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不到的心曠神怡。
邁着輕盈的步子走進小樓,鐘艾瞅見王先生迎了出來。
“鐘醫生,快請,快請。”王先生眉開眼笑地寒暄道:“路上順嗎?”
“挺順的。”鐘艾環視一圈四周質樸且精致的設計,啧啧感嘆:“你這兒不錯啊,真舒服。”
“呵呵,可不是。城裏人都愛到這兒來過周末,生意好得不得了。尤其現在趕上采摘楊梅的季節,一房難求啊。”
聽着對方介紹,鐘艾打趣說:“那我是不是給你浪費資源了?”
“瞧你這話說的,多見外!你是我們家的恩人啊。”王先生笑容不變,口氣分外真誠。他是這裏的客房部經理,房間早幫鐘艾準備好了,“我給你留了個一層的房間,帶小花園的,晚上乘涼賞月特別美。”
“麻煩你啦。”鐘艾笑笑,跟對方一起去前臺取房卡。
雖然她此行的費用全由度假村包了,但還是要填入住表格。鐘艾趴在櫃臺上,低着頭,逐行填寫個人信息。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餘光中,她瞥見王先生突然撇下她,急匆匆地轉身奔向大門。
筆尖頓了頓,鐘艾疑惑地扭過頭——
只見他朝門口使勁地揮了揮手:“恩公,你到啦!歡迎,歡迎啊!”
這個稱呼仿佛一顆重磅炸彈猝然爆破,差點把鐘艾轟得當場暈過去。“啪嗒”一聲,她手裏的筆就這麽滑出去,掉在了櫃臺上……
☆、蜜方二十
? 度假村內有一家中餐廳,規模中等,不算高檔,但勝在幹淨整潔。餐桌上擺着四菜一湯:清蒸魚、椒鹽蝦、紅燒小排、清炒油麥菜和一盆蘑菇三鮮湯。
王先生邊給客人布菜,邊笑盈盈地介紹說:“別看咱這兒的排場不如外邊的大酒店,食材可是新鮮得沒話說。魚蝦都是早上剛從水庫現撈的,豬是原生态放養的黑山豬,蔬菜全是有機的,不添加任何香精香料。外邊兒真吃不着這麽爽口的家常菜……”
季凡澤微微颔首,他平日吃膩了山珍海味,偶爾換個口味,确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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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着是出來放松,他今天難得卸去了西裝革履的裝扮,穿了件休閑襯衫。小立領、亞麻料,領口敞開兩顆紐扣,袖子挽到小臂處,襯得他整個人的氣場都随之柔和許多。再配上清朗俊逸的臉孔和優雅斯文的吃相,吸睛指數爆表,隔壁桌有兩個年輕女人一直在用餘光瞟季凡澤。
可唯獨坐在他旁邊的鐘艾,對這幅美男圖熟視無睹。
她方才突遇季凡澤時迸發出的所有驚詫和錯愕,此刻完敗給了眼前的食物。鐘艾三兩下就把一塊排骨啃得光溜溜的,她舔了舔泛着油光的小嘴,附和王先生:“對于我這種外賣一族,沒有什麽比家常菜更令人滿足的了。”
這女人真好養,季凡澤不禁側眸瞧她一眼,遞上去張紙巾,“擦擦嘴。”
對于這種紳士又不越界的舉動,鐘艾沒法拒絕。她低頭擦嘴間,就聽王先生對季凡澤說:“季總,能把你請來玩兒,也算了了我一個心願,大恩不言謝啊。前幾天我給鐘醫生打電話,她還說你沒空呢……”
對方的口氣分外感慨,可鐘艾越聽越心虛,恨不得把臉埋進碗裏了。不用歪頭看,她也能感覺到有一記眼刀從身旁斜斜地射過來。
這女人就這麽不願意跟他一起出來麽?
季凡澤頗有些郁結難平,面上他倒是依舊雲淡風輕的,跟對方說了句:“你客氣了。不過昨天突然接到你的電話,我也挺意外的。”
說到這事兒,王先生喝了口湯,潤潤嗓子,語氣更激動了:“要說我這次能找到你,也是緣分啊。鐘醫生的診所不是有微博嘛,我沒事兒常上去逛逛,前兩天翻着翻着,無意間看到有個點贊的頭像特別眼熟。再一看,我就樂了。嘿,這人不是恩公嘛。然後我趕緊私信給你,沒想到你真回複我了……”
鐘艾詫然,不承想季凡澤這位高冷男還玩微博。好吧,在這個腦殘粉滿天飛的網絡時代裏,總裁當網紅已經不是新鮮事兒了。
眼瞅着盤裏的菜見底,王先生盡足地主之誼,“待會吃完飯,我安排度假村的人帶你們四處玩玩……”
“不用麻煩了。”季凡澤淡聲拒絕道,目光落在鐘艾臉上,像是征詢她的意見,又像是早有打算,“我們倆自己玩就行了。”
誰要和他玩二人世界啊!鐘艾幽幽白他一眼。
這一幕落在王先生眼裏,他權當兩人在打情罵俏了,立馬陪着笑臉點頭稱好。
既然客人不用人招呼,吃過午餐,王先生先走了。美瑩的精神狀況已有所好轉,現在住在療養院裏,他不用加班,正好可以過去探望愛妻。
剩下一對男女站在餐廳門口。
季凡澤眼底漾着淺淺的笑意,他垂眸凝視鐘艾,“附近有水庫可以釣魚,還能摘楊梅,或者騎雙人自行車,你想玩哪樣?”功課他都做足了。
既來之,則安之。
鐘艾認清必須接受二人世界的事實,她迅速調整好心态,“去摘楊梅吧。”她喜歡楊梅酸酸甜甜的味道,當然不能錯過。
走出度假村正門,穿過一條碎石小路,有一大片楊梅林。
午後的日頭有點猛,耀眼的陽光仿佛要把人烤熟了一般,即便鐘艾穿得清涼,還是走出一身汗。被太陽曬得連頭都擡不起來,她只覺汗珠直往眼睛裏淌。
她剛擡手抹了抹前額的汗,頭上便微微一沉。
一頂男式棒球帽扣在了她頭上。
鐘艾偏頭一看,走在她身邊的季凡澤,把自己的帽子戴到了她頭上。帽檐遮住陽光,她頓感涼快不少,“可是你怎麽辦?”
季凡澤不以為意地指了指臉上那副有型有款的墨鏡,“沒事,我有這個。”
不等鐘艾回話,猝然有窸窣的腳步聲和說笑聲從兩人身後傳來,漸行漸近。
“帥哥,美女,你們也去摘楊梅啊?”
鐘艾的步子頓了頓,和季凡澤一起扭過頭,看了看。
兩個妙齡女子走上來,目光相遇,她們友好地笑了笑。稍稍辨認一下,鐘艾很快認出這倆就是剛才餐廳裏坐在隔壁桌的女孩。一高一矮,打扮得都挺時尚,看起來像是出來度假的白領。
見對方主動搭話,鐘艾大方地點了點頭,“是的。”
出來玩,年紀又差不多,兩人毫不見外,轉眼已經跟鐘艾他們走在一起。其中那位個頭稍高一點的直接問道:“你們是男女朋友啊?”
“不是啦。”鐘艾趕緊尴尬地搖搖頭,補充着解釋一句:“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季凡澤習慣性地保持沉默,腳步卻不由加快了些許,無聲表達他對鐘艾這個回答的不滿。
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從兩個女人眼中冒出。四人走進梅林,高個子女人順勢提議說:“人多熱鬧,不如我們一起摘吧!”
季凡澤單手插在卡其布休閑褲的側兜裏,一副慵懶模樣。不過,這回他倒是不沉默了,扯扯嘴角,說了個“好”。
兩個陌生女人頓時笑得比陽光還燦爛,膽大的那位幹脆伸手拽了下季凡澤的胳膊,指着不遠處說:“你看那棵樹怎麽樣,楊梅結得又大又圓……”
鐘艾怔了怔,就這麽覺出味兒來。
她臉上淺笑無虞,眼睛裏的笑意卻是淡了下去,她對季凡澤說:“那你們玩吧,我自己玩。”說完,她便拿着工作人員派發的一次性塑料盒,一頭紮進了楊梅林。
“……”季凡澤抿了抿唇,一時沒說出話來。
紅彤彤的楊梅綴滿枝頭,顆顆飽滿,如同被陽光撒上了一層金粉,垂涎欲滴。古有“望梅止渴”的成語,鐘艾覺得真精辟,光是看着就感覺嘴裏酸酸的,唾液大量分泌。
人往高處走,楊梅也是一樣,越是長在高處的越誘人。鐘艾一米六五的個頭兒還不夠看的,蹦起來都摘不到幾顆看着順眼的。
一蹦……夠不着;
再蹦……夠不着。
鐘艾沒放棄,她緩了口氣,伸長手臂,使勁往上一蹦——
離開地面的一瞬間,她的雙腿猛地一熱。
她的驚呼聲還卡在嗓子眼裏,已經被人從身後高高地抱了起來。淩空而上,鐘艾驀然僵住了身子,頭腦一陣眩暈,她頓感全身的血液都蹭蹭地往腦子上沖。
“你快放我下來啊!”她要哭了,驚慌地蹬着腿兒。
“笨蛋,別踹我。”熟悉的男聲,低沉柔和,那雙強勢的手臂力道未松。
“季凡澤,你……”能不能當個正常人啊!
“別啰嗦了,快挑大個兒的摘。”季凡澤悠悠說道。
“……”這都什麽事兒啊!
遠遠地,兩個女人一臉驚愕地瞅着這一幕。
鐘艾穿得是牛仔短褲,兩條白皙修長的腿就這樣被季凡澤抱着,倆人都玩兒成這樣了,還說不是男女朋友啊,怒摔!
見她手裏的塑料盒差不多裝滿了,季凡澤這才稍稍松了勁兒,把鐘艾放下來。
一接上地氣,鐘艾當即瞪圓了眼,心口還在劇烈跳動,雙腿也微微發燙,她嘴上已經問道:“那兩個女的呢?”
“不知道,我沒跟她們在一起。”季凡澤聳肩說。
這是實話,剛才鐘艾一走,他就跟上去了,本來饒有興致地看着這女人一蹦一蹦的,後來實在看不下去了,就上來幫她一把。
她那張小臉被陽光暈得紅撲撲的,快趕上楊梅了,季凡澤勾了下唇,“你這是吃醋了?”
“你想太多了好嗎。”鐘艾抱着一盒戰利品,擡腳往前走。
被這個女人打擊多了,季凡澤的抗壓性見長,對這種對話他已能應對自如:“你知道我行情好就行了。”
“……”要不要這麽傲嬌!
找了塊樹蔭處,季凡澤讓鐘艾坐下休息一下,“我去洗楊梅。”
果林入口處有洗手池,不算遠,鐘艾點點頭。席地而坐,她從短褲的口袋裏摸出手機,刷微博消磨時間。
心思一晃,她點開了診所的官博。
翻了翻,她很快找在點贊區找到了季凡澤的頭像,輕輕點了下去。
季路一言,他的用戶名。
陽光被樹葉過濾之後,漏下斑斓的光斑,打在手機屏幕上微微反光。鐘艾騰出只手擋住光,把手機舉在眼皮底下。
信號不是很好,季路一言的主頁卡卡的,沒有立刻跳出來。
在這并不算漫長的等待裏,鐘艾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很難說清什麽是“了解”。每個人都像是一本書,有的晦澀難懂,又吝惜給人注解,只能用漫長的歲月一點一點去了解;有的淺顯直白,了然于目,無需太多時間便能讀懂。在鐘艾與季凡澤那些并不算深刻的交往中,她無法判定他是一本怎樣的書。又或者說,她從未仔細思考過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沒有途徑,也沒有機會。
而現在,她仿佛突然得到一個途徑去了解那個男人。這也讓她意識到,自己對于季凡澤不是沒有一點好奇的。
鐘艾飄遠的思緒在頁面終于跳出來的那一刻,戛然停止。
滑動屏幕,她搖了搖頭。
季凡澤的微博跟她想象中大相徑庭,他簡直就是個被工作洗壞腦子的事業狂啊,轉發的全是一些有關百貨業的高大上文章。
太沒情調了!
不過季凡澤的粉絲數倒是挺多的,六位數,快能跻身網紅的行列了。估計全是仗着他頭像裏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以及大V認證上那個總裁身份,吸來的粉。
好歹也算朋友了,鐘艾還在猶豫是不是也該粉他一下時,她的指尖已經搶先頭腦一步,點了“加關注”。
再平常不過的舉動,卻是令鐘艾倏地擰起了眉毛。
……為什麽顯示互相關注?!
……他什麽時候關注的她?!
這下鐘艾想不驚訝都不行了,她迅速點開自己的粉絲列表。
自從開始錄制電視臺的節目之後,鐘艾的粉絲數嗖嗖上漲,但她鮮少經營微博,一般只是轉發診所官博君的消息罷了。幾萬個粉絲逐一翻過去,就在她看得快要眼冒金星的一剎那,“季路一言”的名字出現了。
鐘艾掐着手指頭算了算,竟是越算心跳越快,越算眉皺得越緊。
……三年前。
季凡澤在三年前就關注了她,而她一直沒有注意到。
風靜了,太陽更烈了。
鐘艾絞盡腦汁回憶着什麽。
如果要把三年時光中的每一件事都一點一點地梳理清楚,恐怕需要一臺堪比計算機那麽精密的頭腦。可惜她沒有這樣的腦瓜,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你發什麽呆呢。”
季凡澤的聲音把她拽回現實,他在鐘艾身邊坐下,把洗幹淨的楊梅遞到她面前。
鐘艾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她“嚯”地扭頭,看着眼前的男人,一瞬不瞬的。
“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她的唇顫了顫。
季凡澤的側臉線條微微一僵……
☆、蜜方二十一
? “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
鐘艾挑明了,毫無預兆,又令人措手不及。
陽光在枝葉的縫隙中緩緩流淌,輕輕撫觸季凡澤英俊的臉龐。并肩坐在樹下,他墨眸清淺剔透,靜靜地凝視着鐘艾。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到一縷陽光灑落在心頭,讓那些陳年的畫面随時光流轉,漸漸清晰,與此情此景重疊、交融。就像是老膠卷沖印出的新照片,給人一種時光未來的錯覺。
那份屬于他的獨家記憶,是否該拿來與她分享?
當季凡澤開始回想的時候,遠比那短暫的三面之緣多得多的記憶和畫面湧入腦海。
六年前,在KTV包房裏,鐘艾像只炸毛的兔子,狠狠地咬了人,倔強又堅強;
四年前,在醫大禮堂裏,鐘艾扮演一棵樹,并不介意自己只是件道具,可愛又俏皮;
三年前……
不遠不近的距離,斑駁搖曳的樹影,這個男人平淡又似乎不太平淡的表情……這一切都是這樣似是而非,以至于鐘艾慢慢地皺起眉,愈加疑惑。
“我問你話呢。”她推了推季凡澤,嗓音裏藏着一絲急切:“你是不是以前見過我?”
神思猶如樹影飄忽而過,在她的追問下,季凡澤微微掀起嘴角,“嗯。你上大學的時候,我見過你。”
鐘艾長長地“啊”了一聲,當即瞪圓了眼睛,“什麽時候的事兒?在哪裏啊?”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是每個人都會存在于別人的記憶中,尤其當你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一直住在別人心裏,那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比如此刻的鐘艾,她太好奇季凡澤當初看到的是一個怎樣的她,是不是一個連她都不記得的自己?那種心情就好像她遺失了一張老照片,而這張照片被季凡澤撿了去,現在她想要從他手上拿回來看一看。
在她一臉殷切的注視下,季凡澤有點欠扁地笑起來,“也不是什麽太美好的回憶,都是你的囧樣兒。你當時在舞臺上披着張樹皮撓癢癢……”
居然是這樣!
那場話劇對鐘艾來說簡直糟的不能再糟,本來她是演女二號的,卻因為被孟晴使了絆子,結果成了一件道具。
“季凡澤,不許再說了,你給我閉嘴!”她小嘴一撇,嗔怒道。
季凡澤的聲音果真戛然而止。
不過不是因為鐘艾的威懾力有多大,而是——
他嘴裏突然被鐘艾塞進來一顆楊梅,又大又圓,卡得他根本沒法說話。
堵住季凡澤的嘴,鐘艾扭過身,坐在地上擡手捶他,“季神經,你就是來毀我的!你竟敢翻我的黑歷史……”
女人能有多大力氣,一拳一拳捶在季凡澤胸口上、肩胛上,跟被小貓撓似的,令他莫名嗅到一股“撒嬌”的意味。他不躲,任她欺負,嘴上嘎吱一咬,楊梅的津液在口中漫溢開來。季凡澤原本認為楊梅是女人吃的東西,他不愛吃,也鮮少吃。可這個瞬間,甜中略帶一點酸的汁水順着喉嚨,流入心頭,他感覺那叫一個酸爽。
心思一動,他忽然猛地向後一躲,平躺在了草坪上。鐘艾尚未反應過來,拳頭便揮了個空。連帶着,她重心不穩,身子一歪,整個人朝季凡澤撲了過去……
“你……”又揩油了!
“甜的,你吃一顆。”他輕笑着說。
鐘艾一低頭,就看見季凡澤已經拈起一顆楊梅,遞到她唇邊。比起她的連串粗暴動作,他這個舉動自然溫柔,仿佛帶着一絲寵溺,一絲暧昧。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鐘艾只感覺到周遭瞬時安靜下來,所有的聲音都慢慢化了,只有她的心跳聲在耳膜上敲擊得越發歡快。她本來也沒真生氣,立馬張嘴咬住了楊梅,一骨碌從季凡澤身上翻下來。
唉,這個男人總是有意無意地碰觸她,久而久之,她似乎也不會大驚小怪了,這可真不是個好兆頭啊。
夏風拂過,撩起鐘艾前額的碎發,她盤腿兒坐在草地上,鼓着腮幫子咀嚼楊梅:“是挺甜的,熟透了呢。”
“不能吃太多,會上火。”季凡澤躺在她身邊,手臂枕在腦後,微眯着眼睛瞧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鐘艾的臉蛋被紅彤彤的楊梅暈得格外紅潤,可愛得緊。
“你才上火呢。”禮尚往來,她又往季凡澤嘴裏塞了一顆,跟喂寵物一樣。
“……”他是有點上火了。
**
折騰夠了,已經五點多了,兩人一人蹭了一身楊梅汁,打道回度假村換衣服。
大概是因為有了共同的記憶,鐘艾覺得跟季凡澤之間的距離拉近些許,所以她沒有拒絕對方要求一起吃晚飯的提議。
中餐廳的菜單沒變,好吃的中午都吃過了,晚上總不能再來一遍吧。
鐘艾犯了難,翻着餐單說:“不然湊合吃點得了。”楊梅開胃,她快要饑不擇食了。
“我不想湊合。”季凡澤高冷範兒上身。
“……”要不要這麽任性!
似乎突然想到什麽,季凡澤問了句:“你想不想吃土窯雞?”
鐘艾沒吃過,不過聽起來不錯,“好啊!但是哪裏能吃到?”他們在郊區,不是市區,附近好像除了農家樂,并沒有像樣的餐廳了。
“我帶你去。”季凡澤朝她挑了挑眉角。
別看鐘艾的身材瘦溜,她最大的愛好非吃莫屬。她二話不說跟着季凡澤上了他的車,可在路上馳騁了半小時,直到夕陽籠罩天邊,他們仍沒開到所謂的土窯雞店。鐘艾不禁腹诽,為了吃她也是夠拼的,就算被這個男人賣了都不知道。
季凡澤是識路的,路虎攬勝下了高速,轉進T區。
這裏原本是B市北邊的一個郊縣,後來由于郊縣合并城區,此處才成為繁華都市外圍的一個區。近年來,B市房價扶搖直上、寸土寸金,很多有錢人都放棄擁擠的市區生活,轉在T區置産,相對帶動了當地的商業發展。
季凡澤推薦的土窯雞店,坐落在一片豪華別墅區內,是座獨立的三層建築。外觀呈後現代風格,通體由灰色暗紋木絲水泥板打造,造型十分奇特。華燈初上時分,建築物散發出藍色魅影,看起來猶如藝術館。
而且這間餐廳有個很裝逼的名字:一路向北。
餐廳一層整個是掏空的,燈光暗雅,不是用餐區,也不見一位服務生。只有牆壁上挂着幾幅抽象派壁畫,以及小橋流水的“叮咚”聲。鐘艾還在尋找聲音來源,低頭一看,竟發現腳下踩着的根本不是地板,而是透明的玻璃。玻璃下面是潺潺流動的溪水,燈光打在上面,波光粼粼,依稀能見怪誕的溪石。
鐘艾展顏笑問:“這裏真的是吃土窯雞的地方嗎?”
季凡澤走在她身邊,淡淡地說:“在洋氣的地方吃土的東西,叫反差萌。”
“……”原來反差萌還有這個意思,鐘艾長見識了。
“這家店是我一個朋友開的,知名設計師的傑作……”季凡澤三言兩語介紹道,兩人沿着旋轉樓梯,走上二層。
不容鐘艾多想,一副淩厲的女聲已經攫住了她的注意力。
“我說過多少次了,客人每用一道菜,必須換一次骨碟。”
“土窯雞限量供應,今日已售罄,就不要再下單了。”
“……”
樓梯口,倚欄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妙齡女子,一襲飄曳的長裙幾乎垂到地上,肩上搭着一塊披肩,也是輕飄飄的絲綢料。淡妝下,她的眉目都是淡淡的,唇色也淺,皮膚白皙如玉,像是悄然綻放的白色荼蘼花,高貴冷豔。
如果不是眼睜睜地看到她訓斥侍應生,鐘艾絕對不敢相信,如此尖銳、犀利的嗓音是從這個女人嘴裏發出來的。
就在鐘艾看向她的一片刻,女人忽然頓住了聲音,悠悠轉過頭。
怔忪須臾,她的目光越過鐘艾,發現了站在她身後的季凡澤。
“澤哥,你來了。”女人笑了笑,又似乎沒笑。
季凡澤倒是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只略一颔首,“我帶我朋友過來嘗個鮮。”他的手再自然不過地搭在鐘艾肩上,給她介紹說:“這裏的老板,雨兮。”
沒想到餐廳老板居然是個如此年輕的女人,鐘艾眉目間的驚訝凝住一秒,随即大喇喇地笑說:“你好。”
這位被喚作雨兮的女人表情很少,少到讓人無法揣摩她的心思。她朝鐘艾點點頭,眸光在她臉上多停留兩秒,眼中忽然多了些深意,問了句:“是澤哥的女朋友吧?”
一天中,第二次被人問這個問題,季凡澤已經可以搶答了,他淺笑道:“未來的女朋友,現在還在追求中。”
這男人的臉皮怎麽厚!
鐘艾怔然,條件反射地用手肘頂了季凡澤一下,眼刀伺候。
雨兮這回倒是莞爾一笑,話是對鐘艾說的:“澤哥沒帶女人來過,你是第一個。”
“……”鐘艾皺起臉,頓感自己上了賊船。
☆、蜜方二十二
? 雨兮親自帶兩人去包房。
包房的設計同樣是後現代風格,由聖羅蘭大理石和鋼化玻璃打造而成,原本冷冰冰的石材在淡雅的暖黃色光線照射下,竟好似褪去了棱角,給人一種形容不出的空靈與高貴感。紅色的餐椅是點睛之筆,紅色勾人食欲,也将整間包房的亮度都提了起來。果然,季凡澤所言不虛,就連鐘艾這種外行人都能看出設計出自名家之手。
“土窯雞沒有了?”落座後,季凡澤随口問道,顯然是聽到了剛才樓梯口的對話。
雨兮看了眼坐在他對面的鐘艾,她的眸光淡淡的,話卻是很給面子:“澤哥都把未來的女朋友帶來了,當然有。”招牌菜,廚房總會預留一兩份,以備貴客之需。
拜這種詭異的對話所賜,鐘艾如坐針氈,完全插不上嘴。
她覺得杜雨兮這女人很難形容,她漂亮有氣質,對人也說不上冷淡,可骨子裏有種高高在上的東西在,令人實在親近不起來。尤其是她那雙眼睛,就算是笑起來,都像是隔着層冷霧。
直到雨兮翩然離開包房,鐘艾才收回神思。她對季凡澤咧嘴扯笑,飛快地跳轉了話題:“呵呵,這間餐廳可真漂亮,外觀和房間都很特別。”
都進來這麽久了,這女人的反射弧也太長了吧。季凡澤淺酌一口清茶,說道:“當然,是雨兮的哥哥親自設計的。”
“她哥?”鐘艾撓了撓頭。
“她哥是杜子彥。”季凡澤給鐘艾科普了,悠然補了句:“你也認識的。”
“!!!”這世界會不會太小了,鐘艾啞然。
季凡澤給鐘艾點了杯果汁,她把這個事實就着果汁吞進肚子裏,然後默默消化掉。
傳說中的土窯雞上桌了。
今晚的主角是只雞,周身裹着銀閃閃的錫紙,盛在寬大的白瓷盤裏,名符其實的閃亮登場。季凡澤的紳士風度是與生俱來的,撕開錫紙、拿起刀叉切開雞肉,他的動作優雅、流暢,尤其是剃雞骨的手法,娴熟得就像是外科醫生。
土窯雞在家裏是沒法做的,市面上地道的也不多。烹饪難度大,需要将整只雞裹上錫紙放進土窯中,然後利用燃燒泥土的熱度烘焙而成。
“你嘗嘗味道怎麽樣。”季凡澤微微欠身,把一塊去了骨的雞腿肉放進鐘艾的盤子裏。
光是聞着就足以令人垂涎欲滴了,鐘艾那句“謝謝”尚未音落,她已經往嘴裏塞了好大一塊雞肉,皮脆肉滑、濃香四溢,“太贊了,簡直不是一般的好吃。”
瞅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季凡澤挑了挑眉毛,“你知道土窯雞還有一個叫法嗎?”
“叫什麽?”鐘艾從碗碟中擡眼,小嘴油亮油亮的。
“乞丐雞。”季凡澤輕笑道。
“……”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吃飽喝足,服務生把賬單遞到季凡澤面前,“老板說給您打個八折。”
不得不承認雨兮很有生意頭腦,當初開業的時候,她就定下規矩,熟人一律不免單,但可以打八折。這樣一來,不僅照顧到人情,還省下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季凡澤的視線沒在賬單上停留,直接從皮夾裏掏出張金卡。見狀,鐘艾急忙扯過手袋,開始翻錢包,“咱倆AA制吧。”
季凡澤愣了一下,神色很快恢複淡然,“不用了,一頓飯而已。”
雖然只是一頓飯,但看這奢華的環境和講究的菜式,就知道一定價格不菲。鐘艾顧不得肉痛,堅持說:“無功不受祿,怎麽好意思讓你請我啊。”
“我對親過嘴的女人,不收錢。”季凡澤綻出個淺淡但弧度甚是優美的笑容。
“……”這還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蹭了頓白食,鐘艾想到回程路上需要半個小時,趁着季凡澤埋單的功夫,她揉着脹鼓鼓的肚子,去了趟洗手間。
一推開門,鐘艾的腳步頓了頓。
一陣幹嘔聲摻雜着“嘩嘩”的水流聲從盥洗池傳來。
身材瘦高的女人背對着鐘艾,俯身撐着大理石臺面,她的披肩掉在地上,露背裙裝下的後背因劇烈的嘔吐,而緊繃着。
鐘艾壓下眉目中的驚詫,快步走過去,“雨兮,你怎麽了?”
不知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到了,還是太難受,雨兮的身子顫了顫。她用清水拍了拍臉,捂着胸口直起腰,看向鐘艾。
“……沒事。”她搖搖頭,臉色蒼白得不正常,“胃不舒服,可能吃錯東西了。”
有那麽一剎那,鐘艾都快要被對方的謊話騙過去了,卻在無意瞟向洗手臺的那一刻,她的目光猛地一凜。
“你怎麽吃這個?”鐘艾從臺面上抄起一板藥片,面色嚴肅。
雨兮痛苦地皺起眉,還在暗忖鐘艾怎麽會認出這種藥,嘴上已經回道:“我……偶爾吃。”
帕羅西汀,治療抑郁症的常見藥物。
“你不要命了!”鐘艾的兩道秀眉倏地擰起來,音色沉着:“嘔吐是藥物的不良反應,你不能再吃這種藥了。這藥是醫生給你的嗎?”
雨兮陷入須臾的怔忪,被人一語點破,她索性說了實話:“我沒看過醫生,藥是我自己買的。你是……”
“我是心理醫生。”鐘艾拍了拍她瘦削的肩,帶着安撫的力道,“如果你經常出現焦慮的狀況,應該去咨詢正規的心理醫生,按照醫生的處方服用藥物,不然很危險的。知道嗎?”
她的聲音,她的表情,統統那麽和緩,淡定中又帶給人一種撫慰人心的感覺。雨兮點點頭,眼中的冷漠淡了些許,轉而浮現起柔色,“我知道了,謝謝你。”
“你不用跟我不客氣。”鐘艾笑笑,心裏卻有點酸,杜家兄妹倆這是怎麽了!
她若有所思地回到包房時,季凡澤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
“你怎麽去那麽久?”他問。
遲疑少頃,鐘艾到底沒說出來,“……沒事兒。”
見她支支吾吾的,季凡澤以為她楊梅吃多了鬧肚子,又礙于面子不好意思說,遂問了句:“要不要帶你去買藥?”
鐘艾白他一眼,“需要吃藥的人一向是你好不好。”
“……”
郊區夜晚的空氣十分清新,相比起市區,就連月光和星光都更為明澈。車裏沒有開冷氣,季凡澤降下一半車窗。星月光華沒有被車窗過濾,朦胧的微光如銀色的綢帶一般,流瀉進安靜的車廂裏。
晚風徐徐,吹起鐘艾的發絲飄在眼前,順着臉頰彎出輕柔的弧度。
“你跟雨兮很熟嗎?”她抿了抿嘴唇,打破沉默。
冷不丁聽見這句,季凡澤扭頭深瞥她一眼,不知這個“熟”字有幾個意思,他清淺回道:“不太熟。”
一句大實話。雖然兩家是世交,但雨兮一直待在國外,一年前才回國開了這間餐廳,兩人唯一的交集僅限于他跟杜子彥來吃過幾次飯。
“不過,我爸曾經把我和雨兮硬湊做對,可是後來沒成。”季凡澤以稀疏平常的口吻補充道。
不知是因為這男人太誠實,抑或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鐘艾不免一愣,陡然蹙起的眉心寫着詫異,“為什麽沒成?”
“她心裏有人。”季凡澤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口氣和姿态一樣寡淡。
風,似乎停了一瞬。
鐘艾的心仿佛被某種不具名的情緒掃過,不由得揪起來,“這麽說是雨兮拒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