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赫戎出馬,一個頂倆。斷劍不僅順利拿回,他還聽話地順回了半麻袋的珍寶。

對,半麻袋,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有,怕是把孟凡林的書房都給搬空了。

祁重之從中摸出一方筆洗,摳掉了上頭鑲的一塊白玉,把不值錢的石碗随手扔掉,接着再把手伸進去,又掏出一面錦布。

觸感柔滑,顏色豔麗,他本來沒大在意地撂到了一邊,以為是擦嘴布之類的東西,可又隐隐覺得不對,皺着眉重新撈回手裏,展開一瞧——竟是條女人穿的鴛鴦肚兜。

“……”祁重之嘴角抽搐,把肚兜使勁一團,沒好氣塞進了赫戎懷裏:“乖,你撿的,賞你了。”

赫戎拎着肚兜一角提起來,不太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變了臉色:“上面的雞很好看,這是幹什麽用的?”

“噗——”李兆堂一個沒忍住,偏頭用力捂住了嘴,憋笑憋得異常辛苦。

祁重之有點尴尬,在外人跟前,萌生出了一種“未過門的媳婦傻到人神共憤”的絕望,他洩氣地癱坐在一顆老樹前,有氣無力擺手:“拴在棍子上逗狗用的。”

赫戎顯然不相信,他把肚兜拿到鼻端嗅了嗅,聞到股嗆人的脂粉香,還想再深入研究,被看不下去的祁重之一把奪過來,墊到了屁股底下:“打住吧,真當個寶啦?把手伸過來,讓李先生給你診診脈,看有沒有什麽進展。”

李兆堂還在顫顫巍巍忍笑,看兩人的目光充滿慈祥,仿佛一個将要送女出嫁的老父親。

他笑得手指頭不穩,蹦豆似的在赫戎腕子上抖來抖去,半天沒診出個屁來。

“哈哈…稍等,我這就……哈哈哈。”

李兆堂的笑點低得令人發指,可能是平日裏壓抑久了,今天整整一個下午,他就沒徹底停下來過,想起來就要哈哈上半晌,弄得他自己也很無奈,邊笑,邊撐着額頭一個勁兒的懊惱。

于是赫戎的診斷結果,直到月上枝頭,祁重之昏昏欲睡時,才算得了出來。

“脈還是很平穩,看不出任何毛病。據将軍所說,這半個月來,你毒性發作的程度減輕了許多?”

“嗯。”

祁重之瞌睡忽地沒了,一骨碌坐了起來,豎起耳朵聽聲。

“具體的症狀呢?”李兆堂拿着從麻袋裏掏的紙筆,低頭仔細記錄着。他一到行醫問病時,就像變了個模樣,總能讓身旁人感到種熨帖的溫潤,再大的病痛,一望他平和的五官,心境都能被鼓舞不少。

“吃過藥的第一個月,頭疼有緩解,但其他的症狀沒有減弱。第二次後,我渴血的狀态有所改善,以前會忍不住咬自己,但那次沒有,我撐了很長時間。”

“有多長?”

“半個時辰。”

對赫戎來說,的确夠長了。

沒想到無心插柳,居然真給他找到了有效果的解毒.藥,這也得來的太容易了,祁重之難免感到不可思議。

“先不要高興,這并不是最終的解毒.藥,”李兆堂知道他在想什麽,臉上并沒現出喜色,耐心解釋說,“這麽快就能有成效,李某也很詫異,但蠱毒到底不是尋常的藥毒,将軍體內的是活物,不可掉以輕心。藥還剩多少?”

赫戎:“兩粒。”

李兆堂憂心忡忡:“只夠一次的分量了,如今我們被列為城中要犯,上哪再去配藥?”

赫戎:“我去偷。”

祁重之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行。”

藥材調配不比其他,可不是畫張地圖就能解決的。讓赫戎去偷藥,偷不偷得準還兩說,祁重之真怕他看着幾百個抽屜裏林林總總的草根木頭,一怒之下,把整座藥房都給搬來。

最主要的是,太危險了。

他不能總是把赫戎往危險的境地推,哪怕赫戎其實能夠游刃有餘地應付。

“我想想,”他屈起食指抵在唇間,牙關在上若有所思地輕輕噬咬,“別着急,讓我想個折中的辦法。”

但哪有那麽好想?還是那句話,挑選藥材不是挑選水果,必得有個內行人在場,否則誰知道擺在你眼前的到底是靈芝還是大份的幹蘑菇?

可唯一的李大夫又不會武,行動起來就難上加難,偷盜是不必想了,去打劫的成功性可能都更大點。

——對啊,打劫!

“有了!”祁重之眼睛一亮。

赫戎:“幾個……”

“滾蛋,”赫戎一張嘴,祁重之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他把他往旁邊一撥拉,撿起根樹枝,蹲地上畫了兩個圈,“這兩天閑得沒事,我已經觀察過周圍的山勢了,左右兩座深山,中間由一條老官道隔開,往東是榮陽,往西是京郊。當地人好像把它們稱為大小饅頭山,咱們在的是小饅頭,對面的那座是大饅頭。”

“饅頭山山道險峻,路不好走,是響馬出沒的好地段,但因為都是一撮撮的小股勢頭,官府就懶得派兵來剿,以前京城裏的大小镖局最願意接這裏的活,給錢多,還打得過。後來開了江運,臨江又修了一條新官道,設了崗哨關卡,往來的正經貨商漸漸就不走這條老道了,山匪們見沒了生意,也早就拉幫結夥地換了地盤。”

李兆堂恍然:“你的意思是……”

“對,”祁重之在兩個圓之間畫了條長線,代表老官道,又在線上點出一個小圈,指着它說,“還記得那間小茶鋪嗎?雖然破舊,但生意能一直維持到現在,不是沒有道理的。正經的白商走大道,不正經的黑商,自然會選擇這條避人耳目、又沒有關卡攔截查貨的小道,咱們守株待兔,看準合适的就下手,劫了他們的貨,扮作外來的商戶,大搖大擺地進城。城門口的兵好打發,一塊碎銀就能解決。”

他說得口渴,無意識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從旁立刻遞來一顆野果子。他愣了下接過,居然還是擦幹淨的,不由驚訝看了眼赫戎。

“你什麽時候去摘的?”

“你讓我滾蛋的時候。”

“……”

祁重之忍俊不禁,吭哧咬了一大口果肉,甜滋滋的汁水直浸到舌根,他啃掉了半塊,舉着另半邊湊到赫戎嘴前。

赫戎低頭,就着他的手叼走了野果。祁重之在他衣服上蹭掉指尖沾的水液,笑道:“不過這次,你不能和我們一起去。”

赫戎嚼果子的動作立刻頓住,臉當即黑了。

“你太顯眼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域人,僞裝不了,”祁重之轉而一拍李兆堂的肩,“長得太高能怪誰,對吧,李先生?”

李兆堂默默捂住了半張臉。

他什麽都不想聽,兩個臭不要臉的小年輕在他這個老光棍跟前旁若無人的卿卿我我,有想過他的感受嗎?

主意打定,剩下的就是等兔來撞株。

茂密的叢林很容易隐蔽百把個人,赫戎藏身在高處,擔當報信的重責。遠處遙遙駛來一行商隊,赫戎朝下打了個手勢,祁重之點點頭,伏下身眯眼細看。

來的隊伍勢頭不小,光馬就有四五匹,板車三輛,車上運着沉甸甸的大箱子,左右兩排帶兵器的護衛,看起來很不好惹。

赫戎輕飄飄躍下來,貼到他身邊:“動手嗎?”

祁重之:“不。”

赫戎“哦”了一聲,又倏地竄了上去。

山下隊伍的領頭人聽到響動,警惕擡頭看去,只瞧見一片随細風抖動的樹葉,過不片刻,有只鳥從中撲騰了出來,火燒屁股似的一飛沖天。他放下了疑心,略一擺手,商隊繼續前行。

赫戎把剛拔下來的鳥尾巴毛,悄沒聲地塞進了袖口裏。

祁重之自有他的考量,他們只有兩個人,要劫就得一擊必成,目标必然要選好。剛剛過去的那一隊,車上運的不是私鹽就是私煙,敢做這種買賣的,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亡命徒,輕易還是不要惹。

他們還要再等。

等到夜幕降臨,天已黑透,祁重之趴在大石頭後面,眼皮一點一點,差點就要睡着。

一粒小石子從樹上打落下來,敲得他一個激靈,匆匆揉揉眼睛,在石頭上悄悄冒出半個腦袋。

山下鬼鬼祟祟行來三個穿戴普通的人,只有一匹馬,馬背上馱了個褡裢,不知裏頭裝了什麽,鼓鼓囊囊的。

三個人大概是頭回做走私生意,只敢在夜裏偷偷運貨,運的應當也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正是祁重之眼裏的肥兔子。

他微微勾起唇角,低聲下令:“動手。”

樹頂一聲嘩然響動,赫戎如離弦之箭俯沖下去,手中葉片化為鋒利兵器,攜風勁打出,精準擊在牽馬那人的胳膊上。

牽馬者痛嚎一聲,手不自覺松了缰繩,與此同時,奇異的呼哨響徹山間,溫馴的老馬像聽到什麽號令,銅鈴似的馬眼瞪大,呼哧呼哧躁動起來,前蹄不住在地上焦慮刨踏。

“有、有山匪!娘啊——”

三人吓得屁滾尿流,腿肚子打着顫撲通跪在原地,還沒等看清眼前的黑衣人到底是圓是扁,居然就紛紛棄甲投降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