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5)

他耗費了七七四十九個時辰,拼盡了自己的全身功力才沖破那三重天結界,将海石帶回來之後,更棘手的問題出現了。

海石的身上被烙下了庭亥的仙法印記,憑借爾昇現在的能力,若是傷她,絕無可能。

到現在,他還是贏不過那個滿口仁義天道的僞君子。

爾昇劫持海石的時候,岚珉因已經三重天結界崩塌的聲音震醒,轉瞬就瞧見出現在窗前的魔君爾昇,只是還來不及出聲,那床鋪上已經空空如也了。

“糟了,田野,田野快醒醒!”

正在酣睡的田野被這撕心裂肺的娃娃音吓得夠嗆,“噌”的一下坐起來,睡眼惺忪的左顧右盼,“誰,誰叫我。”

“是我,”岚珉一骨碌的滾到外屋來,“海石被魔界的劫持走了!”

田野聽聞頓時睡意全無,趕緊站起來往裏屋走去,果然看那床榻上空無一人,心糾成了一團,從未遇見過如此危險而又離奇的事情,他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好在岚珉也是千年老仙了,沉聲靜氣的指揮田野,“別亂了方寸,我們立刻去找張婆婆。”

田野點頭,提起岚珉就往張婆婆家裏跑去。

岚珉原本心裏還記挂着海石,此刻卻只想,只想叫田野別提着他的尾巴,頭朝下還晃來晃去,要吐了。

趕到張婆婆家,田野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把千年桃木的門拍的震天響,張力被吓得呼嚕都卡在了喉嚨,不情不願的披上衣服來開門,“來了來了,別把我們家大門拍散了啊。”

淺眠的張婆婆也拄着拐杖走出卧室,見來人是一臉焦急的田野和已經口吐白沫的岚珉,生出不祥的預感。

“莫不是,海石上仙出事了?”

她本是試探性的詢問,卻不想田野面帶絕望的點了點頭,“岚珉說,魔界的人把她抓走了。”

“對,對,是爾,爾昇,”岚珉強撐着說完又是一陣幹嘔,“田野,你快把我放下來,不然我就要仙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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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聞言立馬松了手,岚珉摔的是真慘,張力都不忍心看了。

哪知張婆婆根本就不在乎,蒼老的面容難得不似往常的輕松,而是緊緊地皺着眉頭,“帝君猜的果然沒錯,果然是調虎離山之計,不過你們放心,海石身上有仙法印記,帝君定然已經趕過去了。”

話雖這麽說,可世事無常,哪有絕對,幾個人了無睡意,圍着一張石桌坐了整夜。

“娘,熬了一整晚,你回去歇息一下吧,不然這身子骨都吃不消了。”隔壁人家的養的公雞都打鳴了,年老的張婆婆還依舊堅持的坐在那裏,張力不忍心的提醒道。

話一出口,田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不好意思的勸到,“是呀,婆婆,您先歇息會兒吧。”

張婆婆苦笑了一下,擺了擺手,“不必不必,我老太婆沒你們想的這麽不中用,就是一年不睡也不妨事,再說了,我記挂着上仙,也實在睡不着啊。”

衆人無言以對,只得作罷。

說的是呀,誰不記挂呢?

與之截然相反的,正是睡飽睡足伸着懶腰打哈欠的海石,負責看守他的呼星就不明白了,若是以前,她還是仙魔兩屆聞風喪膽的上仙,這般淡定也就罷了,可現如今,她不過肉體凡胎一具身,怎麽就一點都不怕呢。 要知道,自從來到這魔界,這姑奶奶已經睡了醒,醒了吃,吃了睡好幾輪了,那些虎視眈眈想找她報仇的小魔們,她連看都不看一眼,根本無所畏懼。

“海石上仙,在我這魔界過得可好?”一直沒有露面的爾昇終于出現,背着手緩緩走過來,一副正人君子的假象。

海石翻了個身,理都沒理他。

“你!”呼星氣急,剛想上前教訓一番,就被爾昇攔下。

“你們都退下吧,”爾昇不氣反笑,依舊一副任君休息的模樣,“免得打擾上仙休息。”

“魔君……”

“還要我說第二遍麽?”爾昇側頭一瞥,呼星就再也沒了言語,恨恨的看了無動于衷的海石一眼,退了下去。

看着屬下都退下了,他也挑了一旁舒适的床躺半躺下,享受的眯着眼睛,哼着小曲,好似海石一樣的漫不經心。

“別唱了,難聽死了,”海石捂住耳朵,憤慨的回頭瞪他,“你們魔界就是這樣,行事這般不光明磊落,要殺要剮你痛快點,別在這魔音穿耳折磨我。”

爾昇呆望着她,還真沒想到是這般後果,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想,難不成自己唱歌就這樣難聽?

看來一會兒回了寝宮,要好好賞賜那些伺候自己的宮婢,畢竟她們可是每天都面不改色的聽着呢。

“怎麽時隔多年不見,上仙海石這火爆脾氣,咱們有話好好說,喊打喊殺的多不好。”

海石嗤笑了一聲,繼續躺回去,“咱們倆隔路人,沒得好說,我呢,也不求你放了我,你呢,也別打聽經書的下落,”她亮晶晶的眼睛帶着嘲笑望向他,“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可厲害了,統領完魔界還想一統天下,但我覺得啊,跟珩降比起來,你也就芝麻粒大小。”

爾昇的手在寬大的衣袖裏攥拳又松開,終于忍不住轉身離開了。

他今日終于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是誰了,這個女人,再給她幾萬幾十萬年,還是這般的不識相。

歸梁這邊,比起那些不堪一擊的魔界小兵,衆仙的法力深厚不可相提并論,只是魔界這次采用人海戰術,大家甚至連喘口氣的力氣都沒有,只想保住歸梁上下十八萬卷三界全書。

身上的仙法印記閃爍的越來越厲害,庭亥心知海石遇難,可這眼前正拼死一搏的同門讓他猶豫。

跟随佛祖論經多年,他一直認為無論何時何地何種風險,小愛和大愛,他定會選擇後者。

只是現在,他不敢冒險了。

不敢冒險讓海石再受委屈,不敢讓自己的依戀再委曲求全。

“庭亥,你快去救海石吧。”

一抹紫紅色的影子擋在他的身前,不複以往的溫柔賢淑,反而招招淩厲幹脆,飛舞的長發是這戰場唯一的景色。

桐畫感受到自己身後的溫熱毫不猶豫的抽離,甩出仙練的時候,一行清淚也跟着落了下去。

“原來你的心裏早有答案,只是缺少把你叫醒的一個人罷了。”

若是時光可以倒流千年,她們再變回一顆醜陋的種子,随風降落在萬歷山的山清水秀裏,她最終紮根的土壤不是靈氣馥郁的瀑布旁而是千難萬險的懸崖邊。

天意而為,會讓萬事不同。

“我已經悔不當初,但願你別重蹈覆轍。”

畢竟,畢竟,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私心使然

二十六。

魔界靠着篝火和夜明珠取光,海石被關押的這房間,是魔宮的上房,床榻舒适,幾十顆夜明珠散發着幽亮的光芒,卻将這無邊的黑暗渲染的更為壓抑。

爾昇接到庭亥退戰的消息再也按耐不住,匆忙趕來,惡狠狠的踹開那弱不禁風的門,唬的海石手一松,私藏的那顆櫻桃就不聽話的滾到了床下。

欲哭無淚的目送最後的口糧消失不見,海石也氣急敗壞的指着他的鼻子大罵,“混蛋,身為魔君行事絲毫不光明磊落,你有本事一掌打死我,我還是頭次遇見有人這麽窩囊,抓來了人只能活活餓死,自己功力不深還想稱霸三界,你酒喝多了沒睡醒吧!像你這種背後耍陰招的奸佞之人,當了魔君又如何,大家忌憚的是你的位置,又不是你,別以為看不出來,以前住在魔宮的大臣大多不在了,肯定是不想認賊做主,變得跟你一般陰險狡詐才走的!”

她這滔滔不絕的一段話,只有這最後一句惹惱了爾昇。

當年他暗殺珩降,謀權篡位,八成的魔界長老都不肯服從,說魔界雖不如仙界為了仁義而活,卻也有規矩要去遵守,這等謀逆之臣又怎麽夠格坐上魔君之位呢?

于是有的人死在了爾昇手裏,有的人逃走了,有的人選擇歸順。

他不怕別人說他狡詐,說他陰險,他只怕別人說他——你不配。

思及于此,忍無可忍的他一掌打過去,海石想都餓成這奶奶樣了,怎麽死不是死,還不如來個痛快,竟直直迎了那一掌。

卻沒想到,這一掌耗費了爾昇的十成功力,卻還是被仙法印記全部彈開了,好在他身手敏捷,不然說不定會死在自己的手裏。

海石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又扒開肩膀上的衣服,熟悉的印記烙在白皙的皮膚上,她才明白,來了這麽久,爾昇為何遲遲不肯對自己動手。

看着那閃着金色光芒的仙法印記,她的眼眶一紅。

然後,然後她就開始得瑟了。

“打我呀,你再打呀,”她在爾昇身邊一圈一圈的轉悠,一臉得意的笑容,“我剛才說你窩囊了是吧,我錯了,我收回,應該說你真聰明,知道自己弱嘛,懂得變通,餓死我也是種方法嘛,真棒!”

她說完還笑眯眯的拍了拍爾昇的腦袋。

“你找死!”他那裏受過這等恥辱,殺意頓時襲來,眼白變成了血紅的顏色,手裏漸漸凝聚的紫色光球暴露了他正在積蓄的力量。

海石根本不怕,反而笑的更加歡實,“生氣啦,生氣了來打我吧,你可小心,別死在自己手裏啊,那我多過意不去。”

爾昇冷哼一聲,手卻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哪知話音剛落,她後腦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她吃痛的捂住腦袋,大喊一聲,“奶奶個腿兒的,有埋伏!”

“注意措辭。”庭亥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這副樣子,甚至有點後悔過去這幾千年自己是不是太過溺愛她了,整天沒個正形,吊兒郎當的。

這聲音簡直太熟悉了,只是一張嘴還是說教的語氣,海石撅着嘴回頭跟他說,“我現在可不比以前了,再打頭就變傻了。”

“并無不同。”

這般的言簡意赅,海石卻心領神會的了,他的意思是——打傻了也跟以前并無不同。

“庭亥帝君不請自來,卻忙着打情罵俏,果然是癡情人啊。”不甘被兩個人無視的爾昇終于想了句開場白。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嗯,酸溜溜的。

海石白了一眼他,“腦子不好使也不用喝醋補啊,跟你非親非故的,理得着你嗎?”

“到了我這魔宮,理不理我,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蒼何劍出鞘,寂靜的魔宮傳來陣陣詭異的鳳鳴。

這劍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三千年前魔君宵旰盜取了帛奎谷世代傳承保護的鳳凰蛋融進了蒼何劍,因此劍氣大增,蒼何一出,萬裏塗炭,之後歷代魔君即位,都以此作為佩劍。

“鳳箜天殇!”

随着一聲大喝,由劍中竄出一道火紅的鳳凰身影,高鳴着向兩人襲來,庭亥攬住海石向後躍去,宿胧感應到迎面而來的危險,不必庭亥動手,懸空刺向那只火鳳。

知道海石怕火,庭亥憑空幻化一條刺着海石榴的手帕,遞給她囑咐道,“捂住眼睛,什麽都不用管,我自然護你周全。”

她當然不怕,安心的捂住眼睛,躲在庭亥的身後。

不遠處傳來兩把寶劍相撞的清脆聲響,魔宮外駐守的魔兵聽聞聲音都蜂擁而來,卻都被懾人的劍氣逼走,誰都近不了那間屋子。

海石無言的摸着自己的肩膀,卻是無比的鎮定。

爾昇終歸只有兩千年的功力,縱然篡位之後歸攏了不少的靈藥進補,和庭亥也是差距甚大,不過一會兒就已經不支。

呼星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若是魔君就此被屠,魔界在仙界面前至少五千年都擡不起頭來,占領虛空的計劃還未達成,怎能半途而廢?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屋子裏因劍光而模糊的景象,庭亥,海石,仙法印記……

躲在角落裏觀戰是不是還叫聲好的海石,起初還沒發現周圍環境的不對,只是站着站着,一陣暈眩襲來,倒下之前她還還不甘的嘟囔了一聲,“太賊了,居然用瘴氣。”

瘴氣不是法術,仙法印記感知不到,若是神仙之軀,對這不入流的東西也無所謂防禦,可偏海石現在是個凡人,根本受不了一絲半點兒的毒氣,若是不及時離開,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庭亥發現的及時,絲毫沒有戀戰,畢竟爾昇對他而言連對手都算不上,想要除掉他還來日方長,當即一個掃風推倒了爾昇,他便撈起海石離開了。

庭亥已經為她施了法,身體裏的瘴氣被祛除幹淨,只是身體依舊虛弱還在昏睡,他見她睡得踏實,便保持這一個姿勢,抱着她坐在雲朵上,不緊不慢的飄着。

或許,自己不該把她再送回去了。

“我可知道你在想些什麽。”一時失神,他竟然不知道身後有人。

只不過這聲音,他不必回頭,也能聽的出來,是聞訊趕來的狐齡。

她一身火紅的衣裙,在這幽暗的黑夜裏就像一輪不落的驕陽,她望見正在熟睡的海石,心裏的擔憂也一掃而空。

“你這樣,對海石不公平。”

庭亥閉目而思,似乎下定了決心,不肯擡頭看她一眼。

“你沒有權利帶她遠走高飛,你清醒點吧。”狐齡氣的跺腳,卻想起自己身在半空,“海石是發了毒誓的,不可能再歸位仙籍,她比我們都看的清楚,才會安心的過着凡人生活,你又有什麽權利問都不問就帶走她?”

空曠的天空下,兩個人的對峙,一個人的熟睡。

庭亥面無表情的望着遠方,對于狐齡的勸說充耳不聞,良久,他才吐出一句,“我回萬歷山了。”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庭亥貼心的将身上的袍子脫下來,蓋子海石的身上,手指一寸寸撫摸過她光滑的面龐,心如千斤重。

“道理我都懂,可我還是放不開手。”

作者有話要說:

☆、喜臨門

二十七。

海石醒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就像初生的那天。

沖破腥臭的土壤,頂開沉重的碎石,睜開眼睛見到這世間的第一抹光亮,第一場美景。

就是在這萬歷山。

她心有餘悸的坐起來,環顧四周,感嘆這三界之中,怕只有萬歷山還不改往日風景,美麗安靜如舊吧。

庭亥遠遠地走過來,神色裏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手裏捧着散發着香氣的食物,攤開在她的面前,“餓了吧,快吃。”

“我……為什麽沒有把我送回人間。”

難得沒有見吃眼開,海石小心翼翼的詢問。

“先吃飯吧,在爾昇那裏不是餓了很久了嗎?”庭亥痕跡明顯的避過這個話題,依舊淡淡的說道。

海石聽話的夾起一塊軟嫩的雞肉送入口中,美味到她瞪大了雙眼,簡直唇齒留香美味到了極致,便将其他心事抛卻在腦後,一心一意的享受起來。

看她吃的香甜,庭亥也滿意,空蕩蕩了許久的心才又開始充實起來。

“這道菜,是我去人間買來的,若你喜歡吃,我可以去學,日後做給你吃,可好?”

這大概是,庭亥活到至今,最卑微的一段話。

反而,海石很沉默得繼續吃着,或許在醞釀,或許,她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

大概過了很久吧,久到天都黑了,庭亥也放棄了詢問,兩個人沉默以對了一個下午,她終于開口做了決定。

“庭亥,把我送回去吧。”

庭亥,把我送回去吧。

他愣在原地,想要拒絕,卻終于還是說了一聲,“好。”

時隔多日,海石終于又能坐在雲端,俯瞰世間萬象,身邊吹過清涼的風,天上的星星仿佛唾手可得,“哎呀,能飛的感覺真好,真涼快。”

從剛才開始始終背對着她的庭亥不為所動,此時不管任何一個不明就裏的人來看,都會感受得到,他生氣了。

“你真不打算理我了?”海石趴在雲朵上,手指無聊的戳着他的小腿——她總是這樣,每次庭亥生氣,她就會戳他尋找存在感。

眼見他還是沒有反應,海石不得不放棄,心想自己這次也許真的傷害了他吧,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法術飛行的速度極其的快,不消一會兒,就可以遙遙的望見平壤村星星點點的火光了。

海石吧了吧嘴,正想再哄哄他,那行雲卻猛的停了下來。

“為何。”

每次說話就跟你唾沫星子多值錢似的,要不是本姑娘聰明絕頂,誰知道你在說些什麽?海石撅着嘴腹诽道。

“我現在是凡人了,凡人就該和凡人呆在一起。”

“我可以給你凡人的生活,找個幽靜的山腳,我也為你架一座木屋,為你燒飯洗衣,帶你去集市閑逛,你又為何,非得離開我?”庭亥突然激動的回頭,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他說的對,海石所過的生活,簡單,平淡,庭亥是無所不能的神,寵她愛她,有求必應,可是……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就像過去幾千年的眼神,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庭亥啊,你有沒有想過,接下來我要面對的人生?”即使為人,海石仍舊可以亭亭玉立似天仙,微笑的樣子,卻給庭亥一種她随時會消失的恐懼。

“慢慢的,我會滿臉皺紋,頭發花白,牙齒搖落,走路一步三顫,口不能言,我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感受到力氣從身體裏一點點抽離時的無助,然後塵歸塵,土歸土,走黃泉路,過奈何橋,忘了往生憂慮,忘了田野,忘了你。”

“我們常說,仙凡有別,仙凡有別,說到底,別的不是彼此的地位能力,別的是,我不記得你了,你卻記得一切的一切,我所向披靡的往前走,你卻只能小心翼翼的跟随。”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輕柔的像飛過的鳥兒的羽毛,庭亥慢慢的松開她的手,胸腔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難以呼吸。

腳下的雲朵又開始前行,眨眼間就到了張婆婆的宅院上方。

“照顧好自己。”

“嗯,我會聽話,不會亂跑。”

庭亥将她放在千年桃木做成的大門前,隐了身形離開了。

海石站在原地,望着他剛才停留過的那一方土地,竟難言到哽咽。

幾千年前,她們兩人,一樹菩提一樹花,同看日升日落,山水變幻,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咫尺天涯。

推開門的那霎,一滴清淚消失無蹤。

“我回來了!”

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再張口時她已恢複了平日的興高采烈,魂牽夢繞的聲音響徹耳邊,心情低落的田野不可置信的看向大門,某個正在蹦跳着得瑟的女人。

“海石!”他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三步并兩步沖了過去,二話不說就拽着她上看下看,前看後看,确定沒什麽傷口,卻還是心疼的說,“這才幾天,人都瘦了一圈。”

“哎呀,你不知道爾昇有多陰險,明知傷不了我,就想生生餓死我,還好庭亥及時趕到,不然估計我得把自己給活吞了。”提起這段辛酸往事海石就忍不住的吐槽。

岚珉見她回來一顆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習慣使然的就想冷嘲熱諷,“定是你又挑釁人家,拔了逆鱗吧。”

“就你知道,這麽聰明趕緊想辦法讓自己變大呀。”

“變大第一件事就是壓死你!”

眼見全天下最幼稚的兩個神仙吵嘴不停,田野不好意思的對這笑而不語的張婆婆鞠了一躬,“這些天打擾婆婆休息了,我們這就回家了。”

“不麻煩,不麻煩,老妪力不能及,只能在這觀望上仙的安危,已經是愧疚不已,現如今上仙平安歸來,大家也都能睡個安穩覺了。”張婆婆支撐着拐杖站起來,客氣的說到。

海石看見她步伐似乎不穩,擔憂的問到,“老太婆,你身體可還好,我怎麽覺得……”

“老妪大限已近,是時候了。”張婆婆擺手制止道,長籲一口氣解釋說。

張力聽的心下一驚,急忙問到,“娘,你說的這是什麽胡話,可不敢說這不吉利的話。”

“老妪我,活得夠長了,原本,我該随流渡而去的。”

流渡,是前代玉帝的仙號,海石和岚珉聽聞都疑惑不解,“你還認識玉帝?”

哪知婆婆故作神秘,揮揮手送客了。

“衆位還是先行歇息吧,老妪我也該睡了。”

見她轉身就走,絲毫沒有再說下去的意願,君子不強人所難,或許這背後有着不為人知的傷痛,她們倒也不勉強,道了別就回家了。

明明也才離開了幾日,可真的回來了,海石竟有些久違的熟悉感,懶懶的趴在床上一動不肯動,田野見她這個樣子失笑着搖頭,燒了一鍋開水給她泡腳。

“咦,真是舒服。”

海石完全不忌諱的用白皙小巧的腳丫在水裏蕩來蕩去,田野不似平時離開整理家什,反而欲言又止的站在一邊。

“海石……”

“嗯?”

她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像天邊閃爍的星辰,有着包容無邊遼闊的純真。

這樣的女子,他緊張的咽了口唾沫,說話的聲音都幹巴巴的,“你,你可否願意嫁給我?”

海石離開的這些天,他想了許多,人生在世不過這短短幾十載,自己思前怕後,不肯給海石一個交代,若真有某天,颠沛流離下兩人就此分離,将是怎樣的遺憾。

他想要抓住眼前的每刻,讓她成為自己名正言順的妻。

海石定定的望着他,一臉的正經嚴肅,說到:“前些時日,我死纏爛打你都不肯娶我,直到我遇難你才醒悟,可我卻要思索一番了。”

田野尴尬的撓了撓後腦勺,心說自己這求親也太過唐突,海石不答應也是情理之中,便失落的往屋外走。

掀開門簾的時候,屋裏的油燈跳了一下,身後傳來笑嘻嘻的聲音。

“我考慮好了,嫁給你。”

岚珉躺在草墊上裝睡,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別問我是如何看出一條龍的嘴角上揚的),看來這小木屋裏就要喜臨門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不知道是學校網絡爆炸了,還是JJ抽風了,總之更新的頁面總是打不開,而且臨近期末,大概有上萬字的作業沒有寫,但是阿吾有在努力的碼字哦,希望各位能夠看的開心,O(∩_∩)O哈哈~,若是不能日更,也會盡快的補上哦~

☆、定親成功

下個月是黎恬霜的生辰,向夫人上了歲數,睡眠淺,遠處公雞一打鳴就醒了,正琢磨着怎麽逗逗這個兒媳開心,就有丫鬟來傳話,說田野來了。

“田野啊,你是年輕人,平日裏又是做力氣活兒的,怎麽這麽早就出門了,海石呢?”向夫人打心眼裏疼愛這兩個孩子,說的話都是關心備至。

田野撓着後腦勺傻笑着,一臉“我想說但是我笨我不知道說什麽”的尴尬,還帶着那麽一點點的……害羞。

“我說你這孩子,”向夫人親自盛了碗熱湯給他,“你這一大早的,就是為了來我這裏傻樂呵的?”

“舅母……舅母,我想,想娶海石為妻。”

這麽一個大塊頭,聲音嗫喏的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十分不搭。

向夫人一口蛋花湯嗆在喉嚨裏,強忍着沒咳嗽出來失了儀态,趕緊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詫異道,“臭小子,前段時間舅母好話賴話說盡了,也沒見你這麽幹脆的答應,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你問過海石了嗎?”

“問過了問過了,她說她願意。”

她能不願意嗎,她做夢都想嫁給你,向夫人翻了個白眼心想。

這兩個不省心的孩子喲。

田野趕緊道明他登門的原因,“舅母,雖說我跟海石兩情相悅,可我爹一貫看海石不順眼,還放話說我不準娶她,雖說我們已經分家,他管不得我,可這畢竟是我娶妻,總要他點頭同意我們才痛快呀。”

他這話的意思已經明明白白,向夫人怎麽會不懂,儀态雍容的用着早飯,“得了得了,舅母懂你的意思,你啊,回去琢磨你的聘禮,找空把你那房子收拾翻新一下,我這幹女兒嫁給你,不能吃虧不是?至于你父親那裏,你就別操心了。”

田野得了承諾,高興壞了,“哎!舅母,侄兒在這可謝謝您了。”

田慶和一大早起來就覺得自己右眼皮跳的厲害,這可是大不吉利的預兆,抽了口老煙,煙管在桌子上磕了磕,就聽見自己的夫人夏氏急忙進來說:“老頭子,向夫人來了!”

他心下一驚,不祥的預感又湧上心頭,暗想這餘氏夫婦班裏的時候是帶着怨氣的,這麽多日過去了,也不曾再來登門,俗話說的好嘛,無事不登三寶殿,況且他家這破木頭門檻,有什麽好踩的?

話雖這樣說,禮數卻還是不能失了的,他放下煙杆,踱步而出。

“表嫂啊,這多日沒見了,一切可還好啊?”他一坐下,夏氏忙過來給兩人倒水。

向夫人今日套了一件紫紅色的褂子,襯得整個人神清氣爽,她倒也不含糊,開門見山的說到,“我說慶和啊,嫂子今日來可是有要緊事商量,我那還忙的很,咱倆敞亮點,不繞圈子了可好?”

“自然自然,快快請講。”

“你也知道,我跟餘越兩人只有瀚銘這根獨苗,我們老兩口,一直就盼着有個女兒也沒能成行,自從那日見了海石姑娘,我就跟她眼緣合得來,前段時間,我便收了她做幹女兒,還沒來得及知會你一聲呢。”向夫人喝了口水便講。

田慶和聽了,心裏咯噔一下,他明白,餘家收了那個丫頭做幹閨女沒有必要和他講一聲的道理,既然專門造訪,肯定也不只這一件事。

向夫人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自顧自的往下說着,“田野今日來找我說了,想要娶海石為妻,我這幹女兒呢,是個命苦的,父母早亡,孤身無依,我這做幹娘的,就得擔了和你結親家的擔子不是……”

話還沒落音,田慶和就氣的鼻孔冒煙,但當着外人又不好發作,只得生硬的打斷,“表嫂,你莫怪我挑剔,我們田家雖說是普通的農莊人家,田野過得也不富裕,但論起門當戶對,給他尋個媳婦也是不難的,這個海石來歷不明,我們家可萬萬不能輕易接受啊。”

“喲,說的也是,我們海石受了傷,記不得自己打哪來,但來歷不明這四個字可不能冠在我姑娘頭上,這可不是好話,你随口說說一句話,可就是打我的臉哪。”向夫人可是深宅大院裏練出來的,張嘴帶刀的功夫不是夏氏這種可以比得上的。

果不其然,她一段話把田慶和聽的汗涔涔的。

雖說兩家關系現如今也好不到哪去,但若是真的撕破臉了,可就麻煩了。

他喝了口白開水壓了壓氣,開口已經是恢複了鎮定,“表嫂說的這是哪裏的話,我不過就事論事嘛,咱們兩家是親戚,一家臉上無光,一家也受牽連,可不敢這麽說話。”

“得了,田野跟你已經分家了,照理這個婚,有沒有你做主都一樣,你若是還顧及我的面子,就出面點個頭,但也不必太過勉強,到時候叫田野帶着海石,去他娘墓前拜拜,也就算得了長輩同意了,思然心疼他們,泉下有知,也會同意的。”眼見這太陽升得越來越高,向夫人也沒了糾纏下去的心情,當機立斷的拍了板,言語裏的堅定十分明顯。

“這……”田慶和皺着眉隐忍了許久,直到向夫人受不了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終于才松了口,“行吧行吧,不過可說好,這海石出嫁的身份可得是你的閨女,別讓人說我連親家都沒有。”

“那是必然的,到時候田野可得風風光光從我們餘家把海石給迎娶了。”

丫鬟珠花跟在向夫人的身後,啧啧稱奇道,“夫人夫人,您可真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他給說通了。”

向夫人得意的笑笑。

“來之前我就打聽清楚了,這田慶和是個靠天吃飯的農家人,說話蠻橫,官商不怕,唯獨啊,怕他那紅顏早逝的妻子。”

“看他五大三粗的,原來還是個癡情人。”珠花調笑道。

“哎,就像這火種,看起來是熄滅了,實在呢,放把稻草也還能看見頭燒起來。”

田慶和點頭同意,這樁婚事便只剩下籌備的事情了。

事一談妥,向夫人便風風火火的來到山腳之下,海石正抓着一塊粗布追着川昔滿院子的跑,“哎呀,你站住呀,我給你洗洗。”

田野同情的看看川昔被揉成一團亂毛球的模樣,只能沉默的低頭——對不住了,現如今,讨好未來的媳婦才是正事。

“看你這院子,每次來都熱鬧極了,這才有個家的樣子嘛。”向夫人笑吟吟的站着說。

田野一見她來,眼睛都亮了,立刻放下手裏的木匠活,“舅母!”

“行啦,你爹答應啦,你們兩個反正早就一起過日子了,定親就免了,農家了沒這麽多禮數,小禮也不必準備了,但是這聘禮你必定得下,多了不必,你只需準備一年四季的新衣,胭脂水粉海石也不用,但這簡單的首飾得有兩件吧,還有食品、老酒,你來得及嗎?”看海石一副萬事不懂的呆樣,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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