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畫屍公子5
行了四十九級臺階,終于望見一扇貼滿黃符刻滿符篆的拱形石門。
阿遲随手揭下一張黃符,“這是什麽鬼畫符?”
“鎮亡符。”秋暮回。
阿遲将紙抖了抖,随口問,“鎮壓亡靈的符叫鎮亡符麽?”
“沒錯。”
突然,阿遲停止抖紙的樂趣,瞪眼望着滿是符篆的石門,“那那那這裏面有有有亡靈?”
“是。”
秋暮施法破了符咒門,門上鎮亡符自燃成灰燼時,兩扇沉重石門自行打開。
此處是個地下暗室,陰風撲面,秋暮方走入便見無數冤魂橫沖直撞,怨念亦滿室游蕩。
阿遲卻一眼瞅見橫七豎八躺在角落的屍骨。
“啊啊啊啊啊!”他鬼叫着硬扯着秋暮的黑紗,力度之大險些将秋暮的黑紗帏帽扯掉。
秋暮嫌棄地扒拉開對方,“叫什麽,沒見過死人啊。”
“沒沒沒見過這麽多的死人。”
秋暮在暗室角落查看橫躺一地的屍體,有新死不久的,有屍身半腐的,有呈骷髅狀的還有骨架發黑肢體散架者。
阿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抱怨,“大飽眼福了,什麽年份的屍體都有,我只是簡單的來買個媳婦兒啊,為什麽會跟着你遭遇這些……”
秋暮無視對方鬼哭狼嚎,仔細辨看屍身的服飾發飾及随身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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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踢阿遲一腳,示意他別在嚎喪了,“你之前說過,來汶南鎮的道士法師捉妖師全都杳無音信下落不明是不是。”
阿遲委屈地揉揉被踢疼的腳腕再點點頭,鼓起勇氣往眼前的屍堆上瞄幾眼,登時驚呆住。
道服,浮塵,僧袍,佛珠,甚至照妖鏡,亡靈鞭,鎮魂幡……這些顯然是捉妖師父們的随身法器。
法師們果然都不在了,悄無聲息地死在半山宅中暗無天日的地下暗室。
秋暮手指于面前一掃,借着沖天的怨氣捕捉到一些關于死者生前的畫面。
烏壓壓的道士法師被困于此,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滅,衆人驚恐地環望密不通風的地下暗室,地上橫着幾具殘屍。唯一的石門散着森然陰氣,稍微靠近便肝膽俱裂吐血不止,衆人拼盡了全力亦尋不見其他出口,滿眼絕望,黑暗處驀地浮現一縷縷黑色煙霧,繞着滿室游蕩,頃刻間煙霧化作一只只通體油光黑亮的貓,碧綠的眸子散發來自地獄深處般的寒厲,一聲尖銳貓叫,黑貓們亮着利牙尖爪蜂擁而上,肉皮開裂,血肉翻飛的場景時斷時續,凄慘的叫喊聲回蕩在地下暗室的每一處角落……
“貓妖作祟?怪不得此處尋不到怨氣,原來怨氣亡靈都被封印在此處。”秋暮将手垂下,喃喃着。
阿遲蹲牆角抹淚花,“你又看到什麽了,千萬別跟我說我不禁吓,怪不得你之前說此宅有問題,好像住滿了人,可是又好像探不到任何氣息,那個老怪物騙咱們進來,此處無門無窗還能出得去麽?”
秋暮自信道:“我能進來就能出去。”
阿遲眨眼,“那我呢?”
“不知道。”
“……”
暗室面積不小,秋暮走向最右邊一處冰石壘砌的高臺,高臺上擺着一張最為招陰的千年槐木桌,桌上落有七星燈臺。
燭火微弱,渺渺跳動。
火苗直射的方位是一個太極涪陵陣陣圖,幽幽散着靈光。
秋暮曉得,此陣及其古老,數千年前戰亂時代于巫蜀國內尤其盛行,此陣繁複深奧難通,懂者甚少,再後來漸漸湮沒于歷史長河中,她也只在幽冥當鋪的古籍中了解一二。
不料卻在如此荒僻的地下暗室裏見到,實乃孽緣。
因此陣難破,她沒多少把握。
此時她驀地又想起白首棺材鋪裏寡婦所言:一旦有人在棺材鋪施法作亂,小鎮長家的燭臺會有反應……
如此說來,這半山鬼宅乃小鎮長的家宅,燭臺便是這太極涪陵陣。
小鎮長在追捕他們時喊過一句:追,一群廢物趕緊給我追,若跑掉了老鎮長會削了你們的腦袋。
除了鬥篷老者,這宅子已無生人氣息,既然有老虎變得小鎮長為何不能有喬裝打扮成老管家的老鎮長呢?
小鎮長都被人頂替了,老鎮長很有可能也是假的。
一個能讓老虎精懼怕的人恐怕不是普通人。
可惜她沒能看見鬥篷老者的真身,想來不是她道行太淺便是對方道行太深,處處壓制于她。
她走上泛着縷縷寒氣的冰石臺階,探查到七星燭臺便是操控石屋的法器,燭火滅,太極涪陵陣既破,石屋亦毀,這座無門無窗的石屋不過是高人用術法造的一種幻象。
而地上躺得這些頗具修為道行的人全部死在幻像中。
可她使盡辦法,都無法令燭火熄滅,看似渺小微弱的火苗仿若超出生命般堅韌,最為棘手的是,一旦對着燭火施法,頭頂的太極涪陵陣裏便滲出縷縷黑煙,煙霧喚作一只無實體的巨型黑貓,阿遲撿了地上的寶劍砍上去,絲毫不損,可貓爪卻如利刀,**成百只五爪鈎向兩人撲來,她拽着阿遲險險躲過,不敢再輕舉妄動。
阿遲戒備地将秋暮拽到牆角,指着燭火上空的陣圖,總結道:“我們只要不碰那燭火就沒事,可不滅了燭火我們也出不去,餓死渴死無聊死估計我們倆要合葬到此處了。”他幽怨地瞥一眼秋暮,“我還有一個願望,死前讓我見一見你的樣子吧,好讓我死得瞑目。”
秋暮直接拒絕,“不,我就喜歡看人死不瞑目。”
言罷大步走開,手掌一揮,暗室石門大敞,困在裏面的怨靈紛紛奪門而出。
阿遲見秋暮早已上了通往石屋的臺階,他左手握緊方才撿的寶劍右手挑起順來的白燈籠追上去,“上去幹啥,上去也白上,石屋無門無窗,難不成等着那鬥篷怪老頭接咱們出去?”
秋暮不語,他又叫嚷,“那老頭就想把你困死在這,可憐我上趕着陪你來送死。”
秋暮忍無可忍,回頭瞪他一眼,“再說一句廢話就把你一個人留在這。”
阿遲眸光一亮,這是想到出去的方法了?他果然跟對了人,他興高采烈追上去跟秋暮并行,“就說一句話,你缺一個玉樹臨風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徒弟麽?”
秋暮一揮袖子,一塊膏藥皮便黏在對方的嘴上。
阿遲唔唔唔不滿地抗議着。
又回到來時那個毫無裝飾四面禿壁的小石屋。
秋暮望着衆多怨靈也跟上來,四處沖撞着,欲尋縫隙鑽出去。
秋暮倏地一把抓住阿遲的衣領,“你不是人,肉體凡胎早被這些怨靈殘魂生吃了。”
猛地被揪住,阿遲手中的寶劍跟燈籠同時掉到地上,他嗚嗚着猛搖頭,又狂指自己的脖子,秋暮松開對方,一把揭下他嘴上的膏藥皮。
阿遲疼得幾欲淌淚,捂嘴指控,“我胡子都掉了。”
秋暮:“……”她怎麽沒看見他有胡子。
見對方一點都不同情他,阿遲收回誇張的表情,從脖領間取下塊黑玉墜子,“這個是我祖傳辟邪寶物,一般的小邪啥的進不了身。”
秋暮見那塊黑玉隐隐透着靈氣,卻非凡品,也便不再糾結阿遲的身份。
她從腰間的玲珑乾坤袋中吸出一柄短簫,于手中優雅一轉頓于唇邊,凄清的簫聲若虛若幻,小小的石屋內竟呈現出流光溢彩的音符,音符四面散開,穿牆而去。
秋暮放掉短簫,松一口氣,聲調帶了明顯的愉悅,“果然,這石屋困不住聲音。”
阿遲雖驚嘆此門吹簫絕技,但還是不解,“那又怎樣?難不成我們變成音符飛出去?”
心情好了就不太抗拒同人溝通,秋暮也不太嫌對方話唠,欣然回複,“我猜擺出太極涪陵陣的人就是那個鬥篷老頭,我暗中試探,老怪物的道行不在我之下完全有這個布陣的本事,倘若不是他,估計布陣的人離此宅不遠,既然聲音能透牆而去,那麽我就有辦法控制布陣之人。”
“怎麽控制?”阿遲一臉的驚喜好奇。
秋暮不語,繼續将短簫傾到唇邊,緊跟着簫聲化作實體流光向四面延伸,她另一只手從頭上帏帽頂端的發髻上拔下一根寶石藍的簪子。
簪頭呈微型熏爐狀,熏爐握在她掌心瞬間放大幾十倍,随手向半空一抛,爐蓋自行掀開,秋暮手指一撚,熏爐裏的一抹香灰便落在她手心。
輕輕一吹,香灰四散,飄到流光溢彩的音符裏,秋暮繼續奏簫,音符攜着香灰透牆消失。
不消片刻,她收了短簫,将浮在半空的熏爐縮小,最後變回發簪重新別到發髻上。
阿遲看得瞠目結舌,見對方停了動作,飒然立在原地,忙問:“那灰是?”
“迷藏(zang)香灰。”
“……那是啥?”
“聞之能讓人陷入昏睡的一種迷~香香灰。”
阿遲反應一會,試探性問:“把人迷暈我們就能出了這石屋?”
秋暮對半空中憤怒地來回游蕩的怨靈道:“若滅不了暗室裏的燭火還有一種逃生的可能,那就是布陣人死亡或陷入深度昏迷,那麽對方布的陣法可破,我用迷藏香灰試一試。”
阿遲見那灰着實普通,質疑道:“靠譜麽?”
話剛說完,只覺整個石屋晃了晃,繼而整個空間天旋地轉地搖晃,驟然乍現的一道微光随着裂開一條大口的牆壁照進來,秋暮催促着,“快走。”
兩人落在半山宅後院的荒草地上仰望當空月亮。
阿遲劫後餘生,心中感慨,“還是活着好呀。”
阿遲望月是感慨,秋暮望月是查看時辰,不知不覺被困石屋暗室兩個時辰,再過一會天就要亮了。
她抽出一條黑紗綁在阿遲的胳膊上攜着他飛起來,“我們要快些走,布陣人道行高深,迷藏香灰恐怕撐不了多少時間。”
阿遲雖不滿意對方用的是牽驢方式,但還是壓抑着情緒問一句,“那布陣人到底是不是那怪老頭。”
秋暮拂開面紗前的一重雲霧,“或許是,我們從石屋出來後沒見那老頭兒露面,但宅子裏卻有他的氣息,估計躺在某處昏睡着。”
重重阻撓,秋暮終于落在山巅處茅屋前。
此處古木清幽,開着野花的兩圈籬笆牆,一圈是綠油油的蘿蔔田,另一圈圍着一群悠閑散步的小雞仔。
院中兩株玉蘭樹,中間駕一個藤條秋千,旁側放置白石桌椅,其上放着一碟桂花糕一疊參果,一碗浮着花瓣的糖水,茅屋房檐處沾了幾珠晶瑩白露,門口的紅燈籠幽幽亮着,木門虛掩,門內散出幾寸柔和光暈,小雞叽叽地叫聲重疊着遠石下的蟲鳴聲,俨然一副深山隐者的恬淡适意。
很難想象,沖天的陰氣是從此處傳出的。
阿遲四處打探,“你不是來捉妖除邪的麽,我看此處不像住着邪祟倒像是住着隐居的老神仙。”
秋暮踩着鵝卵石小路走向屋門,房門虛掩,能看清裏面桌椅茶具齊全,她停在臺階前,遲疑片刻開口道:“請問有人在麽?”
良久,兩人以為主人不在家打算不請自進尋兩杯茶時,屋內傳來男子醇厚溫和的嗓音,“我這草房子許久不見客人來訪,今日竟來了兩位,請進。”
秋暮和阿遲前後跨門進去。
進門後雙雙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第一卷 男豬腳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