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條命,也還不知道人家掉不掉根寒毛。我決定嚴密注視阿紫,一有異動就捏住她的大穴,反正這樣做也方便,我攀着她的肩,肩井穴就在我的手指邊上。
然而我為阿紫擔心的時間并不長,跟着就自己也魇住。喬峰不久就來了,殺了很多人,最後自己也身負重傷被人從牆外甩來一根長繩卷着救走。這就讓我很想不通。要是練成象喬峰這樣驚世駭俗當者披靡的武功,到最後其結果也不過就是身負重創被人救走,那麽練成不練成武功又有什麽區別?練成不練成風雲劍法又有什麽區別?喬峰闖蕩江湖多年,好歹落個人頭熟,到時候有人救他。我要是換在他的位置,到時候又有誰會來救我?龍兒?頂多會對我念念有辭說生亦何歡死亦何苦。阿紫?就是要救也救不走,再說,她既然會和喬峰拼命,沒準到時候也要和我拼命大義滅親。他?本就是為了繞開我這樣一個恐懼的大鐵鍋,總不至于再湊上來。如果還活着的斷臂師伯?斷臂師伯!我還真是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覺着他可笑過,要是練成劍法左左右右也一樣不能免于這種下場,那人當然得壞。如果不壞,就得在最後關頭咬緊牙關不喊死殘廢滾開,這樣就只好被追兵追上一劍穿過,就算劍法練成了也不過是多頂一陣然後還是被一劍穿過,于事無補不說,徒然讓其他還在奔命的人更增恐懼。久而久之,自然沒有好人,這還要證明個屁?還到最後都死不瞑目?我覺得他很可笑,當然,我也可笑,事實上,只要生在江湖而還力圖克服恐懼的都可笑。江湖看來只能說是個惡夢了,天地陰陽都還講究個相生相克,只有江湖提出問題,卻不給你解決問題的答案,生出恐懼,卻偏偏不留下解除恐懼的方法。
我在賭場裏抱臂穿行。賭場裏面看不到雲,這很适合我現在的處境。我不能再看雲了,再看,就會吐血。這應該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一般來說,高手才能遇見這種事,我武功不到高手,走火入魔倒跟高手齊肩,這也很可笑。我夢游似的走,腰裏沉甸甸地裝滿了銀子,都是贏家在我走過的時候順手塞來的。如此看來,在賭場公幹是個很好的差事。從聚賢莊回來,好差事居然也輪得着我了,真是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有點遺憾的是新差事要比藏經閣忙一點,偶爾還要殺殺人,把那些不知足的贏了還要贏贏得賭場都快要關門了的家夥結果了然後再把銀子搶回來。還好我從前殺過豔陽天,幹起這種事來比較熟門熟路。其實不熟門熟路也沒有什麽困難,反正殺人比殺雞容易,殺了也不哼一聲。反正江湖上人多得很,殺個把也無所謂。反正都是壞人,殺了也不冤枉。反正殺了也沒什麽後果,在峨嵋派賭場送的命,誰敢羅嗦。這樣殺着殺着,也記不清殺了多少,後來就殺到來俊臣頭上。
如果沒弄錯的話,來俊臣是很久很久以前女皇帝時代的大酷吏,屍骨都早已被人吃掉,而吃掉他屍骨的人也早已化成了不見影子的灰塵,實在輪不到我來殺。而那一天我實在又是殺到了他,千真萬确,所以只好還歸結為人生如夢,江湖如惡夢,颠倒錯亂,不知所雲。
來俊臣到峨嵋派賭場賭銀子的時候還沒有發跡,身份是死刑在逃通輯犯,應該在氣質上與衆不同,但是當時我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甚至在他拔開我晃悠晃悠的身子走過去時我也沒有對他回望一眼。我照舊是在夢游。後來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總是來俊臣已經賭完了,大師兄交待我說:就是剛剛走出去的這個人,看見了?這樣,我就開始尾随他。從背後看,來俊臣是個顯瘦的高個兒,看得仔細點,還可以發現那不是瘦,是肌肉收得極緊,起碼,從他露在外面的後頸來看就是如此。他背着贏來的一大包銀子,頸部吃力,繃出一段美妙的曲線。對我來說,這是一種少見的美景,我平日裏見的大多是江湖好漢,個個都能舉重若輕。舉重若輕雖說也是一種美,見多了不免乏味。
我跟在來俊臣身後,直到他自己轉過身來。他轉過身,我也就停了步,我們隔着兩丈的距離對峙着。其實也談不上什麽對峙,他不會武功,我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螞蟻也差不到哪裏去。我看着這個一分鐘之後就要死在我劍下的人,這個人居然也饒有趣味地打量我,後來還搖搖頭說,唉,峨嵋派怎麽派你這樣一個小姑娘出來殺人?我一向不喜歡跟我要殺的人說話,就向前一躍,劍尖點住他的咽喉。他漫不經心地垂下眼皮看看點在咽喉上的劍,又擡眼沖我笑笑,沒再說話了。我沒有出劍,屏住氣息凝視着他。他臉上還帶着笑意,恍恍惚惚仿佛是上天贈送給我的一件神秘至寶。我不明白這寶貝究竟神秘在什麽地方,努力想着,萬簌俱寂中只聽見心髒窒息似地卟卟跳動。後來我終于想出來了,劍尖在他的咽喉上顫抖起來。
沒有恐懼,他的笑容裏面沒有恐懼!
龍兒之一
搏虎丫頭叛出峨嵋。
有時候我以為這一切都是天意。是天意讓我生得太美,讓我呆不住藏經閣,讓我記武林志,最後讓我在某一天親筆記下這樣一行字。
記下這行字的時候師父正在我身邊,他問丫頭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說此人腦後生有反骨,乃是天生的叛徒。其實丫頭腦後生沒生反骨,我并不知道,我也沒有到別人腦後摸骨頭的癖好。記憶中丫頭一向梳雙髻,後腦圓潤漂亮,怎麽也不象有什麽特別的骨頭。可是如果不這麽說,師父就會難以理解丫頭何以會是天生的叛徒。理解不了,他也會有理解不了的理論,說丫頭是與人內外勾結,劫走了賭場的銀子。江湖人的智力總是比較可憐,除了內外勾結搶銀子之外,就再也想不出其它可以導致叛出名門中的名門峨嵋派的理由。
天生叛徒。我想丫頭要是聽了這句考語一定會很高興,差不多要說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龍兒也!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酒窩深陷,眉心小紅痣燦燦生光的樣子。丫頭如此開心,終于成妖而去,實在是自拔劍斫水不承認逝者如斯之後的又是一個特別日子。也許丫頭是對的,雖說逝者如斯,可總有些不逝的東西,譬如說她在我心頭永遠拔劍劈下,譬如說她永遠是一只妖,譬如說對于丫頭來說,我心永在。
師父走了以後,我重新提起筆來,在那行字左邊補上內容:峨嵋派晚輩弟子賭場行走搏虎丫頭與人內外勾結,盜竊賭場大批貴重物件,折合白銀共計十萬八千兩。
如花之一
丫頭出事了,這實在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從前在一起走動的時候,并不曾有過她貪財的印象。也許這就是江湖,一個巨大的染缸,誰掉進去都會被染成五顏六色。十萬八千兩白銀!一個難以想象的數字。丫頭的胃口怎麽會這麽大?當然,那也可能不是她的錯,只是和她一起的那個人太貪心了。唉,丫頭所托非人!
如此看來,我所托倒是對了?他的眼睛恢複了神采,又變成他的了,亮晶晶笑吟吟地看着我。這樣的眼神雖然讓人喜歡,可是出現在丫頭出事的時分就有些讓人不能理解。可能是因為大家都知道丫頭喜歡他,他才不好在我面前表現出對丫頭的特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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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之一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成為點蒼派練功最勤的弟子。可是太多的心事總得找法子發洩,不想哭,就只有練功。當達到自己速度極限的點點劍光在練武廳裏寂寞飛揚的時候,我就會忘了一切事,忘了他,也忘了丫頭。
我的心似乎已經習慣了變成靈堂,剛剛祭過了他,又來祭丫頭。丫頭!那殺了一只虎的丫頭,殺了豔陽天的丫頭。那說我的笑容不象良家女子的丫頭,那說我的綽號應該叫粉面妖狐的丫頭。那說苦藥丸是有什麽地方錯了的丫頭,那在聚賢莊總是按着我肩井穴的丫頭。你去向何方?是飛上了九霄,還是已經化為煙雲,不複再見?
劍飛揚,心頭紙灰也忽啦啦飛揚起來。
丫頭之二
來俊臣是我跳進去的第二個窟窿。在去聚賢莊之前,我早就想過如果最終還是練不成風雲劍法,我就只好再找個窟窿跳進去避一避。我只是沒有想到讓我跳進去的這個窟窿,會是來俊臣。
來俊臣在亂山中間生起一堆火,我打了只鳥在火上烤。這情景與很久以前的某個想象很相像,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