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地獄游戲13
第六夜,是所有玩家在這座島上的最後一夜。
殘留在客廳地板上的幹涸血跡, 還沒有完全清理幹淨, 絲絲縷縷滲入到了地磚的縫隙裏。
原先的十個人,現在只剩下五個人,坐在沙發上顯得寬敞不少。大家都保持着相當一段距離, 彼此之間無聲警戒着。
今晚要把誰投成獻祭者, 還是個問題。
手中的薯片拿起又放下, 喬淮顯然是沒有胃口吃零食, 他心慌地喘了口氣,慢慢向後靠去。
“我想知道, 在座各位,到底是誰有槍。”
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毫無疑問,持槍的那個人,今晚還會動手。
楚纓冷笑一聲:“只有獵殺者才會有槍, 誰跟死去的齊霁關系最近,誰就是獵殺者。”
“霍小姐曾經跟齊先生一起做過飯……”喬淮說着, 忽然又搖了搖頭, 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但霍小姐不會是獵殺者,而且齊先生之前跟大家的關系都不錯,很難判斷的。”
“她為什麽不會是獵殺者?齊霁一死,她立刻就動了手,殺的還是一直針對她的關晨, 這也說得通。”
霍銀汀冷漠地擡眼看她:“楚小姐平時少言寡語的,這會兒質疑起我來,倒是挺伶牙俐齒。”
“誰都不想輸,況且我也沒有針對你,馮小姐我也同樣懷疑。”
馮念歌本來縮在沙發角落裏一言不發,此刻又不禁被勾起了情緒,氣懑非常:“我都說了,我沒有殺關晨,我也不可能有槍——退一萬步講,就算我要殺人,我也會去殺金藺,因為殺了金藺,關晨必死無疑,我何必多此一舉?”
就目前而言,殺金藺和殺關晨的人,明顯不是一個人。
“也許金藺警惕性比較高,你殺不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的想法恰恰相反。”霍銀汀攔在馮念歌前面開了口,“殺金藺的是誰暫且不論,總之想殺了關晨的人,一開始的目标就是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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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念歌疑惑不解:“為什麽?”
“因為關晨一門心思想跟金藺綁定,金藺卻未必這樣想,反正盜賊死了,對他也沒有什麽影響。”霍銀汀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她看着楚纓,似笑非笑,“金藺顯然對楚小姐很感興趣,我猜前兩夜,除了金藺、關晨和李惠君總是綁票之外,出現的第四票,是楚小姐你在跟票吧?”
李惠君不聰明,腦子不清不楚,現在又已經死了,所以暫且放在一邊。
但楚纓為什麽跟票,就很值得深思了。
金藺在進籠子之前,曾經把所有的拼圖都給了她,在日常一些細微的互動中,也不難看出,金藺有意無意地在關照她。
相比起關晨這位所謂的隊友,金藺對她,可以算是很上心了。
“我想,如果金藺假意與關晨合作,再将從關晨那裏得來的拼圖轉給楚小姐,最後和楚小姐合謀除掉關晨,這局棋倒也走得不錯。”
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關晨是個蠢貨,他會被耍也在情理之中。
在過分暗黑的煙熏妝下,楚纓那一雙妩媚的眼睛總是光影沉寂,辨不清情緒,她裹緊了自己寬松的黑色外套,半晌陰森森地回答。
“只有獵殺者才有槍,我如果是獵殺者,為什麽會和普通玩家結盟?這從邏輯上就講不通。”
裴翊冷淡地朝她投去一瞥:“也不好說,萬一你騙了金藺呢?”
“……”
“你裝成普通玩家,設法從金藺那裏得到拼圖,從而使拼圖作廢,再殺掉關晨,兩全其美。”
楚纓仍不肯松口,她反唇相譏:“我需要進入關晨房間才能殺他,我又不像馮小姐,能偷得到他房間鑰匙,我怎麽進去?”
“但你可以不走正門啊。”霍銀汀緩聲道,“就像那一夜殺我一樣,從房間裏的暗道悄悄潛入,你應該很輕車熟路,對吧?”
“霍小姐,你說那一夜……”喬淮突然也像意識到了什麽,他悚然一驚,“莫非那時候想殺我的人也是……”
霍銀汀略一颔首:“都是楚小姐,楚小姐故意選了廚房裏的水果刀,想誤導我們去懷疑普通玩家,其實她身為獵殺者,早就開始行動了。”
楚纓細長白皙的手指,慢慢在膝上攥緊,她銀牙暗咬:“獵殺者之間是互相不知道身份的,我萬一殺錯隊友怎麽辦?”
“也許你早就和齊先生互道身份了。”
“你第一次被關進籠子的時候,可是把拼圖全給了齊霁,怎麽不說你倆才是同一陣營?”
“我那時只覺得齊先生性格很好,随便給的而已。”霍銀汀笑了,“況且我倆如果真是同一陣營,我這麽做不是徒增懷疑嗎?”
其實霍銀汀對于楚纓的質疑,也并非全無漏洞,要是仔細推敲,是完全可以反擊的。
但這場游戲不僅僅是游戲,是關乎生死的大事,越到這種時刻,拼得就越是心理素質。
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了。
所以楚纓輸了一着,她怒極拍案而起,連一貫低沉的嗓音也高了八度:“胡扯!我不是獵殺者,更不知道有什麽暗道!”
“是麽?可我覺得,楚小姐應該對別墅的構造很熟悉才對。”霍銀汀仍鎮靜坐在原處,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身為邵晚楓生前最器重的畫師‘櫻落無聲’,《地獄迷局》的很多場景,不都是楚小姐你創作出來的嗎?”
她本身就有一些原女主的記憶,再加上這幾天參觀別墅,發現無論是牆上的那些壁畫,還是邵晚楓書房關于《地獄迷局》的畫稿,都與楚纓的畫風極其相似。
由此,她聯想到了楚纓的真實身份。
晴空霹靂般的質問,令楚纓驀然愣住。
馮念歌認認真真端詳楚纓一回,仿佛也回憶起了什麽重要的事,她神色恍然,遲疑着開口:“原來你……你就是那個……”
“櫻落無聲?邵晚楓當年的禦用畫師?”一經提醒,透過濃妝看本質,喬淮顯然也認出來了,他驚道,“聽說你當年跟邵晚楓傳出緋聞,但被邵晚楓公開否認了,後來你就……就投靠了關城文化公司?”
“我好像也聽說過這件事,雖然我沒當面見過櫻落無聲。”馮念歌輕聲補充,“當年邵晚楓深陷輿論的時候,櫻落無聲以前女友的身份出來發聲,說邵晚楓在制作游戲時,确實有過對青少年心理健康不利的考慮,自己不贊同他的理念,才終止了與他的感情,也不再繼續合作。”
這樣看來,楚纓與她和關晨沒什麽區別,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罷了,大家都有罪,誰也不用擇清自己。
喬淮微微蹙眉:“楚小姐,你做事也挺絕啊。”
氣氛一時死樣寂靜,楚纓沒有否認,也沒有辯解,她就站在那裏,像是被勾起往事,表情空洞麻木,身體微微顫抖。
她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笑話,幹幹淨淨的人會來這座別墅嗎?明明都是爛人,都該遭報應,還在這跟我搞什麽義正辭嚴?”
她将手伸進外套的內側口袋,再擡起來時,掌心已經握了一把左輪手槍。
正是霍銀汀的那一把。
“我不知道這槍是誰塞給我的,總之既然在我手裏,那麽我看不順眼的人,就要死。”
她的眼神驟然變得瘋狂,将槍口對準霍銀汀就要扣動扳機。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裴翊的反應遠比她更快,他果斷撲過去,将霍銀汀按倒在了沙發上。
子彈擦着兩人頭頂,穿透沙發靠背呼嘯而去,在遠處牆壁上射出了冒着青煙的深坑。
裴翊側身一腳,瞬間踹翻了面前的茶幾,茶幾邊緣撞到楚纓小腿,她痛得彎下腰,握槍的那只手也就垂了下去。
他閃身上前,幹脆利落奪槍擒人,扭住雙臂制住了她。
楚纓瘋了似地掙紮,一邊掙紮一邊笑,配合着她的妝容,顯得分外陰森詭異。
馮念歌心有餘悸地後退一步:“今晚……今晚不如就把楚小姐關進去吧?她這樣的精神狀态,對咱們來講,實在不□□全。”
喬淮轉頭看了裴翊一眼,他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
“那,槍怎麽辦?”
誠然,無論槍在誰手裏,都很危險。
霍銀汀撿起掉落的手槍,她熟練開了彈匣,取出了裏面剩餘的四顆子彈。
她将空槍塞進楚纓的口袋,語氣平靜。
“把槍和人一起關進去,這樣大家都能安心。”
馮念歌猶豫着:“楚小姐的拼圖怎麽辦?”
他們還不曉得,楚纓成了獻祭者,會把拼圖交給誰。
裴翊押着楚纓,把她推進了鐵籠,楚纓站在鐵籠裏,環視衆人,笑得更詭異了。
她把自己的拼圖全部掏出來,用力扔在地上。
“反正都是要死的,誰拿不一樣?”她啞聲道,“能不能活過今晚,還得看你們的造化呢。”
“就算要死,我們也不會今晚就死。”喬淮關上鐵籠的門,他俯身撿拼圖,然後低下頭,把所有拼圖都塞進了霍銀汀的懷裏,“霍小姐,你拿着。”
霍銀汀疑惑:“都給我?”
“嗯。”
馮念歌和裴翊均沉默,沒有表示異議。
氣氛很微妙,大家似乎都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卻又什麽都沒有說,只出乎意料地、默契地轉開了視線。
霍銀汀攥緊了拼圖,她擡眸看向面前的喬淮。
很巧,喬淮也在看着她,他那雙眼睛總是清澈明亮,如山澗清潭,一下就能望到底。
四目相對,他抿起唇角,很淺地笑了笑。
深夜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