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提前跟季凡澤商量過,如果直接跟父母講出男朋友想請他們吃飯,依二老固執的性子肯定是不會賞面的。所以季凡澤就提出這麽個“先斬後奏”的辦法,鐘艾聽了心裏虛的直打鼓,可季凡澤氣宇軒昂地擺出一副“聽我的準沒錯”的讨打模樣,她只能依他了。

一路上,鐘艾都心虛得不怎麽說話。直到車子停在餐廳的停車場、三人開門下車的那一刻,她才反倒沒那麽緊張了,既來之則安之,有那個一肚子壞水的男人在,其實她不用擔心啊。

這一刻,她對季凡澤的信任,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

三人剛到門口,侍應生已經拉開門,笑容可掬地欠了欠身。

一股異域風情撲面而來,餐廳設計的宛若歐洲宮廷,花紋彩繪的拱形屋頂,牆壁上的騎士油畫,大片的卷草紋窗簾……一切一切的在鑲鑽水晶吊燈的映射下熠熠生輝,每一處小細節都充盈着古典奢華的貴族氣息。

太美了,鐘艾尚未收回眉目間的驚訝,一抹颀長的身影已迎面而來。

季凡澤今天的衣着低調內斂,淺紋襯衫配西褲,沒帶領針也沒帶袖扣,但骨子裏那股倨傲的氣場卻是一點沒減。

轉眼間,他人已近身,在鐘艾沖他眨眼睛的那個短短的瞬間裏,鐘秀娟當場怔在原地,“這不是那位……”

她驚訝得還沒叫出季凡澤的名諱,徐海東便向來者看過去,目光帶着一絲探尋。

在三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季凡澤一臉雲淡風輕,唇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眉目低斂,“鐘艾,在這裏遇到你好巧。”

這就是這厮的開場白?!

他所謂的辦法就是假裝偶遇?!

鐘艾頓時哭笑不得,她怎麽覺得好坑爹啊!

☆、蜜方四十五

? “伯父,這是從法國空運來的鵝肝,味道不錯,您嘗嘗。伯母,洋薊有美容養顏和降血壓的功效,聽鐘艾說您最近血壓高,多吃一點有好處的……”

“偶遇”鐘艾一家之後,季凡澤順理成章地提出共進晚餐,徐海東和鐘秀娟默默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統一意見,鐘艾已經脆生生地回了個“好”字。落座後,季凡澤盡顯優雅高貴的紳士風度,從給二老推薦菜色到講解法餐的食材特色,無一不通無一不曉。唯一與往日不同的是,他眉目低斂,态度謙和,将骨子裏那股倨傲的氣質掩藏得滴水不漏,乍一看就跟鄰家大哥哥似的,一點不會讓人有疏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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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他在裝相、在賣乖以博好感,可鐘艾還是忍不住笑容滿面地配合他。

頂級料理,鐘秀娟卻吃得吃不甘味,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看到季凡澤,就條件反射地想起幾天前李京生打來的那通電話。

這會兒她正心亂如麻,忽然徐海東開口了:“小季啊,你是真心喜歡我們小艾麽?”

徐海東是個聰明人,官場上混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別看他那雙眼睛平日裏慈眉善目的,看起人來實則比鷹眼還銳利。他豈會看不出季凡澤葫蘆裏裝的什麽藥,索性一下子把話挑明了。

餐桌上的話題突然從飲食跳到男女關系上來,鐘艾微微一怔,心想着該來的要來了,拿着叉子的那只手不由握緊了些。

季凡澤倒是依舊波瀾不驚的,一雙狹長的眉眼裏噙着淡淡的笑意,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消除鐘愛父母對他的芥蒂。說通俗點是生米煮成熟飯了,他得對鐘艾負責。往深裏說,既然相愛,就應該心無旁骛。他不想讓鐘艾夾在他和父母中間左右為難,上次這女人就是因為父母的意見跟他鬧分手,可見家人對她來說極為重要。

季凡澤看着徐海東,眉宇間不覺多了幾分認真,清淡的口吻裏沉着一絲篤定:“伯父,我對鐘艾是……”

認真的。

可惜破釜沉舟的三個關鍵字尚未出口,季凡澤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坐在他對面的兩位長輩俱是面色一凜,視線越過他的肩膀,一瞬不瞬地看向他身後,定格。

季凡澤和鐘艾背對着門口,兩人帶着點不解,下意識地扭過頭——

來者是一家三口,看樣子是來用餐的。

目光交彙的一剎那,三人臨時改變了行走軌跡,朝他們這桌走來。尚未近身,偏高的年輕女聲已搶先兜頭罩下來:“喲,這是誰啊?你們這種人也配來這麽高檔的地方吃飯啊?”

這般跋扈、毫不遮掩的女聲還能是誰。

鐘艾沒想到全家吃個飯也能遇到孟晴一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背到家了。上次這幾位把她老媽氣得不輕,護母心切的鐘艾騰一下站起來就要回嘴,卻被一道稍顯淩厲的眼神喝止住了。

緊跟着,這道眼神的主人悠悠站起身。

“李京生,你就是這麽教育孩子的?既然知道是高檔餐廳,還大呼小叫的,太沒教養了吧。”說話的人是徐海東,語調沉緩,綿裏藏針,一家之主的身份全體現在保護妻女上。

李京生被他臊得面色一沉,仍止不住滿嘴嘲諷:“你跟孩子計較什麽,你倒是把我女兒教育的挺好的……”

一聽這種酸話,鐘秀娟立馬坐不住了,把頭發往耳後掖了掖,怒斥道:“誰是你女兒啊?鐘艾跟你沒半毛錢的關系!”陳年的傷口結了疤,扯一扯還是疼,夾雜着恨。

眼瞅着戰火燒起來,孟菊瑛默默屈肘戳了戳李京生,一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柔弱樣子。她當年就是憑這副小鳥依人、楚楚可憐的模樣攻陷了李京生,這一點鐘秀娟再清楚不過,她死死地瞪着孟菊瑛,像是要看透這女人嬌弱外表下隐藏的壞心腸。

氣氛冷凝,就連餐廳裏播放的悠揚音樂都似乎停歇了一片刻。

兩家宿敵、六個人全都站着,只有季凡澤依然坐在餐桌前,一動不動。他的眉緊蹙着,饒是柔和的燈光也化不開他眉心凝結的那抹陰郁,沉的不能再沉。

孟晴的視線在他身上,情場失意,論文抄襲風波越掀越大,她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鐘艾的手段,只有季凡澤才有那個本事。

她氣鼓鼓的,腮幫子都漲起來了,克制不住地咬緊了牙齒,視線一轉,睥睨着鐘艾:“鐘艾,你就是個loser,別以為搶到個男人就是人生贏家了,你一輩子也別想比過我!”她顯然已經狗急跳牆了。

好吧,這一戰看來在所難免了,鐘艾回視她,嘴唇抖了一下,不卑不亢反問道:“我搶什麽男人了?”

“……”

這邊動靜太大,不少食客放下餐具,好整以暇地看過來,就連餐廳經理都驚動了,小跑過來,杵在一邊猶豫着要不要勸架。

不疾不徐地擱下雪白的餐布,優雅起身,每一個動作季凡澤都不失分寸,他不看別人,只看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孟、晴。”即使他說話時維持着平日裏的那種語調,可細聽之下還是可以聽到隐隐的戾氣。

他只道出個名諱,已足以令孟晴的臉色一點一點地白下去,直到慘白僵硬得猶如石雕一般,季凡澤才再度啓唇:“今晚我請我未來的岳父、岳母吃飯,誰給你的膽子來砸場?”

一句話,明明白白,不存在所謂的搶男人,他從來都只是鐘艾的男人。

不單是孟晴被“岳父、岳母”這個稱謂刺激到了,電光火石間,鐘艾驚訝地看到其他幾個人瞬息萬變的面色,每個人眼裏的神色最終都歸結為“震驚”二字。可鐘艾根本顧不得別人了,因為她自己也被季凡澤這句話驚得一愣一愣的。

從水晶吊燈裏滲透下來的燈光,襯得孟晴面如死灰,心裏有個聲音告誡她不要再自讨沒趣了,可眼眸不受控,她死盯着鐘艾,目光裏燃起嫉妒的火光,仿佛在說“我會讓你好看的”。

“好了,好了,別吵了。”一直默不作聲的孟菊瑛打起圓場,拉着父女倆往另一張餐桌走去,“我們好不容易訂到了位子,吃飯吧。”

孰料,不等三人移步,季凡澤揮手叫來僵僵地杵在一旁的餐廳經理,“小王,送客,這裏不歡迎他們。”

鐘艾以前見過季凡澤生氣的樣子,眉目寡淡得好像晚秋的溪流一樣,讓人在無形中備感料峭,可此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根本不是他生氣的樣子。他真正動怒時的樣子,應該是像現在這樣,目光幽冷,宛如尖利的冰刀仿佛随時會射穿令他讨厭的人,不留一點餘地。

王經理當然知道季凡澤所謂的這個“他們”是誰,見三人陡然駐足,他上前推了李京生一把,“不好意思,我們老板叫我送客了。”老板不待見的客人,他自然不需要客氣。

李京生被他推了個趔趄,心有不甘又無處可發,咬牙啐了句:“有錢了不起啊,賣女兒致富……”罵聲漸遠,一家人在經理和保安的推搡下最終狼狽離開。

餐廳裏恢複了平靜,餐桌上的輕松氣氛卻是一時回不來。

鐘艾擰着眉毛問季凡澤:“這間餐廳是你的?”

“不全是,我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他淡聲回應。

鐘艾擰在一起的眉毛沒有舒展開來,動了動嘴唇,她正欲再開口,平攤在大腿上的手突然微微一熱。季凡澤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輕對她搖搖頭。鐘艾像是心領神會,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這一刻,兩人是如此默契。

她本想問他“孟晴一家的出現也在你的劇本裏麽”,可都不用她問出口,季凡澤就猜到她的疑問,當即搖頭否認。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得感謝孟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至少被他們家一攪合,剛才徐海東問他的問題,無需回答了。

他對鐘艾的真心已經不言而喻。還有什麽比在情敵挑釁下,光明正大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更有說服力的示愛行為嗎?

徐海東沒探究那聲“岳父、岳母”的深意,不管怎麽說,在那個劍拔弩張的時刻,季凡澤沒讓他們二老丢臉,似乎還掙足了面子,“小季啊,這裏的東西味道不錯。”徐海東不動聲色地跳轉了話題,結束了剛才的種種不愉快。

鐘秀娟笑得發自肺腑,附和說:“是啊,你看我都吃多了。”她此時的感覺很微妙,雖然被方才那幕刺激得血壓蹭蹭飙升,但堵在心裏的那口陳年惡氣,卻是不知不覺間散了。

壞事變好事,季凡澤真不客氣,順勢道:“有件事兒,我想跟伯父伯母商量一下。”

“嗯?”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季凡澤覆在鐘艾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整只手都握住,“我想讓鐘艾搬去我家裏住。”

“!!!”三個人一時都沒說出話來。

桌上陷入一剎那的沉默。

這位衣冠楚楚的男人怎麽可以用如此淡然的态度,講出這樣一句驚駭世俗的話來?“哐當”一聲,鐘秀娟手裏的銀質湯勺不小心滑落到桌子上,貼心的侍應生趕緊給她換了一把新的。

徐海東的反應比較快,作勢嗽了嗽嗓子:“你們照這個速度發展會不會太快了?你倆才交往沒多久,小艾畢竟是女孩兒,這種事兒傳出去不太好吧。”咳咳,這個話題着實令徐海東尴尬,老臉都快挂不住了。

“也是。”季凡澤略微颔首,表情沒變,絲毫看不出被回絕的失望,反而唇角微揚:“伯父的顧慮是對的,是我考慮不周。那我先和鐘艾交往一段時間再談這事兒吧,總之感謝伯父伯母把鐘艾交給我。”他這話接得那叫一個順溜。

鐘艾愣愣的看着他,她怎麽不記得父母有答應他們交往啊!

這時徐海東和鐘秀娟才反應過來被這個臭小子給繞進去了,可為時已晚,季凡澤在鐘艾手心輕輕撓了一下,另一只手舉起高腳杯,從容說道:“我敬二老一杯,我會好好照顧鐘艾的。”

“……”

二老此刻百感交集,本來是連跟鐘艾交往都不準備答應季凡澤的,可哪知對方竟然跳過這個環節,直接提出同居……話題太勁爆,兩位老人家一晃神,一時不察間就被他得逞了。

徐海東想想不由笑了,意味深長地看了季凡澤一眼,總結道:“我們當家長的本來也無權幹涉女兒的感情,但是你剛才也看到了孟晴那家子的嘴臉,一開始出于對女兒的保護心理,我們不想讓小艾蹚這趟渾水。現在既然你們已經正式交往了,我們一味反對也沒有意義了。你記得要對小艾好,不能讓她受委屈……”

一番話,聽得鐘艾的眼睛酸酸的,怎麽有種嫁女兒的感覺呢。

季凡澤淡淡的笑意一直挂在嘴角,仿佛伸手輕輕去觸碰一下,那笑意就會蕩開,“伯父伯母,請放心吧。”

一頓飯吃得鐘艾跟打了場仗一樣,心髒忽上忽下。在餐廳門口告別,徐海東把鐘艾的車開走了,帶老婆回家。

鐘艾上了季凡澤的車,“你是不是瘋了?怎麽會提出要同居啊?”問出這話時,她的臉紅撲撲的,不似責怪,倒似帶着打情罵俏的意味。

季凡澤掀了掀唇角,側眸看她一眼,投給她一個“笨死了”的眼神,“今晚是和你父母談判。我把我的要求擡得越高,相對的,退路就越大,懂嗎?”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好像談生意,季凡澤的預期價碼是五百萬(在一起),但他會提出一千萬(同居),明知兩位家長不可能接受,可他還是要提,這樣對方殺到五百萬,正好符合他的預期。可如果他一開始直接提出五百萬,誰知道對方最後會給他殺到多少呢。

鐘艾想了想,秒懂,擡手錘他一拳,“你心眼怎麽這麽多啊!”

“心眼不多能追到你麽。”季凡澤墨眸深邃,眼底輕笑無虞。

車子停在鐘艾家樓下,她開門下車,季凡澤也是一樣的動作。

鐘艾不由得頓足,回頭問一直尾随她的男人:“你跟着我幹什麽呀,你怎麽不回家啊?”

“今晚我在你家睡。”季凡澤攬住她的肩,自然而然。

鐘艾肩上微微一沉,“???”

“你爸不讓你住我那兒,我只能在你這兒将就一下了。”月光下,他的眼角眉梢都沾着微光。

☆、蜜方四十六

? 電視臺是輪休制,周末加班屬于家常便飯,沈北回到家時已是傍晚時分。

開門進屋,他的步子微微一頓。

客廳的茶幾被挪到一邊,空地上搭起了小型賽車道,雙層車道彎彎曲曲仿真度極高,看起來挺氣派。沈笑坐在地上,聚精會神地搭建尚未完成的車道,連爸爸回來都沒有分散開一點點注意力。

“誰給你買的賽車?”沈北踩着拖鞋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清醇的嗓音裏帶着點明知故問的意味。

沈笑仰頭看着他,瓷器一般白淨的小臉上綻出個大大的笑容,“雨點姐姐。”

這個年紀的小家夥對自己喜歡的人有各種昵稱,雨兮啊雨兮,他叫着不順口,索性改成雨點了。況且那個姐姐在他幼小的世界裏就像雨一般溫柔,說話很輕,表情也很淡,卻沒來由地讓他歡喜。

不知道從小家夥嘴裏冒出的女人是誰,沈北一怔,皺了下眉,“你下午不是跟大白出去玩了?”他上一秒還條件反射地以為這套玩具是鐘艾買給笑笑的。

“沒有啦,大白姐姐有事。”沈笑又把注意力轉回賽車上,手裏拿着塊車道拼版,“粑粑,你幫我看一下這個怎麽裝?”

“哦,沈先生回來了。”沈北凝眉間,何姨端着盤水果走進客廳,給他解惑道:“今晚鐘小姐帶男朋友見家長,是她朋友帶笑笑出去玩的。那個女人可好了,請我們吃了晚飯,還給笑笑買了玩具……”

沈北當即僵在原地,後面的話他一句沒聽清,腦子裏只魔怔似的回旋着“鐘小姐帶男朋友見家長”。她和季凡澤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明知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也不是他該關心的,可他還是止不住地心裏一沉,像是突然被人扔進來塊大石頭,堵得他連呼吸都窒了窒。

靜默一瞬,沈北收回目光,擡腳朝卧室走去。

“粑粑,粑粑,你不是要幫我搭車道嗎?”笑笑稚嫩的童音從他身後傳來。

“你自己玩,爸爸累了。”他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還淬着一絲沙啞。

“……”

**

同一時間裏,鐘艾的小公寓裏有點熱火朝天。

開門放狼的事兒她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承想這次這只狼一進門竟是毫不迂回地直奔主題了。她的包還沒扔到沙發上,整個人已經被季凡澤打橫抱起扛去卧室了。

狹窄的走廊,微晃的地板,鐘艾肩上的包“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未免自己也和包一樣從他懷裏跌落,她不得不牢牢地抱住她觸手可及的唯一依靠,像只樹袋熊一樣緊緊地攀附着季凡澤。她的唇被他深深吮`吻着,唇齒間的細密觸感仿佛小貓尾巴掃過敏感的神經,令她心頭一麻,甜甜蜜蜜地蕩漾開來,随之身不由己地沉溺進去,配合着他,回應着他,像是要彼此融化。這是最好的暗示,上一秒溫和的柔軟的吻,在這一秒陡然變成鯨吞蠶食般霸道,他的舌長驅直入翻攪着糾纏着肆虐着,吻得幾乎蠻橫了,鐘艾險些承受不住連呼吸都斷續起來。

彼此交疊着陷入軟`床的那一刻,臺燈被撞到,屋裏的光線登時淩亂起來,映着窗外皎潔的白月光,鐘艾羞澀地看着他,看着他修長幹淨的手指移到她胸前,看着他的手像撫`弄一件上好玉器一般碰觸着流連着揉`捏着她。這圓`潤的白玉碗在迷離的燈影下如同被重新上了色,不再是晶瑩剔透的白,轉而泛起一層酡紅,像是在紋理細致的絹紙上鋪展開來一層胭紅。胭紅之下就是鐘艾隐隐跳動的血管,帶着淺淺的青色,如同白玉石未經雕琢又渾然天成的美好紋路。

季凡澤微微一低頭,唇湊上這片緋色,一瞬間青色的血管猛然劇烈跳動起來,仿佛忽然間被人撥動的琴弦發出顫音,輕柔的嬌羞的低吟的音節聲聲缭繞。季凡澤英俊的面龐隐在光影邊緣白玉之間叫人看不真切,以至于鐘艾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短發站着濕濕的細汗,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輕輕抖動。琴瑟和鳴的一剎那來得太過突然,她被展開到極致,痛苦又愉悅地皺起眉,發顫的雙手不受控地扣住他平而寬的肩膀,清透光潔的指甲蓋幾乎陷進他的皮膚裏。

這是一場交響樂,只屬于兩個人的演奏。

他是最英俊最出色的指揮家,那她是什麽呢?弦樂組?銅管組?事實上,鐘艾是什麽都不重要了,在那根指揮棒的牽引下,她被他帶動着從溫柔纾緩的前奏奔向激蕩人心、氣勢宏偉的第二樂章。季凡澤那種投入的力量像鋼鐵一般堅韌,翻攪得鐘艾神思凄迷如秋風掃落葉似的顫`栗起來,震顫與颠簸中唯一撼然不動的,是這位指揮家堅毅而迷人的目光。他微垂着眼眸,看着她如何全然地向他敞開,又如何緊密地包容着他。月光好似鑽進了季凡澤的瞳仁裏,那微微跳動的光仿佛是某種燃燒的暗色火焰,又仿佛是一股無聲的暗流,伴随着每一次奮力的沖擊、每一個震耳欲聾的音節,猛地沖進鐘艾心裏,轉眼沒過她每一條緊繃的脆弱的神經。

明明有過登臺經驗了,可此刻鐘艾俨然是位首次登臺的初學者,早已扔了樂譜亂了樂章,完全跟着他的節奏走。季凡澤的每一下輾轉都兇猛有力,宛若激越高昂的強奏,卻在她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他的攻勢想要丢盔棄甲時,改為柔和悠揚的緩奏。可等鐘艾稍稍喘息幾下,顫動燃燒的細胞逐漸趨于平複,氣勢磅礴的樂曲瞬間再起。當她摟住他的窄腰,雙手和柔軟濕`滑的某處都把他包裹的緊得不能再緊的那個剎那,季凡澤悶哼一聲,指揮棒猛地狠狠揮動。如果要給這一刻的交響樂配上一幅畫面,那一定是兵臨城下岌岌可危之時,王者一聲令下萬箭齊發,自此千裏江河收複囊中,獨為一人傾盡天下韶華。

一曲終畢,季凡澤身上沒有華麗的燕尾服,也沒有儒雅翩翩的領結,只有淡雅的月光和迷`亂的燈光交錯,鋪灑在他蒙着一層薄汗的皮膚上。在這般光影映襯下,他的肌肉紋理漂亮且光滑,就像是月圓之夜絲綢一樣波光柔和的海平面。優雅謝幕,他把仍在顫抖的鐘艾摟進懷裏,扯過被子把兩人兜頭罩住,啄了啄她的唇角。

鐘艾真的是累了,這場音樂會實在太久了,她虛弱地趴在季凡澤壁壘分明的胸膛上,側耳聽着他心髒铿锵有力的跳動聲,漸漸阖上眼皮。

季凡澤繞着她的發絲玩弄一會兒,直到均勻的鼻息聲從他的胸口處暈散開來,他才摟住鐘艾不盈一握的細腰,把她平放在枕頭上,掖好被子。看着那一小團人形懶洋洋地蠕動了一下,又往被窩裏縮了縮,他輕扯嘴角,這丫頭真不經折騰啊。

套上襯衫,季凡澤彎腰撿起剛才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的西褲,從側兜裏摸出手機。幾分鐘前,他的手機響過,但大概是被激昂的樂聲蓋住了,他無暇搭理。

這會兒翻出來一看,一則短信赫然撞入他眸中。

突如其來的短信,冒然出現的發信人,短短半秒鐘,足以令季凡澤漆黑的瞳仁裏頓時褪去柔光,忽而蓄滿冰冷的光澤。把鐘艾吃幹抹淨,以及搞定她父母的全部喜悅,就這樣因為這則短信而硬生生地變為憤怒。又或者,憤怒之餘,還有一絲絲的恐慌。

這個表情出現在季凡澤臉上,還是第一次。

這夜,他睡在鐘艾身邊,抱着她入夢。

但,他做了一場噩夢。

夢境中是一個普通的雨夜,也許因為是陳年舊夢的原因,畫質不怎麽清晰。某幢高層建築虛籠在厚重的雨幕中,深藍色玻璃帷幕外牆上鑲嵌着B市某家三甲醫院的霓虹招牌,穩重又靜谧。

一位年輕的女孩從樓裏跑出來,懷裏抱着個大紙盒子,她的出現悄然打破了這個死氣沉沉的雨夜。沒帶傘,她的腳步卻絲毫不停,縮了縮脖子,一咬牙悶頭鑽進雨簾。

盛夏夜,她穿得單薄,一條牛仔短褲配一件白色雪紡半袖衫,衣衫很快被雨水打濕,緊緊地貼在身上。雨太大,她走得又太急,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到醫院門口,沒摔倒已算幸運。

淋漓大雨中,她打不到車。

本是焦急之時,可她緊蹙的雙眉間只鎖着一縷悲傷。那縷悲傷太盛,竟是蓋過了一切情緒。那種悲戚有多深刻沒人知道,但足夠令人過目不忘。

遠遠的,有出租車駛來,她伸手叫車。不知是天氣惡劣視線受阻,還是沒有公德心,司機并未停車,反而擦着這女孩的身體疾馳駛過。

她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下意識地急忙彈開,人倒是沒被碰着,可環抱的大紙盒“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裏面零零碎碎的東西掉出來,散落在蓄着積水的雨地裏,這一切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女孩怔怔地看着腳下被雨水澆爛不能再用的紙盒子,雙手捂在臉上,慢慢地蹲了下來,劇烈抖動的肩膀昭示着她的難過。

沒有錯,她在哭泣。

那是看不見的眼淚,沒有溫度,亦沒有聲音,從指縫間潺潺溢出,被無情的大雨沖刷幹淨。只留下冰晶似的結晶體,堅硬地烙印在心頭,時時刻刻地提醒着她——她是個loser。

馬路對面,靜靜地停着一輛黑色轎車。駕駛座上的男人猶豫片刻,步出車門,從後備箱裏取出一把黑傘,健步穿過馬路,朝這女孩走去。

幾乎是同個時間,一輛銀色轎車緩緩停在女孩身邊,有件西裝罩在她頭頂上。面容清朗的男人冒着雨彎腰把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放進車裏,最後帶着哭花臉的女孩兒離開。

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只有馬路中央,那抹颀長的身影仿佛雕塑般被釘在原地,紋絲不動。雨水被風吹開沾濕肩頭,他獨自撐着那把黑色的長柄雨傘,久久地望着銀色轎車消失的方向,寬大的傘沿遮住了他墨色眼睛裏那絲複雜的光。

這是夢,又不是夢。

這是季凡澤那份小心保存的獨家記憶中,第三次見到鐘艾的情景——三年前的那個雨夜,她最後一次出入這間醫院。

暗夜籠罩,這場夢仿佛是時空鑿開的一個洞,源源不斷地帶出五味雜陳的情緒,幾乎将夢中人卷入溺斃。此時,手機就放在季凡澤枕邊,觸手可及的位置,裏面靜靜地躺着方才那則短信:

季總,鐘艾大概還不知道她當年被三甲醫院除名跟你有關吧?呵呵。

——孟晴。

☆、蜜方四十七

? “季凡澤,季凡澤……”

“你是不是做惡夢了?”

有不屬于夢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連幾聲,一次比一次焦灼。季凡澤渾渾噩噩地動了動眼皮,狹長的眸子眯成一條縫,不知是眼睛不适應黑暗,還是現實與夢境交替的一瞬間令人産生了錯覺,他迅疾地把枕邊人撈進懷裏,手箍住鐘艾的後腦,不由分說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那股牢牢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

“幾點了?”他問。

鐘艾被他摟得喘不上氣來,“不知道,應該是半夜吧。”一張嘴,她的唇無意識地擦過他的皮膚,聲音仿佛被他劇烈的心跳聲吸走了大半,聽起來悶悶的。

窗簾拉得很嚴實,連一寸月光都沒有流瀉進來,卧室裏黑黢黢的。

她剛才是被季凡澤的夢呓聲吵醒的,那聲音不大,很低。就像是在黑夜裏揪緊被褥的手,把平整的被子拽出很多很多的褶皺,沒來由地讓鐘艾的心也跟着揪起來。一般在夢裏處于極度恐懼或不安的狀态中,人才會在現實中發出極細微的低吟,他一定做了一場很激烈的夢。

怕他被夢魇束縛,她這才試着叫醒他,“你夢到什麽了?”

到底是多麽可怕的噩夢才會讓這位素來無所畏懼的男人感到恐慌?鐘艾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只感覺覆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收得更緊,身上沒有寸`縷布料隔開這男人炙熱的掌溫,她簡直快要被灼傷。下巴抵在她的腦殼上,季凡澤摩挲幾下她的發絲,淡淡地說:“我忘了。”明明只是幾個若無其事的音節,卻仿佛帶着某種劫後餘生或者失而複得的釋然。

在夢中,他傷害了她,錯過了她;

可在現實中,他實實在在地擁有着她,甚至只要一擡手,就可以擁她入懷,如此真切地感覺到她的存在。

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慶幸的呢。

困勁兒沖頭,鐘艾雲裏霧裏的,身子本能地往後挪了挪,試圖将近乎絞`纏的彼此拉開一隙距離,卻聽季凡澤沉吟道:“別動,就這樣待一會兒,乖。”他的聲音柔和的不像話,可手臂的力道越來越大,緊緊地把她圈在自己身前。

此時此刻,或許連季凡澤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與她怎樣厮`磨擁抱,才能夠令他覺得滿足?心念微微一動,他的手着魔似的探向她的胸口,轉眼便把那兩團柔軟無暇的白瓷器握在手中揉`捏起來。全身猛地一抖,鐘艾的困意剎那間蕩然無存,她驚訝地擡眸看向他,“你不會又要……”欲`行不軌了吧。

黑暗中,他的面孔都是暗的,唯有那雙深如黑潭的眼眸裏透出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求。她一句完整話尚未說完,季凡澤已猛地挑起她的下巴,低頭堵住了她那張正在嚅動的小嘴。這個男人用行動證明了他的目的,他就是想一次又一次的要她,孜孜不倦且永不滿足。悶熱幹燥的夏夜,卧室裏冷氣充足,空調的扇葉低垂,送出徐徐涼風。這微涼的空氣,似乎令所有的觸覺都變得更加敏銳、直白。他的唇舌、他的呼吸、他的指尖,都是那樣強烈的刺激着她……“你別鬧了,我明天還得早起呢。”最後一絲理智的弦繃緊,鐘艾漲紅着臉按住他到處點火的手,阻止對方進一步進犯。

“你不是九點上班麽?”季凡澤咬住她不松口,牙齒磨蹭着她的唇瓣,低喃道。鐘艾擡手推他的臉,帶着那麽一絲絲慵懶的羞赧,“嗯,不過我明早要先去電視臺錄節目。”顯然是被“電視臺”這個名詞刺激到了,季凡澤條件反射地想到了一個男人,确切地說,是方才曾出現在他噩夢中的那個男人。

季凡澤的眸色黯了黯,瞬間便把鐘艾那只擋在彼此唇間的手攥進滾燙的掌心裏,不給她半秒反應的時間,他已将她整片唇都吸進嘴裏。這下好了,這個男人的吻不再如上一刻那般溫柔內斂,而是帶着懲罰的掠奪的半強迫式的進攻。哦,不止是唇,鐘艾很快被他揉`弄的氣息不穩,想要再度推開他卻發現自己渾身軟弱無力,整個人就像一片蘸着露水的桃花瓣那般飄了起來,只能撲簌撲簌地搖擺抖動,然後任他采撷……

拜季凡澤那場噩夢以及旺盛的精力所賜,鐘艾隔天早上頂着兩個黑眼圈趕到電視臺。做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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