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畫屍公子4
黑鬥篷停住,手裏的白燈籠似乎比先前更黯淡些,他并未回頭,只沙啞着嗓子回,“姑娘快走吧,此處不詳,不詳。”
言罷,慢悠悠擡腳進屋,秋暮卻不客氣地跟了進去。
面對不速之客,黑鬥篷仍未有任何反應,動作及緩地坐到陳年舊椅上,長而尖的皂黃色指甲撥弄着桌案上的一盞油燈。
燈火被挑得稍旺了些,他才幽幽張口,“無論姑娘為何來此地,老朽勸你盡快離開,人活着才有意思。”
秋暮大方的于黑鬥篷對面坐下來,輕快的語調道:“我看老人家才有意思呢,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半山慌宅,不害怕?”
“你怎知此處只有老朽一個?”
“可是除了你,我沒見到別人呀。”
“姑娘錯了。”黑鬥篷吃力得站起來指了指窗外,“外面地下三尺皆是我的親人朋友。”
秋暮直接道:“死人也算?”
黑鬥篷慢騰騰坐回去,“算得,算得。”
秋暮起身,邁步靠近對方,肥大的兜帽仍将對方的臉完全遮蓋,再加上屋內燭火黯淡,那張臉始終隐在濃重的陰影裏。
她覺得有些意思,她遮紗,他披鬥,都不曾以真面目示人。
好奇心被勾上來,她欲一探對方的臉,故意将身子彎下,靠近兜帽處,輕飄飄的語調:“我想到山頂去,可繞了半天仍回到這裏,請老人家指條明路。”
黑鬥篷沉默良久,不答,枯坐了一會慢慢張口,“姑娘可知你所在何地?”
秋暮廢了些功夫也沒瞧見對方的臉,帽兜下的陰影化不開似的濃郁,“不知。”她直起身望了望桌上那盞未曾熄滅的落着‘墳’字的白燈籠,又喃喃道:“難不成這宅子的主人姓墳?”
黑鬥篷搖頭,“這家主人姓莊,是這汶南鎮的一鎮之長,可惜莊家的人全部赴了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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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赴了黃泉。
如此說來,那老虎精是假扮的小鎮長,那些老鼠精亦是假扮莊家家丁,鎮上的居民還不曉得莊家的人已全部罹難。
“你可知莊家的人是怎麽死的?”未等秋暮發問,黑鬥篷突然開口。
“請教了。”秋暮道。
“莊家有人去了山頂,那山頂被詛咒了,只要有一人踏足,全家人都要跟着遭殃。”
秋暮歡喜道:“那我更要去了,汶南鎮還有這半山宅蠻有故事的樣子,我生平最喜歡有故事的地方,我看老人家對此處十分熟悉,給晚輩指條明路晚輩不勝感激。”
黑鬥篷的兜帽壓得更低了,不知再思索什麽。
秋暮不語,一直耐心等待對方的回答。
良久,黑鬥篷起身,喟嘆道:“罷了罷了,命中注定老朽該引你一段路,若想上山頂,需破了這半山荒宅,你且随我來。”
秋暮曉得這位神秘老人定知曉此處全部秘密,顯然他不會那麽輕易道破秘密,便撿着貌似簡單的小問題提問:“老人家,整個宅子我只感應到你一個活人,不知你跟莊家有何關系,為何門口燃的燈籠上寫一個墳字呢?”
黑鬥篷提了桌上的白燈籠緩緩跨出門檻,難得正面回應着,“我是莊家的管家,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不過活着跟死了無甚分別。至于燈籠上的墳字,那是因為整個山是一座墳山,其下白骨累累,屍堆成山,此處原本名喚墳南山,後改名汶南山,其下小鎮名喚墳南鎮,後改作汶南鎮。”
秋暮思忖,或許老人家說的是真的,畢竟這座山處處透着陰氣,像是每一處石縫裏皆透着陰寒之氣,同冥界頗為相似。
再說其下小鎮的名字。
墳南鎮?汶南鎮?
“誰改的名字?”她緊跟黑鬥篷向後院走去。
“天意。”對方黯然道。
此人詭谲蹊跷,不以真面目示人,雖有活人氣息但絕非純陽之氣,走在其後的秋暮面上黑紗處閃過兩縷幽光,想探看這位究竟是何種東西,視線還未觸及對方,平地上驀地刮起一陣幽風,風不大卻刁鑽得很,吹得她整個面皮生疼,她揉揉臉,心底嘀咕,這風來得怪異,是不是這老家夥算計她?!
黑鬥篷似乎能感應到她心底的咒罵,稍微側身,手中搖晃的白燈籠随着腳步亦停頓下來,“姑娘沒事吧。”
秋暮搖頭,“眼睛進了沙子,無礙。”
老者繼續前行,幹啞着嗓音道:“此宅常莫名刮起陰風,或許是屈死的亡靈路過。”
這番話聽在任何人耳裏,皆是一番驚濤駭浪,秋暮在幽冥界忘川河畔遛了幾百年的彎,亡靈鬼魂見多了,這話聽到耳裏,不會生懼,只有親切。
不過她嘴上還是禮貌地回複一聲,“哦。”
黑鬥篷繞過後院的荒草小徑,在一處小小的青灰色石屋前停下。
此屋無門無窗,只有屋宅的形狀,老者轉回身,肥大的兜帽對着秋暮緩慢低語,“欲上山頂需破開此宅,而破開此宅的玄機便在此處,我乃此宅守門人不便同姑娘進去,姑娘當心了。”
黑鬥篷舉袖于石屋的一面牆壁一掃,一道黑洞洞的氣流旋渦便展現在眼前。
“多謝。”秋暮毫不猶豫跨進黑色旋渦,最後一只腳跨到一半時,黑紗被人拽住,“還有我。”
阿遲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眼下連撲帶撞,兩人成功進入石屋內,旋渦門随即消失。
屋內漆黑一片,不見任何照明之物。
秋暮瞥一眼阿遲手中千鈞一發之時從黑鬥篷手中順過來的白燈籠,這人又缺又精明,關鍵時刻想着捎上可能用得上的物件,下手不含糊,她出聲道:“你不是膽小如鼠麽,怎麽敢跟着沖進來。”
阿遲喘着粗氣,驚魂未定的模樣,“我看那老頭不人不鬼的,我寧可跟着你也不要守着他。”
言罷挑起燈籠,四處打探着,“無門無窗的屋子我生平還是頭一次見,讓我瞅瞅這裏頭都有啥?”
挑燈轉了一圈,啥也沒瞅見,四面光禿石壁,無任何裝飾家具。
唯一發現西面拐角處有一處暗道,石階一直向下延伸漆黑一片,望不見終點,秋暮奪過阿遲手中的燈籠,撩起黑紗裙擺,麻利地走下去。
阿遲站在原地糾結,“喂喂,你知道下面有什麽嘛你都敢貿然下去,你留我一人怎麽辦,我怕黑啊女英雄真豪傑。”
“那就守在上面。”地下暗道傳來幽遠模糊的回聲。
就這麽一會,走多遠了這是!
阿遲一咬牙一跺腳,彎腰追了下去。
“我說小姐姐,你是吃什麽長大的,膽子恁肥。”
“你是吃什麽長大的,話忒多。”
阿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