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蚌中之砂（上）
一望無際的大海，映着東邊高高升起的紅日，海天相接處泛着粼粼的金色光芒。海水拍打着岸邊的黑色礁石，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濃的海腥味，幾只在礁石上啄食的海鷗發覺海浪來襲，便迅疾飛向了天空，伴随着一聲聲尖利的驚叫。
離岸邊不遠的地方，有一堆熙熙攘攘的穿着樸素的人群，今天正好是這個小漁村的集貿日。
大家都展示着自己從海裏捕撈出來的各種各樣的東西，有的攤位前擺着一條條新鮮的海魚，有的擺着發着淡青色光芒的新鮮海蝦，有的擺着一堆堆顏色各異的漂亮貝殼，還有的擺着一團團打撈上來的昆布和裙帶菜。
但趕集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海産品的相互交換，而是漁作者與農耕者之間的以物易物。離海邊數公裏遠的地方，土地不那麽貧瘠，農耕者努力開荒，勤懇種植，有時也能獲得相對不錯的收成。
在對面的攤位上，有的攤主面前擺着白花花的稻米，有的擺着剛挖出來的散發着泥土氣息的馬鈴薯、胡蘿蔔和洋蔥，有的擺着尚未除去外衣的新鮮玉米，還有的擺着比較稀奇的綠色大葉菜和紫色甘藍。
這時，從海邊的礁石旁遠遠走過來一位清秀的男子。只見他滿頭銀色短發，膚色蒼白，額前劉海遮住了左眼，而露出來的右眼卻異常地清澈而漂亮，仿佛春水蕩漾的綠塘。嘴裏叼着一根煙，上身一件白色短袖，下身長褲，背着一個長方形的木箱，看似随意卻頗具現代感的裝束與周圍熱鬧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見他将背上的木箱正了正，緩緩地向着這個小小的臨時集市走了過來。
他漫不經心地在攤位中穿梭，突然眼前一亮，發現有個攤位前擺的東西非常特別，不由自主地向其走去。
那個攤主的面前擺了幾條海魚，旁邊鋪了一條潔白的方形手帕，上面放着兩顆鹌鹑蛋大小的珍珠，一顆黃色，一顆橙色，顏色極為純淨透亮，在陽光下很是耀眼。
“珍珠麽？海裏得到的？”銀發男子将木箱卸下放在一旁，在攤位前蹲了下來，拿起了那只黃色的珍珠，對着太陽，仔細地端詳着。
攤主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與慌亂，雖然轉瞬即逝，但銀發男子還是準确地捕捉到了攤主的表情變化。
“當然是在海裏面撈的啊！”攤主有點不自然地大聲回答，“難道我還會去偷去搶啊……”
“哦。”銀發男子盯着攤主的臉，淡淡地應了一聲。
重新望向手裏的珍珠，淺黃色的邊緣有一圈淡淡的幽光。他将珍珠放在手心，兩手合上，從縫隙中用眼貼近，發現那顆珍珠在暗中也會發出瑩瑩的黃色光芒。
“晚上會亮吧？”銀發男子擡起頭問。
“你怎麽知道？”攤主臉上浮現出了驚訝的神色，他突然覺得這個銀發男子來歷非凡。
“這種珍珠，還是遠離為好。”銀發男子将珍珠放回到手帕上，站起身，準備要走。
Advertisement
“等等！”攤主突然叫住了銀發男子，“今晚去我家吃飯如何？”
“嗯？”銀發男子停下了腳步。
“您是到處奔波的旅人吧？見聞一定很豐富。這個小島其實很閉塞，我們想聽您講講旅途中的有趣故事。”攤主誠懇地說。
“哦，也好。”銀發男子淡淡地說，又加了一句：“我叫銀古，是個蟲師。”
“銀古桑，你好，我叫島健。”攤主也熱情地介紹自己。
“啊啊……您來了啊！這次有兩顆新的珍珠……”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穿着考究的商人模樣男子，體态微微發福，他徑自向攤主走來，直接拿起了手帕上的兩顆珍珠。
“漂亮啊……啧啧！真漂亮！”穿着考究的男子拿起其中一顆橙色的珍珠，将其對着太陽，一邊仔細端詳着，一邊由衷地贊嘆。
“早前的兩顆，我分別送給了老爺的夫人和小姐，喜歡得不得了呢！結果夫人的朋友們也都想要，我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就來你這看看有沒有新貨，沒想到運氣真好呢……”男子一邊絮絮叨叨地跟攤主聊着，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了幾串銅錢，全部塞到了攤主的手中。
“啊……謝謝您！”攤主感激不盡，目送發福男子離去。
叫做銀古的男人，在旁邊靜靜地抽着煙，沒有說話。
攤主将自己的海魚換了一大升白色的稻米，又用剛得到的銅錢買了幾個馬鈴薯和洋蔥。然後收起了自己的攤位，和銀古一起邊走邊聊回到了家。
“父親！”還沒到家門，就有兩三個小孩子跑出來，歡快地圍着島健又叫又跳。
“你的孩子們很精神呢。”銀古微笑了一下，由衷地贊嘆。
“多謝！”島健開心地笑了笑，然後抱起最小的孩子，向屋內走去。
房間內彌漫着一股蒸米飯和炸海蝦的香味，銀古突然發覺其實自己的肚子已經很餓了。
很快，飯菜都擺上了桌，相比較之前在類似的偏僻漁村借宿，這家人的飯菜有點過于豐盛了，銀古盯着一桌子菜，默默地想。
島健一共有5個孩子，老大是個面色蒼白的女孩，看起來大約十五六歲，次子看起來大約十歲左右，之後兩個女孩，看起來大約九歲和七歲，最小的兒子貌似只有三四歲。銀古和一家人坐在一起，孩子們清脆的笑聲此起彼伏，這種溫馨的氛圍使他很放松。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遲鈍啊喂！快點幫客人盛飯！”中年婦女當着銀古的面大聲呵斥着最大的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孩。
女孩也不反駁，只是靜靜地站了起來，默默地幫銀古盛了一碗米飯，走到銀古面前，将其遞到銀古的手中，然後默默地鞠了一躬，便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多謝。”銀時向女孩道了一聲謝，但女孩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慢慢地用筷子将飯扒在嘴裏，默默地咀嚼着。
“對不起啊客人，這孩子不怎麽與人交流，讓您見笑了。”婦人尴尬地陪着笑臉說，然後用一個嚴厲的責備眼神盯了女孩一眼。
女孩卻仿佛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似的，徑自吃着飯，另一旁比她小的幾個孩子吵吵嚷嚷着在搶盤子中的菜，那盤海蝦很快便所剩無幾。銀古發現，少女的筷子，似乎根本就沒有伸向過那盤看起來很美味的海蝦，只是默默地夾着離自己最近的盤子中的腌海帶。
酒足飯飽之後，婦人和大女兒一起去收拾餐桌上的殘局，島健的幾個孩子争着在他身邊撒嬌，他溫柔地制止了他們：“噓，接下來我們聽銀古桑講些關于蟲的有趣故事吧！”
“講故事！講故事！”孩子們開始圍着銀古，讓他講故事。拗不過孩子們，銀古緩緩地噴出了一口煙，開始侃侃講起自己所遇到過的奇聞轶事。
銀古的故事很精彩，孩子們聽得很入神，島健的妻子和大女兒收拾停當後，便沏了一壺茶，坐在他們的後面，也開始認真地傾聽。
這是一個美好而愉快的夜晚，島健覺得請銀古來自己家裏做客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晚上，心滿意足的人們沉沉睡去，伴随着低沉而均勻的呼吸。
銀古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點騷動，他睜了睜眼睛，聽到了島健急促而低沉的喊聲：“快！馬上要出來了！莎裏醬，再稍微忍耐一會！”然後是貌似婦人從水盆中擰毛巾的聲音。
銀古坐了起來，輕輕拉開睡房的隔扇門，向着騷動的地方緩緩走了過去。
只見島健的大女兒蜷在榻榻米上，臉上布滿了黃豆大的汗珠，頭發濕濕地貼在額上，她雙手緊緊地捂着嘴，好像随時都會嘔吐。婦人拿起一塊擰幹的熱毛巾，正在耐心地幫女孩擦汗，男人焦急地坐在旁邊，輕輕地拍打着女孩的背部。
“她怎麽了？”銀古突然問道。
島健和婦人完全沒有注意到銀古的出現，冷不丁吓了一跳。
“啊，沒什麽，這孩子老早就有這毛病了……不過……一會就好了。”島健看了銀古一眼，有些慌亂地低下了眼睑。
“可以讓我看看嗎？說不定我能幫上忙。”銀古目不轉睛地盯着島健。
“啊！還是不用了，一會就好了呢。對吧莎裏醬？”島健避開了銀古的視線，眼睛盯着正在忍受痛苦的女孩。
女孩根本沒有理會島健的問話，突然開始了劇烈的抽搐，然後一只手捂住嘴，另一手向空中胡亂地抓着，婦人心領神會，将一塊方形的白色手帕塞到了少女伸出的手中。只見少女将手帕捂住口部，開始了劇烈的幹嘔。
嘔了好一會，少女停止了抽搐，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她輕輕地将手帕從嘴巴旁移開，将其遞給了島健。白色的手帕上，有一顆鹌鹑蛋大小的紅色珍珠，在夜空中，柔柔地泛着血紅色的光芒。
銀古清晰地看到了珍珠邊緣的一圈柔和的紅光，細小的發光的紅色觸手正在漫無目的地向四周伸展。他回過頭來盯着少女，只見少女的嘴巴邊緣也有一些細小發光的紅色觸手，正慢慢地往回聚攏，不一會已全部回到少女體內。少女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躺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