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分之二
蔣息躺在床上聽歌,聽李宗盛唱:“想得卻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裴崇遠洗完澡走進來,邊跟着唱下一句,邊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進來。
“該舍的舍不得,只顧着跟往事瞎扯。”
他笑着抱住蔣息,親了親他的耳朵。
有時候有些事情,沒真實發生,誰也不會想到那裏。
就像裴崇遠,那個大雪紛飛的傍晚,第一次遇見蔣息,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跟這個男生會一起度過兩個春天,又走到了蕭瑟的秋天。
蔣息偶爾也會感慨,時間怎麽真快。
他跟裴崇遠在一起一年半,槍狗成立一年半。
他從大一走到了大三,原本以為無聊漫長的大學生活,竟然已經過去了一半。
在這過去的一半時間裏,他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屬于裴崇遠的。
蔣息關掉播放器,放下手機,跟裴崇遠抱在一起。
“下個星期你有時間嗎?”蔣息問。
“怎麽?你有安排?”
“系裏辦籃球比賽,”蔣息從他懷裏擡起頭,“你來看嗎?”
“你上場?那我一定得去看看。”裴崇遠笑着親了一下他的鼻尖,“哪天?我看看把時間空出來。”
蔣息笑:“我不一定上,候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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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啊,我們家長腿帥哥不上場?”
“不想,”蔣息把臉貼在他胸前,“不想去。”
蔣息聲音很輕,呼出的溫熱氣息打在了裴崇遠的皮膚上。
“聽着這麽委屈呢?”裴崇遠笑,“誰惹我們家帥哥生氣了?”
蔣息笑了:“沒有,就是不喜歡。”
他說:“我這人本來也沒什麽集體榮譽感,除了樂隊之外,也不喜歡別的集體活動。”
裴崇遠沉默了片刻,覺得自己大概能懂蔣息的感覺。
一個從小被騙被抛棄的孩子,對人有着本能的不信任,他無法融入集體,或者說,不願意去融入集體。
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人是社會性動物,一個人不停地将自己邊緣化,并不是什麽好事。
更何況,蔣息現在只是個學生,一切都還好說,由着性子去做自己想做的,拒絕不想做的,沒人能說什麽。
但他遲早要走入社會的。
去工作,去與人交流溝通,去面對很多不想面對的事。
“小息,”裴崇遠說,“理解你不想做一些事,但人活着總是要被迫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我希望你不要總是因為不想不願意,就去逃避。”
蔣息皺起了眉:“這不是逃避,是選擇。”
蔣息放開他,坐了起來。
“我不想做,也能選擇不做。”蔣息說,“這是我個人的決定,而且,我參不參與對他們影響也不大,為什麽我非要讓自己不開心呢?”
裴崇遠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強烈,無奈地笑着伸手拉他,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背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跟性格,我這不只是給你一個建議麽。”
他态度一軟下來,蔣息突然竄起來的火氣也就緊跟着熄滅了。
拳頭打在棉花上,沒勁透了,索性不再争論。
蔣息重新躺下,心裏還是有些不悅。
“裴哥,我知道你比我懂得多,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做事風格。”
“嗯,明白。”裴崇遠皺着眉,心裏悶悶的。
在裴崇遠看來,蔣息什麽都好,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不聽勸,不信勸,過于固執己見剛愎自用了。
裴崇遠總覺得自己跟蔣息相比,在很多事情上也算是“過來人”,總想給他指點一二,但回頭想想,自己也确實太好為人師了。
蔣息不願意聽,那就算了,說多了人家煩他自己心裏也不痛快。
這種事翻來覆去發生過不止一兩次,裴崇遠卻總是忍不住想把蔣息往自己希望的樣子上去引導。
他覺得這些都是經驗,蔣息這種過分天真的學生學學沒壞處。
奈何,蔣息從不聽勸。
裴崇遠心裏想的這些,沒跟蔣息好好說過,而蔣息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這麽多年,沒人管他,或者說,他爸媽總是企圖對他的人生進行幹預,但并非真的是在為他考慮。
蔣息的反抗精神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激發了出來,越是被人牽着,就越是不願意往前走。
他抗拒被人左右,也恐懼被人左右。
所以,盡管知道裴崇遠或許是為自己好,他也不想接受,骨子裏那些已經跟随他多年的習慣與想法已經根深蒂固。
這件事,他們都不覺得是自己的錯,也不覺得是對方的錯,問題出在不同的環境造就不同的人,他們都想着算了,別說了,卻沒意識到,不說才是最大的問題。
“息哥,等會兒給我搖旗吶喊哈!”佟野熱完身,塞給蔣息一面大旗,上面就四個字:佟野牛逼。
蔣息哭笑不得:“誰給你弄的這東西?”
“後援會。”
“你什麽時候有後援會了?”
佟野沖他擠眉弄眼地笑:“前天,剛成立。”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會長大人。”
蔣息笑了出來:“操。”
“行了,現在本會長委派你等會兒為我搖旗吶喊,好好加油,往破喉嚨喊,咱們在氣勢上就先壓制住敵軍。”
蔣息扯開那大旗看,心說這字兒寫得還是挺不錯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佟野的手。
佟野有問他:“你真不上?讓曲恺跟你換呗。”
“不上。”蔣息說,“專門在這兒給你搖旗吶喊。”
佟野搭着他肩膀大笑,笑得跟彎了腰的柳條似的。
等到他們班開賽了,蔣息拿着旗站那兒,他喊不出來,只能扯着旗,讓字兒露出來就不錯了。
九月末,雖然已經進入了秋天,但下午的時候溫度還是很高。
蔣息身為候補隊員,還是意思意思,穿了籃球服,不過上身還穿了件薄薄的運動開衫。
這球衣也是佟野選的,他們班大一參加籃球賽的時候,臨時撺掇起來的籃球隊,佟野自告奮勇,當了隊長。
佟野表示:“隊長不一定是打球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帥的。”
然後被大家嘻嘻哈哈擠兌一番之後,定了他當隊長。
大家穿的是湘北高中同款,佟野是櫻木花道的10號球衣,給蔣息的是流川楓的11號。
蔣息站在那裏,從膝蓋往下,修長的小腿暴露在秋日陽光之下,肌肉線條漂亮勻稱。
他扛着佟野那面旗站在那裏,眼睛只看着佟野,像是別人打成什麽樣都與他無關。
下半場的時候,他們班領先,對方明顯急了,屢屢犯規。
蔣息冷眼看着,在心裏嘲笑對方是傻逼。
不過就是個系裏的比賽,有能耐就贏,沒能耐就滾下去,玩兒這麽髒,丢人。
他擡手揉了揉脖子,又捏了捏肩膀。
還有十幾分鐘比賽結束的時候,對方班級一個人直接把佟野撞到了籃球架上,佟野的後背磕在了鐵架子上,摔下來時又沒站穩,直接崴了腳,結結實實地倒了下去。
他這麽一摔,場上的人都急了。
對方不是一次兩次故意犯規,都是年輕氣盛的大小夥子,誰能咽得下這口氣?
比賽也不比了,兩夥人直接扭打了起來。
在佟野摔倒的時候,蔣息已經把那大旗随手丢給身邊的人,脫了外套就上了場。
他不是去打球,是去打人。
他這人護犢子,見別人欺負佟野,他肯定第一個不讓。
蔣息就盯準了剛剛故意撞佟野的那小子,直接沖過去,拉開別人,揪着那家夥一拳打了過去。
他下手狠,從來不留情面。
一拳把人打倒在地上,接着就是一腳踹了過去。
蔣息發起狠來,吓得周圍的人都愣住了。
這□□,沒人下死手,都知道見好就收,尤其是打群架,誰都不會太冒尖。
唯獨蔣息,豹子似的,打紅了眼。
佟野崴了腳,沒法站起來拉架,他趕緊叫別人去拉開蔣息,讓這位神仙息怒。
別人不知道,但佟野可是見識過,高中的時候蔣息一個人打了一群,那是真的戰神。
“趕緊的趕緊的,”佟野嚷嚷,“蔣息!我腳疼!”
他們班的幾個人把蔣息拉開的時候,蔣息最後還是補了一腳,然後指着對方說:“他媽手腳幹淨點!”
說完,他轉過來找佟野,站在佟野腳邊低頭問:“怎麽樣?叫救護車?驗傷?讓他賠錢?”
佟野笑:“行了你,拉我一把,給我找張濕巾,我這鞋新買的!”
蔣息聽他還能開玩笑,瞪了他一眼,然後笑着把人拉了起來。
佟野這一下崴得不輕,站起來都費勁。
蔣息抓着他的胳膊圈在自己脖子上,架着人往外走。
兩人沒走出幾步,一擡頭,看見了站在人群裏的裴崇遠。
裴崇遠脫了那身西裝,穿着簡單輕便的運動服,看起來像是混在學生們中的年輕老師。
他帶着笑意看着兩人,見蔣息望向他,徑直走了過來。
“怎麽樣?”裴崇遠問佟野,“要去醫院嗎?”
“去校醫院就行。”佟野說,“不過那啥,裴哥你怎麽來了?”
“辦事,路過你們學校,聽見這兒挺熱鬧的,就進來看看。”裴崇遠看看他,又看看一邊始終盯着他的蔣息,“來吧,我也搭把手。”
裴崇遠跟蔣息一起架着佟野往籃球場外面走,佟野一只腳動不了,只能單腿跳。
他一邊跳一邊在蔣息耳邊絮叨:“你剛才可是吓着我了,戰神重現,沒想到啊。”
蔣息沒說話,只看着前方。
“不過話說回來,息哥是真帥。”佟野開玩笑似的說,“重拳出擊,怒發沖冠為藍顏,我都感動得要愛上你了!”
蔣息看了裴崇遠一眼。
毫無意識的佟野還笑嘻嘻地問裴崇遠:“裴哥你剛才看見沒有?息哥帥爆了!”
“是嗎?”裴崇遠輕笑着說,“但打架終歸不好,你們這麽一打,這比賽成績也得取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