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巧舌如簧

“看來首輔大人當真聽不懂半個字人話。”

趙泠将新婚之夜謝明儀侮|辱她的話,原封不動地還回去,“我說了,我是一國郡主,若論官品,你不如我,該同其他人一般,尊稱我一聲元嘉郡主。若論親疏關系,你只配稱郡主。”

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謝明儀的耳朵裏,眼前這個女子仿佛天生克他,竟一時半會兒沒有話可以反駁。

誰知趙泠又冷哼道:“還是什麽首輔大人呢,連句替自己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看來坊間傳言并不可信。”

謝明儀氣得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恨不得甩袖就走,可正如同趙泠所言,這副模樣出去,定要惹人非議。幾乎是咬着牙,字字冷冽:“本官倒是覺得坊間傳言不假,元嘉郡主果真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只是不知,你那個婢女為何不得郡主半分真傳,竟是個小啞巴?”

“你住口!拿別人羞于言齒的短處出來說事,你無恥!”

趙泠左一句無恥,右一句放肆,早就将謝明儀的忍耐力磨得半點不剩,當即就要一掌打下去,可手才要揮下,終是放了下來。

“唯有女子和小人難養也!”

謝明儀說完這句,再沒同趙泠說過話。興許心裏明白,自己在口舌之争上,竟贏不過一個女子。半是惱怒,半是厭惡,直接去了隔間休息。

趙泠正好懶得搭理他,将衣衫整整齊齊地疊好,正準備暫時收在衣箱裏,忽然摸到一個荷包,愣了一下。

這荷包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邊角處都磨出了線。還是當年遇見阿瑤時,在她身上發現的。

當時她穿的破破爛爛,滿身血污地趴在雪地裏,正好遇見了趙府的馬車。趙泠見她可憐,便讓馬夫将人抱上來,換了身衣物,喂了點熱水。

阿瑤很可憐,醒來之後什麽也不記得了,問她什麽,也都說不上來。竟是個小啞巴。因為趴雪地裏太久,跟趙泠回京之後就病倒了,後來派人輾轉多地,才尋得了名醫将人治好。

此後便如同家人一般待在她的身邊,一晃就是七年之久。

趙泠攥着這個荷包,只要一想起阿瑤落在謝明儀手裏,定然要受不少苦楚,便心疼得說不出來話。

成親前一晚,阿瑤把這荷包交到她的手裏,比劃着手勢說,怕自己帶身上弄丢了。後來一夜未歸,直到趙泠嫁入了謝府,也沒等到她回來。

誰曾想阿瑤那個傻姑娘,就因為趙泠說不想嫁給謝明儀,便上門刺殺。結果人沒殺死,自己反而被當場抓獲。

想到此處,趙泠擦了擦眼淚,将荷包仔仔細細地收好,這才合着衣裳睡覺。她知道謝明儀還沒走,因此也不敢睡太沉,生怕半夜那厮過來動手動腳。

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恍然想起謝明儀被她刺了一劍,會不會死在她的房裏?醒來之後,翻來覆去睡不安穩,生怕他真的死在了自己房裏,實在晦氣。

于是借着屋裏的一點月光,貓着腰,輕手輕腳地往隔間走,屋裏黑漆漆的,僅有幾絲月光,隐隐約約可見家具的輪廓。

忽然,腳底下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她一驚,趕緊往旁邊退,一腳就踢了上去,耳邊立馬傳來一聲悶哼,眼前也驟然亮了起來。

謝明儀裹着一床薄毯——此前他萬分嫌棄地丢在地上,手裏提着小油燈,昏黃的燈火照在他的臉上,說不來的冷冽,他神色難看,咬牙切齒道:“趙泠!深更半夜的,你又玩什麽把戲?”

趙泠聽他說話中氣十足,不像是要死的人,暗暗松了口氣,理直氣壯道:“我口渴,下來喝口水也不行麽?你以為本郡主是什麽人,難不成半夜不睡覺,偷偷跑下來,就為了踢你一腳?”

“不僅是踢我一腳罷。”謝明儀亮了亮被踩紅的左手,“郡主好大的雅興!喝水不知道喚人麽?謝府的下人都死光了?”

趙泠道:“你在這裏,誰敢進來伺候?難不成你要讓隽娘看見你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睡覺?”

謝明儀面露薄怒,索性将屋裏所有蠟燭點上,登時亮如白晝。他一把扯開毯子,擡腿就去裏間。

“郡主說得極是,哪裏比得上睡床舒服!”

趙泠從後面拽他:“不準你睡床!那是我的床,我的被子,我的枕頭!”

“笑話!”謝明儀一把掙開衣袖,指着床道:“整個牡丹院都是本官的,更何況是區區一張床,一床被子和一個破枕頭?趙泠,你休要不知好歹!”

趙泠見他當真要去睡床,又急又氣,率先一步撲了上去,将被子往身上一裹:“你滾開!”

“你才滾開!”謝明儀一腳已經踏上了床,粗魯地扯了另外一床被子,往床上一躺,“姑娘家若都同你這般面目可憎,定然要嫁不出去,孤獨終老!”

趙泠眼睛一睜,把枕頭奪了過來,謝明儀便枕了個空。只好枕着手臂睡,“可笑,本郡主可是全京城鼎鼎有名的美人,上門求親的貴公子,都快把公主府的門檻踏平了!你竟敢說本郡主面目可憎!你眼瞎!”

謝明儀眉頭緊皺,咬着牙道:“夠了,趙泠,本官不想聽你的風流史,你給本官安靜一會兒。再要說話,本官就把你丢出去!”

“你敢!謝明儀,你無恥!”趙泠罵完最後一句,一把将枕頭往他身上重重一砸,擡腿就下了床,抱着被子往隔間走,“跟你在同一個屋檐下,已經讓我無法忍受。誰要跟你同床共枕!”

謝明儀推開枕頭,翻了個身,心道,趙泠定然受不住地板冷硬,肯定要偷偷回來。遂靜靜等着,可等了許久也未聽見動靜。

暗罵了一聲瘋女人,蓋上被子就睡。夜已經過去大半,他睡得并不安穩。也不知是床上若有若無的清雅香味,還是什麽,總是驚醒。

直至第二日天明,才早早起了身,到隔間一看,趙泠竟然趴在桌子上熟睡。睡姿恬淡安靜,看起來并不讨人厭。

謝明儀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在颍州求學時,有一回學得太晚了,回來時,趙玉致就是這麽趴在桌前睡覺的。

彼時,他也不叫謝明儀,而是謝執,而趙玉致也不叫趙玉致,女扮男裝化名為趙知臣。兩個人的緣分便是從那時開始的。

只是造化弄人,他心裏念着的是趙玉致,娶的卻是她的堂妹趙泠。

他十分厭惡地盯着趙泠的睡顏,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兩個洞來,忽聽她夢裏喃喃自語道:“這……這書也太厚了罷,我怎麽可能背得下來?”

謝明儀微驚,沒聽清她到底在說什麽,遂伏下身來,湊近她,低聲問:“你在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表哥,我想回京城了,我想阿娘。”趙泠低聲喃喃,夢裏還念叨着蕭子安。

謝明儀沒來由的火大,暗道自己真的是瘋了,怎麽無緣無故做出這麽幼稚的事情。怎麽可以因為趙泠生得有幾分像趙玉致,就對她心慈手軟。

當即冷冷一甩衣袖,擡腿就走。誰曾想趙泠猛然在睡夢中驚叫了一下,大喊了一聲“不要殺我”,整個人往前一傾,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

待會兒兩個人還要一起入宮,若是趙泠這個節骨眼上磕着碰着了,誰的臉面上也不好看,謝明儀心知這一點,一個箭步沖上前,将人攬腰抱在懷裏。

趙泠還沒醒來,整個人瑟瑟發抖,兩手攥着謝明儀的衣袖,把頭埋在他懷裏,帶着哭腔地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表哥,快救我,表哥!”

謝明儀蹙眉,很是疑惑不解。像趙泠這種身份,誰敢殺她?再者,她自小嬌寵長大,誰敢傷她一分一毫?

可觀她夢魇的模樣,不像是演戲。若真是如此,趙泠以前定然是遭遇過什麽,以至于她怕得這麽厲害,連臉色都白了。

也許,她這張臉太像趙玉致了,或者可以說是,她太像當年的趙知臣了。

謝明儀鬼使神差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別怕,別怕,這裏可是謝府,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沒人敢動郡主……”

門忽然被人從外推開,隽娘領着一衆婢女進來,“大人,時辰不早了,今日郡主要同您一同入宮,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大……大人?”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聚集在屋中央,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身上,謝明儀驚了一下,下意識想将趙泠推開,眸子中露出一絲慌亂。

隽娘很快便反應過來,催促這婢女們趕緊退出去,這才低垂着頭道:“大人恕罪,奴婢不知大人同郡主在……”

謝明儀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正待要澄清,懷裏猛然一空,尚且還未反應過來,一耳光迎面抽了上來。

趙泠滿臉怒容道:“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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