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你到底是誰?!”

盯着祁重之近在咫尺,猶如索命閻羅的臉,孟凡林腮上的肥肉不自然地瑟瑟抽動,下一瞬,突然瞳孔驟縮,發出聲變了調的殺豬慘嚎,捂着肚子踉跄倒退。

祁重之慢條斯理垂下手,一枚薄薄的鐵片夾在他指間,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溫熱的血。

孟凡林的肚皮被劃了一道極深的豁口,汩汩鮮紅從他指縫間不住往外冒,他驚恐萬狀地癱倒在地,面對逼近眼前的死亡,徹底變成了卑微的蝼蟻。

他把弄權術數十載,如今竟然被一個黃毛小兒算計了!

祁重之莫非是當年蒲城中活下來的幸存者嗎?!

——不、不可能,那場大火接天連壁,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整座城都毀于一旦了,絕不可能有人活下來!

那他是什麽,鬼嗎?!

幾個護衛見狀,眼都給逼紅了,誰也不想死,誰都懼怕死亡,平時祁重之在他們面前,只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怎知忽然間便換了個人,以微不足道的一人之力,就敢來索他們的命。

為首的豁出去了:“兄弟們!怕他幹什麽,反正都出不去了,咱們跟他拼了!!”

“對,他娘的,一個小毛孩子,怕他幹什麽!”

“殺了他,死也拉個陪葬的!”

其中一個如此喊,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其他人接二連三高聲附和,絕望能使人放棄理智,此刻仿佛誰的聲音越大,誰就更有底氣。

不知是哪個先帶的頭,他們都如餓綠了眼的狼,瘋了似的沖了上來,好像要把祁重之撕碎。

不知是早有此料,還是到如今地步,他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祁重之的神色喜怒莫辨,從容側身避過一個護衛的拳頭,再橫肘重重擊向他身後那人的胸膛,直将其撞退出三步外,跌倒在地,接着又不甘心地爬起來,重新撲上。

又有兩人從左上攻來,他們極占身高優勢,祁重之矮身躲閃,并指成鷹爪,夾住來人右腕,朝骨節反方向狠厲擰轉,咔嚓一聲,斷了他的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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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赫戎那裏偷學來的一招,果然好用。

後有一人屈膝頂向祁重之後背,左右都有圍堵,他無處可躲,便極利落地弓身就地翻滾,從衆人下盤間泥鳅般滑了出去。

他的傷勢畢竟不容他經歷過大的陣仗,起身時仍是微不可察虛晃了一下——腿傷又裂了。

他嗤聲冷哼,權當未覺,一刻也不停,接着把那差點讓他摔了個狗啃屎的罪魁禍首揍出了鼻血。

五名遲遲占不到便宜的護衛相視一眼,目中俱現陰狠之色,不再挨個單上,前後左右一齊攻來,堵死了他的所有退路。

祁重之是善用劍的,手無兵刃的打法畢竟不是他所長,何況他身上有傷。

他巧用靈活身形,接連閃過幾招致命追襲,但終究勉強,臉側和胸口同時挨了一記狠的。

他呼吸猛地滞住,一股腥甜湧上喉口,濃煙中憋悶得瞳孔發散,情急間,背後忽然貼上一只大手,及時穩穩扶住了他險些傾倒的身體。

祁重之驀地一怔。

風聲從他左耳後突兀襲來,他悚然一驚,還來不及反應,來人已單臂攬住他的腰,旋身一轉,方位迅速變換,僅用另一只手扣住護衛揮到眼前的拳頭,嘎嘣脆響,那侍衛的整條胳膊竟軟綿綿地耷拉了下來,扭曲成了一種怪異的姿勢。

來人正是消失近半個月的赫戎!

他一出現,對方好容易積攢起的士氣,一下子便宣告瓦解了。

所有人俱面色大變地不住後退,仿佛眼前憑空出現的是一只能吃人的惡鬼。失去行動能力的孟凡林完全被吓破了膽,連一灘爛泥都算不上。這是他初次直面鬼帥,單看赫戎冷到冰點的面容,便禁不住渾身劇顫起來。

硝煙彌漫,燒斷的房梁嘩然傾塌,直至墜落在地,跌成一片散碎的飛灰。沖天的火勢瘋狂蔓延,外面有不絕于耳的尖叫哭嚎,而在烈火圍困的中央,卻陷于壓抑的死寂。

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赫戎動了。

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那樣的速度,祁重之但覺耳畔細風流動,餘光只剩一道殘影,化身獵豹的赫戎已飛身掠出,精準鎖住最近一個獵物的咽喉,瞬間扭斷了他的脖子。

那人無聲無息癱倒在地,雙眼茫然大睜,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徹徹底底奔赴了死亡。

摧毀一個人的內心,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就是恐懼。

“跟他們拼……”

“拼個屁啊!那是鬼帥啊!”

“饒、饒了我們吧!我們當年也只是聽命行事啊!”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一幹護衛,轉眼丢盔棄甲,紛紛跪倒在他們腳下,拼了命地磕頭求饒。

赫戎回過身,用眼神征求祁重之的意見。

祁重之:“殺。”

他聲色俱冷,充耳不聞接連響起的頻頻慘叫,越過一具又一具早該在五年前就倒下的屍體,徑自走到孟凡林面前,居高臨下睨着他煞白的老臉。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孟凡林崩潰大叫,“我告訴你,殺了我,你們…你們也全都活不了!朝廷不會放過你們的!”

祁重之擡腳重重跺在他的肚子上,靴底碾動,将肮髒的血液慢慢擠壓出來:“我問你,《劍錄》在哪?”

“啊——!!”孟凡林肥胖的身軀疼得抽搐,嗓子嘶啞得像一只公鴨:“什麽《劍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祁重之目光陰鸷,靴子重重一擰,換來底下的人一陣不似人聲的嘶嚎,“那三十個未經打磨的隕石是從何而來?難不成城裏打着仗,你就敢潛到北疆去收購隕石嗎?!”

孟凡林:“那那那…那是……哎呦,疼啊!”

祁重之怒極,正欲開揍,赫戎從後靠近,低聲提醒:“火勢太大,再不走來不及了。”

祁重之擰着眉毛擡頭,灼灼烈火已映紅半邊青天,滾滾熱浪撲面而來,燙得他臉頰酡紅,但因處在盛怒之下,才一直恍然未覺。

他咬牙撤回腳,一把拽起孟凡林的衣領,沖着他的臉就是一拳:“說!怎麽來的!”

“我說,我說!”孟凡林被打得鼻血橫流,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個瘋了的怪物,“是、是下屬送的!”

“哪個下屬!”祁重之真是服了這種踹一腳才能逼出一個屁的審問方式,眼見真相很快就觸手可及,他的耐心終于耗盡,五指死死掐住了孟凡林的脖子,字眼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一個蹦出來。

“你再多說一句廢話,我讓你立刻身首異處!”

孟凡林的臉很快漲成了青紫,咯吱咯吱的響動從喉嚨裏斷續發出來,他的眼睛極度恐怖地凸出,血絲蔓延其上,艱難撲騰着雙手:“是、咳咳……不是下屬,我說實話,是一個京城來的中原商人、送的,咳!少俠饒命……”

祁重之眉心一跳,忙稍稍松開一點力道,追問:“是誰?他為什麽送你這個?”

房屋轟隆傾塌,揚起的火苗幾近撩到他們的衣角,赫戎攥住他另一只手,少見地急聲催促:“快!”

祁重之什麽都不顧了,猛地甩開赫戎,狠狠一晃孟凡林,吼道:“快說!!”

“他說,這是一對鑄劍師用來鑄劍的材料,很名貴,和寶石的價格類、類似……”孟凡林瞪着眼睛,瀕死般大大喘息一口氣,“是他教我、堵死城門,北疆追兵就不會追過來,咳…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只知道他姓……姓張!”

——姓張!

祁重之渾身一震,整個人如被穿心針從頭紮透,狠命釘在了地上。

孟凡林趁勢撈回自己的脖子,咳得驚天動地,抖如篩糠。

出不去了——舉目皆是烈火,除非能飛天遁地,否則沒人能從中脫困。

他擡頭,眼見祁重之突然間不明緣由地傻在了當場,目中陰狠一閃而過,猛地迸發出極大的勇氣,抱住祁重之的腰,反身就要投進熊熊烈火中!

他是要同歸于盡!

祁重之驟然回神,額際青筋都暴起了,屈肘奮力去擊孟凡林的肩頸部位,指望能把螞蟥一般的人從身上剔除下去。

可他到底小看了這只老狐貍,人在預備赴死時的力量非同小可,他連日來磋磨到瘦弱的身板談何能與孟凡林的一身肥肉相提并論?腳下一個趔趄,被帶得栽倒在地,不受控制地滾近烈焰,轉瞬半條小腿都被火勢吞沒!

赫戎瞠目欲裂,飛身撲上去,鉗住祁重之的胳膊将他竭力往外拖拽,提膝一腳蹬在孟凡林額頭上,将他半個身子踢得後仰,整顆腦袋瞬時陷進了大火裏!

錐心慘叫穿透耳膜,孟凡林接着就翻身想滾出來,被赫戎拎住胳膊,當死豬似的憑空掄起,整個扔進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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