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7】

古未遲見這女鬼偏愛發呆, 一面空洞洞的牆都能看出個地老天荒的架勢來, 為了從老白那裏掙回點顏面, 這一次他主動提及了正事,“木槿兒啊, 我們來和平的談一談,你頭上的那柄神傘并非你之物,你有何打算。”

木槿仔細打量渾身仙澤的對方,“原來上仙是為了這神傘而來。”

“沒毛病沒毛病。”古未遲搖着桃花扇, 笑得一臉真誠。

“這傘……”木槿兒仰首望了望散着幽光的紅傘,“暫時不能交給兩位仙人。”

古未遲微怔,倏爾眼神發亮,“你的意思是以後有可能給我們喽。”

木槿兒點頭,“待我做完最後一件事。”

古未遲拽出身後的白摩, “不是本仙高調, 天上地下幾乎沒什麽事是我們兩位黑白雙煞聯手不能擺平的,有啥需要,甭客氣,時刻準備為美人效勞。”

黑白雙煞!什麽鬼,難道他不知道魔界養的狗叫雙煞魔犬麽, 扯犢子還捎帶上他, 白摩氣得不想說話,嫌棄地打掉扯着他袖子的那雙手。

一旁的秋暮也呵呵一聲冷笑。明明是仙, 自貶為煞, 還挺美。

正當古未遲臉上有點挂不住時, 木槿兒挽救了他的顏面,“恰好,槿兒有事求助上仙。”

古未遲桃花扇一揚,“說。”

對方還未開口,秋暮先一步跨門出去,“邊走邊說吧。”

木槿兒随着飄出去。

古未遲懵了,“……去哪啊?”

秋暮出了将軍府門停下,向木槿兒打聽着,“你去過嗜空谷,還記得路吧,省的我們再去查地圖。”

見木槿兒點頭,她擡頭望望,驕陽當空,走着去是不成的,得累出一身臭汗,用飛的最實際了。

她剛要提氣拽上木槿兒飛起來,古未遲晃悠過來,“嗜空谷?去那裏做什麽。”

秋暮面帶譏諷,“你不是也順帶曉得木槿兒的前生麽。”

古未遲恍然大悟,敲着扇子道:“哦!餘塵在那山旮旯窩着呢,報仇是吧。”

木槿兒當場拒絕,“無需仙人為我複仇。”

“那就是讓我們幫你把山谷裏頭的鎮陰符咒都撕了吧,你這女鬼果然通情達理,我們堂堂上仙總不好幫你欺負一個凡塵道士,說出去丢面,不過再你和那道士打架時,我們是可以拉個偏架制造點小障礙什麽的。”說着沖對方擠擠眼,“放心,大神挺你,不會吃虧的。”

“走吧。”木槿兒面上無甚情緒,不見一絲大仇将報的激動以及對仙人的感激。

兩仙一鬼已飄上天。

秋暮卻停在将軍門前不動。

古未遲在雲頭上吼了兩聲,秋暮不動,又見她身子一歪似要暈倒。

古未遲一閃身落下去扶穩對方,本想揶揄她兩句沒吃飯餓的?可瞅見對方煞白的面色還有額頭上滲出的細細汗珠,想着說句人話吧,可後半句又習慣跑偏了,“這是突然害病了?不是身子骨健壯如牛麽。”

秋暮暗暗調息了兩口氣,暈眩無力感好了些,但仍是提不起一丁點靈力。

她暗暗覺得,體內的毒性發作了。

畢竟在迷藏界耽誤了好幾日,小郎中也提醒過她,靈獸血加鬼針草也只能延緩毒性發作,幾日後魔毒恐怕會蔓延得更快。

眼下這身體,是在提醒她再不解毒要挂了。

這時,木槿兒也飄到她身邊,關懷問一句,“姑娘怎麽了?”

秋暮不答反問:“嗜空谷離此多遠。”

“約莫十裏。”

新安城離此二十餘裏,就算小郎中知道如何替她解毒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解得了的,不如先去嗜空谷辦正事。

她笑笑,“無礙,不過我有些累不方便動用法術,勞煩你們帶我去了。”

古未遲先一步伸出手掌,“來,本仙帶你飛。”

秋暮嫌棄得打量對方的手掌一眼,跟他飛還不如讓鬼帶着她飄,方要打算飄到木槿兒旁邊也撐一撐那把神傘,将軍府門口塵土飛揚滾來白白一團,夾雜着叫魂似得響亮嗓音:“老大去哪兒等等我……”

秋暮趕忙搭上古未遲的掌心,“快走。”

古未遲愣了下,腳底驀地起了一團霧,捎帶着木槿兒飛上了天。

地下的朏朏嗷嗷直叫換,“我不過窩牆角睡了個美容覺,你就逮着這麽個機會又想甩掉我,你說我自打跟着你一直餓肚子,從未吃飽過,我又那麽乖,你罵我從來都是憋着不還口,老大你為何屢次抛棄我。”

雲頭上的古未遲聽着一陣可憐,一向端肅的白摩竟對小寵物起了恻隐之心,打算下雲把肥球抱上來。

秋暮攔住,“辦正事要緊。”

嗜空谷內是怎樣一番境況還未可知,不過既是妖道潛修之地,定是陣法重重,雖有兩仙護着,但她确實一點靈力都使不出來,自身難保還帶個拖油瓶,不如讓肥球暫時待在此地更為安全。

地上的朏朏急得滿地打滾,嚎啕大哭。

秋暮催着大家離開。

她哪裏舍得抛棄她,欲解體內之毒,沒準還需肥球放血呢。

凄厲哭聲方斷,幾人已落至目的地。

嗜空谷三個血紅大字像是滲進谷口巨石一般,透着濃濃詭異荒蕪之氣。本是山清水碧千岩競秀的谷口,卻萦繞着濃烈熏天的臭氣。

熏得兩仙一鬼直捂鼻子。

秋暮平日有潔癖症,受不了這種刺激,直接趴谷口的巨石上吐酸水。

古未遲幻出一角帕子遞給她,“可惜琉璃瓶裏的水被你那寵物喝光了,你先将就着擦一擦吧。”

秋暮吐得天昏地暗,頭也不擡接過帕子擦嘴。

突覺右臂處傳來一絲鑽心的癢痛,她掀開袖子,先前被魔物抓傷的那處已潰爛發膿。

古未遲驀地抓住她的手腕,“雙煞魔犬。你被狗咬了?”

秋暮:“……不是被咬了,是被撓了。”

“差不多,一個道理。”古未遲順勢要為秋暮診脈,秋暮不客氣地撤回胳膊。不能讓對方知道她靈力盡失,否則千骨傘妥妥落在仙人手裏了。

見對方抽回手,古未遲也不失落,只啧啧兩聲道:“可惜啊。本來我那琉璃瓶裏裝有無虛幻境的天水,可解你身上的魔毒,可惜被那團白毛喝了個精光。”

“當真?”秋暮問。

古未遲解下腰間的銀白色水瓶子,拔了瓶蓋往地上一傾,“你親眼看見你的寵物搶了我瓶子将裏頭的水喝了個幹淨,還騙你不成。”

她問的不是這個,“你确定無虛幻境裏的水能解雙煞魔犬的邪毒。”

古未遲點頭,指向站在谷口的白摩,“老白從不說謊,先前有個仙将跟雙煞魔犬幹架被抓傷,還是求了老白為他帶了一葫蘆無虛幻境天池裏的水這才康複。”

無虛幻境乃神界。

正是千訣神尊的清修之地。她是進不去的,但這兩位仙人正是為神尊效力,看得出來,古未遲對她一向熱忱,她直接問:“那能不能……”

“小意思,灌一葫蘆天池水無虛請教神尊。”他拍拍她的頭似安慰,“放心拉,你不會有事的,包在我身上。”

秋暮心覺安慰,不枉費她跟賴皮仙一頓啼笑皆非的初識。

古未遲的手掌倏地停在她頭頂,關切問道:“你身子到底怎樣了?還能撐幾日,若是毒入心脈我需快些返回無虛。”

秋暮輕巧地挪動身子躲開對方的手掌,“無礙。”她捂了下胃口,“就是惡心得厲害。”

最惡心的要數那團白毛了吧,那麽珍貴的無虛天水,千金難求的解藥被她叽裏咕嚕胡亂一通灌肚子裏。

那個小混蛋……

幾人站在谷口等秋暮緩了會,古未遲見秋暮氣色漸漸好轉,終于不再左變一盒香膏右幻一束鮮花的折騰了。

白摩見木槿兒直望着谷口發怔,他打破沉悶道:“這裏的鎮陰符咒已被撤走,不知餘塵道士是否還在裏頭,畢竟百年過去了,或許那道士早已離開此谷。”

木槿兒卻向谷口邁幾步,“不會,既如此深情,怎忍心離開故地。”

谷口三人聽得一頭霧水,随着木槿兒步入深谷。

越往裏走,臭味愈發明顯,濃烈熏天。

秋暮剛暢快淋漓吐了一場,胃裏連酸水也吐不出來了,木槿兒是鬼,沒什麽可吐的。

白摩深皺着眉,表情不大,但能看出強忍着。

古未遲卻被熏得急眼,當即猛跺兩腳,召喚了此地山神。

哪知頭上頂着幾根枯草的山神在地上趔趄轉了幾個圈後,懵懂着一張臉問:“我怎麽會在這裏,我是誰呀?”

一行人顯然是被問呆了。

古未遲回神快,動作更快,一桃花扇将山神煽個沒影。

“何方妖孽,豈有此理,竟将山神搞成白癡。”

秋暮捂着鼻子道:“那山神應該是被嗜空蝶吸走了記憶。”

古未遲也反應過來,先前秋暮入了女鬼的迷藏界,蹲秋暮肩膀上的朏朏竟能感知迷藏界內的畫面,他握上朏朏的爪子,竟也神奇的感應到了相關場景,托朏朏的福,他大大方方當了一次偷窺狂,木槿兒三歲前的記憶正是被這蝶子吸走的,餘塵道士曾言嗜空蝶是他一手辛苦豢養出的。此處乃妖道老窩,定少不了妖孽蝶子。

小小蝴蝶竟能吸走人的記憶,連地仙竟也中招,他突發靈感,興奮得捂着鼻子往深谷裏頭沖,“來來來,嗜空碟在哪兒,本仙欠着天界仙友好些錢,本仙還答應過一條小鳝魚待她長出魚鱗後就娶她過門,來來來,這些記憶本仙統統不想要了,拿走不謝。”

鳝魚長魚鱗麽?真考驗人的文化程度,若不是被熏得不想說話,秋暮肯定正兒八經的又罵上了。

谷中景象與其他山谷沒什麽兩樣,唯一不同的是空中忽遠忽近飛着或單只或成片的豔紅色蝴蝶。

輕薄紅翼透過陽光照拂,濃郁豔麗,似乎輕輕一碰,能滴出血來。

這便是嗜空蝶。

濃郁腥臭正是從蝴蝶身上溢出的。

古未遲被熏得改變計劃,桃花扇一搖,幾道火舌直朝嗜空蝶燒去。

可這嗜空蝶似乎完全不怕火,穿過燒得正旺的仙火,抖抖觸角呼朋引般朝古未遲飛去。

古未遲幻出把仙劍直接劈上去,劍身觸及蝶身,蝴蝶竟幻作半透明狀,鋒利刀劍似砍上一片虛影。

古未遲見蝶子竟刀槍不入,直接扔了沒用的仙劍,握着扇子直往後退,口中急喊着:“老白老白別光捂着鼻子了,這撲棱蛾子難伺候得很,連我的真火都烤不熟它們,你瞪我幹嘛快劈個狂風掌出來。”

白摩捂着鼻子欣賞了好一會同伴被浪蝶圍追的風采,這才出手,劈出個掌風。

頓時天地變色飛沙走石,連谷內的巨石險些被狂風掀飛,可嗜空蝶絲毫不被狂風騷擾,依然翩翩起舞圍着古未遲轉得如夢似幻。

如此動靜,引出山谷深處大片大片的蝴蝶,頓時,驚起的蝴蝶染得翠色山巒一片血紅。

湧出的大批蝴蝶似乎很待見人的腦門,翩翩起舞争先恐後圍着幾人的腦門轉,連身為鬼魂的木槿兒也未曾幸免。

大家都怕被嗜空碟吸走記憶,皆捂着額頭向深處跑去。

古未遲捏着鼻子喊一聲,“我堂堂一上仙居然被一群撲棱蛾子追着抱頭鼠竄,傳出去還要不要混了,要不我犧牲一下幹脆讓這蛾子鑽了腦門,大不了秋暮你給我燃個迷藏香,不過我有個條件,你不許偷窺本仙的過往。”

入迷藏界需雙方的血肉或發絲,既然是雙方,肯定作為迷藏使者的她是要參與的,送到耳邊的秘密,沒有不聽的道理。

秋暮跑累了,不想跑了,昧着良心說:“好。”

古未遲一手捂腦門一手捏鼻子,“我才不信你。”

要信了才邪了,秋暮被熏得不想講話,也沒心思誘導對方。

一衆人圍着山谷跑得氣喘籲籲之際,一位土肥圓隆重登場。

憑空乍現的土肥圓不但五短三粗,腦袋也包紮得裏三層外三層只露着一雙小豆眼,小短手在鼻子前扇了幾下,大喊:“莫怕莫怕,我乃此處土地公,嗜空蝶唯一怕的是眼淚,大家趕緊哭啊。”

圍着山谷跑圈的一衆人當時就懵了,嗜空蝶的克星居然是眼淚,可他們并非戲班子出身,不是想哭就能哭出來的。

唯一一個身世凄涼的木槿兒已經變成鬼,鬼魂屬冥界,在冥界地盤上是可以化出實體的,人界不成,眼淚出不來,真是難為大家。

古未遲聽了土地公的話,深感無奈,跑得很狂野笑得也很狂野,“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本仙哭不出來怎麽辦。”

土地公似乎受不了漫天的腥臭,被熏得直講方言,捏緊了鼻子大喊一聲:“大大,鵝折酒娶斑鸠餅,蹭豬啊。”

幾人蒙圈中,土地公公一溜煙跑得不見影。

秋暮聽力好,悟性高,順便為同伴翻譯了下,“等等,我這就去般救兵,撐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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