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二天一早, 談衡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戶鎖了。他猶豫地看了蔣繹一眼,出房間的時候把門從外頭反鎖了。過了十幾分鐘,談衡端着托盤上了樓,兩個人相顧無言,吃了有史以來最牙碜的一頓早飯。
談衡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麽想的。就蔣繹處心積慮把談岳送進監獄這件事,無論是否事出有因,他從感情上其實都是不可避免地恨他的。至于自己, 他們家理虧在先,盡管人家沒讓他父債子償,可談衡卻無所謂自己因為這個付出多少代價。
更讓談衡無法釋懷的, 其實是蔣繹的隐瞞和欺騙。可是他自己也并非完全無辜,一來二去也算扯得平。就這樣,談衡在愛恨交織、塞了一腦子亂麻的情況下,硬生生地強迫自己把這一攤爛帳抹平了。
可是人心不是做帳, 你來我往收支平衡就能皆大歡喜。加諸雙方身上的傷害根本不可能相互抵消,只好各自意難平。
吃完早飯還不到八點, 談衡沒有一點上班的意思,更加沒有讓蔣繹踏出這個房間的打算。他就坐在蔣繹一米開外的地方跟他大眼瞪小眼,蔣繹簡直連手腳都沒地方放了,不得不打破沉默:“那什麽, 你不去上班嗎?”
談衡哼了一聲:“不去,反正他們都想讓我辭職,還不如就如了他們的願。”
蔣繹抽了抽嘴角,沒話找話道:“那咱倆吃什麽?”
大概是這個“咱倆”微妙地取悅了談衡, 他起身離開房間的時候竟然沒鎖門。片刻後,談衡拿着紙筆坐在床上,一邊寫一邊說道:“除了咱倆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我還有三套房,我記得你有四套,沒錯吧?明天我就讓人把它們都租出去,一個月光房租也能有四五萬收入,養活咱倆綽綽有餘了。你要是想奢侈一把,咱們還有股票和基金;存款有幾百個我記不清了,應個急是夠用了。車就留着你那輛賓利代步吧,剩下的都賣了——除了裝逼屁用沒有,還得花錢養它們。”
蔣繹聽完以後,完全震驚了。聽談衡這意思,非但自己不要工作,也不準備讓他出去工作了。他還不到三十歲,難道剩下的幾十年裏就要拘在這棟房子裏養老了嗎?
這可怎麽辦喲,蔣繹發愁地想道。
蔣繹離家出走這麽多天,談衡也沒開過火,家裏什麽都沒了。談衡從冰箱裏拿出最後一塊牛肉炖上,看了被他強迫跟自己一起來到廚房的蔣繹一眼:“我得去買點菜。”
蔣繹點點頭:“去吧。”
談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說,我就在樓下買,你別想跑……算了,還是在網上買吧,明天怎麽也送到了。”
蔣繹頓時抓狂了:“那今天吃什麽!”
談衡面無表情:“外賣。”
好好的一個家,被談衡搞成了監獄,連自己也關了進去,身兼獄卒與犯人二職。這日子過了沒兩天,蔣繹就忍不住了。結果隔天談衡就弄回家一只虎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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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繹:“……”
談衡:“我知道你天天對着我這張可憎的臉怪無趣的,弄個活物給你解悶。”說着他把那只看上去也就一兩個月大的小奶貓往蔣繹懷裏一扔:“好好照顧,別讓它死了。”
蔣繹捧着貓,茫然得手足無措,頭皮都快炸了。他活了三十年唯一有幸沒養死的東西就是他自己——大學宿舍裏那兩盆生命力極度頑強的綠蘿都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他手裏——這小東西交給他,不是造孽嗎?
好在談衡心裏知道蔣繹是個什麽貨色,到最後照顧貓的還是他,蔣繹只需要逗它玩一玩就好。就這樣差不多過了一個禮拜,談衡越來越習慣這種生活。他足不出戶,養着一大一小兩個活物,除了心結一時解不開,他甚至還覺得這日子過的不錯。
但是蔣繹快瘋了。也許他比談衡理智一點,也許因為早就做過最壞的打算而比談衡更加容易接受現實,總之蔣繹認為談衡這樣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他心裏憋着一口無處訴說的惡氣,使得他整個人都擰着一股勁。這口惡氣要麽疏導要麽打散,總之不能由着他這麽一意孤行地作下去,只會越拖越麻煩。
蔣繹準備跟談衡好好談一談。他們已經好多天沒怎麽說過話了,雖然每天同桌吃飯同榻而眠,但是低頭不見擡頭見卻讓他們一天天變得更加尴尬起來。蔣繹懷裏抱着貓,好像他們兩個活物站在一邊就能壯膽似的。
“阿衡哥。”
談衡覺得自己上一次聽到這個稱呼大概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他霍然擡起頭,眼睛裏有還未來得及隐去的溫情。蔣繹一看就知道,自己這一步大概是走對了。
“我們談談好不好?”
談衡看起來好像不太想談,事實上,他最近幾天不但沒說過幾句話,連聽都懶得聽了。早飯時還氣沖沖地關了早間新聞,看起來恨不能強迫蔣繹跟他一起做一對聾子。
不過為了能把日子過下去,談衡勉為其難地給了蔣繹一個面子。
可惜結果不太好,蔣繹甚至沒敢說“過正常的生活”,只是委婉地建議他沒事出門走走,談衡就暴怒了。他陰沉地看着蔣繹:“你又想逃,是吧?”
蔣繹抓來當同盟的貓被談衡兇神惡煞的樣子吓得“咪嗚”一聲從蔣繹懷裏跳出去,跑了。
談衡已經隐隐有了偏執成狂的頹态,這些天他一直把自己繃成一根越來越緊的弓弦,已然近似強弩之末。蔣繹本來想要反駁,可是一眼看見他發紅的眼睛,心裏一痛,什麽都沒說出來。
談衡拂袖而去。
第二天談衡就不知道從哪弄到一副手铐,二話不說把蔣繹的左手铐在了床柱上。
蔣繹被他铐了一白天,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則被談衡死死箍在懷裏。如此過了兩天,談衡才大發慈悲把手铐收了起來——臨了還威脅地在蔣繹面前晃了晃。
要說蔣繹不生氣,那是假的。但是比起生氣來,更多的則是憂心。
于是蔣繹第二天就冒着再次被铐起來的危險,跟談衡談了第二回。
前一天夜裏談衡好像睡得比較好,第二天心情也就相應地不錯。他剛把蔣繹铐了兩天,心裏愧疚,對他格外和顏悅色,甚至願意跟他一塊看個電影了。
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對青梅竹馬從小到大最後步入婚姻殿堂的故事,流水賬,沒什麽情節,但是很溫馨。在電影結局,主人公們在神父的祝福下相互交換戒指,拍的很煽情,讓人由衷地跟着他們一起熱淚盈眶了。
蔣繹揩了揩略帶濕意的眼角,感嘆道:“真好。”
可惜談衡現在混沌成一片稀亂的心已經容不下溫情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結婚就修成正果了?傷害和背叛還在後面呢。”
蔣繹皺了皺眉,冷聲道:“人家的生活裏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恩怨。”
談衡立刻反唇相譏:“可難道我們不比他們情深意篤嗎?”
兩人互不相讓地看着對方,卻漸漸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溫柔追憶的神色。
正在這時,談衡的手機響了。
那手機不屈不撓地響着,被自動挂斷了一次又一次。蔣繹終于看不下去了,對談衡道:“你接一下吧。”
談衡的眼睛裏隐隐有不祥的紅血絲,這麽多天熬下來看來也是強弩之末了。他接電話的時候還不錯眼珠地盯着蔣繹,不耐煩地“喂”了一聲。
那邊不知是誰,一聽見談衡接了電話差點哭出來:“您總算接電話了!您這段時間跑到哪去了啊!談總,您可回來看看吧,出大事了!”
談衡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不去,天塌下來讓個高的頂。”
“天還真塌了,可是別人頂不了!談老先生越獄了!”
談衡的手機不漏音,蔣繹一個字也沒聽見,就看着談衡滿臉的不耐煩頓時變成了被雷劈過的表情。只聽談衡說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先盡量瞞下來——算了,估計早就滿城風雨了,随他去吧。”
他收起手機,彎下腰對蔣繹說道:“我出去一趟,你……”
蔣繹:“我不跑。”
談衡滿意地點點頭,走了。蔣繹有點好奇,究竟出了什麽事,能讓準備在這座房子裏終老的談衡踏出去?是什麽做到了他磨破嘴皮也說不通的事?
沒多久,談衡又折了回來,手裏拿着那只手铐。他強硬而溫柔地把蔣繹恩手和床柱綁在了一起,說道:“不要亂掙就傷不着你,乖一點,我還回來就幫你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