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地獄游戲14(本卷完)

在別墅停留的最後一夜,霍銀汀再度動用了自己那項并不如何光彩的技能, 用一根從廚房裏拆下來的鐵絲, 撬開了一樓大廳盡頭的那間房。

那間房看上去普普通通,房門緊鎖,先前誰也沒想到要去打開, 畢竟沒鑰匙也打不開。

但她覺得, 都到這時候了, 自己應該進去看看。

她連夜進屋, 再重新把門反鎖,利用腕表的光亮和窗外月光, 四處詳細搜索一遍。

果然,記憶裏隐約模糊的片段, 在這裏得到了證實,她的猜測是沒錯的。

她拿了東西揣進口袋,輕手輕腳又回到了三樓, 很幸運,這一路上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前提是, 她沒有看見裴翊站在10號房的門口。

四目相對, 她心中一凜, 見他側頭示意,讓她去他那裏。

她遲疑半晌,跟着走了進去。

“去哪了?”這是裴翊問的第一句話。

“找線索,一樓那間鎖住的門,這麽久了還沒人主動打開過。”

房間裏窗簾緊閉, 黑暗中裴翊的神色難以分辨,但他似是笑了一下:“撬開的?”

“對。”她說,“我也沒辦法,我需要還原真相,否則任務成功不了。”

“我知道。”

然後兩人各自沉默,良久,霍銀汀忽然沒來由地嘆息一聲,再度開口。

“裴翊,你當時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系統有給過你什麽提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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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什麽?”

“關于身份背景的提示,你穿越的這個角色,總該有以前的故事才對。”

就像她穿越的原女主,有個警察父親,而父親還跟故事的靈魂角色邵晚楓,有着知交好友的關系。

那麽裴翊,不可能只是個平凡的路人甲。

“有的。”對于她,裴翊向來有問必答,他沉聲道,“我這個角色,其實是原女主的故人。”

何為故人?

如果按照正常故事的脈絡,裴翊的角色,大約相當于故事的男主角。

身為孤兒的他,曾被盜竊團夥所抓捕利用,受盡折磨,直到12歲那年,警察端了盜竊團夥的老窩,救出了包括他在內的其他孩子。

他一出門就暈倒在地,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位警官的家裏,警官給他做飯還給他買了新衣服,警官的女兒也待他極好,兩人度過了一段極快樂的時光。但後來警官因工作調動,搬到了很遠的城市去,臨走時幫他在當地辦理了入學手續,還留給了他一筆錢,從那時起他就再也沒見過警官和警官家的小姑娘。

直到一年前他得知警官殉職,終于來到了這座城市,想要調查清楚真相,于是準備從周青處找線索,誰知陰差陽錯被卷入了這一場局——自然,警官就是霍安,小姑娘是霍銀汀——或者說,是原女主。

原女主最後肯定是沒有活下來的,不知道原男主結局如何。

“啊,聽上去真是個狗血的故事。”霍銀汀倒沒受到多大觸動,她面無表情地評價,“我們姑且把這個角色稱為男主,他應該是喜歡女主的。”

“那當然是喜歡的。”

“系統為什麽要分配給你這個角色?”

問題突如其來,讓裴翊也愣了一愣。

他轉過頭去,盡管看不清她的臉,眼神也依然落在她所在的方向。

他思忖良久,嗓音依舊如往常那樣清冷沉定,但其中暗含的深意,大約只有彼此能懂。

“可能是系統認為,我與角色有相似之處吧。”

“哪裏相似?”

“你說呢?”

除了孤單的經歷相似,大概……

對某些人的感情也相似。

心髒莫名其妙地漏跳了半拍,霍銀汀一陣呼吸急促,她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平靜起身,朝房外走去。

“裴翊。”她将手搭上門把,臨離開前,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你覺得這個游戲,我會贏嗎?”

裴翊笑了。

他很篤定地告訴她:“有我在,你就一定會贏。”

黎明時分,天色剛亮,原本寂靜的別墅裏,驀然傳來了數聲槍響。

石破天驚。

霍銀汀這夜根本也沒怎麽睡着,她聞聲猛然披衣下床,恰好見裴翊和喬淮也從房間出來,三人一同奔向樓下。

刺鼻的血腥氣,合着清晨第一縷熹微的陽光,無比真實地撲面而來。

她在樓梯口頓住了腳步。

馮念歌就死在關楚纓的那座鐵籠前面,面朝下伏倒在地,全身至少有五六處彈孔,鮮血正從屍體上四散而流,沿着地板的紋路,緩緩蔓延開去。

喬淮低呼一聲,他後退數步,險些摔倒。

他顫聲道:“馮小姐她……她怎麽會……”

——霍小姐,我知道我有罪,但即使不殺我,你也可以贏的。

霍銀汀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複又冷靜睜開。

她與旁邊的裴翊對視一眼,終是舉步朝馮念歌走去。

她蹲下身去,摸了摸馮念歌的頸動脈,已經徹底沒了跳動。

更奇怪的是,馮念歌的手裏,攥着兩顆子彈。

正在這時,鐵籠門鎖打開,楚纓走了出來。

楚纓邁出籠門,一腳踩上了粘稠的血液,她顯然也被這慘狀驚到了,禁不住後退一步。

她表情嫌惡,片刻繞開屍體,将口袋裏的空槍扔在地上,不陰不陽地開口。

“怎麽,馮小姐是忘了白天不能殺人的規則,想殺我奪槍,結果被自動處決了?”

霍銀汀沉聲道:“她不應該這麽蠢。”

“也許是你高估了她的智商。”

她看了楚纓一眼,似在思忖,良久,很淡定地提出邀請。

“都最後一天了,楚小姐不打算做點什麽嗎?譬如幫我把馮小姐的屍體安葬了。”

“我昨晚可是剛對你開過槍。”

“你也說了,現在是白天,白天沒有危險。”

楚纓陰森森的瞥向霍銀汀,很意外的,她聽懂了對方話裏的暗示,所以她同意了。

“随你。”……

海浪拍案,今天的夕照島,看上去也同樣美如畫。

但只有活下來的人知道,這裏究竟埋葬了多少具屍體,他們将在潮濕黑暗的地下慢慢腐朽,再也看不到太陽。

馮念歌血跡斑駁的屍體,正逐漸被泥土掩埋,霍銀汀注視着馮念歌那張蒼白清秀的臉,眼神微黯,又一分一分被冷意所覆蓋。

比起前兩個世界,這個世界更令她窒息。

“這應該不是埋葬關晨的位置吧?”她緩聲詢問,“馮小姐大概不希望和關晨埋在一起。”

楚纓冷哼:“不是,埋關晨的位置很遠,我确定。”

“楚小姐還挺細心的。”

“我只是覺得他倆的愛情太惡心了,這女人不值得。”

“但世間的愛情并不都如此。”

“你錯了,大體如此。”

像楚纓這樣的人,會下這樣的定論,倒也不奇怪。

“霍小姐,你是聰明人,有話直說吧,別繞彎子。”

霍銀汀笑了笑:“我們今天不談游戲,就只談一談愛情的問題。”

楚纓冷漠地看向她,眼神不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小姐真的是邵晚楓的前女友,對吧?”

“……”

這顯然再度戳中了楚纓的怒點,但楚纓這次沒發瘋,只是迅速轉身,快步朝來時路走去,腳步之快,仿佛後面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楚小姐。”霍銀汀不緊不慢跟着走了幾步,她從懷裏取出兩張紙拿在手裏,紙張随着海風,搖曳得嘩啦作響,“我在別墅裏,找到了一些邵晚楓生前的遺物,與你有關,你真不打算看一看?”

與她有關。

不出所料的,楚纓身形一滞,那一步說什麽也沒再邁出去。

她背對着霍銀汀沉默很久,終是轉過身來,重新走回了原地。

她接過了霍銀汀遞來的東西。

第一張,是一張肺癌晚期診斷書,時間大約是一年半以前,患者那一欄,清清楚楚寫着邵晚楓的名字。

第二張,是一張邊緣微微泛黃的畫像,畫上的女孩穿着碎花白裙,長發齊腰,正拿着畫板坐在庭院裏,回眸一笑。

“這……這是……”

“都是在鎖住的邵晚楓房間找到的。”霍銀汀道,“診斷書是什麽,不必我多作解釋吧?還有這張畫,是從空相框的夾層裏取出來的,我猜畫的是你。”

“……”

“楚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可能邵晚楓當年否認與你的戀情,是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願意耽誤你,畢竟你還年輕——但是他的确愛你。”

他的确愛你。

如今楚纓回憶起當初種種,潛意識裏仍不願承認,是邵晚楓背叛了自己。

她離開他的那一晚,說了很難聽的絕情的話,而他安靜聽着,沒有反駁哪怕一句。他就只是凝視着她,目光比任何時刻都要溫柔,卻也極盡悲哀。

她不理解,自己從二十歲開始就跟着他,他為什麽軟弱逃避,不肯給自己一個名分,甚至還要當着公衆否認。

這樣的執念,促使着她由愛生恨,她性情大變,精神狀态開始時好時壞,偶爾還會出現極端行為,譬如自殘。

她為了報複他,去了一直與他作對的關城公司任職,還以前女友的名義,在他最艱難的時期,出來發聲,落井下石。

她變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的那種人,而她傷害的人,偏偏是本意想要保護她的愛人。

她簡直是個魔鬼。

盡管眼妝濃豔,卻依然能看出楚纓的眼眶通紅,她盯着那幅畫像,忽而笑了一下,淚水氤氲,始終沒有落下來。

——小纓,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畫師。

——還有呢?

——還有,是最好看的姑娘。

然而他的姑娘,最終成為了令他果斷放棄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邵晚楓離世的時候,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楚纓手一松,那張畫像擦過她蒼白的指尖,悠悠朝海的方向飄去,越來越遠,像一只抓不住的蝴蝶。

“是我的錯。”她低聲道,“你最好下輩子也恨我。”

霍銀汀站在一旁,看她眼底僅存的那絲光亮也慢慢暗下去,直至徹底化為一片死寂。

刻骨的悔恨、悲涼與絕望到來之際,往往都是悄無聲息的,沒有誰會聲嘶力竭。

邵晚楓是她遙不可及的夢,如今夢醒,一切都到了盡頭。

楚纓自殺了。

正值午後陽光最暖的時候,她在廚房裏給自己煮了一碗冰糖雪梨水。

她脫了寬大累贅的黑色外套,将長發編起來,又去洗手間,卸了面具般的濃妝。

素顏的她幹淨秀麗,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無論怎麽看,都比濃妝要美得多。

然後她就很自然地離開了別墅,臨走前還順手跟霍銀汀打了聲招呼,就好像要出門閑逛一樣,平靜到令人心生不安。

直到傍晚,夕陽西下,她也沒有再回來。

別墅的大門,今天鎖得比較提前,客廳裏只剩下了三個人。

“楚小姐呢?”

“我中午從樹林那邊回來的時候,看見她了。”喬淮坐在沙發上,低頭看着杯中冒着熱氣的咖啡,神情黯然,“她一直朝着大海深處走進去,可能是精神失常了,我沒能叫住她。”

裴翊漠然朝他投去一瞥:“如果你真想攔住她,是可以攔住的。”

“沒錯,我承認,我猶豫了。”喬淮握住杯子的手指,用力一緊,“畢竟楚小姐是獵殺者,我們要贏,她就遲早要被淘汰。”

“但現在這裏有三個人。”

按照游戲規則,最後至多只能有兩名玩家手握完整拼圖,否則不算勝利,所有人都将以失敗論處。

而現在最後的三名玩家,正各懷心思。

led屏幕再度亮起,上面顯示着一行大字:

【八點鐘之前,請決出本場游戲的勝利者,同時指認鈴開啓。】

游戲規則注意事項的第3條,普通犯人在最後時刻可以選擇敲鈴指認,被指認的獵殺者或審判者會直接出局,但如果指認錯誤,則敲鈴人當場出局。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明白裴先生的意思。”喬淮斂去了一貫單純無害的笑容,他板着臉,語氣變得分外嚴肅,“沒關系,反正最後要贏的,也還是只有兩個人。”

裴翊沉默。

喬淮起身,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堆拼圖碎片,全都交給霍銀汀。

“霍小姐,我已經湊夠一張完整拼圖了,這是我所有的重複拼圖,你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霍銀汀垂眸看着那些拼圖,沒有伸手來接:“為什麽?”

“因為我想和霍小姐一起贏。”他不由分說将拼圖塞在她手裏,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另外,剩下的玩家,也應該有處理的方法。”

“……什麽?”

“霍小姐是不是忘了,這麽久以來,我們找到了獵殺者,卻還沒找到同一陣營的審判者。”喬淮道,“所以,我要去指認。”

然後他根本沒等霍銀汀的答複,轉身大步流星走向了二樓方向。

二樓的樓梯轉彎處,牆磚凹陷,紅色電鈴出現,小型屏幕上顯示出幸存玩家的姓名。

只要選擇指認的玩家,再按下電鈴,則視為确定指認。

毫無疑問,喬淮要指認裴翊。

那一刻,霍銀汀猛地站起身來,拼圖撒了一地。

電鈴“滴滴”了兩聲,随即led屏幕上,文字改變。

【9號房,玩家喬淮指認失敗。】

槍聲驟起,聽得喬淮慘叫,那明顯是被亂槍掃射的動靜。

二樓樓梯口,一道鐵栅欄憑空落下,隔開了樓下兩人的視線。

于是這個游戲到了最後,就只剩下了霍銀汀和裴翊兩個人。

但卻也在情理之中,并沒有出乎意料。

“游戲結果還沒出來。”霍銀汀緩步走向裴翊,她在他面前停住腳步,一雙秀媚的眼睛,一瞬不瞬注視着他,“你該明白為什麽。”

按理來講,裴翊如果真是審判者,那麽剛才喬淮就已經指認成功了。

可是喬淮指認失敗,現在游戲也沒結束。

換句話說,目前場上的情況,是一個獵殺者,一個普通玩家。

裴翊迎着霍銀汀的視線,他沉吟許久,淡聲開口。

“你早就懷疑我不是審判者了,對麽?”

“對,因為按照規則,審判者雖然歸屬于獵殺者陣營,卻是唯一不能親自殺人的角色,但你殺了金藺。”霍銀汀驀然嘆息一聲,“馮念歌才是審判者,我知道。”

馮念歌從游戲一開始,就清楚了霍銀汀的身份,但那時候她想保住關晨,因此沒有跟霍銀汀開誠布公。

但她在游戲過程中,一直是有意無意傾向霍銀汀立場的,她一直在跟票霍銀汀。

直到後來她下定了決心,明示暗示,驗證了霍銀汀的猜測。

“我和你,終究不能一起贏。”

下一秒,裴翊從懷中摸出手槍 ,果斷抵住了霍銀汀的額頭,而從霍銀汀袖口裏滑落的針管,也被她橫在了他的頸間——那是齊霁留下的最後一支帶毒針管。

兩人對峙。

“抱歉銀汀,系統分配角色,我也沒有辦法。”

霍銀汀冷聲反問:“系統給了你什麽任務?”

他沒有回答,只是抵在她額頭的槍口,又用力了幾分,但卻沒有扣動扳機。

“你不必知道。”

他仿佛在拖延和等待。

她看他半晌,反而笑了:“為什麽不開槍?”

“……”

“還是說,你在等我先動手?”

挂鐘的指針逐漸靠近八點鐘方向,又是長久的沉默,直到裴翊轉開視線,壓低嗓音回答。

“依你的性格,不應該優柔寡斷。”

“我沒有優柔寡斷。”

“那你要贏游戲,就得殺了我。”

霍銀汀猛然攥住他持槍的那只手,強迫他扣動扳機,只聽“咔噠”一聲輕響,如她所料,槍膛裏并沒有子彈。

這才是裴翊真正的目的,他想逼她動手。

他選擇不了游戲身份,只能從頭到尾都瞞着她,但他并沒有想要活着走出去。

“你覺得這對我公平嗎?”她銀牙暗咬,語氣無盡悲哀,“怎麽每到一個世界,我都得面臨這種境地?”

“對不起。”他低聲道,“但你我都了解,只有你贏,任務才算真的勝利。”

他承諾過,有他在,她一定會贏。

他從未做過第二種假設。

霍銀汀拿針管的那只手有些抖,她下意識想要挪開,誰知中途卻被他反手握住。

“銀汀,別猶豫。”裴翊溫柔又耐心地喚她,“我原本也沒準備集齊拼圖,所以你現在不殺我,待會兒我也會自動出局——自動出局的下場會更慘,你想讓我像齊霁和馮念歌一樣嗎?”

被亂槍打死,血流滿地。

霍銀汀愣住。

他微微俯身湊近她耳邊,聲音含笑。

“別怕,我們還會再見的。”

無論她穿越到哪裏,他都會跟随她去,陪伴她,保護她,直到她重獲自由的那一天。

他不後悔,但願她也從不後悔。

裴翊驀然手上用力,在霍銀汀反應過來的前一秒,将那根鋒利針頭,毅然紮進了自己的頸側。

針頭深深沒入,連血也沒有多流一滴,毒性發作得很快,他腳下一軟,就這麽倒在了她的懷裏。

他阖上雙眼,在呼吸斷絕的一刻仍握着她的手,至死沒有松開。

故事的原男主,一直喜歡原女主。

他向來不曾說出口的是,自己也一直喜歡她。

只可惜每一次相見都血雨腥風,分別也太過匆匆。

30秒後,led屏幕的文字再次改變:

【游戲結束,獵殺者陣營勝利,幸存者:7號房,霍銀汀。】

一滴眼淚懸在霍銀汀眼睫,她擡手拭去,聽得門鎖響動,別墅大門打開了。

這意味着她現在就可以去岸邊等待快艇,快艇會載着幸存者離島。

然而不行,游戲贏了,答案還沒有解開。

她将裴翊扶到沙發上躺好,面對着那扇敞開的門站了好久,這才轉過身去,一步一步走向二樓。

她在樓梯口停下了腳步,而後,輕輕拍了兩下擋住去路的鐵栅欄。

“喬淮。”

她叫出了那個名字,很平靜而冷漠。

“出來吧,我知道你沒有死。”

當霍銀汀說過那句話之後,聽得機關啓動,面前的鐵栅欄緩緩上升,然後喬淮的身影,就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視線內。

他插着口袋半倚在牆邊,隔着樓梯與她保持了一段距離,先前那副陽光少年的開朗笑容已完全斂去,他的眼神幽深沉暗,如雨後古井,望不見底。

他說:“你本來已經贏了,再有十分鐘,快艇就要到達島上,為什麽不直接離開?”

“因為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什麽事?”

她看着他,心中感慨,深覺人不可貌相,須知在游戲的一開始,她只把他當作像第一世界宋星那樣的單純男孩子,從未懷疑過他。

但她現在明白了,他其實就是她在這個世界,要見到的大佬。

“馮念歌是你殺的吧?我在屍體的脖子上,找到了很細小的帶血針孔。”

很明顯,馮念歌不是自己走到鐵籠邊的,是後來被人搬到那裏的,從而僞造出了第一現場。

不是她,也不可能是裴翊,還能是誰?

喬淮似笑非笑:“那我是怎麽殺的她呢?只有獵殺者才會有帶毒針管,我沒有的。”

“你也未必就需要帶毒針管。”霍銀汀拾級而上,她來到他面前,突然毫無征兆扣住他的手腕,用力按在他腕表的表盤上。

與此同時,一枚極細的銀針從腕表側面彈射出去,撞在了牆面上。

“我還記得來島的第一個白天,你說你腕表撞壞了,其實這根本就是塊壞表,只是你的武器罷了。”

喬淮摘掉腕表,他認認真真打量她一回,若有所思。

“看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不過這是麻醉針,我弄暈馮念歌之後把她帶到樓下,否則無法制造血流滿地的慘狀,讓你們相信她真的是被槍打死的。”

“也就是說,整座別墅裏的機關,包括獵槍,都是你能控制的?”

“你能這麽問我,就說明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麽?”

霍銀汀看着他,她語氣篤定:“喬淮,這場游戲不是周青策劃的,是你。”

“何以見得呢?”

“我在邵晚楓的房間裏,看見了一張幾十人的合影,是他和他資助過的學生們——你就站在最左邊。”

顯而易見,除了楚纓之外,必然還有熟悉別墅布局的人存在着,不然她的那把槍,不會莫名其妙被轉移到楚纓的房間。

有人在暗中操縱游戲的進程,滿足這個條件的,只能是喬淮。

喬淮笑了起來:“一般人可沒有你這樣的好眼力。”

“周青呢?”

“周青啊,早死了。”他漫不經心地回答,仿佛在評價天氣般自然,“那種居心叵測的小人,活着有什麽意義?他應該去九泉之下找我老師賠罪。”

“你老師?”

“你猜得沒錯,我是邵晚楓資助過的學生,也是他的徒弟。”喬淮道,“我曾是《地獄迷局》全服排行第一的玩家,在計算機方面有點天賦,跟他學習了很多年——或者說,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所以,你冒充周青,把這些人都聚集起來,是為了給他報仇?”

喬淮輕巧地彎起唇角,那絲笑意莫名顯得冰冷殘忍,令人心底生寒。

“畢竟他們都該死。”

這本就是一場有來無回的地獄邀請。

于是最後的最後,霍銀汀有幸聽他對自己講述了,關于當年邵晚楓事件的全部真相。

目前已經死去的八名玩家,除了裴翊,全都與此事有關。

關晨為了得到《地獄迷局》的版權,去讨自家父親的歡心,便慫恿女友馮念歌,利用女主播的人氣,引導輿論攻擊邵晚楓;

齊霁為了妹妹何瑩的死,曾登門質問邵晚楓,言辭過激;

鄭斐才是害了何瑩的罪魁禍首,但後來為了掩蓋自己的卑劣行徑,在網上瘋狂辱罵邵晚楓,李惠君自然也參與了;

楚纓由愛生恨,背叛了邵晚楓,成為邵晚楓決意自殺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事實上,是周青一年前以心理治療的名義,利用催眠引導何瑩自殺,後借輿論嫁禍邵晚楓。他在邵晚楓自殺後,找到律師金藺,僞造遺書得到了邵晚楓的遺産,金藺也從中攫取了大筆好處費。

這樣算來,警察霍安的死,也大體與周青脫不開幹系,畢竟犯下的惡事被追查,憑周青的性格,不可能不動滅口的心思。

但是霍安死了,還有喬淮,喬淮不會就此罷休。

喬淮曾是邵晚楓最得意的徒弟,《地獄迷局》的策劃案,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勞。這座別墅是邵晚楓當初在得知自己患上絕症之後,特意留給他的,周青不知道這座別墅的存在。

他聯合了十幾位被邵晚楓資助過的學生,用整整一年時間裝修別墅,布了這個局,他殺了周青,又以周青的名義召集玩家,目的是讓那些害過邵晚楓的人們,通通下地獄。

而他也的确成功了。

“我先前錯怪了裴先生,因為我看到了他和周青的一部分聊天記錄,以為他也跟老師的死有關,就把他也引來了島上——但其實不是,我的同伴後來發現,他只是想要調查你父親的死因。”

因此得知這件事後,他沒有對裴翊下手,但游戲規則已經制定了,他最後索性演了一場戲。

他有預感,裴翊會舍棄自己讓霍銀汀贏,他猜對了。

“還有你,你也是我計劃之外的變數,你跟周青聯系的時候,他的手機是在我這裏的,所以我告訴你,要去碼頭登船。”

“銀汀,咱們以前見過,那時候你我都才十四五歲,霍警官帶你去看望我老師,恰好我也在——你大概忘了,可我還記得。”

那是個天高雲淡的秋日午後,庭院裏落葉金黃,而她穿着簡簡單單的t恤與牛仔裙,回眸間長發飛舞,朝他莞爾一笑。

“真的可惜,那時候忘記問你的名字,這次如果不是偶然聽你提起霍警官,我很可能會犯天大的錯誤。”

他若沒有發現,原來她是霍安的女兒,就是當年的小姑娘,那他一定會下殺手,以絕後患。

那也是原女主的結局,可見原故事裏,喬淮沒有發現女主的真實身份,至于誤殺之後喬淮又做了什麽,就無人知曉了。

總之要是結局圓滿,霍銀汀也就不必穿越來了。

這場游戲,重要的不是輸與贏,而是喬淮想讓誰贏。

他與那些邵晚楓資助過的學生們聯合起來,将這一切玩弄在股掌之中,完成了兇狠無比的複仇計劃。

霍銀汀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禁嘆息。

“他們确實都應該受到懲罰,但這種極端的方式,也同樣會毀了你自己。”

“無所謂,如果法律要制裁我,那就等抓到我的時候再說吧。”

聽上去,當真帶着目空一切的自負與輕蔑。

他說完,忽而傾身上前,伸手擁抱了她。

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笑:“你父親的仇,我已經替你報了,等離開這座島,記得好好生活——當然,如果你願意偶爾想起我,我也會很高興。”

也就不枉重逢這一回。

霍銀汀蹙眉,她沉默許久,終是緩緩點頭。

“好。”

在她說出這個“好”字的瞬間,手上金屬腕表光芒大盛,将她完全籠罩在內。

【系統提示:[地獄游戲]任務成功。】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字數也太多了,差點沒把我寫死……

所以本卷都結束了,都沒人願意給我評個論啥的嗎?桑心。

反正不管大家看不看,第四卷 【皇城驚魂之夜】還是要來了:

【穿越古代,來到妖邪橫生的鳳栖國,不得不保護被各方追殺的賞金靈探,還倒黴變成了他身邊的一只鳥……】

這次算是古代驚悚靈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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