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杯弓蛇影(中)

“謝謝你!銀古!”化野無限感激地盯着銀古,将頭朝下栽倒在床上的小田扳了過來,使其躺平。

床上的婦人驚恐地瞪大雙眼,渾身顫抖,語無倫次,“老公……孩子……嗚嗚嗚!”她伸開雙手,開始瘋狂地撕扯着自己的頭發。

化野走向外屋,盯着外面陰霾的天空,表情凝重,一言不發。

銀古默默地抽了一口煙,眼睛盯着床上閉眼昏睡的男人和他旁邊歇斯底裏的女人,“這是怎麽回事?”

“差不多三個月前,小田覺得他妻子有點不太對勁,以前明明是個溫柔隐忍的人,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異常暴躁,一點點小事情,都有可能将家裏面鬧得雞飛狗跳。他以為妻子心裏面有什麽壓力,剛開始還耐心相勸,但發現無濟于事,不僅如此,漸漸地還變本加厲。他覺得妻子出現了問題,便過來找我,希望我能夠幫他妻子治療。

我也曾親眼見到過,他的妻子在發病的時候會将家裏面所有能摔的東西全部摔碎,不僅如此,還會對他們的孩子動手,且惡語相向。這種症狀我以前倒也見過,所以就按照先前的經驗給她配了一些鎮靜的藥物。服藥之後她妻子又變回了原先的樣子,溫柔持家,相夫教子。”

“不久後就複發了?”銀古的綠色瞳孔盯了一眼化野,便投向屋外的陰沉天空。

“嗯,沒錯。當時小田和我都以為她痊愈了,沒想到之後的某一天,她這種病再次發作。那一次,他們養了十多年的家犬被她一怒之下用柴刀給活生生砍死了。我感覺到事情變得嚴重了,自那之後,給她服用的藥物,劑量增加了一倍。

但她的病依然反反複複,不知何時就會爆發,增加的藥量也越來越大,但我發現這些藥也僅僅能夠起到緩解病情的作用,根本無法根治。所以說,造成今天這個局面,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啊!”化野坐在外屋的竹椅子上,雙手交叉撐住下巴,臉上布滿了無力和自責。

“這不是你的錯,”銀古走到化野的面前,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也許是蟲的問題。”

化野的臉上一驚,一滴冷汗挂在他的額頭,“蟲麽?”

銀古輕輕地點了下頭,“嘛,我也不是非常确定。只是覺得此次回來,鎮子變化挺大。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不尋常的事情麽?那倒沒有。”化野冥思苦想了一會,回答道,“只是……”他望了銀古一眼,面露難色。

“只是什麽?”銀古一直覺得他跟化野之間似乎沒有什麽需要刻意隐瞞的,所以直接問道。

“鎮子上的人們……脾氣似乎都變大了……比如說,今天的事情……”化野的臉上有點難堪,他望着銀古若有所思的嚴肅的臉,仔細斟酌着字眼,“我這麽說你不要生氣,雖然大島他……今天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但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一直很忠厚老實的說……”

“哦,”銀古倒頗不在意之前的事情,他仔細地思考着化野的話,“也許,他只是說出了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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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古!”化野突然大喊了一聲,雖然今天大島的所作所為确實欠妥,但他以前的确是個淳樸善良的島民這一點絕對沒錯,而銀古剛才的話,在他聽起來卻格外地孤寂和冷漠,雖然他知道銀古一向不是一個锱铢必較的人,但還是覺得方才的話中似乎夾雜了一絲絲嘲諷,而這嘲諷,雖然他知道針對的是大島,但不知為何,他覺得更針對剛剛貌似在為同鄉辯護的自己。

銀古似乎沒料到化野竟然有這麽大的反應,嘴中的草煙也忘了抽,他回想了兩秒鐘,臉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嘛,化野,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應該知道,就算全世界最善良的人,他偶爾也會有一些不悅或不善的想法,只是他,善于将其遏制而不表現于言行而已。”

“怎麽講?”化野臉上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他覺得銀古說得不無道理,但自己卻好像有點不太明白。

“打個比方,你有沒有碰到過令你非常不愉快的人?”

“嗯。碰到過。”化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你有沒有在心裏面默默地詛咒過這個很讨厭的人死掉?”

化野的臉紅了,他的眼睛垂了下來,盯着地面,小聲地說道,“有過。”

“那他對你做的過分事情,至于使他死去嗎?”

“不至于。”

“那你希望他死掉的時候,你去殺他了嗎?”

“沒有啊!”化野重新擡起頭,語氣激動地回應道。

銀古的臉上略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對啊。當別人傷害了你時,你心裏面或許有過希望對方死掉的念頭,但你不會付諸行動,除此之外,為了避嫌,你也不會表現得讓別人知道你似乎很讨厭他,怕落得個心胸狹窄的貶稱。你,只是,想想而已。”

化野仔細思考着銀古的話,過了一會,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張了張嘴,“銀古……我……”

銀古卻擺了下手,“你明白就好。好了,回到剛才的問題,最近鎮子裏的傷人事件,是不是比較多?”

“嗯,最近突然多了起來,之前都很少發生的說。”

“那你知道是誰傷了他們麽?”

“嗯……大部分都是熟人……有的是家人……有的是朋友……還有的是他們的鄰居……”

“簡單說,都是他們認識的人對吧?”

“沒錯。怎麽,有頭緒了嗎?”化野期待地望着銀古。

“現在我基本可以确定,這一定是蟲造成的。”銀古重重地吐出一口煙,向裏屋走去,“但是,還有一些問題需要核實。”

“夫人,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銀古走向依然驚恐地抓着自己頭發的婦人,輕聲安慰道。

婦人擡起滿眼淚痕的臉龐,“您是?”

“我叫銀古,是個蟲師。您放心,我是來幫助你的。”銀古握住了婦人驚恐顫栗的一只手,臉上帶着誠摯的笑容。

“謝謝……”銀古的安慰讓婦人安靜了不少,“我老公說得沒錯,也許我真的,殺死了我們的兒子……”

想到此處,她望了一眼在床腳放着的那具小小的屍體,淚花重新在眼睛裏面打轉,化野已經找了一塊白色的布蓋住了孩子的臉龐。

“你還可以再有孩子的。”銀古那雙漂亮的綠色瞳孔緊緊地盯着婦人,“只不過,在此之前,您需要徹底治愈自己的疾病。夫人,最近身體有何異樣?”

婦人的臉色看起來稍微堅毅了一些,她輕輕地将亂糟糟的散發整齊地攏到耳後,“最近啊,經常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等到清醒過來,孩子身上總是傷痕累累,家中總是一片狼藉。老公總是說是我破壞的,可我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還記得這種情況是什麽時候發生的麽?”

“……大約……半年前吧。”

“晚上會經常做夢嗎?”

婦人瞪大了眼睛,看起來非常地差異,“您怎麽知道?對,自從這種病發作之後,我幾乎每晚都會做夢,但都不是什麽好夢。我經常會夢見自己被各種各樣的人欺負,辱罵,毆打,甚至好多次……都夢見自己被活活打死了……”婦人突然伸手捂住臉,似乎對那些噩夢依然心有餘悸。

“那你的睡眠質量肯定很差了,白天補過覺嗎?”

“嗯,補過。”

“那白天睡覺會做夢嗎?”

“應該有做……”

“哦?不記得了嗎?”銀古饒有興趣地問。

“不是,只是記不得夢境的內容。而且,每次夢醒之後,兒子和老公總會受傷,家裏面也變得亂七八糟。”

“哦,這樣子啊。”銀古默默地拿出一支煙,抽上,眼睛透過窗戶盯向外面的某處,不再言語。

又過了些時候,小田醒了過來,表情落寞,化野安慰了他許久,最後,銀古給婦人留下了一些藥,囑咐她按時服用。兩人便相伴離去。

一路無言,銀古戴着鬥笠,默默地跟在化野的身後。當他們走到大路上的時候,雨夾雪已經停了,但天空卻依舊灰霾。路邊緊閉的房屋中,好像有幾雙眼睛,閃着令人不悅的寒光。化野左右看看,臉上陰雲密布,他停了下來,等到銀古趕上自己後,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化野?”銀古沒想到化野竟然會有如此舉動,臉頰上浮起了兩抹尴尬的微紅。

“別出聲。”化野小聲而低沉地回了一句,緊緊地拉着銀古的手,昂首挺胸,表情無比淡定地向前走着。

銀古很自覺地閉上了嘴,任由化野牽着自己大步流星地在街上走着。

兩邊房屋的幾雙鬼鬼祟祟的眼睛,看到這番情景,便不聲不響地悄悄消失了。

好容易回到了化野的家,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幫忙将銀古的藥箱給卸了下來,“真是對不住啊,銀古。人們,的确變得很奇怪了呢。”

“你不要在意。只不過,”銀古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被感染的人,還真挺多啊。看來,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呢。”

“對了,你今天說過小田妻子的病是蟲引起的,”化野突然想起來了什麽,興致勃勃地問,“是什麽蟲啊?”

“嗯……說來話長……啊對了,化野,你的醬牛肉呢?”銀古的綠色瞳孔中突然閃過了一絲狡黠的笑。

“啊!待會幫你做了啦!你先告訴我那是什麽蟲嘛!”化野覺得自己的好奇心已經被完全提了起來,而銀古卻還在厚顏無恥地賣着關子,他很郁悶。

“啊,我從早上就沒吃了……已經餓得沒有力氣說話了……”銀古脫掉了鞋子,徑自躺了下去,看起來的确是困頓無比。

“啊好想知道啊!好吧!我先去做飯,待會一定告訴我啊!”化野迅速跑到了廚房,乒乒乓乓地開始準備。

“好,好……”銀古滿口答應,眼睛卻重新盯向了門外的天空,好像有一絲陽光,掙紮着要穿透厚厚的雲層,細細的光線照到了化野的門前,但轉瞬即逝。

“王……麽?”銀古輕輕地噴出了一口煙,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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