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夠永遠偶然下去。
龍兒之三
丫頭魂不守舍的,總是找出各式各樣的理由跑到暗器教官門前去。其實他不在裏面,早到天鷹教如花那邊去了,她也不是不知道。跑過來跑過去好幾次,後來丫頭說她是怕自己再也見不着他了。我覺得丫頭很可憐。
我總是覺得丫頭可憐。丫頭以為我能飛起來。丫頭以為她能練成風雲劍法,練成以後就可以倒挽時光。丫頭還以為她能夠得到他。丫頭真是可憐。也許用情深的人,總是可憐。情深的時候,她們不明白情似刀,而點點飛逝的時光就是磨刀石,總有一天會把這柄刀磨薄磨穿磨空,空了以後,回過頭去,稀薄的心情還能不能夠承受起情深時沉重的歲月?會不會有細微的碎裂輕響從空氣中依稀傳來?
也許丫頭不會。丫頭有百寶囊,百寶囊裏有萬用靈藥,哪兒薄了就往哪兒一抹,抹過以後就又回複如初。丫頭是只不折不扣的小妖,可惜我卻不是真的仙子,飛過了,被拉下來,就不再能飛。腳腕上還留着被硬硬拉下來的烏青,一輩子都消不了。
丫頭說她怕再也見不着他了,那是有可能的。豔陽天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暗器教官只是三流幫會中的一流高手。兩個一流之間,落差實在太大,不知該怎麽彌補。一旦相遇,後果可想而知。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丫頭,也安慰不了。
丫頭後來慢慢靜了下來,對我說信不信豔陽天已經注定了死期?我想她是在說很久以後将會練成的風雲劍法。她又在發癡,又讓人可憐。可我還是點了頭,說信。其實不能說相信,只能說是希望。我希望丫頭不象我。我希望她是一只真正的妖,能真正從她那只百寶囊裏,變出一些屬于妖的花色來。我希望。
我還在希望,有時候我覺得自己也很可憐。
如花之三
從丫頭那裏回來,心情就一直不好。丫頭都成老人精了,板着一張小臉,振振有詞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孩子家不懂這個,說出話來讓人哭笑不得,更讓人難過。這就是江湖麽?這麽小的孩子都會遭禍,這麽小的孩子就知道了仇恨,知道了要報仇?
窗戶開着,有客的時候總是開着的。他在這裏。父親一直就看好他,說他是紅花會第一高手,一手紅花镖百步穿楊,百發百中。我對這個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事實上是他身上唯一不讨厭的地方,遇見我,一點也不避忌,總是亮晶晶笑吟吟地看過來,好象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倒是相熟的朋友。看慣了躲躲閃閃的眼神,再看這樣的眼睛,心裏象透了口氣。我總是這樣認為,這雙眼睛生錯了地方,其實本來應該是他的。他要是有眼睛,能看,一定就會是這樣亮晶晶笑吟吟地看着我。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在借着他的眼睛看我,冥冥之中的安排,誰能說就是沒有?
他不常到我這裏來,忽而來了,說明豔陽天的事情确實嚴重。難道真如丫頭所說,我們只能順其自然?我問他。他說有什麽要緊?江湖上浪得虛名的人多着呢。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濁重,懶洋洋地象是中了風寒,跟他清甜的聲音完全不同。我不喜歡這種腔調,但還是追問了一句可要不是浪得虛名呢?不是浪得虛名,就把你搶走了呗。他似笑非笑地卷起一邊嘴角,還是用他的眼神亮晶晶笑吟吟地看着我。他的眼神被用來配這種含混不清的笑容,我轉頭去看窗外,心裏突然沖上來一陣憤怒。
窗外茶館裏人聲鼎沸,依舊沒有他。
阿紫之三
我還真的從來沒見過這麽無聊的人,號稱風流儒盜,所以丫頭和如花的綽號佩上了對子,他就要采。丫頭還很無所謂,說我應該感謝他的無聊才對,要是不無聊,就不是采她,該采我了。這句話的理聽着怎麽就這麽歪呢?難道就因為他沒有有聊到采我,我就不該痛斥他的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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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的名聲,看來也是岌岌乎殆哉。我的名聲雖然不好,好歹別人捉不到實處。她可慘了,現在随便誰到街上走一遭,環城內外,莫不丫頭盈耳,人要出名,還真是容易。這還是當前,事情還沒發生呢。越往後,人的記憶越不清爽,事情就越容易拎不清楚。明明是豔陽天詭計難承,知難而退,或者是被亂棒打走,負傷遠遁,過得一兩年,衆口一傳,就可以變成丫頭被豔陽天擄去作了壓寨夫人,思鄉心切,向豔陽天苦苦哀求,終于被恩準放還,又重新回來冒充處女待字閨中。人言這種東西,我可是對它不抱希望。
所以豔陽天最好還是在亂陣之中被打死,一了百了,省得他再去四處破壞人家閨女的名聲。不過這樣似乎也太殘忍。再說,就是死了,也不見得能省點事,要說嘴的,還要照說。我一毫也不抱希望。
丫頭之四
在撞見豔陽天之前,我一直在想他。我在想,未婚妻被別人指名要上,不知是個什麽心情?
我不恨豔陽天。仇恨總是對活人說的,而豔陽天自貼出對聯的那一刻在我心裏就已經死了。十年之內或者十年之外,他總要來祭我的風雲劍。他可以上我,可以上如花,可以上很多次,當我多年以後練成風雲劍法,他如果改惡向善,大家還可以握手言和。可是他不該去摧折他。冒犯了他,那就沒有什麽好恨的了。
我努力地想着他的心情,想着他的處境,想到快要發瘋。自對聯貼出來以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大家都聚到天鷹教去了。按照豔陽天的對聯,是先上如花然後才輪到我,對于這樣一個聲名素著的風流儒盜的留話,沒有理由不信。他在如花那兒。溫柔鄉裏,應該心情不錯。可是也很難說,前途生死未蔔,面前的美人兒轉眼要成空。成空也罷了,是成什麽呢?
我真想變成一只飛蟲,飛到天鷹教去,飛到他面前,看看他在幹什麽。警戒?和如花說笑?無論做什麽,他應該已經想過即将來臨的厄運,死,傷,還是更糟——殘了?應該會有恐懼,應該會有不甘,可又不能向人訴說。不能訴說,也許,還要安慰如花?
我四處走動,團團亂轉。哪兒都能去,就是不能去天鷹教。去了天鷹教,就有可能被豔陽天一鼓成擒。一鼓成擒也罷了,看見他死了、傷了、殘了,就有可能會按捺不住。按捺不住,也就沒有風雲劍法。沒有風雲劍法,豔陽天也就又活了。
我沒有想過就是不去天鷹教,也有可能撞見豔陽天。
龍兒之四
丫頭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關于她的狀況,大家都不作猜測,很沉默。沉默後面是什麽意思,誰都知道。丫頭的身子肯定是沒了。
沒了身子,平日裏說嘴,誰也不怕。丫頭更不在乎,總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雲雲。如今事到臨頭,憑空裏一個大活人忽然就不見了,情景還是很恐怖。我都這麽覺得,丫頭身臨其境,當然更是如此。該是怎樣的委屈?該是何等慘苦的心境?我都不敢去想。
有時候我甚至還不得不去想丫頭的命。會不會連命也一起丢掉?如果按照豔陽天原來的順序,先如花再丫頭,丫頭的命就不會出危險。那時候暗器教官要死也死了,傷也傷了,殘也殘了,一切已成定局,丫頭總得留着命去報仇。可是現在先捉了丫頭去,丫頭手中就多握了一個阻止豔陽天與他相遇的機會。面對這樣的誘惑,丫頭會不會按捺得住?按捺不住,就會出手。出手或者就會激惱豔陽天,命就很難說了。
我不知道丫頭最後會作何選擇。我只希望無論作什麽選擇,丫頭都還是丫頭,都還是那同一只妖。無論是為不可企及的人無人收受的情感甜蜜地去死,或者是為同樣渺茫遙遠的快意而厚重地生存下來,都還是那一只妖。
生存或者死亡,對于妖來說,其實并不重要。丫頭活下來,我高興。丫頭要是死了,我知道她快樂。
如花之四
我突然之間才明白事态嚴重。丫頭被抓走的時候身邊連個幫手都沒有,紅花會的人都過這邊來了。都過這邊來,當然是因為兩個幫會沒有一個能夠獨力對付豔陽天,如果一個不行,那兩個是否就一定行呢?
我不知道怎麽連丫頭都一目了然的事,我卻如此稀裏糊塗。成天裏不願意看見江湖,不願意想到江湖,可江湖還是由不住地逼人而來。還是丫頭說得對,只能順其自然。可是丫頭年輕,順其自然,她還可以無知無畏地活下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