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象得出小家夥臉上那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在苦苦乞求一丢丢的甜味。

她的嗓音更輕了:“姐姐當然喜歡笑笑了。只是姐姐真的很忙……”

“……”

拒絕,很容易,一個借口就夠了。

可鐘艾每說出一個字,都讓她覺得十分艱澀,仿佛嗓子裏卡着跟魚刺,聲帶稍一震顫就會被刺痛。她沒想過自己這輩子竟然會用借口去敷衍一個天真的孩子,這樣的她,連她自己都很讨厭。可用理智來思考,鐘艾似乎又沒做錯。無論那對父子過得好不好,都不應由她來安慰,她有自己的生活。

如果不能付出全部,就該在這裏結束。

從鐘艾挂上電話的那一刻起,車裏就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笑笑的嗓門不小,季凡澤聽了個一字不漏。短短的幾秒鐘裏,他想了很多,不知是該慶幸鐘艾終于跟那對父子撇清了關系,還是為那個幼小心靈被傷害到的孩子而嘆息?

鐘艾目光黯淡,歪頭看着窗外掠過的車水馬龍的街道,以及人行道上歸心似箭的人潮,不知看了多久。

突然間,她坐直了身子。

“你是不是走錯路了?”她轉頭看向季凡澤,眼睛裏帶着疑惑。

“沒錯。”他淡淡的說。

“我們不是去看電影麽?可你怎麽走這條路……”鐘艾指了指擋風玻璃,視線盡頭隐約浮現出一幢熟悉的建築物輪廓,“那不是人民醫院麽?”

“電影改天再看,你先去接沈笑出院吧。”季凡澤的聲線平緩,仿佛只是臨時更改了行程那麽簡單。

鐘艾被釘牢在座椅上,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不需要更多的語言解釋,甚至不需要牽動臉部表情,鐘艾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緩緩地向駕駛座一側伸過去,悄然覆在季凡澤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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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莫名的溫柔,連她自己都意識不到。

突如其來的碰觸,季凡澤頓了一下,但沒有一分一秒的遲疑,他反手握住了鐘艾的手。手微微用力,他慢慢地将她整只手都握了起來。

車速慢下來,周遭喧嚷的車流聲、人聲統統褪去。

只有十指緊扣的一雙手,清晰地映在彼此眼裏,一大一小,緊密契合。

“謝謝你。”鐘艾的嘴唇微顫,眼睛濕濕的,氤氲着霧氣。

季凡澤這個男人,讓她說什麽好呢。鐘艾覺得他是她見過最霸道、最不講道理,又最驕傲的男人,尤其是他锱铢必較的樣子,簡直讓人無力招架。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卻在她意想不到的時刻,給了她最溫暖的感動、包容和理解。

沒有錯,他只是不想看她傷心。

後視鏡裏的女人已經是一副要感動落淚的樣子,可季凡澤只是輕輕挑了下眉,低沉的嗓音甚至蘊着一絲調侃的意味:“我只是同意你跟沈笑有來往,跟他爸可不行。”

“我知道啦。”鐘艾甜甜一笑。

**

把鐘艾送到醫院,季凡澤折回海港城。

本來他今天就是放下公務跟鐘艾約會的,現在約會取消,他索性回辦公室處理公文了。過了下班時間,辦公樓裏很安靜,只有總裁辦公室裏有燈光透出。

雖然季凡澤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不過鑒于季家家教甚嚴,他身上基本沒有什麽富家公子哥的臭毛病。老季總是個很想得開的人,白手起家又懂得放權,把兒子調`教出來之後,他就和老婆到美國悠哉悠哉地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守天下比打天下更難,而季凡澤掌舵季式這幾年,硬是把集團資産翻了一番。有人評價他高瞻遠矚、深謀遠慮、見識卓越等等,但他卻覺得成功沒有訣竅和捷徑,只有“勤奮”二字。

此時,白橡木辦公桌上亮着一盞溫黃的臺燈,季凡澤的側影靜悄悄地落在牆上。微微突出的眉骨,俊秀高挺的鼻子,輕抿的薄唇,以及優雅的伏案坐姿……一個完美到令人不忍心打擾的剪影。

輕輕的敲門聲就在這時傳來。

季凡澤蹙了下眉,看了看指針指向九點的古董座鐘。

他坐姿沒變,淡聲說:“進來。”

☆、蜜方二十九

? 随着季凡澤那一聲“進來”,辦公室的門從外面推開,有位長者穩步走進來。

雖說是六十來歲的長者,但此人保養得極好,加之身上穿着套輕松休閑裝,一點看不出年紀。尤其是他那副硬朗挺拔的腰杆和那雙炯炯有神的眼,顯得精氣神兒十足。

季凡澤原本輕蹙的眉宇在這一秒舒展開來,他趕緊起身相迎,“姨夫,你怎麽來了?”

薛教授跟這位外甥的交情不錯,他笑着晃了晃手裏的購物袋,“我和你大姨的結婚紀念日快到了,過來給她選個禮物。順便上來看看你在不在,嘿,沒想到還真給我碰着了。”薛銘林不笑的時候,自有一股威儀在,而一笑起來就多了幾分慈眉善目的味道。

季凡澤莞爾,親自給他泡了杯茶,招呼他坐下,“你要買什麽跟我說一聲就是了,何必自己掏腰包。”

季凡澤對父母兩邊的長輩都十分孝順,薛銘林爽朗一笑,咂了兩口熱茶,回道:“那可不一樣,送女人的禮物要自己選才能代表心意啊。”

不知想到什麽,季凡澤的心思微微一動。

閑談中,薛銘林看了眼季凡澤的辦公桌。桌案上的文件很多,但一個個文件夾層層疊疊地碼放整齊,看起來井然有序、雜而不亂,跟季凡澤這個人一樣,很規矩。

本來就是随便串門子,薛銘林小坐一會兒提出告辭:“我不耽誤你時間了,不然你今晚又得開夜車。”

季凡澤揉了揉額角,“沒事,我習慣了。”

哪知就在薛銘林擡腳出門的一片刻,季凡澤突然叫住他,往他手裏塞進個東西,“你幫我把這個拿給鐘艾吧。”

陡然聽到“鐘艾”的名諱,薛銘林愣怔一下。

但只是區區兩秒而已,他就把外甥和自己診所的這位小醫生聯系起來。薛銘林腦中掠過幾個畫面,快如閃電,又意味深長。

他捏了捏手上的東西,眼神深邃些許,“阿澤,你為什麽不自己給她?”

季凡澤看似淺笑無虞,可這笑容又有些不一樣,仿佛多了一絲莫名的溫柔,“要是我拿給她,她肯定不會要的。”那個女人連吃只土窯雞都要跟他AA制的。

薛銘林平時看慣了外甥酷酷的模樣,現在對方笑得如拂面春風一般柔和,頓時令他渾身直冒雞皮疙瘩,“好吧,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多謝姨夫了。”

送走薛銘林,季凡澤想把注意力重新轉回手邊的文件,卻發現有點難度。公文上的字跡漸漸模糊起來,他的視線和白紙黑字之間被一副畫面隔開——那是一副由巴掌臉,柳葉眉,翦水秋瞳和粉嫩小嘴臨摹出的女人面孔。

如果今晚的約會沒有取消,他現在應該正和鐘艾舒舒服服地坐在電影裏,說不定他手上還拿着爆米花和可樂。那些原本季凡澤不屑享受,也無暇享受的休閑活動,因為有那個女人的參與竟會令他有種隐隐的期待。可現在倒好,他親手放走了鐘艾,然後自己折磨自己。

男人的“大度”大抵就是這樣——嘴上說着不介意,心裏卻難免失落。就像此刻的季凡澤,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口是心非。唉,談個戀愛怎麽這麽難呢!

再看看時間,已經九點半了。

也不知道鐘艾到家了沒有?

她又是否真的會聽他的話,不再跟沈北有接觸?

正當季凡澤被一種罕見的不淡定情緒圍攻時,桌上調成靜音的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

拿起手機的一剎那,他的眼角眉梢忽而漾起淺淺的笑意。

一則短信進來:我到家啦。

季凡澤現在越發知道自己喜歡鐘艾哪一點了。她全然不像有些女人那樣,仗着有男人喜歡便拿腔作調或者恃寵而驕。她是那種你對她好一點,她就會付出一顆真心給你的人。比如此時,她知道一個短信就能讓季凡澤安心。

季凡澤沒有回複短信,直接發送了視頻電話的請求。

随即,手機屏幕裏出現了剛才那張面孔,只不過這次不是他的腦補,而是活生生的鐘艾。

鐘艾把手機放在書桌的架子上,小巧的臉蛋占滿屏幕。她剛洗完澡,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腦門上,臉上似乎還暈着盈盈水汽,皮膚在淡雅的燈光下白得透明,像是一只剛從水裏撈出來的小貓。

季凡澤看得挪不開眼,彎了彎唇,“你吃晚飯了麽?”

“吃啦。”這就是戀愛日常吧,鐘艾笑得甜美,兩個淺淺的梨渦裏蘊着幸福,“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吃的麥當勞。你呢?”

“我也吃了。”他說。

須臾的靜默,手機裏的影像似乎更清晰了。

季凡澤深沉又灼人的目光,就這樣滑過她前額的碎發、她的眉頭、她的眼,最後落在鐘艾的嘴唇上……那道細微的電波和薄薄的液晶屏仿佛都不存在了似的,他覺得自己離她這樣近。

越近,越想她。

被他這樣看着,鐘艾登時心如鼓擂,因為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季凡澤眸光中的隐忍和渴望。她低垂眼眸,遮住眼裏那絲羞赧的光,問:“你還在公司嗎?”

“嗯。”他點了點頭。

鐘艾笑了笑,嗓音裏的溫柔連她自己都沒發覺:“你別那麽拼,睡眠很重要。早點睡。”

早點睡,這樣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詞組,卻因為從鐘艾嘴裏說出來,一瞬間令季凡澤三萬六千根汗毛全張開了,透出一股舒爽。

原來被她關心是這樣一種感覺,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更盛,“晚安,寶貝。”

……寶貝。

鐘艾觸到挂機鍵上的那只手指隐隐發僵,她感覺自己要失眠了,臉頰微微泛紅,“……晚安。”

**

隔天一早,鐘艾剛到診所,便被薛教授叫進了辦公室。

桌案後,頭發花白的老教授沖她和煦一笑,指着桌上一張邀請函,說:“小鐘啊,下個星期香港有個關于心理衛生的國際性學術研讨會。我有一篇論文被組委會選中了,要在會上發表……”

“恭喜您。”職稱、學術上的殊榮都是對醫生的一種肯定,鐘艾由衷的羨慕。

不料,薛教授的重點并不在此。他突然話鋒一轉,這才進入正題:“不過下周四是我和我老婆的結婚紀念日,你也知道我老婆的脾氣,我恐怕走不開啊。”頓了頓,他說:“不如你替我去趟香港吧。”

能夠跟心理學界的頂尖專家交流,一直是鐘艾夢寐以求的事兒,現在這等大好的機會落在她身上,根本不需要猶豫,她立馬點頭如搗蒜,“好啊,謝謝您!”

鐘艾領了命正要走,又被薛教授攔住了。

他臉上的笑容沒變,身子稍微坐直了些,“最近診所給電視臺冠名節目的花費比較大,流動資金不足。”說着,他遞給鐘艾一張卡,“你這次出差的津貼就用這個代替吧。”

見世面長知識已經足夠令鐘艾欣喜若狂了,至于津貼,有沒有都無所謂了。她笑着接過那張卡,再次道謝。

然而,一走出薛教授的辦公室,鐘艾當場僵在門口。

看着手裏的那張卡,她倏爾擰起眉毛。

這是一張現金購物卡。

海港城的。

信息量太大,她消化了好一會,才勉強厘清狀況。估計是她上次給季凡澤的那幫高管講完課之後,海港城的人送了購物卡給薛教授,客戶之間禮尚往來什麽的,純屬正常。

只是不承想兜兜轉轉,這張卡居然跑到她這兒來了。鐘艾咧嘴一笑,呵呵,她和季凡澤還挺有緣的。

何止是有緣,目送她歡快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薛銘林敲着桌案,笑着搖了搖頭。

三年前,季凡澤那小子托他幫忙,把鐘艾這個剛大學畢業的學生塞進他的診所,還不許他跟鐘艾透露只言片語;

幾個星期前,季凡澤的助理莫名其妙地找到他,點名叫鐘艾去海港城講座;

昨天,季凡澤又拿出這張購物卡,請他交給鐘艾……

種種跡象表明,他這個外甥終于開竅,懂得追女人了啊。

話說回來,其實當初薛銘林是有點看不上鐘艾的。畢竟診所的醫生各個都資歷不俗,而她不光沒經驗,還是個在實習期便被三甲醫院刷下來的人,他心裏難免對季凡澤推薦的人頗有微詞。但三年工作下來,薛教授發現鐘艾的基本功紮實,人也努力上進,是棵值得栽培的好苗子,他只能嗟嘆三甲醫院的用人眼光實在不咋地了。

既然是出差津貼,鐘艾受之無愧,周末她帶上老媽去海港城血拼。

鐘秀娟這回總算念起了私家診所的好,“你們診所還挺大方的,津貼給這麽多啊。這一點三甲醫院可比不了……”

鐘艾知道老媽并不是真的看重錢,這一切更多的代表一種肯定。當年她要是輸給別人就算了,可偏偏對方是孟晴,老媽能不窩火麽。

曾經,鐘秀娟是孟晴媽媽的手下敗将,輸了男人;

後來,鐘艾又成了孟晴的手下敗将,輸了工作。

假如鐘艾能比孟晴混得好,鐘秀娟那口怨氣多少能散去一點,結果卻是歷史輪回,一再重演,一次比一次更痛。

幸好鐘艾早習慣了老媽這種比較心理。她挽着鐘秀娟的手肘,一副小富婆的嘚瑟樣兒,“媽,你喜歡什麽随便挑。”

邊走邊看,她拉着鐘艾一頭紮進一間女裝店,招手叫來導購。鐘秀娟指着貨架上的裙子,說:“這條、這條、這條都給我拿來試試。”

導購小姐一臉為難,“阿姨,咱家的衣服都是少女風,可能不太适合您。”

鐘艾扶額。确實如此,粉藍色、鵝黃色……光是這些少女色就不适合這位半老徐娘了。

鐘秀娟氣得直跺腳,“不是我穿。我給我閨女挑的。”

“……”導購小姐尴尬扯笑,急忙從架子上取衣服。

“我不用買衣服啦,每天一件白大褂,輕松搞定。”鐘艾說得輕巧。

鐘秀娟顯然不認同,她把鐘艾拽到面前,面露殷切,“你別光想着老媽。你自己才該多穿點花俏的,好好打扮打扮。我最近又給你看中了幾位相親對象,到時你抽空見見,說不準能遇到合适的呢。難不成你想一輩子當老姑娘啊?”

……老姑娘。

沒想到老媽在店裏便開始碎碎念了,鐘艾被她說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瞥見導購小姐臉上那副異樣的表情,鐘艾拽着老媽的胳膊,把她拉到店外面,“媽,其實我……”

深吸口氣,鐘艾心一橫,咬着嘴唇說:“我有男朋友了。”

“啊?!”鐘秀娟這下想不驚呼都不行了。

不給鐘艾解釋的時間,她突然臉色一變,搖着閨女的肩膀,急聲說道:“這麽大事兒,你怎麽都不告訴媽媽呢?你要是提前說一聲,我和你爸也好幫你參謀一下啊。”

“哎呀,我們才剛交往沒幾天啦。”鐘艾給老媽順毛。

不知道女兒的眼光怎麽樣,鐘秀娟不免擔心,連珠炮似的問道:“那個男人怎麽樣啊?性格跟你合不合适?你們在哪裏遇到的?哎呀,他到底是誰啊?”

“是我。”一副醇厚的男聲悠悠傳來。

☆、蜜方三十

? “是我。”一副醇厚的男聲悠悠傳來。

循聲扭過頭,鐘艾和鐘秀娟便看見一位氣度奪人,相貌英俊的男人站在兩人身後。此人穿了件淺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袖口卷到小臂處,看似休閑随意的穿着,熨帖的布料上卻是一個褶子都沒有,無形中流露出一股清風雅月的姿态。

逛個街都能遇到陌生人搭讪,鐘秀娟沒多想,仰頭瞪着他,口氣不太好:“你誰啊?”

不期然的偶遇,鐘艾尚未來得及斂去眉目間的驚愕,導購小姐已經搶先幫鐘秀娟科普了。

“季總,您好!”導購小姐躬身打招呼。

在這個總裁滿街跑的年代裏,稱謂裏帶個“總”字并不稀奇,可瞧着導購小姐那一臉誠惶誠恐又無比崇拜的神情,鐘秀娟立刻嗅出端倪。

不容鐘秀娟回神,季凡澤已朝她略微颔首,唇角帶着淺淡的笑意,他大方伸手出來,“伯母,你好。我是季凡澤。”

“小季,你好。”鐘秀娟跟他握了握手。

腦補太驚人,鐘秀娟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比劃了一下四周的高檔店鋪,她不可思議地問季凡澤:“這間百貨公司是你的?”

他淡然地點點頭,淺笑無虞。

作為一位普通消費者,鐘秀娟和所有的工薪階層一樣,買衣服前會先翻價簽,買大件兒會趕打折季,所以她一時間完全無法想象擁有整間百貨公司是什麽概念。

而這個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鐘秀娟的驚詫并未因對方儒雅謙和的态度而減少一絲一毫,她茫然地張了張嘴:“你剛才說你跟我閨女是……”她瞧了瞧面色淡然的季凡澤,又瞧了瞧表情微僵的鐘艾,她有太多太多的理由相信自己聽錯了。

“男女朋友。”季凡澤的嗓音不高,但很肯定。

确定自己沒耳背,鐘秀娟的表情變了變,沉默地瞪了鐘艾一眼。知母莫若女,鐘艾只覺得被她瞪得頭皮發麻。老媽還在大張旗鼓地幫她到處物色相親對象,可她卻沒告訴老媽自己已經有男票了,被蒙在鼓裏的鐘秀娟不生氣才怪。

就在鐘艾絞盡腦汁默默組織解釋的說辭時,她垂在身側的那只手随之微微一熱。在突如其來的暖意裏,季凡澤就這麽握住了她的手。

鐘艾指尖一顫,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他握得很緊。她朝季凡澤使個眼色,“你別鬧了……”她真怕老媽又驚又氣會犯高血壓。

哪知不等她話落,季凡澤忽然悠悠開口,話是對鐘秀娟說的:“伯母,不好意思。本來我們拍拖的事兒應該在第一時間告訴您的,都怪我工作太忙疏忽了,您別怪鐘艾。”他似乎并不介意攬錯上身,一副謙謙公子的模樣。

短短的一片刻,鐘秀娟的血壓蹭蹭飙升,她覺得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也算見過世面的人了,可眼前這一切怎麽就那麽讓人難以消化呢。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夥子倒是挺不錯的,人帥嘴甜,誠懇真摯的一番話說得她頓時氣消了大半。

“咳咳,你們年輕人交往很正常,不用惦記着跟我們當家長的報備什麽的……”鐘秀娟的氣勢一下子軟下來,胖乎乎的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只不過笑得有點僵。

唉,老媽就是這麽沒出息,全然挫敗在季凡澤的攻勢之下。

鐘艾鼓了鼓腮幫子,正要打發季凡澤走,卻聽他提議道:“伯母,不如我們一起去喝杯咖啡?”

鐘秀娟低頭瞄了眼這男人和她閨女交握在一起的手,怎麽看都像是舍不得分開的樣子,她還是別觍着老臉當電燈泡了。

“不用客氣。你跟鐘艾去喝咖啡就行了,我自己随便逛逛。”鐘秀娟笑容可掬地說完,便要告辭。

鐘艾就這樣被老媽賣了,她一臉無可奈何,“媽,我還是陪你逛街吧。”

“不用啦,不用啦。”閨女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對象,她當然不能拆臺,說着趕緊擡腳轉身。

“……”

Mark本來是跟着季凡澤下樓巡視賣場的,可不知道大Boss看到了什麽,一轉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一通好找,總算讓Mark給找到了。乍一看到季凡澤在和鐘艾母女說話,Mark沒敢冒然上前打擾,一直躲在大理石柱子後面幹等着。

殊不知,幾位對話裏的信息量簡直讓他瞠目結舌了。

哪能把大Boss未來的丈母娘一個人扔下呢,Mark二話不說拔腿追上鐘秀娟。

鐘秀娟的神思還陷在季凡澤的顯赫身份裏無法自拔,猝然聽到一副谄媚的聲音亂入耳膜:“大姐,要不然我帶您去逛逛吧?海港城裏我最熟了!”

總裁特助當陪購,如此貼心的服務……啧啧,Mark估計自己又能加薪了。

腦袋裏亂成漿糊的鐘秀娟被他吓了一跳,她回頭瞅了瞅Mark,立馬橫眉丢來一句:“你是哪冒出來的黃牛啊!你別跟着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黃牛?!”Mark駐足淚奔,他也想靜一靜了。

**

鐘艾被季凡澤牽着手,一路穿過語笑喧阗的購物區,一路承受着櫃姐們詫異的目光,一路聽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季總好”,悶頭走出海港城。

午後的日頭很烈,刺得人睜不開眼。

一出門,她立刻甩掉季凡澤的手,擡手遮在額頭擋住陽光,紅着臉蛋說:“瞧你幹的好事兒。”這男人讓鐘秀娟受驚就算了,居然帶着她在自家百貨公司裏招搖過市,讓人感覺跟遛猴似的。

鐘艾的話雖沖,眼睛裏透出的光卻一點不淩厲,眸光映着陽光,像星河一般閃亮。知道鐘艾不是真怪他,季凡澤莞爾一笑,摸了摸她的頭,“我都不介意跟你傳緋聞,你介意什麽?這次你得謝我,以後你媽就不會張羅給你相親的事了。”

難怪他急于表明兩人的關系呢,鐘艾頓感嘀笑皆非,“你心眼真多。”

季凡澤權當她在誇他了,攬上她的肩膀,大長腿一邁朝停車場走去。

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肩上的那只手太燙,鐘艾覺得半個肩頭都軟軟麻麻的,好像每一次跟季凡澤有身體接觸的時候,她的每一根神經便會變得敏感異常。

她條件反射地想要撥開他的手,忽然又放棄了。

牽手,摸頭,搭肩這些親昵的小舉動,貌似是情侶之間再自然不過的一種交流吧。習慣就好,鐘艾默默說服自己。

跟上他的步子,她歪頭問:“你真要去喝咖啡啊?”

“不喝了。”季凡澤勾了下唇角。

“那我們這是要去哪兒?”鐘艾不免疑惑。

“把上次錯過的約會補上。”他淡淡地說,音色裏透着愉悅。

“……”

上次安排好的約會行程不按劇本走,現在驚喜來得太突然,季凡澤反倒一時有點拿不定主意該去哪兒約會了?

車子漫無目的地沿着馬路徐徐前行。

就在他低眉思忖間,鐘艾突然說:“對啦,下周四我要替我們頭兒去香港開會。”

季凡澤微微一怔,大姨夫這是鬧哪出?

當他陷入熱戀時,那個臭老頭居然把他女朋友給支走了?

淡去眉宇間的異色,季凡澤若無其事地問:“你去幾天?”

“四天。”鐘艾欣賞着車窗外掠過的城市光影,兀自笑吟吟地說:“我們頭兒這次給我的出差津貼竟然是你們公司的購物卡……你說巧不巧?”

“……巧。”季凡澤抽了抽嘴角。

他心理不由腹诽,薛銘林為了把卡送到鐘艾手上,居然能想出這種理由,真是夠拼的。

**

鐘秀娟拎着大包小包的購物袋回家時,徐海東正在陽臺上澆花。

看老婆這副眉開眼笑的樣子,他探頭進來,打趣說:“你這是中大獎了?”

“可不是中大獎了麽!”消化了一路,鐘秀娟總算認清了事實,她樂颠颠地說:“咱姑娘找到對象了!”

徐海東愣了一下,旋即眼中浮現出慈愛的笑意。他放下水壺,背着手走進屋,“對方是什麽人啊?”

“說出來得吓死你!”鐘秀娟神秘兮兮地揪起他的耳朵,噼裏啪啦地把季凡澤介紹一番。

可惜,徐海東臉上并未出現她預期中的欣喜神色,相反他的眉越皺越緊。

暗忖少頃,徐海東嘆口氣,坐進沙發裏,“秀娟,我怎麽覺得這事不對頭呢?”

他剛閉上嘴,一記爆栗便迎頭劈下。

“烏鴉嘴!”鐘秀娟敲着他的腦殼說:“有什麽不對頭的!你姑娘人生得水靈,心地又善良,這是月老幫她牽的紅線啊!

說完,鐘秀娟便搗鼓起她新買的衣服來,而徐海東依舊在沙發裏坐着。他摸了摸下巴,陷入一陣沉思,有錢人哪裏那麽好相處啊!

**

沒有明确的目的地,季凡澤把車一路往城西開去。

鐘艾指着窗外,說:“到後海了。不然咱們下車去逛逛?”

季凡澤有些年頭沒來這片兒了,也不知道後海還是不是兒時記憶中的樣子,他點點頭,“好。”

後海是老北京久負盛名的消暑場所,山水如畫,垂柳拂岸,一景一物依舊鋪陳着早已逝去的皇家餘韻。停下車,鐘艾跟季凡澤沿着河邊随處溜達,寬闊的河道中偶有船兒駛過,遠遠看去,恰似一片扁舟卷畫簾的唯美意境。

鐘艾停下腳步,看得入神,“真美。”

今天她沒有紮起丸子頭,過肩的秀發随風飛舞,彎彎的發梢垂在臉側,平添一抹清純可人。她只知道自己置身畫中,卻不知她本身就是一幅畫。尤其是她那輕舞風揚的發絲,仿佛一根根輕飄飄的羽毛,在季凡澤的心尖上惡劣地撩來撩去。

他墨眸清淺,凝着她,“嗯,真美。”

鐘艾還沒嗅出他話裏的深意,只覺後背陡然微微一熱,有人貼上來。

季凡澤靠近,氣息将她包裹。這多少令鐘艾有些手足無措,剎那間腦子裏竟是一片空白,不由得繃直了背脊。

兩個人貼得這樣近,季凡澤的雙臂圈成一個小小的空間,就這樣把她摟在自己身前。連帶着,這個空間裏的氣氛,似乎都跟着暧昧和躁動起來。

風靜了,河面上的扁舟似乎也停了一瞬。

可鐘艾卻感覺心髒雷動,幾乎是從頭發麻到了腳尖,全身都滾燙一片,像只木偶一樣僵僵地支楞着,完全放松不下來。

身高上的優勢,季凡澤稍一低頭,下巴剛好抵在她的頭頂上。他輕輕摩挲,一下一下的,動作明明溫柔得仿佛徐徐清風,又仿佛直觸鐘艾心底,似要撫平她所有的驚慌和緊張。

一瞬間,鐘艾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動,細小的聲響在心髒裏炸開,心底沉澱着的某種情感不受控地迅速蔓延燃燒。那是一種不曾開墾過、也沒人碰觸過的感情,令她心慌,也令她欣喜。

鐘艾原本緊繃的後背,漸漸地,放松下來。

季凡澤把她摟的更緊。

樹影婆娑,陽光從葉子間漏下來,暧昧得撩撥人心。

一縷陽光穿透彼此貼近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一輪光影,契合無間……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遠遠的,一抹身影伫立在河道一隅,靜靜地看着這一幕,眸光漸沉。

☆、蜜方三十一

? “今晚雨兮的雞店分店開張,你帶鐘艾一起來試吃吧。”杜子彥坐在季凡澤辦公室的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侃侃而談:“沒想到我妹一個學金融出身的,竟然能把餐廳開得風生水起,這才短短一年,就在市區開新店了。”

季凡澤伏案辦公,眼皮未擡,淡淡地回道:“鐘艾現在正在香港開會。”

杜子彥聳聳肩,語帶調侃:“那你自己來呗。你倆湊不成對正好,沒人虐我這條單身狗了。”

“我也要出差,三小時後的飛機。”季凡澤看了眼表,加快簽閱文件的速度。

“出差?”揣摩這兩個字,杜子彥樂了。咂了兩口冰咖啡,他開玩笑道:“你不會也是去香港出差吧?”

季凡澤手裏那支簽字筆的筆尖頓了頓,不知是因為對方無心一說卻正中靶心,還是想起再忍耐幾個小時就能看到自己的女朋友,他輕勾了下唇,一颦一笑都仿佛被春風拂過,舒展而清朗。

從小玩到大,杜子彥還是頭一遭見到季凡澤臉上展露出如此蕩漾的表情,他嘴裏那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忍不住猛咳幾聲:“卧槽,小爺我今兒可算開眼了,居然見到季總發`春了!對了,你沒告訴鐘艾你要去找她吧?”

季凡澤攏了攏嘴角的笑意,幽幽瞪他一眼,“當然沒有。”

“啧啧,行啊你,現在都學會制造驚喜了!跟我當年有一拼……”杜子彥嘴上跑火車,心裏不免唏噓,單身汪就是逃不開被虐的命啊!

“……”季凡澤沒空搭理他。

受完虐,杜子彥長籲短嘆着走了。季凡澤把Mark叫進來,吩咐對方以他和鐘艾兩個人的名義準備個花籃,給杜雨兮的新餐廳送去。

Mark立馬點頭如搗蒜,心想季Boss這招夫唱婦随玩得真好,點贊。

**

香港中文大學。

午休時間,鐘艾在校內餐廳點了份咖喱雞套餐,兀自坐在餐廳一隅等餐。

這次的會議屬于國際性的大型研讨會,B市心理學學會組專家團參會,鐘艾代表薛教授赴港。上午的會議內容很充實,幾位重量級嘉賓的講座令她獲益匪淺。尤其是美國哈佛大學的Aaron教授賞面捧場,這位被譽為心理學界的泰鬥,鐘艾有幸還跟他說上了幾句話。如果不是薛銘林給她這麽個機會,恐怕她一輩子對這些大師級的人物都只能百聞卻求不得一見。

薛教授的論文發表被組委會安排在下午,趁着等餐的功夫,鐘艾打開筆記本電腦,整理演講用的PPT。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出漂亮的一仗,不枉薛教授的關照。

“喲,又不是你自己的論文,何必這麽拼呢?”一副刻意挑高的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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