行打心底怵他。趙青淡淡掃了他一眼:“談岳霸道了這些年,恨他的人不少,只不過他們都跟你一樣,敢怒不敢言。可是如今不一樣了,談岳被警察帶走問話,身涉兇殺案的事,不日即将傳遍B城,他身敗名裂被董事會掃地出門不是太正常了?”
陳久行:“可是,那警察也說了他只是目擊證人,這件事可能根本不是他做的啊。”
趙青搖搖頭:“是不是他做的一點也不重要,可是,名聲這個東西一旦壞了啊……”
陳久行欺軟怕硬又貪財,被趙青說得一下午變了八個主意,最後被趙青一怒之下趕了出去。他一走,趙青就氣得把他喝茶的杯子給扔了。五六十歲的人了做事毛毛躁躁,還沒個毛頭小子靠得住!他深吸了一口氣,給毛頭小子撥了個電話:“喂,小繹啊……”
蔣繹這兩天又跑了趟老家,差點把房子拆了,也沒看見兇器的線索,只好又回了B城,剛下飛機就接到了楊毅的電話。楊毅跟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剛剛發生的事,末了說道:“你可真有辦法,這麽出其不意地找上門,談岳果然慌了。我師傅眼睛多毒啊,當場就看出不對了。師傅說了,雖然還沒有證據,但是有了重點懷疑對象,已經是三十年裏最大的進展了,讓我謝謝你。”
幾天裏終于有件順心事了,蔣繹放下電話,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他這一開心,立刻就覺得困了,坐在車上就差點睡着。回到傅秉白家他洗了個澡,連頭發都沒擦幹就睡了過去,直到趙青的電話把他吵醒。
“您好。”蔣繹公事公辦地說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醒一點。
今天發生的事情令趙青喜出望外,他起碼有一百種借題發揮的辦法,順利的話就能讓談岳再翻不了身。城府深沉如他都無法在這樣巨大的誘惑面前保持冷靜持重,于是趙青決定稍稍縱容一下自己,讓自己的聲音帶上了喜悅的情緒。
“小繹,身體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回公司一趟啊?唉,公司現在很需要你啊,你還不知道吧……”
蔣繹怎麽會不知道呢?這正是他和那個特別會挑時候的王警官一手造成的。蔣繹靜靜聽着趙青又将整個過程敘述了一遍,除了視角不同,與楊毅中午的那個電話并沒有多大出入。末了,趙青道:“小繹,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公司的名譽因為這件事可能會遭遇重創。我給你交個底,談家父子不能再在公司待下去了;你不會袖手旁觀吧?”
蔣繹沒有說話。
趙青輕笑一聲:“怎麽,你還惦記着談衡呢?可是我怎麽聽說,你早就從家裏搬出來了呢?小繹啊,今非昔比,之前我承諾給你的那一點股份,大概可以翻幾番了。”
蔣繹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敷衍道:“我……考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