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任,腦子裏天人交戰了一片刻,鐘艾最終皺着一張包子臉把他放進來了。

她故作鎮定地指着沙發,說:“你先坐吧。我去給你拿毛巾。”

季凡澤倒是一點不客氣,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悠哉悠哉地落了座。

他微微眯起眼,四下巡睃一番這套一眼見底的小房子。布藝沙發上的Hello Kitty坐墊,飄逸的蕾絲窗簾,以及窗臺上依次排開的彩色仙人球……他的眸光輕悠,又帶着一絲好奇,一一晃過,他不由彎了彎唇角。

季凡澤名下的房産數不勝數,可這裏跟他所有的別墅都截然不同,沒有豪華奢侈的內裝,沒有珍稀的天然石材,也沒有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每一處細節全充盈着滿滿的少女心,看得人不自覺地心窩子柔軟起來。

等鐘艾拿着條幹淨毛巾回到客廳時,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眨了眨眼睛,只見季凡澤赤`裸上身坐在沙發上,襯衫被他扔在地上,茶幾上擱着兩枚精致的袖扣,是他剛摘下來的,“咳咳,毛巾給你。”鐘艾愣愣地杵在原地,伸手把毛巾遞給他。

可季凡澤并不接,他稍稍往前傾身,把頭靠向她,“你幫我擦一擦頭發。”

這男人狀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他眼角眉梢那絲隐隐的笑意,怎麽看都像不懷好意啊。鐘艾的手僵了僵,慢吞吞地挪步到他身前,把毛巾蓋在他頭上,揶揄說:“你真好意思使喚人啊。”

“你伺候一下男朋友是應該的。”季凡澤輕笑道。

沒辦法,男女相處之道,永遠是臉皮厚的占上風啊。

鐘艾的指腹柔軟,哪怕是隔着松軟的毛巾,季凡澤也能感覺到她指尖的力度,溫柔而輕緩,一下一下地擦過他的短發,仿佛火折子,不知不覺撩着了他的頭皮、他的心。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眼睫毛在暖黃色的燈影映照下形成極好看的弧線,輕輕抖動着。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雨水嘀嗒嘀嗒敲打窗棂的聲音。

鐘艾的目光越過他的發絲,便看到他又寬又平的肩膀,微微隆起的肌肉與琵琶骨交疊,極富層次感,仿佛是結構紮實又十分精致的工藝品。再往下,是這男人寬闊筆直的後背,薄而修韌的背部肌肉緊緊地包覆着蝴蝶骨,隐約可見微微凹下去的腰窩,每一道線條都像是徐徐波動的水,流暢自然。

鐘艾手上的動作不由得慢了,臉頰也隐隐發燙,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欣賞一個男人的身體。就在她剛要收回視線的那一刻——她腰上竟是猛地一緊。鐘艾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狀況,就被這男人攬住腰,壓`倒在了沙發上。她滿眼驚愕地瞪着季凡澤瞬間埋下來的臉,卻只看見他眼睛裏倒影着的自己,以及那一抹明明滅滅的光火。

片刻的目光交錯,有溫潤的氣息覆到她的唇角。比起這男人上一秒的強勢,他此刻的吻顯得十分輕柔,只是緩慢地描繪着她的唇形,仿佛是在品嘗精美小點,愛不釋口卻又不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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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溫柔,而讓所有的觸感都更加清晰。

鐘艾從不知道這樣細斟慢酌的親吻是如此撩`人,被他親得頭皮發麻,她輕輕地回吻他。孰料,就是她這心念所動的一吻,居然立刻換來了季凡澤瘋狂的反噬。不再是蜻蜓點水式的啄吻,他的身子忽而又壓低了些,單手托住她的後腦勺,不允許彼此有半點分離,就這樣勾`緊她的舌頭,用力追逐攪動,他唇齒間的力量仿佛磁石一般,要把她肺裏全部的空氣統統吸走……

這樣的雨夜,這個只有兩個人的小空間,這個令季凡澤心心念念太久的女人……一切的一切催化了某種壓抑在深處的、有些難以啓齒的渴望,饒是再深刻的輾轉都無法令他滿足。

“鐘艾,可以麽?”季凡澤鼻息間的熱氣暈在她的唇邊,低啞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誘`哄的意味。

鐘艾當即察覺到他的暗示,她全部的神經都被狠狠撩`撥了似的,舌`頭倏地一僵,她不确定地睜大眼睛看着他。

……她沒有準備好。

……這也太快了吧。

但只是短短的一片刻,鐘艾這絲不确定和所有尚未說出口的借口,就敗給了季凡澤猛然将她攔腰抱起的動作。

瞬間失重的不安全感令她驚呼一聲,本能地摟住了季凡澤的脖頸,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別,別……”

可他像是沒聽到似的,低下頭,用唇堵住了她的聲音,不允許她再發出任何一個拒絕的音節。從客廳到卧室的區區幾步,他的步履穩健,目光沉靜,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季凡澤不是易沖動的男人,他本願意給這女人足夠的時間等她進入愛情的狀态,可也許是半個小時前經歷的那番“分手話”,令他終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又或者,這本就是期待已久、日思夜想的渴念……以至于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在今晚得到她。

只有徹底把她栓牢放在身邊,他才能安心。

終于結束了淩空的感覺,鐘艾的身子迅疾地向下墜去,幸而須臾間,柔軟的床鋪便承受住了兩人的重量。

卧室裏的燈沒開,只有客廳淺淡的燈光打在玻璃隔斷上,投射進來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暈。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床榻,熟悉的男人,可這一刻,卻又令鐘艾感覺如此陌生。那種既緊張又羞澀的感覺,再加上那麽一絲隐隐的好奇和期待……種種情緒融合在一起,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她頓時心如鼓擂。

在這般暧`昧光線的襯托下,季凡澤的眼睛好像一個黑色的漩渦,目光深處有令人恐慌的潮汐在暗湧,幾乎要把她那唯一的一絲理智給吞沒。此刻,彼此眼裏都有一個小小的倒影——志在必得的他;羞赧慌亂的她。

鐘艾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将她的臉紅和心跳全掩飾在這濃濃的雨夜裏,将她的心和身都一并交付于他,用所有繃緊的敏`感的神經去感觸他每一個細微而溫存的動作……一剎那的銳痛,就這麽狠狠扯斷了她的魂,仿佛有一枚強勢的鉚釘陡然鑿進了身體,疼得她只能緊緊地咬住嘴唇才沒有痛呼出聲,疼得她沒辦法告訴季凡澤,她其實很介意他剛才在車裏說過的那句話——

她不是膽小鬼。

至少此時不是。

常言道,每個女人這輩子總會為了一個男人而經歷奮不顧身的一次,只是鐘艾不曾想到,這個男人會是季凡澤。在全身都因痛而蜷縮起來的兩秒鐘裏,她快要出現幻覺,而當她微睜開眼眸時,她的眼睛裏——只有他。

幽淡的燈光下,季凡澤的輪廓是如此清晰而靠近,她的感覺是如此敏`感而強烈。這一刻,鐘艾驚訝地發現,愛情果然是人類感情中最微妙的一種,沒有之一。當它沒有發生的時候,一切都可以用理智來解決,可當大腦皮層一旦意識到這種感情的存在,它就會像決堤的洪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在這個世界上最近的距離裏,在這個心和身同時被他擁抱的時刻裏,鐘艾試圖回憶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季凡澤的?人的腦容量是有限的,可她清晰地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也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像是老天爺提筆一劃,便把這個男人的點點滴滴全刻在她的腦子裏。然而,她卻怎麽也尋找不到這愛意萌動的起始點。也許,是他第一次說喜歡她時;又或者是他第一次親吻她時;甚至是更早……

誠然,這條沒有線頭的感情線深埋于心,也會一直綿延下去。不管接下來的一路上,她和季凡澤還會遇到什麽妖魔鬼怪,至少她已完全向他敞開,帶着初次的勇敢和絕然,還有那不可言喻的一瞬痛楚與長久愉悅。

鐘艾眼底有淚,像漲漲落落的潮`水,輕輕地溢出來一些。彼此的眸光相映,季凡澤墨色的眼睛裏漫起疼惜,他低頭輕吻去她的淚,帶着前所未有的眷戀與溫柔。她瞳仁裏那絲甜蜜又羞澀的光随之微微一晃,好似雨滴落入碧波,波光粼粼的湖面随即蕩漾起一圈圈漣漪,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一窺那動人心弦的湖底風光。

鐘艾的每顆細胞、每根神經都不是自己的了,震顫颠簸中她覺得自己被季凡澤牢牢地包`裹住,一起沉入了那片隐`秘而美麗湖底。碧波深處,分明倒映着皎潔的白月光,她依附着他,彼此跳躍着顫`栗着喘息着融合着去追逐那點點光源,追逐那極`致的、用語言無法傾訴的愛……

雨水敲打玻璃窗的歡快聲音漸漸大了,甚至是猛烈了。

鐘艾感覺到自己就像大雨滂沱中的一棵小樹苗,稚`嫩的枝葉劇烈地搖擺着,被狂風暴雨吹得撲簌作響,每一個顫音都是震耳欲聾,直觸心底,卻又深藏着久旱逢甘露的酣暢淋漓和奇妙感覺。而季凡澤,就是這場雨,來勢洶洶,帶着某種執拗而爆發的勢頭,一遍又一遍地翻湧肆虐,不給她分秒退避的自由。

小樹苗很快便承受不住這樣的天氣,可雨勢竟是一直不減,反而越下越猛,轉眼便引發洪水滔天,似海浪一般卷攜着湍急的暗流和漩渦,一下子便将整株小樹湮沒……就在小樹苗被連根拔起、不受控地被抛上天際的那個剎那,暴風雨戛然而止。金星合月躍然夜空,仿佛一顆金色的珍珠散發出璀璨光芒,瞬時籠罩住雨露滋潤下的小樹苗,每一片樹葉都被襯得嬌豔欲滴。

鐘艾在癱軟下來的前一秒猛地狠狠一顫,無聲地抱緊他,她只覺心髒的部位仿佛被人重重地撩`撥了一下——那是季凡澤的手,在采撷她的心。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倏爾雨絲又再度複落。

一整夜,鐘艾數不清斷斷續續地下過幾場雨,有時是綿綿細雨,有時又是疾風驟雨……她只依稀記得最後一場雨停下來時,天空已泛起魚肚白。她全身酸軟,仿佛被人掏空了一樣,連呼吸都變得難以為繼,很快便依偎在一個溫暖的臂彎裏沉沉地睡過去了。

睡意朦胧中,她的耳朵輕輕動了動,似乎聽到了某道喑啞的、低沉的聲音緩緩地擦過她的耳膜:“鐘艾,我愛你。”

☆、蜜方四十三

? 小小的卧室裏窗簾虛掩,略微刺眼的晨曦從兩片窗簾的縫隙裏照耀進來,投射在玻璃隔斷上,在房間裏折射出一條随着氣流浮動的光帶,淺淡而稀疏。

鐘艾剛剛醒了,但是尚未睜開沉甸甸的眼皮。

這個瞬間,她心裏湧出很多奇妙的感覺。

醫學統計,一個女人一生做`愛的次數大約在三千至五千次之間。這是什麽概念呢?以前這組數字對鐘艾來說十分抽象,但從昨晚開始,一切都變得具象了。

比如在大腦從睡眠中轉醒,而身體還沒來及動彈的那個短短的時間差裏,她腦中無意識地掠過那個男人因興`奮而緊繃的肌肉線條、因用力而沁出薄汗的細致肌理,以及因動情而輕顫的修長指尖一寸一寸地流連在她的肌`膚上……那激情纏綿的交疊融合如潮水般退去之後,最終化為一個個具體的畫面侵占了鐘艾的頭腦,并且作為某些特殊的符號存封在她的記憶裏,被鎖進那個标識着“季凡澤”或者“男朋友”的記憶夾裏。

這個記憶夾裏原本已有很多素材,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包括生氣時陰郁的面孔和愉快時微揚的唇角,但毫無疑問,新加進去的內容是最動人,也是最深刻和最珍貴的。

因為這是鐘艾的第一次啊。

她雖然沒什麽處女情`結,但作為開啓一生那五千次愉悅體驗的第一把鑰匙,或多或少是會令人覺得特殊的。哦不,昨晚不止是五千分之一呢,好像是五千分之N吧!

想到這些有的沒的,鐘艾的臉蛋無端發熱。睜開睡眼的一剎那,她甚至心慌慌地腦補出此時的枕邊風光——他是不是已經醒了?是不是正微眯着一雙慵懶的眼睛靜靜地凝着她?他那雙狹長的眼眸裏是否倒映着溫煦的晨曦,又是否蘊藏着一絲溫柔動人的光?

可就在鐘艾紅着臉、把手從被窩裏掏出來伸向枕側的那一刻——

她的心忽地涼了半截。

她驚訝地瞪大眼,就發現枕邊空蕩蕩的。房間裏開着冷氣,明明是舒适的睡眠溫度,可她摸了個空的地方竟然涼涼的,床褥上不帶半點溫度,只有枕頭中間微微凹陷下去,留下有人躺過的痕跡。

顯然,那個男人離開有一會兒了。

鐘艾傻眼了,劇本不是這麽寫的好嗎!難道季凡澤不該給她一個morning kiss或者一個愛的大抱抱再離開嗎?果然,現實就是現實啊,外表再紳士再優雅都沒有用,男人永遠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當他們快活完提上褲子、拍拍屁股走人的那個瞬間,一切的甜蜜和浪漫随之抛到腦後。

有點不敢相信季凡澤居然是這種吃完便走的男人,鐘艾迅速套上件睡袍,想到客廳去找找。殊不知,剛下床邁出一步,她的雙腿便打了個晃兒,強忍着某處被厮磨致傷的痛感,她才慢吞吞地挪進客廳。擰着眉毛環視一圈,她的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也蕩然無存了。

原本被季凡澤扔在地上的襯衫不見了,茶幾上的袖扣也不見了,眼前的一切都跟昨晚進門時一模一樣,仿佛這個男人根本不曾存在過。如果不是身體上依然留有他攻城略地時刻下的痕跡和氣息,鐘艾簡直懷疑昨晚的翻雲覆雨不過是她做的一場夢罷了。

那首詩怎麽念的來着: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呵,季凡澤這厮還真是潇灑啊。

鐘艾的小臉皺成苦瓜,不太高興地一瘸一拐的走進洗手間。區區幾步路,她把腦中那些關于季凡澤的畫面統統關進小黑屋。

**

這個早晨,季凡澤很忙。

他起床時,枕邊的女人酣夢正甜。

她的脖頸安穩地枕在他的手臂上,光`滑的身子依偎着他,像是一只乖巧可愛的小貓,要鑽進他的身體裏一般。季凡澤微微一低頭,便看到淺淺的晨曦打在鐘艾那張巴掌大的臉蛋上,她纖長濃密的睫毛沾染着淡金色的光暈,在眼睑下方投下兩道月牙形的光斑。再往下,是平滑優雅的鎖骨,仿佛兩片展翅欲飛的蝴蝶翅膀,以及被子邊緣裏若隐若現的半露酥`胸,白皙得近乎透明……

不知是因為素了太久,季凡澤終于等來了昨晚那頓豐盛的大餐,還是因為當時的燈光太昏暗,他來不及、也顧不上仔細欣賞一番這女人的美好身材,以至于此刻他落在鐘艾身上的眼神大膽肆意,又帶着無盡的眷戀與寵溺。

就這麽安靜地瞅了她一會兒,季凡澤蹑手蹑腳地抽出胳膊,在鐘艾額頭印上清淺一吻。利落地翻身下床,他卻在掀開被子的那個須臾,頓了一下。

他不自覺地朝床單上看了一眼。

櫻花色的床單幹淨柔軟,上面印着淡淡的淺色花朵,細小的花瓣描繪細膩,襯得那一抹不屬于這床單上的櫻紅格外顯眼。紅紅的一小團,竟是比任何一簇花團都更妖豔美麗,更令人挪不開眼。

這是一個小小的印記,她完完整整屬于他的印記。

事實上,從昨晚這個女人沉浮于他身`下時的那副羞赧模樣,便足以令季凡澤感覺到那種屬于初次的顫`栗與緊張。她青澀的身體像是不懂該如何去承受洶湧肆虐的情`潮,唯有緊緊地攀附着他,像是一朵沒有完全綻放的花苞,那麽稚嫩,又那麽惹人疼惜。

所以此時,季凡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去看床單,或許他只是想要親眼看一看這個屬于彼此的記號吧,就像是某件重要的東西被蓋了章一樣令人安心。這一刻,他的心髒微微一震,流淌在他身體的血液裏蘊藏着一種類似于滿足和珍惜的東西。

不再遲疑,他給鐘艾掖好被角,利落地穿上衣服,随後撥通了Mark的電話,掩門而去。

對于老板在非出差情況下的第一次外宿,Mark比當事人不知興奮幾百倍,用腳趾頭想他也能猜到昨晚發生了什麽。他一路火急火燎地驅車趕來鐘艾的住處時,季凡澤已經站在樓下等他。

晨光微曦中,季凡澤眉目低垂,眸光盡斂,眼角眉梢的笑意像是要溢出來似的。哪怕是身為直男的Mark也不禁看得一陣眼暈,他發誓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大Boss眼中流露出這種能把人融化掉的眼神。

“咳咳……”作勢輕咳一聲,Mark把兩個幹洗袋遞到對方手裏,“季總,這是您吩咐我帶來的換洗衣物。”

熨帖的襯衫和西褲,一絲不茍地挂在衣架上,外面用幹洗袋罩着,季凡澤略微颔首,接過來。

趁着老板心情好,Mark正尋思着要不要說幾句“恭喜老板脫`處”之類的奉承話,卻見季凡澤眸中的笑意倏爾淡去,掃了一眼兩手空空的Mark,他不悅地問:“你怎麽沒帶早餐過來?”

Mark那一臉谄媚當即僵住,他無辜地撓了撓頭,“您沒吩咐我帶外賣來啊!”

豬腦,季凡澤幽幽白他一眼,夾着衣服轉身往小區外走去,大步流星。一頭霧水的Mark直覺不妙,趕緊小跑着追上去,屁颠屁颠地說:“怎麽敢勞您大駕,我這就去買。對了,您和鐘小姐想吃什麽?”

“不用了。”季凡澤不鹹不淡地丢出句話。

事後餐還是他親自去買,比較有誠意,不是麽?念及此,季凡澤勾了下唇角。

Mark搓了搓眼睛,老板變幻莫測的表情他已不忍直視了。唉,人家不是說女人承蒙雨露之後會變得矯情麽,怎麽男人也會啊!

半小時後,當季凡澤用鑰匙打開鐘艾家的大門時,迎接他的是滿面驚詫的鐘艾。

她剛洗完澡,頭發上還嘀嗒着水珠,手裏拿着條毛巾,她驚訝地看着他,“你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季凡澤晃了晃手裏的外賣袋,眉宇間暈着淺笑,“我買早餐去了。”

上一秒的怨念就這麽化作這一秒的溫暖,情緒轉換的太過突然,鐘艾一時調整不好面部表情,疑惑道:“可你怎麽會有鑰匙?”剛才聽到鑰匙在鎖眼裏轉動的“咔嚓”聲,吓了她一跳。

“從你包裏找到的。”季凡澤無其事地回道,他再自然不過地把外賣袋放在餐桌上,從裏面一盒一盒往外拿餐盒。

呵呵,這男人還真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了啊。

鐘艾想想都覺得好笑,她擦着頭發,湊過去看他買了什麽好吃的。剛出籠的小籠包尚泛着熱氣,還有酥軟香脆的油條和乳白色的熱豆漿。不知是不是昨夜的運動量太大,她的肚子十分配合地發出“咕嚕”一聲輕響。

當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小腹時,季凡澤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側眸看向她,只覺得她這副嗷嗷待哺的模樣格外可愛。心念一動,他把臉湊過去,勾了勾手指,“過來,親一下。”

鐘艾被他如此直接的邀約震了一下,但身體不受控,她輕輕靠近他,踮起腳尖,在他輪廓清朗的側臉上啄了一口,語調軟軟的:“沒想到你這麽體貼,都是我愛吃的。”

她濕漉漉的發梢碰到他的脖子,季凡澤感覺像是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似的,唇角翹得老高:“我還有很多優點,有待你慢慢發現。”

他故意拉長的“慢慢”兩個字,仿佛蘊含着無限深意。

如果可以,最好能慢到一輩子那麽長。

鐘艾覺出味兒來,內心有一種滾燙的情緒,忽地被他這句雲淡風輕的話點燃了。她低頭笑了笑,坐在桌前,剛拿起一根油條,就聽季凡澤問道:“明天是周日,你有什麽安排麽?”

約會?鐘艾配合地答道:“沒安排呢。你想去哪兒?”

“明晚約你爸媽,大家一起吃個飯吧。”季凡澤淡淡地說,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又像只是随口一提。

鐘艾當即被他這個提議激得全身一僵,他這是要見家長的節奏啊?

☆、蜜方四十四

? 鐘艾接到杜雨兮約她喝下午茶的電話時很意外,但想想也不奇怪了,她在國外待了十幾年,去年才回來B市,朋友不多很正常。而且,交朋友要看性格和緣分。杜雨兮屬于那種高貴冷豔型的,身上仿佛帶着一個天然的玻璃罩子,無形之中讓人感覺不易親近,只有熟悉之後,才會逐漸了解她的好。作為她的心理醫生,鐘艾對她或多或少有些了解:面冷心熱。

兩人約在哈根達斯見面,杜雨兮點了份莓果誘惑冰淇淋火鍋,兩人拿着長柄勺一起吃。閑聊開來,鐘艾才發現,她們的共同話題還真不少,杜子彥、季凡澤都能拿來當做下午茶的談資。細膩爽滑的冰淇淋配上秀色可餐的男人,這是個愉快的下午。

“聽說你跟澤哥交往了?”杜雨兮笑着問。

鐘艾沒有否認,咬着勺子點了點頭,她臉上的溫柔,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杜雨兮對季凡澤的了解大多來自杜子彥之口,她唇邊淺笑,那笑容深處暈着羨慕,“鐘艾,你真幸福。生意人哪有沒在女人堆裏混過的,可澤哥這麽多年身邊一直幹幹淨淨的,這樣的男人算是稀有物種了。別看他這種男人輕易不動情,可是一旦動了情,也是不得了呢。”

不知是不是冰淇淋太甜,鐘艾心裏差點滴出蜜來,嘴上卻打趣似的說道:“可我怎麽覺得季凡澤像個情場老手呢?”

他一步步靠近,看似優雅輕緩,就連入侵她的心都在不知不覺間。然後又在她稍稍放松警惕時,突然以不容回絕的姿态一口把她吃掉。

“呵呵。”杜雨兮笑了笑,用紙巾擦了擦唇角,說:“說出來不怕你見笑,當初我們兩家的長輩還有意撮合我和澤哥呢,但後來沒成。”

這事兒鐘艾聽季凡澤提過,她甚至記得當時他悠然抛出的那句“杜雨兮心裏有人”。現在雨兮也是一副大大方方的模樣,想必兩人是真的郎無情妾無意,可鐘艾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為什麽沒成啊?”

一時間,杜雨兮像是被問住了,緘默片刻,她才說:“我們心裏都有人。”

對方這種帶點苦澀的笑容不禁令鐘艾怔然,她不得不花幾秒鐘來消化“我們”這個詞組的深意。一般情況下,身上帶着保護罩的人大多是受過傷的人,可見杜雨兮心裏的那個人就是她精神出現問題的根源。

可季凡澤呢?

他心裏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鐘艾心裏忽然酸酸的,就在她凝眉忖度間,她的手機猝然響了。

電話是沈笑打來的,小家夥用一貫軟軟糯糯的聲音撒嬌要跟她一起玩。店裏很靜,他的聲音渡着電波從手機裏傳出來,被杜雨兮聽了個一字不漏。

當鐘艾本能地要婉言拒絕時,就聽雨兮小聲說:“你叫他過來吧,反正我們也沒事兒。”

一句話,反而把鐘艾弄得不好意思了,握着手機猶豫幾秒,她對電話另一端的小家夥報上了店名。沈笑立馬喜滋滋地應道:“你等我哦,我讓粑粑送我過來。”

挂上電話,鐘艾再一次對杜雨兮的童心感到驚詫,“你還記得那個孩子啊?”

“是啊,上次他在我店裏哭得多可憐,那副軟萌的小模樣看得人心都化了。”就連杜雨兮自己都沒意識到為什麽她對這個小家夥有一種天生的好感。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直到後來,她才恍然得知究竟緣于什麽——

母愛。

這是這世間最無法割舍的一種感情,連着血肉,連着心。它比愛情更深邃,也更殘忍,不是換個人來愛一愛,就可以抹滅掉上一段記憶的那種感情。它是唯一的,無法取代的,一旦失去便如附骨之疽,永遠不會因時間而淡忘而腐爛。

“鐘艾,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杜雨兮手裏的勺子一下一下地戳着乳白色的小盤,她的聲音就湮沒在這輕輕的響動裏,那麽細弱,又那麽喑啞。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講出這句話,也許是因為笑笑那個小不點總讓她腦中那根記憶的弦輕輕撥動,又或者,壓抑太久,她真的太需要傾訴。

鐘艾完全怔住了,對方陡然抛出的對白令她始料不及,含在嘴裏的一口冰淇淋甚至忘了咽下。真是不可思議,她一直想要更深入地了解雨兮的病症原因,對方的嘴和心卻都像上了鎖,遲遲開啓不了,哪知此刻就這麽被她挑明了。

兩人身邊就是落地窗,灑進來的陽光像是黯了一瞬。

“如果早知道當初的離別會變成這輩子唯一的執念和痛苦,我又怎麽會抛棄他們父子。這麽多年,他一定恨死我了,不許我見兒子,甚至跟我斷了一切聯系……”光影斑斓間,雨兮想起來的事情越來越多,多到在這個冷氣充足的冰室裏,她的額頭和後背竟是沁出薄汗。

她的語調很輕,帶着微微的顫音,就像綿綿細雨,感覺不到一絲重量,但沾染到心頭卻令鐘艾的心忽然潮濕起來。在她斷斷續續、宛如夢呓一般的話語裏,鐘艾無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來,也不知道她所謂的那個“他們”在哪裏,又是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把雨兮從回憶的噩夢裏揪出來,以免她犯病,“雨兮,都是第一次活人生才會犯錯誤,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不可以被原諒的……”她也是啊,幾天前她差點和季凡澤那麽好的男人鬧分手,如果那時分開了,又何嘗不是一生的錯過。

杜雨兮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有,她歪着頭望向窗外。好似所有的苦澀都從心口湧進了眼睛,她雙目赤紅,空洞的眼裏只剩下一層自嘲的、自責的濃烈霧氣。

逆光裏,她仿佛看到一輛銀灰色的轎車停在窗外,駕駛座一側的窗口裏映出一個男人輪廓鮮明的側臉。那張動人的容顏那麽熟悉,就連歲月都如此善待他,讓他看起來和他們分開時沒什麽兩樣。

那張臉孔的主人,就是那個在她記憶角落長期蟄伏、日日反噬的人。

緊跟着,雨兮看見後座車門開了,一位保姆模樣的中年婦人帶着一個小孩步出車門,朝店門走來。車門關上的那一刻,車子再次發動,平緩駛離。

“雨兮,雨兮!”鐘艾擔心她發病,立馬探身拍了拍她的肩,關切道:“你又出現幻覺了麽?”

被她這一聲揪回神思,杜雨兮渙散的瞳仁裏頓時空曠了。窗外哪裏還有車和男人,只剩下滿目刺眼的陽光打在路邊的綠化帶上,翠綠的樹葉折射出絢爛的光斑,割得人的眼生疼。

一定是又出現幻覺了。

杜雨兮揉了揉眼睛,僵硬地收回目光的一剎那,店門被推開了。

伴随着服務生那句“歡迎光臨”,鐘艾從位子上站起身,朝一大一小揮揮手,“笑笑,何姨,在這裏。”

杜雨兮應聲回頭去看,沈笑已經掙脫了何姨的手,倒騰着小短腿蹦跶過來,“大白姐姐!”忽然發現還有別人,他的笑容擴大幾分,“诶?這個姐姐我也認識喔,上次你帶我看魚的!”

杜雨兮莞爾,用手按了按酸脹發暈的太陽穴,手落下來的一瞬在虛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似是要把上一秒的幻覺驅逐出大腦。她轉而捏了捏笑笑的小臉蛋,把菜單遞給他,“想吃什麽?姐姐請你。”

原來治愈她的良藥就是孩子,鐘艾釋然,刻意讓笑笑挨着雨兮坐下。

當晚季凡澤約了鐘艾和她的父母吃飯,等笑笑舔着勺子吃完一個冰淇淋球,她便要走。可笑笑不放行,嘟着小嘴說:“我想去玩卡雷拉軌道賽車啊。”

聽了這話,鐘艾當即頭疼,幸好雨兮及時對笑笑說道:“大白姐姐有事,我帶你去玩賽車,好不好呀?”

笑笑的心思都在賽車上,即刻點頭如搗蒜,“好啊!”

有何姨在,鐘艾也沒什麽好擔心的,“雨兮,那麻煩你了。”

“客氣什麽。”她笑得溫和,嘴角像是開出美麗的花兒來。

**

晚餐地點是季凡澤定的,鐘艾接上爸媽,驅車前往。

路上,坐在後座的鐘秀娟開始念叨起來:“你怎麽好端端的要請我們老兩口吃法國餐啊?那間餐廳叫什麽Je……”

“Je t'aime。”坐在她身邊的徐海東麻溜地接了話。

他當年曾被局裏派去法國考察過一段時間,別的法語沒學會多少,倒是對這個“我愛你”牢記于心。考察回來的當天,他就送了鐘秀娟一束紅玫瑰,外加這個詞組,十足一副被法式浪漫熏陶了的樣子。

鐘秀娟的心思不在那兒,她探身扒着前排座椅,繼續對鐘艾說:“哎呦,那間餐廳很貴的,聽說一個菜都得上千。咱們自己家人随便吃就行了,怎麽能讓閨女破費啊!”

鐘艾被她吵得腦仁疼,有苦難言。

這事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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