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皇後3
這時,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官府例行詢問排查,速速開門。”
秋暮食指搭在唇邊,對着小郎中噓了一聲,閃身不見,直奔臨安城。
道聽途說不如親眼見證,雖說小郎中看上去聰慧睿智,分析的頭頭是道,可他畢竟只比她早來新安城三天,估計知道的內幕不會太多。
飛在半空中,胳膊上的傷口隐隐作痛,她有些懊惱,就是因為貪嘴才牽扯出這麽一堆閑事,直接去臨安城哪能被魔物撓上一爪子。
可惜的是她沒來得及讓小郎中給上點藥,傷口不要感染了才好。
臨安城并不遠,離國都新安二十餘裏,眨眼的功夫便到了。
空中俯瞰,古舊的城牆被一大團紅霧包裹,近了發現城內城栽種着顏色大紅的木槿花。
深深淺淺,濃豔欲滴,鋪滿了一整座城。
秋暮偶爾到人間溜達,識得這種花。木槿花通常紫色見多,亦有紫紅色,可這般深紅色的木槿花還是頭一次見。
不但木槿花是豔紅色的,連城市上空莫名漂浮的霧氣皆泛着淡淡一層紅暈,細細聞,似乎能嗅到隐隐約約的血腥味。
這層紅霧形成一道半透明結界,結界上若隐若現一張極大的鎮陰符。
應是道家師祖級別的人物親手所繪,通常用來鎮壓不易殺死的大邪物。
秋暮落地,恢弘的城門樓正上方镌刻“臨安城”三字,字體發舊,落着一重灰,兩扇厚重的纁玄大門緊緊阖着。
城門口不見一個人,別說城門口,一路飛過來,臨安城方圓數裏不見人煙。
離得最近的是十裏外的一個小驿站。
按理來說,臨安城離國都新安不過短短二十餘裏,這裏應是畿輔重地,繁華去了,房價遠比其他邊城高出數倍,不該荒涼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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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野兔追逐着跑近,碰到城門牆時被彈開數尺。
這結界不止鎮陰,還防止外人進城。
小郎中猜測,秦夫人是進了臨安城才被魔物糾纏上的,可眼下有些說不通,秦夫人一介凡人,怎麽可能破開結界進入臨安城。
秋暮試着破開結界,手指剛觸碰到結界上,竟然輕松地穿過去了 。
……
難道結界也看臉,看她長得好看對她開了方便之門?
否則怎麽解釋如此強大的結界對她不起作用?
穿牆而過,走入一條寬闊的街道。
兩側商鋪林立,被淡淡的紅霧籠罩,招牌旗子随風晃動,街邊小攤上落着厚厚一層灰,修得壯觀的廟宇公廨雖已殘破,不難想象當年的繁華。
沿路街道盡是木槿花樹,枝頭的紅花豔麗如火,望不到邊。
寂寂街道,不見一個人影,只聽得到自己的腳步聲。俨然是座空城,感受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奇怪的是,腰間乾坤袋裏畫着槿兒畫像的上古畫卷一點反應都沒有,按理說離所尋之人越近,畫卷反應越大,可這一路行來,袋子裏的畫卷安安靜靜,不曾有半點提示,難不成她要尋的人,不,鬼,根本不在這裏。
疑惑着,沿街行了不近的一段路,越往城中心靠近,紅霧越重,哪怕是去荒涼的汶南山,身邊好歹有個忽悠仙陪着聊聊天,這會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
莫名她感覺有些燥熱,額頭上也滲出淡淡一層細汗。
停步,仰頭,能看見當空圓晃晃的大太陽,可被上空一層紅霧結界罩着,陽光竟不能落下,實則這座空城有些陰測測的濕冷。
那她額頭上的汗是怎麽來的。
身體有些發僵,隐隐有了睡意。
她不清楚身體出了什麽狀況,打算先尋個落腳點休息一下。
随意推開一道鄰街商鋪的木門,屋內陳設簡陋,略顯空蕩,牆角邊的一張木桌上坐着三個紙人。
一老一少爺孫倆,一個頗為年輕的婦人。
紙人紮得栩栩如生,神形兼備,老人彎腰側眸瞅着孫兒微笑,面相慈藹,婦人伸手探向桌面,似乎欲将桌上擺的一只碗端起來。
秋暮走進,細細觀察,桌面一層厚重的灰塵,上面擺幾副碗筷,簡單的菜碟子裏黑黢黢的一點食物渣子,年頭太久,辨不出是何物。
這宅子有紙人,雖不至于吓到她,但也感覺莫名的詭異,秋暮推門出來,走了幾步,推開相鄰的另一間鋪子的門。
是個食肆,貨架上擺放着成堆的核桃,松子,西瓜子,梅子幹,棗幹等南北雜貨堅果。
當然這些堅果早已發黑生斑,讓人毫無食欲。
這雜貨鋪的櫃前竟也站着個紙人,最常見的老夥計的相貌,因身子矮小,只一顆腦袋露在櫃臺前,正凝神打量着櫃臺上一本滿是蛀蟲灰塵的賬本。
秋暮再次走出來,進入第三個臨街鋪子。
是個專門賣硯臺的古齋,牆角三面擱物架上陳列各種款式的硯臺,另存放着少量的宣紙毛筆。
房內有椅有塌,半扇絹紗屏風,椅塌上都坐着紙人,有的低眉研磨,有的托腮凝神,有的正半眯着眼打盹,還有一個紙糊的小女童叼着手指頭傻笑,嬌憨形象入木三分。
秋暮不動聲色退出來,接連着推開幾家鋪子的屋門。
連續七間鋪子,都擺着形貌不同的紙人。
那些紙人似乎在模仿活人生前的日常生活形态,吃飯的吃飯,查賬的查賬,沉思的沉思,偷懶的偷懶……
她盯着滿是商鋪的長街,想必每個鋪子裏都藏着紙人,擺出一個個當年鋪子裏活人該有的神态表情。
像是複原一種生活日常。
這城,有些意思。
倏然,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打更聲,咣—咣—咣—響在青天白日紅霧彌漫的空城裏。
一排開得繁茂的木槿花樹後走來一個端着銅鑼紅錘的姑娘,梳着簡單的雙丫髻,發髻上簪着兩朵小巧的白花,雙領繡花短褂,粉色百褶長裙,布料略考究,宮廷一品丫鬟的打扮。
咣—咣—咣!丫鬟面無表情且有規律地邊走邊敲打着銅鑼,路過秋暮時,毫無反應,甚至連眼珠子動都沒動一下。
秋暮看清小姑娘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劍痕,拿針線粗陋的縫了幾下不至于肉皮外翻。
那打更丫鬟穿街過巷,漸行漸遠,銅鑼聲不停。
秋暮探得此人無魂無魄,乃是受人牽制的行屍走肉,傀儡丫鬟。
因對方不過是具死屍,察覺不出她這個活人的氣息,她步步跟緊。
傀儡丫鬟最終停在一家名為“**無縫”的裁縫店門口。
走上臺階後,轉身面向街道,擡高手中的銅鑼,只敲了一下。
及其響亮。
咣—
随即,推開裁縫鋪子,走了進去。
更聲餘響消失,整條街的鋪子大門統一打開。
鋪子裏那些紙人有條不紊的一一走出來,壯夫新婦,稚子幼童,老妪老丈,各種身份各色形貌集體向“**無縫”走來。
最終整齊地停在裁縫鋪門口,足足站了數十排。
裁縫鋪裏一陣紙張窸窣聲傳來,為首的紙人走進去,不消片刻領了個白紙裁剪成的孝服出來。
紙人披上孝服,靜靜站到一旁。
接着第二個紙人進去,第三個紙人,第四個紙人……直到所有紙人都進了趟裁縫鋪自傀儡丫鬟手中領了紙孝服披上,手持鑼鼓的丫鬟方走出來。
咣得又敲響手中銅鑼。
紙人大軍沿路向北行去,浩浩蕩蕩且寂寥無聲,穿過薄薄紅霧,最終停在一處将軍府宅邸前。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空無一人的舊城由着個死屍丫鬟驅使着紙人大軍,這……究竟要做什麽。
一向膽大的秋暮看得心驚肉跳,不由得出了一身的汗。
白花花的紙人大軍停在将軍府門口不動了,傀儡丫鬟也安靜得退到牆角一隅。
一道利器劃過地面的尖銳聲響過,紅霧彌漫的街角走來一道黑影。
有活人?!
秋暮一閃身,往門口的花樹後躲了躲。
那黑影拖了把長劍穩步靠進,玄衣黑铠,身形高大,雙手裹一副黝黑的皮手套,進了才看清竟是個無頭人。
無頭人脖子切口平滑,不見血肉淋漓,想來砍掉他頭顱的利器極為鋒利,因傷口不見痕跡,像是一塊平滑的肌膚穩妥的貼在脖頸傷處,秋暮斷定,傷他的絕非人間普通兵器。
這時,将軍府內緩緩浮出一大團紅霧,迷霧攜着沖天的邪氣和怨氣開始向四處蔓延。
無頭人高舉手中的寶劍,劍身散發的藍光在半空凝成一張網,鋪天蓋地散到一排排紙人身上。
幾個呼吸間,紙人們紛紛化成活人,連同身上的衣裳也變成布料,披麻戴孝,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