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無事。

可惜,鐘艾忽略了一點——季凡澤是個永遠不按劇本走的男人啊。

不等她的話音落下,她的腳丫便猛地一熱,陡然被人捉住了,“你還覺得安全麽?”季凡澤挑釁似的嗓音裏蘊着淺淺的笑意。

鐘艾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想要把腳縮回來,卻被他握得更緊。她刷一下掀開被子,蹬着腿兒就要往外爬,“喂,季凡澤你這個——”臭流氓!

嘴上還在嬌嗔地怒罵,鐘艾的身體卻在這時因為受到某種刺激而猝然弓起來,“啊,你別撓我,癢死了……呵呵……”腳踝被他攥着,腳心被他搔着,絲絲入微的酥`麻感覺一直鑽進她心裏。

從季凡澤記事兒開始,他就不記得自己玩過撓癢癢的游戲了,可此時此刻,這女人皮滑肉嫩的腳丫在手,他竟是舍不得放開,也不介意幼稚一把。

鐘艾咯咯笑着,在床上滾了幾圈,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被人搔着癢癢肉的感覺,就像被抓住了軟肋,她全然顧不得被子踢到地上,睡裙也掀了起來,除了求饒沒別的招兒:“季凡澤,你別鬧了,求你了……”

別看鐘艾平時像頭威風的小老虎,可這會兒就跟只乖貓似的,可憐兮兮地求着他。盡管季凡澤對此頗為受用,握在她玉`足的手卻是不肯松勁兒,他墨色的雙眸掠過她不小心從睡裙下擺露出的修長美腿,眸色不禁隐隐一黯。

“說你喜歡我,我就放開你。”季凡澤的嗓音似輕佻,又似認真。

“……我不說。”哪有逼人表白的啊。

哪知剛說完這句,她的腳踝忽而一緊,連嘴巴都沒來得及閉上,就這麽被季凡澤拎着腳踝,一路拽到床尾。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季凡澤甚至沒給她閃躲的機會,他迅猛地欺身靠過來,穩穩地把她控制在身`下。窗簾半掩,房間裏唯一的光源來自月光,幽淡的撩撥人心似的。鐘艾眼前登時一暗,帶着一絲愕然的目光中便晃入季凡澤那張棱角鮮明、五官俊朗的臉。

月光更朦胧了,他垂眸凝視着她。

這女人纖長的鎖骨,線條優美的脖頸,小巧的唇鼻和細致的眉眼……季凡澤的視線一路上擡,她的每一寸肌`膚,他都看得那樣肆無忌憚,低啞的聲音卻執拗、任性的像個孩子。

“你說不說?”他重複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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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連季凡澤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執着于此,又或許,他此刻特別想要一個答案,想讓她也感受到,兩人給予彼此的那份怦然心動。

鐘艾斷片了,足足用了兩秒才把思緒轉回剛才的話題。

像是忘了回答,她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裏氤氲起很淺很淺的光。這光,在這般清透的雨夜裏,在這般半明半昧的光影裏,似水霧般幽淡、微茫,又似烈焰一般灼人,一不小心就迷了人的眼眸。

鐘艾閉了閉眼,嗓音軟軟糯糯的,蘊着一點點羞澀:“……我喜歡你。”

大概是因為此刻的環境太靜谧、太暧昧,說什麽都像是發自肺腑,目光交錯間,鐘艾眼睜睜看着身前這個男人的眼神變得不再純粹,光影斑駁間,他滾燙的唇就這麽壓了下來,動作細微,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鐘艾的發絲飄散開來,瀑布似的印染在純白色的床單上,像是妖嬈的藤蔓,又像是纏纏綿綿的繞指柔。一時間,季凡澤只覺得心髒被緊緊地纏繞住,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胸腔裏炸開來,饒是他含着她的雙唇不停地吮`吻,亦無法消解。

不知是他的唇太燙,還是她的唇太涼,以至于剎那間冷熱交替,鐘艾感覺自己的嘴唇都快要被他灼傷了,一簇簇小火苗從唇間燃起一直燒到別處,把她的臉烤成一片霞紅。

黑夜,讓五感失去四個,只剩下一個,随之令所有的感官都敏感了。

季凡澤扣住她的雙手,英挺的身軀完全将她籠罩住,他的氣息侵占她的每一寸發膚,帶着甘冽的沐浴露清香和絲絲縷縷的炙熱,這個瞬間,鐘艾的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存在,任他主宰。

不知吻了多久,鐘艾柔軟的身子忽然頓住,狠狠地繃緊了。

她感覺到這個男人某處的變化……這種清晰的觸覺讓她既惶恐又羞澀,舌頭不由得微微發僵,就在她不知該何以為繼的一剎那,季凡澤倏爾慢條斯理地退開,轉而淺啄她的嘴角,流連地輕吻着。

“你等我一會兒,我出去買個東西。”他咬着她的嘴唇,低啞的聲線裏透着誘哄的意味。

鐘艾怔了一下,當即警覺,他該不會是要去……買小雨傘吧!

她想要開口阻止他,可季凡澤已經翻身下床。給她掖好被子,他迅速穿上西褲,又套了件襯衫,便匆匆離開酒店房間。

房間裏靜下來,鐘艾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大紅臉,心裏糾結得要命。

果然她不該給那男人一點甜頭啊。作為心理醫生,她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她自認為尚算了解男人在那方面的需求。他們就像是上了發條的永動機,永遠都不知滿足,得到一點就想要更多……憑她對季凡澤的了解,這男人平日裏狀似一副不食人間女色的高冷模樣,可實際上呢,他的流氓技能MAX。

季凡澤沒有出去很久,不到十分鐘便回來了。

一進屋,他便看見鐘艾裹着被子,蜷腿坐在床上。一盞床頭燈亮着,鋪灑下溫黃的暖光,在這般光影映襯下,她的小臉上還帶着未褪的潮紅,像朵蘸着露水的桃花瓣,可面色不是一般的嚴肅。

“你怎麽了?”季凡澤語帶疑惑,他過來揉了揉她的頭發,再自然不過地脫掉襯衫。

鐘艾剛才就欣賞過他的美好身材了,但還是會不經意間再度被他晃了眼,她嬌羞地斂了斂目光,視線落在季凡澤鼓鼓囊囊的西褲側兜上。

……完蛋了,他真的買了!

鐘艾腦中的某根弦繃緊欲斷,她急忙說:“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了。”

“嗯?”季凡澤在床邊坐下,眼角挂着淺淺的笑意。

“你別笑了。你現在一笑,特別像狼外婆。”她很認真的好嗎,鐘艾作勢嗽了嗽嗓子,凝眉道:“科學調查表明,男人平均每六分鐘想一次性,平均每天用一百五十分鐘幻想跟性有關的問題。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但是……”

看着她被他吮吸得微微發紅發腫的小嘴兒一張一合,季凡澤眼裏彌漫的笑意加深幾分,他不置可否,洗耳恭聽。

他不确定以前自己每天是否幻想過她說的那些,就算有,也是不經意的,根本不記得了。但自從遇到鐘艾以後,他确實會想到這個問題。尤其是今天,他想了很多,甚至遠遠超過平均值。

他想要她。

剛才抱着她,吻着她的時間裏,他沒有一秒鐘不想要她。

心心念念全是這個念頭,差一點他就要控制不住了。

鐘艾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季凡澤臉上的表情,殊不知她還沒瞧出端倪,他已經掀開被角,把手伸進被窩,看起來一點反思之意都沒有。

難道她在對牛彈琴嗎?

鐘艾忽地往回縮了縮腿,伸手按住被子,她沉眸瞧着季凡澤,硬着頭皮繼續道:“我覺得我們應該整理一下彼此的價值觀了。我和你現在雖然是男女朋友,但你這種才親完就要那個……進度實在太快了,我接受不了……”這麽直白地說出口,鐘艾不免覺得尴尬,可她必須把這男人的邪念扼殺在搖籃裏啊。

“呵呵。”季凡澤只報以一聲低笑,愉悅的,調侃的,“寶貝,你想太多了。”

就在鐘艾疑惑地皺起眉的一片刻,卻見他不緊不慢地從西褲側兜裏掏出一盒OK繃和一小瓶碘酒。她完全懵了,這是什麽情況啊!

不容她思忖,季凡澤已經把她的腳丫拽出被子,指着上面那顆磨破的水泡,微勾嘴角:“我剛才看見你的腳破了,所以下樓去買藥。消一下毒吧,不然會感染。”

“……”鐘艾啞然。

她的反應瞬間遲鈍了,只怔怔地看着季凡澤幫她上藥,心裏頓時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該感動他的細心,還是為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羞死。

她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臉,快速跳轉了話題,“謝謝你啊。這顆水泡是今天我在大學上下山的時候磨出來的,後來一忙,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不料,季凡澤的心思卻已經不在這上面了,他揪住剛才的話題不放:“你以為我買什麽去了?”

他帶着一點點散漫勁兒的尾音,聽起來漫着戲谑,那張俊臉也适時地湊到鐘艾面前,仿佛在說精`蟲上腦的人是她。

“……”這人怎麽這麽壞啊!

☆、蜜方三十五

? 被雨水洗過的城市,在清晨,帶着露水的味道。如水流般波動的天空湛藍澄明,一縷晨曦鑽進虛掩的窗簾,在酒店房間內暈染開透明的微光。

鐘艾睜開睡意朦胧的雙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動人的晨光。但只是一剎那的失神,她整個身子便僵住了,最後一點睡意随之蕩然無存。

她側睡在大床一側,有人從身後貼着她。

房間裏的冷氣很足,可鐘艾整片後背都熱熱的,仿佛貼在一塊燒紅的烙鐵上。寬大松軟的被子裏,她微微蜷縮着身子,一個男人把她緊摟在懷裏,彼此像兩道緊緊鑲嵌在一起的半弧。最要命的是,有奇怪的東西抵在她腰上。

意識到那是什麽,鐘艾的臉蛋騰一下燒紅了。她僵着身體,一動不敢動,只把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拍了拍自己臉。

會疼,不是夢。

可她根本不記得自己昨晚和季凡澤是以這樣的姿勢入睡的啊!努力回憶了一下,她非常清楚地記得那個男人在幫她上完藥之後,就乖乖地跟她頭對腳躺下了……果然,流氓的本性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漫漫長夜,不知道季凡澤趁她睡着的時候玩過什麽花樣,鐘艾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的睡裙,還好,全在。

就在她緊繃的神經剛松弛下來的一剎那,一副低啞的男聲悄然從她耳後傳來,帶着晨醒時特有的性`感聲色,悠悠擦過她的耳垂:“你醒了?早安。”

鐘艾耳朵一麻,還在忖度到底要不要追究他點什麽的時候,就想起自己昨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為。為了不再給季凡澤取笑她不純潔的機會,她只得硬着頭皮,把心裏所有的漣漪都用一個深呼吸強壓下去。

“……早安。”鐘艾幹幹地咧了咧嘴巴。

季凡澤一次次越界,這女人卻越來越不會大驚小怪了,拜這個好兆頭所賜,他彎了彎唇,把臉又向她靠了靠,埋進她的發絲。他的手臂也微微用勁兒,把她摟得更緊,像是要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大早上要不要這麽煽`情,鐘艾到底是被枕邊人弄得羞澀了,她紅着臉掰開他的手,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我要遲到了,今天還得開會呢。”

臂彎裏一空,季凡澤不情願地坐直身體,靠在床頭睨着她,“別去了。你不是昨天都演講完了麽,一會兒咱們出去轉轉。”

溫煦的晨曦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更顯五官清隽生動,他柔軟的頭發染着光澤,眼角帶着一點點慵懶未散的睡意,整張面龐看起來都柔和許多。

不期然的目光碰撞,看得鐘艾心頭一跳一跳的。

不得不說,這一刻的感覺很奇妙。平時鐘艾自己一個人住,一起床,床上就空了。通常她都是忙忙叨叨地梳洗完畢,然後咬上塊面包直接出門。可現在,床上還有個人,仿佛這個小空間不止是她的,也是他的。

也許,愛情很多時候并不複雜,就是一種簡簡單單的分享。

在她左右,有他的存在,有他的氣息,一寸寸入侵,久而久之,變成一種習慣。鐘艾和季凡澤交往的時間不算長,她覺得自己在漸漸了解他之餘,更多的是感到一種怦然心動。就像這個美麗安好的早晨,她會因為彼此相擁的睡姿而心如小鹿亂撞,又會因為看到他晨起時的帥氣模樣而晃了雙眼。

鐘艾僵僵地站在床尾,抻了抻睡裙又捋了兩下蓬亂的頭發,才扯回神思。她對季凡澤抱歉地笑了笑,說:“今天我可能不能陪你了,我想去聽聽別人的講座。這次機會難得,既然都來了……”

呵,他千裏迢迢來找她,結果卻連個破講座都比不上。季凡澤頗有些郁結難平,他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眸色微沉,指了指椅子,“你把我的褲子拿過來。”

這男人翻臉跟翻書一樣快,鐘艾心裏也堵了口氣,她本來還想說她早點從會場離開,再跟他一起出去玩呢。現在把話省下,她走過去拿褲子,忍不住揶揄道:“你為什麽不自己拿啊,真是被人伺候慣了的主兒。”

“……”季凡澤無奈地掀開被子,低頭看了看挺`立的某處,他這麽站起來不太雅觀吧。

鐘艾把褲子扔給他,剪裁精良、材質講究的黑色西褲劃了道小小的弧線飛向床上,中途有個東西從褲兜裏掉了出來,落在床尾。

“啊,對不起。”

鐘艾不小心把季凡澤的東西弄掉了,趕緊過去要撿起來,卻見季凡澤在這個時候陡然蹙眉,猛地向前探身也要去撿。兩人的手幾乎同時落在那件東西上,但只是須臾而已,鐘艾倏地縮回手,仿佛摸到了燙手山芋一般。

她驚訝地瞪圓眼,怔怔地瞅着季凡澤,“你怎麽會……有這個?!”

咳咳,居然是一盒沒拆封的……小雨傘。

季凡澤抽了抽眉尾,沒想到昨晚掩飾得那麽好,結果大清早稍一不慎居然破攻了。一絲尴尬的光從他眼中閃過,快得令人捕捉不到,随即那抹尴尬就被他唇邊的笑意取代。

“以備不時需。”他以稀疏平常的口氣說道,然後淡定地把那盒小雨傘收起來了。

鐘艾心頭卻如千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她就知道,就知道……這個男人沒安好心!他裝出的那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多誠懇啊,甚至還反咬她一口,害得她差點就被他騙過去了。

心裏忽然不舒服起來,鐘艾一擰眉毛,口氣不由得冷硬了:“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樣?随身帶着這種東西,以備不時之需啊?”

仔細咀嚼這幾個字眼,季凡澤怔住了,事态好像比他想象中嚴重。

見他一時沒說出話來,鐘艾心裏“咯噔”一沉,她只是随口一說,難不成竟然說中了?!瞬間成為真相帝的感覺太駭人,她有些荒唐地搖搖頭,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

原來她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男人啊。

看着她扭過身,氣呼呼地鑽進洗手間,季凡澤的呼吸窒了窒。他微微一沉氣,啓唇道:“鐘艾,你是第一個。”

沒錯,她是第一個。

第一個令他克制不住沖動的女人。

昨晚,小雨傘和藥是一起買的。可瞧她那麽緊張兮兮地說了那番話,甚至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到底還是強壓下那股蠢蠢欲動的沖動,難受地忍住了。

季凡澤的聲音很輕,就像這滿室的晨光微曦一樣,拂了滿面卻感覺不到一絲重量,但鐘艾無法忽視,應聲頓住了腳。覺出這話裏的深意,她的心口忽而微微發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相信他,但蹙起的眉頭倒是開了。

洗漱完畢,鐘艾換上衣服要出門,季凡澤沒攔她,卻在把她送到門口時突然說了句:“過來,親一下。”

鐘艾被他如此直接的邀約震了一下,快要遲到了,她沒辦法只能踮起腳,在他側臉上輕輕啄了一口。就是這電光火石間的碰觸,鐘艾的後腦驀地被他箍住了,像是不滿意她的敷衍,又像是逼她收回剛才消極的念頭,季凡澤的手臂往下一扣,就把她扣到了自己唇邊。

鐘艾根本來不及拒絕,嘴唇便被他含`住了。這男人唇齒間的每一下輾轉都帶着勾`引的意味,在她試圖抗拒時半強迫的進攻,卻在她真的快要忍受不住他的攻勢時,便稍稍松開她。等她深吸幾口氣,繼而再次吻住她,含在嘴裏吮`吸……

鐘艾被他親得發懵發麻,心中的郁氣竟真的散去不少。

一番纏綿悱恻的Kiss Goodbye結束,季凡澤這才放她走。大門在身後關上,鐘艾摸了摸紅腫的嘴唇,搖了搖頭。唉,她覺得自己真要栽在這男人手裏了,他明明做了那麽多混蛋事兒,卻總能夠在她這裏輕易的獲得原諒。

“你笑成這樣,心情不錯啊!”

鐘艾正欲擡步,就聽到一副陰陽怪氣的嗓音從身側傳來。她循着聲源扭頭一瞅,臉上的笑意當即凝固了。

“我看到你就沒好心情了。”鐘艾板起臉。

丢下這麽句她就要走,卻被孟晴一個箭步攔住了,“你有這麽怕我嗎?昨天算你運氣好遇到了老相好,早知道我真該把你的U盤扔遠點……”像是吃準了鐘艾不會反擊,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嚣張。

句句刺耳,鐘艾稍一控制不住,便把自己的愠怒全用不屑和嘲弄的口吻宣洩了出來:“該害怕的人是你吧!你以為你的論文來得很光彩嗎?靠抄襲混到今天很了不起嗎?如果薛教授知道你抄了他兩年前的論文,他肯定會舉報你的……”鐘艾好久沒有這樣大聲地在這個女人面前吵過,喊完之後也有一種不現實感。

孟晴心頭大震,克制不住地咬緊牙齒。突然間,她揚起手,朝着鐘艾的臉就抽過去,似要用發狂掩飾心虛。

沒想到對方會動手,鐘艾連閃躲都來不及——

她身後的那扇門猛地被人打開,那道迎面劈來的巴掌遽然停在半空中,孟晴滿目驚愕地看着從屋裏走出來的男人。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季凡澤就這麽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神幽黑、迫人,仿佛蒙着一層霜雪。他把一臉怔忪的鐘艾拉到自己身後,清冷着嗓子對孟晴說:“你敢打她試試。”

孟晴仿佛被他那道寒冽的眼神凍僵在原地,她哆嗦着嘴唇,原本還在微微發顫的喉嚨像是陡然被人一把掐住,這股事先毫無征兆的狠絕力道令她瞬間連呼吸都不能。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季凡澤,容顏太盛,而神色又太冷,陰鸷得令人膽寒、發憷。

“滾。”季凡澤松開手,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直到孟晴狼狽離開,季凡澤的眼睛裏仍隐隐藏着一絲戾氣。隔着一扇門,兩個女人的對話他聽了個一字不漏。危險地眯了眯眼,他心裏已有打算。

鐘艾的心口因為剛剛那一幕還在劇烈跳動,她扯了扯季凡澤的衣角,“沒事了,謝謝你。”不然她真該挨巴掌了。

季凡澤的眸光移到她臉上時,已褪去了料峭,轉而浮現起一絲心疼,“笨蛋,你怎麽不躲呢。”

“……”

六年前,幾乎是相同的情景。

在KTV裏,孟晴狠狠地欺負了鐘艾。當時因為不了解,他坐着沒動,眼睜睜地看着她受委屈。而今時今日,他再看不得她受委屈,一丁點也不行。

鐘艾還在琢磨季凡澤臉上這副令人難懂的表情,肩上便微微一沉,被他摟住了肩膀。

“走吧,我帶你出去玩,不用去開會了。”他輕淺說道。

鐘艾像只木偶似的,被他摟着肩往前電梯口走去,忍不住扭頭問:“為什麽啊?”

“今天會場肯定會很熱鬧。”季凡澤眼中似有笑意,卻是那樣淡,淡得幾乎沒有。

☆、蜜方三十六

? 九龍,黃大仙祠。

遠處,薄紗似的霧霭輕裹着連綿起伏的山巒,墨綠色的菩提樹遮天蔽日,盤根錯節的樹根像麻花一樣擰在一起,沉澱着歲月流轉的斑駁痕跡。陽光從樹葉的間隙中漏下來,絲絲縷縷的光線打在樹幹上,仿佛讓歲月都沾染上幾許明媚的氣息。

近處,大雄寶殿輝煌宏偉,一角一隅的雕刻都是巧奪天工。在袅袅香火彌漫下,善信頂膜禮拜,祈求福至。

慈悲肅穆的釋迦摩尼佛像前,一位穿着淺色長裙的女子雙手合十,雙目垂簾,在蒲團上跪拜。她的長發沒有束起來,稍稍低頭,發絲順着臉頰兩側彎出柔軟的弧度,那模樣虔誠、安靜得仿佛畫中人。

她身後站着一位男子,身材颀長,雙手垂在筆直的褲線兩側。不知在想些什麽,他沒有跪拜,只眼眸微擡,若有所思地看着金身大佛。大殿深而高,從殿門口灑進來的陽光為雕梁畫棟蒙上一層淡淡的金色。背光裏,他的眼眸清明又深幽。

不多會兒,跪在蒲團上的女子站起來,男人像是一直在等她,兩人一起走出主殿。

“你為什麽不拜?”鐘艾扭頭看了眼神色寡淡的季凡澤,不免疑惑。

“拜了。”季凡澤彎了彎唇,再自然不過地牽起她的手。

覺出他話裏的敷衍,鐘艾也不直接點破,“那你許了什麽願?”

季凡澤嘴角淺笑無虞,悠然回道:“萬事如意,心想事成。”

“……呵呵。”哪有人這麽許願的!

季凡澤深邃的眉宇間浮起一絲好奇,“你呢?”

“不能告訴你啊!說出來就不靈了。”鐘艾狡黠地眨眨眼,陽光下,她琥珀色的瞳仁亮晶晶的。

佛,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季凡澤顯然屬于後者。

蒼茫天地間萬物衆生,很多時候我們會感覺到自己只如蝼蟻般渺小,難免會寄希望于俯瞰衆生的神佛,祈求那一點點念想。可季凡澤居然不信、不求,難道他只信自己嗎?鐘艾扯了扯嘴角,這個男人到底是有多自戀啊。

兩人步履閑散,朝水榭涼亭走去。

“诶?那不是月老嗎?”鐘艾指了指前面。

循着她手指方向看過去,有一尊月老金漆銅像,右手持姻緣薄,左手牽着兩條紅線球,紅線跟左右兩邊的男女銅像連在一起。傳說中,月老掌管世間男女姻緣,只要月老把紅線牽在男女足上,雙方便能共諧連理。

此時,善男信女絡繹不絕,為求月老賜姻緣,他們将祠內提供的小紅線綁在月老手中的紅繩上。遠遠看去,紅繩上系滿了小小的紅絲線,仿佛一段段天賜良緣近在咫尺。

見鐘艾停下腳步,看得入神,季凡澤問:“你也想去試一試?”

她趕緊搖了搖頭,挪開目光,“不用啦。”她跟這男人只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一起求姻緣,會不會太操之過急了?

孰料,她這句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季凡澤的手慢慢地收緊,把她握得更牢。鐘艾的驚詫還卡在嗓子眼裏,他已經大長腿開拔,三兩步便牽着她來到月老面前。

“我們也求一下吧。”季凡澤說,他的嗓音像徐徐波動的水,聽不出情緒。

“……”鐘艾臉紅了。

姻緣路途漫漫,祈緣的儀式卻十分簡單。

季凡澤取來兩根小紅絲線,遞給鐘艾一條,兩人跟一位熱心的信徒學習結手印:“你們先用無名指和拇指把絲線結成一圈,然後把小拇指伸出來,像我這樣套在手指上……”

對方邊講邊示範,鐘艾和季凡澤都沒經驗,此刻就像兩個聽話的小學生一樣,一板一眼地跟着照做。陽光照耀下,季凡澤摘掉了墨鏡,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中忽然添了一抹認真。

手印很快結成,月老像前随之多了一對閉目許願的男女。

兩人并肩站在一起,男人身姿挺拔,英俊的臉龐低垂下來,像是一棵樹;和他比起來,女人嬌小許多,像是開在樹邊的一朵花。

兩人相依的身影,這一刻像是被打了柔光,定格下來。

女人對于愛情都有很多憧憬,小時候幻想着自己的男人是騎着白馬的王子,兩人幸福甜蜜地生活在美麗的城堡裏;成年後幻想着自己的男人是男神級人物,帶出去溜達一圈都能收獲無數羨慕的目光……可惜,這些幻想最終往往都挫敗在如流水般逝去的青春中。年紀越大,人對愛情的期待越少,到最後不過是找個看着順眼的對象一起搭幫過日子罷了。

這麽想來,鐘艾覺得上天還是十分眷顧她的,讓她在所有幻想破滅前——遇到了季凡澤。

月老在上,愛情變得珍貴,也變得虔誠。

身邊的男人一動不動,似乎連呼吸都放緩了,鐘艾許完願不禁側眸看他一眼,她就這樣不期然地撞進季凡澤的目光中。

他也在看着她。

日頭更烈了,晃得人睜不開眼。

鐘艾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逆着光,她看見他眼睛裏倒映着的自己,以及他眼裏那一抹……勢在必得的篤定,這讓她的神智有片刻陷在他的目光裏無法自拔。

“發什麽愣呢?”季凡澤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把她拉到男銅像那兒,“你趕快系紅線。”

鐘艾眉心泛起疑惑,邊系線邊問:“你不是不信麽?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積極了?”

沒有錯,他原本确實不信。

可許下心願的一剎那,他的心不受控地微微一顫。季凡澤陡然意識到自己并不是毫無所求的,他想要和身旁這個女人一起走下去,走到永遠。如果不是在心底默訟出自己的祈望,他也許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想。

因為有所求,所以會相信。

這是一剎那的相信,也是一輩子的執念。

“誰說我不相信愛情了。”季凡澤唇角噙着笑,淡淡地說。

這句話飄進耳朵裏時,鐘艾手上剛好把紅絲線打成一個結。頃刻間,她只感覺心髒的部位像是被人撥弄了一下。

那是他手中那根愛情線,系在了她的心上。

**

從小到大,鐘艾都是乖乖牌,壓根沒逃過一次課。這次打着開會的旗號來香港,她今天卻沒去會場,那種感覺就像逃課一樣,有點小刺激。而季凡澤,則是那位帶壞她的不良少年。

香港是購物天堂,女人又天生熱衷購物,季凡澤本來是準備帶鐘艾去百貨公司血拼一番的,他連臺詞都想好了——買買買。

可鐘艾只笑盈盈地丢來一句:“Shopping去你家多好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女人真會給他省啊。

季凡澤朋友多,昨天人一到香港,某位百貨業大佬便派人送來輛車給他開。但鐘艾把兩人定位在了觀光客的角色上,她拿着本旅游手冊,拉着季凡澤一路穿梭于港鐵和雙層巴士之間。他一開始嫌人多不習慣,慢慢地卻也适應了,尤其是搭地鐵的感覺非常好。

神思一晃,他便想起了第一次跟鐘艾坐地鐵的情形。

那時候,他還是她的“病人”呢。

此時此刻,不一樣的城市,不一樣的站名,不一樣的車廂,就連耳畔回蕩的人聲都是聽不懂的粵語,唯獨他掌心裏牽着的那只手,沒變。

也許,這世上最好的感情莫過于物非人是吧。

季凡澤帶着這種愉悅的心情,跟鐘艾一起走出尖沙咀站,哪知兜兜轉轉了兩條街之後,他原本舒展的眉宇突然蹙起來了。

鐘艾合上旅游手冊,在一間面檔前停下腳步,“我們在這兒吃午飯吧。”

面檔不大,只有寥寥可數的幾桌,環境也不算好。廚房和用餐區以一塊大玻璃隔開,玻璃後面是幾口滾燙冒泡的大面鍋,以及各種湯底和小菜。趕上午市,人聲嘈雜,一位難求。

季凡澤僵僵地杵在門口,不大願意進去的樣子,“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吃吧。半島酒店的日本料理還不錯……”

鐘艾不理他,自顧自悶頭進店,“據說這裏的湯底百年不熄火,妥妥的老字號。”

“……”他怎麽覺得那幾口鍋特別像格格巫的藥鍋呢!

等了會兒位子,兩人落座,點了兩碗招牌牛丸雲吞面。

小圓凳上,季凡澤的長腿憋屈地彎曲着,他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向前傾身,看起來頗為嫌棄。

鐘艾倒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如果他們原來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他有他的香車和大餐,她有她的地鐵和小吃,那麽以後不一樣了,他們需要逐漸走進彼此的世界,體驗自己未曾經歷過的那種生活。

這是一種遷就,也是一種付出。

就在鐘艾從筷子簍裏抽出雙筷子,正要往面碗裏插的那一瞬,季凡澤忽然擡手搶走了她的筷子,他把筷子伸進熱茶水杯裏涮了涮,拿紙巾擦幹淨,才遞回給她。

“吃吧。”他挑了下眉,給自己也洗了雙筷子。

鐘艾怔忪須臾,而後笑了,看來這男人的适應能力還挺快的。

牛丸Q彈爽口,吃起來味道不錯,季凡澤沒怎麽吃過這種街邊小吃,現在竟是一吃上瘾。他低頭咀嚼間,鐘艾像是想起什麽,她從大海碗中擡眸,透過面湯泛起的霧氣看着他。

“你跟孟晴很熟麽?”她問。

季凡澤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微微一頓……

☆、蜜方三十七

? 三年前。

一個尋常的下午,季凡澤收到一條尋常的短信:

晚上約了子彥一起吃飯,他讓我叫上你。——孟晴。

季凡澤跟孟晴并不熟,兩人唯一的交集大概只有杜子彥這個人了。之前三人也一起吃過飯,他沒多想,按時赴約。

可當晚,菜上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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