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加更掉落)

這場面的相似度,讓趙忠想起在神草堂追捕北疆要犯時的一幕,他狐疑眯起眼,但随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應該不會,沒有人會自投羅網。

不過保險起見,他沒有跟下屬一道追過去,而是踱步在不大的四方院裏,路過拴着一匹馬的馬棚,他停下腳步,緩緩拔出腰間的佩刀。

牆角堆砌如山的柴堆底下,露出了一截半長不短的衣物。

他冷笑,提刀就朝裏刺去,刀刃斬斷幹柴,整個捅進裏面,卻是空無一物。

他皺皺眉,接連又刺了幾下,用刀把柴火都搗了個稀爛,竟真的只有一堆破柴而已。

趙忠拽出那截衣物,發現只是一片被故意撕毀的衣角。他意識到被耍了,頓時怒從中起,狠狠攥起了拳,把布料猛地扔開,提步追了出去。

事情還要再往前挪半柱香的時間。

祁重之一進門,先跟掌櫃的要了一面兜袋,付上銀子,撂下一句“你正晾曬的藥我全收購了”,便領着躲躲閃閃、生怕被認出來的李兆堂直奔後院。

“有你要用的藥嗎?”祁重之把袋子交給李兆堂,問。

地面上按類鋪陳了許多,李兆堂避開外人,腰板便直了許多,只往亂七八糟的藥材上頭打眼一掃,便驚喜道:“差不多都在。”

“快裝。”

祁重之掠上屋頂,往來處瞧了瞧,正見跟蹤他們的其中之一匆匆朝衙門方向跑去。他眼珠一轉,翻身跳進馬棚,撕下一片衣角,撥開層層木柴,把衣服埋了進去,造成有人藏在裏頭、不慎露了馬腳的假象。

做完一切,他回到李兆堂身邊:“可以了嗎?”

“行了,”李兆堂浸淫醫道多年,一雙手就是一杆秤,抓起最後一把三七掂了掂分量,便塞進了鼓囊囊的袋子,“可還差兩味藥引,這裏沒有,怎麽辦?”

“來不及了,”祁重之說,“你告訴我是什麽,我再找機會去別處買。”

“川楝子五錢,當歸二錢,”李兆堂被他拉到了後門邊上,将袋子口随便一系,抱在了懷裏,“你要去哪裏買?太危險了,我、我和你一起去。”

祁重之探頭望向門外,見是條狹窄小巷,外頭不知通往何處,盡頭有隐隐約約的脂粉香氣,他在腦海中思索一番,想起之前游蕩整個榮陽城時,好像只見過三家賣胭脂水粉的大店鋪,另兩家在城南,和他們相隔甚遠。他約莫判斷出了巷子後是哪個地方:“你就拉倒吧,我們一起跑,目标太大了,何況你又不會武功。”

李兆堂六神無主,恨自己不能飛天遁地,只能平白做朋友的拖累。

祁重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麽:“先生千萬別內疚,這本來就是我闖的禍,與你無關。”

說罷,他把李兆堂往門外一推:“先生熟悉榮陽城,我就不多指路了,你先走,我留下來引開追兵。天黑之後,咱們在妓院門口見。”

李兆堂被推了個趔趄,訝異回頭:“啊?妓院?”

祁重之:“對,那裏人多眼雜,好脫身。”

“可你怎麽辦?太危險了,我怎麽能留你一個人去引追兵?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麽跟将軍交代?”

“哎呦,”祁重之頭疼起來,三個人裏,一個悶葫蘆只會往前沖,一個優柔寡斷做不了主,就他一個是長了腦子的,真心累,“快別廢話了,你要是出了事,将軍才是真要完蛋。求你了,快跑吧!”

李兆堂怔怔一霎,走出幾步遠,重又回頭,情緒複雜地望了眼祁重之,祁重之向他擺擺手,催促他快走,他咬一咬牙,轉身就跑。

追兵很快便到,在前門破開的瞬間,祁重之看準機會,從後門迅速竄過去,身形一閃,恰好被趙忠看進眼裏。

“在那裏!追!”

萬幸官差真只将他當成是普通的賊,來的衙役都是一幫爛泥扶不上牆的飯桶,連他的腳後跟都摸不着。可是勝在數量多,四面八方都調來了人,貓抓耗子似的對他圍追堵截,逼得他一會兒上房,一會兒下地,煩不勝煩。

他竄上一處高樓,餘光往李兆堂的方向一掃,見他抱着藥材,已然七彎八拐地朝相反的地方跑遠了,這才放下心來。

一個老漢推着木板車慢悠悠駛進一條小巷,車上裝着幾個盛鮮菜的大筐。老漢把車往一戶門前一停,佝偻着腰背推門而入,裏頭傳來吆喝聲:“王伯,來送菜啦?”

“哎,來了,都是新鮮的,勞駕找人幫忙搬進來。”

“好嘞,小六,你去幫忙!”

讓祁重之滿城繞來繞去地跑一天,他的腿也吃不消,恰好見這一幕,他計從中來,把外頭套着的灰袍子解開扔遠,跳下牆頭,不由分說搬起一個大筐,直愣愣地就闖了進去。

“今天怪麻利的啊——哎?你誰啊?”裏頭的人懵了,往他後頭一瞧,小六站在門口,也是莫名其妙撓着頭。

祁重之說:“我是你們老板請來幫忙的!”

那人半信半疑“啊”了一聲,祁重之又催促:“抓緊吧,耽擱了時辰,菜就不好吃了!”

這話提醒了在場的人,反正多個人幫忙沒虧吃,男人只多看了他兩眼,便連忙招呼:“小六,愣着幹啥,沒看見人家多勤快?”

等官兵追到這裏,王伯正推着空車從巷子裏走出來,被攔下詢問:“老頭,看見有個穿灰衣服的人從這過去嗎?”

王伯皺着眉回憶,是記得有個小夥兒挺面生,但人家穿的是白衣裳,搖搖頭:“灰的?沒見着啊。”

他模樣不像說謊,量他也不敢,官兵們對視一眼,往巷子裏看去,唯一的一家門戶敞開着,門口散落着幾片菜葉,小六哼着小調探出腦袋,往門上挂了盞大紅燈籠。

為首的官兵打消了疑慮:“走,去別處看看!”

“小哥,虧你幫忙,多謝了啊!”門裏頭的男人抹把熱汗,贊許拍拍祁重之的肩,“工錢要多少?”

祁重之嘿嘿笑笑:“好說好說,工錢你們老板已經給了,我家還有事兒,改天見!”

小六噗嗤一樂:“還瞎說呢,這就是我們老板。”

……啞口無言的換了祁重之,他大張着嘴,尴尬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老板哈哈大笑:“行啦,小夥子,我看你眼神亮堂,不是個壞胚,要是有啥跟官府杠上了的麻煩,趁這會兒抓緊走罷!”

祁重之無話可說,只是感激不盡一抱拳,趁隙就此離開。

追兵斷了逃犯的去向,及至近夜時分還一無所獲,一時一籌莫展,趙忠連月來辦事屢屢不力,已經被榮陽府尹罵了個狗血淋頭,若是再連個小小毛賊都抓不住,那他的差事也就不必幹了。

“搜!挨家挨戶地搜,我就不信了,他還能飛到天上去不成?!”

“頭兒!頭兒!不好了!”

一個官兵連滾帶爬地奔來,差點一頭跪在他跟前。趙忠把腳一縮,不耐煩地問:“又怎麽了?”

“死人了!”官兵上氣不接下氣,“死了、死了、五個!是張大虎他們一夥兒,全死了,是被人殺的!”

趙忠心裏咯噔一下,目瞪如虎,失聲問:“在哪呢?!”

官兵咕咚咽了口唾沫,一指北面:“酒肆…酒肆邊上。”

媽的!榮陽城今年是被人下了降頭嗎?先是來了北疆的賊寇,又是郡公大人被火燒成了黑灰,接着遭賊,現在又開始死人了,還一死就是五個!

還幹什麽捕頭,他現在就回鄉下種田算了!

趙忠肺都要炸了,抓賊和抓殺人犯比起來,當然是後者更重要,當下也不再顧祁重之兩個,領着人就急匆匆趕去了酒肆。

張大虎幾個人的屍體被依次擺放在酒肆門口,周圍烏泱泱圍了一圈百姓,個個臉上皆是兢懼之色。

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行兇,且一動手就是五條人命,兇手是得有多可怕的武功?

“就沒人看見是誰殺的嗎?”官兵隔開圍觀人等,圈出一片空地,趙忠站在一排屍體前,亦是冷汗直冒。

——甚至看不出他們是死人,五個大男人都只像是睡着了,神态平和,有一兩個臉上還帶着未褪的醉意,嘴角都是咧着的。

這說明他們是頃刻斃命,連恐懼的機會都沒來得及醞釀。

“沒有,”一個官差躬身回答,“下午頭正是客最多的時候,張大虎他們在這一片橫行霸道慣了,人人都避着他們走,不敢多看。聽說他們出來時還好好的,能聽見談話聲,但剛踏出門檻,就突然都沒動靜了。”

趙忠眉心抽動。

仵作驗完屍,倒吸了一口涼氣,趙忠忙問:“死因查明了嗎?”

仵作:“查明了,傷口只有針孔大小,從前胸一直貫穿到後背,心髒受創,是一擊斃命。”

衆人嘩然色變。

“兇器是什麽,一根針?”若非仵作已經在他手底下幹了十幾年,趙忠險些懷疑他在信口胡說。

仵作也有些猶豫:“應該是……但沒見到兇器的蹤跡,如果是針,穿體而過後掉在地上,人來人往,加上天黑,很難被尋覓到。”

沒有目擊者,沒有遺漏兇器,沒有作案痕跡。

毫無纰漏的行兇方式。

兇手必定是殺人如麻的熟手,可明明在此之前,還從未聽說過有相同的案例。

究竟會是誰?為什麽會殺他們幾個?

張大虎的仇家雖多,但跟他一樣,都是些成不了氣候的地痞流氓,沒有殺人的膽子,也幹不出這麽精妙的活計。

趙忠深深蹙起了眉。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篇寫完以後發現今天是周天但是寫都寫了還是發上來吧的迷之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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