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橋尾少爺
庚武一動不動,秀荷可不敢當真撞過去,那簡直就是落入他的圈套。幾番回合氣急起來,抿着下唇擡起頭:“青天白日擋人家道,庚三少爺你要幹什麽?”
這一張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發虛,尾音打顫……為何一單獨見他就止不住心慌,恨如何也硬氣不能。
“不幹什麽。”女人的個子不過肩膀,庚武居高臨下地睇了一眼,依舊面無表情:“你剛才許了願,許了什麽?”
他的眸光幽幽,似有火焰又似冷蔑,兩個人互相對視着,雖然不言語,卻雙雙都知道對方正想起某個下雨的夜晚——
那個夜裏他們緊密無間地貼在一起,緊到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心裏眼裏都不剩下其他;他把她背在背上,一路上颠得她胸脯直在他脊背上蹭,蹭得兩個人都不敢多說話;她還把她的命交在他手裏,二話不說,毫不懷疑……為何明明短短一個晚上的回憶,卻能有那麽多的故事那麽充裕。
緣分一旦續上,再想斷可就難了。大家都只是凡人。
庚武凝着秀荷的眼睛:“你剛才可是許願把我忘記?”
他的嗓音低醇,一語見地,秀荷動作驀地一頓——又不放人過去,又要逼人回話,總仗着自己力氣大就欺負人。
秀荷都快氣哭了,用藥罐子擋着庚武:“你有什麽值得我忘不了的?不要擋着路,我要回家。”
庚武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推搡,那小手兒軟綿綿的哪裏能有力氣。見她眼眶泛紅,便悠然側身一躲,女人的身子從他目下擦肩,風一吹,嗅到她發上的花草清香。
秀荷還以為得逃,心中暗然松了口氣。
卻已經來不及,庚武已然霸道地把她勾進了臂彎裏:“你忘了我可沒忘,我還有話要問你。”
“唔,我才不要聽……放我走,狼一樣的,喝你的野豬血去……”那長臂剛武,支得秀荷腳尖離地,奈何一步步掙紮着被他拖了過去。
蠢女人,那是黑茶。
庚武嘴角掠過一絲笑弧,肅着顏面把秀荷一直拖至跟前:“這可由不得你,或者你可以有力氣從我這裏掙脫出去。”
烏雲黑壓壓的,周遭并無過路閑人,一道閃電滑過天際,橋頂上的瓦片被突然傾瀉的大雨砸得嘀嗒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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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武箍着秀荷的身子,把她抵進橋柱子的暗影裏,兩個人貼得太近,他用食指勾起秀荷的下巴:“爺送你的镯子為何塞給別人?”
那眸光銳利,隐隐暗藏受傷。天曉得當日懷揣錦盒在街上看到她,心裏頭有多麽悸動惶惶,怕她不喜歡,又盼她羞紅顏……那感覺他一輩子也不曾有過,後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她是他人生頭一回想要娶回家疼寵的女人,可她卻冷冰冰地給他當頭來了一棒。
仄逼的空間迫得人呼吸不能,秀荷氣喘籲籲。庚武這樣看着她的樣子讓她壓力很大,她想用膝蓋去抵他,可他輕易便用腿把她的膝蓋固定。秀荷動都動不了了。
庚武重複質問道:“問你話,你為何不答?”她在他少年的記憶力總是嬌嬌小小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他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凜冽地說過話。但那時候她是青澀的丫頭,今日卻不同,今日她已經是個惹人的女人,他想要得到她。
此刻的庚武可怖且陌生,秀荷牙齒咯咯打着顫:“什麽镯子……你不是特地買了送給晚春麽?跑來問我這些做什麽?”
秀荷扭過頭。
庚武立刻就明白過來,狠一聲道:“都是什麽姐妹!我只問你一句,倘若是爺先遇到的你,有足夠的銀子供你穿金戴銀,你肯不肯做我的女人?”
原來在他的眼裏自己只是因着貪慕榮華,秀荷咬着下唇說反話:“再多,那也不是正道上來的……怎樣也不會是你的女人……”
“嘴硬。”那小嘴兒嫣紅可人,偏生說出的話字字剜人心腸。庚武忽然傾覆下薄唇,深深吞沒秀荷剩下的話。
“唔……”炙熱如山倒一般席卷而來,秀荷來不及躲閃,整個兒就已經被庚武困住。他的力道好生勇猛,口中有熱烈且清甘的味道。他應該從來不曉得怎樣與人親吻,只是迷亂地在她口中絞纏。
秀荷被他弄得呼吸不能,只是用力地推搡,他卻把她的手抓去他的肩上,迫她把他的脖子環緊。秀荷只得去捶打他的背,卻哪裏會痛,他下巴上的青茬磨得她難受,只覺得渾身都開始空空軟軟。
她又發現他哪裏似又可惡的起來了……這個霸道的男人,他哪裏是個好人了?在人前只會用正經冷肅來僞裝,所有人都說他好,說自己背負了他……可是她與他什麽關系?她與他不過就是正經打過兩回交道,她又欠他什麽?他又怎知道她心裏有多難?
“……放手!”秀荷忿忿咬了庚武一口。
“咬我?……哼。”庚武吃痛,幹脆給秀荷騰出呼吸,卻勻出手去解她胸襟的小扣。那盤扣在他手下勢如破竹,一截白皙的頸坦露在空氣之中,她下午因是被陽光曬得熱極,隐隐淡香彌漫。庚武驀地想起再往下一點的風景,只覺得哪裏似乎一蹙,狠了心去啃秀荷的脖子。
下巴上的青茬挲得人快要死去,這感覺太危險,像懸崖……秀荷快要站不穩了,庚武亂她的心,庚武亂她的身……
“嗯……”連掙紮聲都這麽奇怪。
秀荷覺得自己快要壞掉了,庚武霸道地把她變壞,竟然想要堕進一種說不出來的泥塘。這是一種紅塵最羞人的情愫,和梅孝廷一起卻從來沒有過……孝廷……
啪——
秀荷醞足力氣打了庚武一耳光:“放手。”
她的聲音忽然間都是沮喪,庚武動作一滞,默了一默,氣喘籲籲地松開:“你再打。打到解氣為止。”他一錯不錯地看着秀荷的眼睛說,嗓音焦澀似燃了火。
啪——
秀荷又打出一掌,閉起眼睛不看庚武清隽的臉龐,胸口劇烈起伏着,眼眶驀地泛紅:“打你怎麽了……要把人逼死倒好了。”
“沒有心的女人,爺舍不得你死……”庚武狠狠地啄了秀荷一口,末了狠下心把她柔軟的腰谷松開:“成親後最好過得舒坦點,別讓爺再撞見你出事,免得爺忍不住把你要了!”
修長手指拂過秀荷淩亂的胸襟,挑起地上的長棍便走。只是擡頭看橋尾的那一悸間,步履卻将将一頓,繼而漠然打了一拱:“別難為她,否則我把她帶走。”
聽到腳步聲終于遠去,秀荷拼命拭着唇上庚武殘留的味道,揩好衣襟走出陰影。心口還在發虛,身體也沒有力氣,正待把藥罐子拾起來,腳底下卻驀地一軟——
那橋尾大雨磅礴,是誰人着一襲墨色對襟綢裳,撐一把黑傘陰萋萋地坐在橋檐下?也不知他來了有多久,清瘦肩膀上落着雨滴,緞布鞋面上亦沾濕一片。
“大少爺……”秀荷蠕了蠕嘴角,一瞬間天昏地暗。
“嗯。下午随祖父去窯上看瓷器,見你不曾帶傘,想要給你送來……才剛到這裏,還不及上橋。”梅孝奕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眼神從秀荷微腫的紅唇、還有衣襟下錯位的一顆盤扣上略過,那清冷俊顏無風無波,叫漢生把傘遞給秀荷——他說他剛到,并沒有看到。
河對岸風雨飄搖,那個昔日春溪鎮第一大戶家的少爺正大步将将走遠,梅孝奕默默地看了一眼,等秀荷撐傘走到身後,蒼白而修長的手指便撫着輪椅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