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子是驢

風雲十四年深秋，晉寧王府對外宣告王妃病逝。

一個武可安邦，文能治家的女子就這麽香消玉殒。大淩國舉國哀悼半日。皇帝追封晉王妃為一品護國夫人，并親書悼詞。一場隆重的喪事在玉平城舉行，各種細節繁多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周方才結束。

之後的幾天，方笑都呆在自己的院中，足不出戶。

她常倚坐在院中翩樹的枝幹上，她喜歡這種樹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清香。她懷念從前的時光，想念科技的便利工作中時有的刺激。但眼下，她找不到可以回去的方法。

她曾翻過這個朝代的文獻典籍，想要大致的了解一下情況。誰知翻開的瞬間她就傻眼了，這不是她熟知的漢字，憑這身體原有的文化水平也只是認識幾個而已。原以為語言交流無礙既然文化相似文字也應該相同才是。但顯然這不符合一般邏輯。這仿佛就是一個獨立發展的異世空間，與她所知的歷史沒有什麽關聯。也是，穿越這種事都發生了，再有什麽不科學的事都沒什麽好奇怪的了。只是這下可好，自己還真成了半個文盲得從頭學起了。

她也想過或許可以再死一次試試，但這太沒有保障了，可能會就這麽死絕了，也有可能會附在阿貓阿狗身上。如此沒把握的事情，她不願去嘗試。

而冥冥之中對這具身體強烈的契合感也讓她想起了從前從不相信的前世今生一說。這世上本就沒有那麽多巧合，巧合多了可能也就是某種強烈的因果，只是其中種種不會輕易為人知曉。她的前身是個孤兒，沒有享受過天倫之樂。內心的孤獨和渴望可以掩飾卻無法掩埋。然而這一世，讓她一睜眼就接受了那麽強烈的情感，她幾乎是不知所措的。

這個母親美麗出色，疼她入骨，女兒就是她生命的支柱。在以為她死後，竟也失去了生的念頭。

她并不是只有十一歲的稚童，許多原先本尊懵懂看不開想不通的事情她都通過融合的記憶看了個明白。

晉寧王，這個身體的父親顯然是愛極了她的母親，這毋庸置疑。但同時，國家，君主，名聲，子嗣等等這些也在他心中占了大片的地方。時間久了這份愛之間便已夾雜了太多的東西，讓他們的兩顆心再無法如初。點點滴滴的事情也淡了母親的愛甚至生出了些許的怨，她将自己的情感完全地轉移到了女兒身上，誰知這具身體本尊卻是個先天不足的孩子。

上天給盡了這個母親磨難，她沒有猶疑沒有抛棄。在她看來應該還有些抑郁症的女孩卻軟弱逃避選擇了自殺。

事後問了晴秋，她才知道，當時這身體投了湖，王妃天黑不見女兒就焦急地同下人一起去尋找。将女兒平時喜歡一個人呆的地方找了個遍，最後竟在小湖上發現了她親手為女兒繡的錦帕，慌忙讓侍衛打撈。

晴秋無法形容王妃當時的神色，只是看了一眼就哀傷得她淚落紛紛。她抱過女兒冰冷的軀體沒有一句話就這麽慢慢走回了住處。下人們都不敢發出一聲聲響更不敢上前伺候。直到晴秋按耐不住進屋詢問時，才發現王妃已經自刎在女兒身邊。晴秋只吩咐了一句去通知王爺，自己卻不敢上前查探已是泣不成聲。

如此，這具身體從湖中撈起來時就已身死的情況也只有那個撈起她的侍衛和母親二人知道了。如今自己還魂了，在別人眼中就是命大沒死絕。那個侍衛想來也不敢妄議主子的事，哪怕有驚疑也只能懷疑自己，有口難開。不然她還真擔心自己還沒開始站穩腳跟就已經被人當做妖怪給綁去燒了。

如今這具身體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小女孩的軀體，她承載了一份沉重的母愛一條生命還有如今的自己。而她方笑，不，過去既已逝，她就是此刻的她，是這個時空的她，她就是九方笑！不管今後如何，她會好好活着，這條命怎麽也不會讓她輕易結束。

一旦決意，九方笑只覺得心中的陰霾頓散，連續多日的萎靡不振也離她遠去。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這就應該先去解決了。

可是才一放下雙腳她就吓了一跳，這靠在樹上的竹梯什麽時候竟然倒在了地上。倒下竟然都沒有聲響嗎，又或者是她想得太入神了連這麽大的動靜都沒聽到？

她剛想揚聲喚晴秋，卻看見樹下不遠處一個身着墨綠色錦袍玉冠束發約摸十四五歲的面容俊俏可愛膚色細膩唇紅齒白的小正太正抱着雙手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望了過來。

這張面孔九方笑倒是認識的，是定輝王府的世子。看這樣子她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也不着急，慢慢地靠了回去。

半晌無話，樹下的人先按捺不住了。

“喂！小傻子，你怎麽不下來啊。”

九方笑一陣無語，你倒是把梯子還回來啊，我這小胳膊短腿的，又沒有功夫，沒了梯子跳下去砸肉餅嗎！

不過她就是想想，也沒理他。

樹下的小正太急了，“你不光傻，還啞巴了嗎！本世子問你話呢！”

九方笑本來懶得和一個男孩一般見識，但他左一句傻右一句啞聽得她也不舒服了。

“世子在問誰話本郡主不知道，本郡主只知道世子穿了一身顏色奇怪的衣服就跑了出來，都不知道是紫是綠，也不怕丢人。這樣吧，你若告訴我世子是驢，本郡主就考慮下來如何？”

九方笑一口一個本郡主，口氣嚣張聽得定輝世子季連朔當即炸毛。

“你這傻子是眼瞎了嗎！連是紫是綠都分不清，這明明是墨綠，和紫色沒有半文錢關系，你．．．”話沒說完就看見樹上的女孩笑得東倒西歪簡直下一刻就要掉下來似的。

季連朔也不傻，可以說是小聰明還相當多，這一回味，一張臉當下漲的通紅，氣哼哼道：“你才是驢！你！你！你！”你了半天竟然是詞窮了。

“哦！世子居然辱罵本郡主！如若本郡主是那物那本郡主的父親又是什麽，和父親結拜的定輝王和當今聖上又是什麽？世子膽子不小感辱罵自己的父王和皇伯父，不但不孝而且不忠，着實可怕呀！”

“胡說八道！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了。”

九方笑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兩只耳朵都聽見了。光天化日之下世子莫非要滅口不成。”

小正太的臉此刻已經由紅轉青那是生生給氣的，偏偏還憋不出一句話來反嗆。若不是想到對方是個女孩子，他真想上去好好揍她一頓。

“吶，本郡主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世子将梯子給本郡主扶好了，本郡主就大人有大量将這事保密。不然只要我将侍女喚來讓她去前院告知你父王，世子覺得自己會受到什麽處罰呢？”

“你！”可憐的小正太又語塞了。至今還沒有一個人敢這麽跟他說話，可恨的是還成功地威脅到了他。他氣得牙癢癢。本來他跟這九方笑是無冤無仇只是前些日子無意中聽到母妃對父王說九方家的小郡主實在可憐，竟然提議要将她和自己定親。這着實讓他煩躁抵觸！他将來的世子妃怎麽能夠是這樣落人笑柄的傻瓜蛋呢！今日聽到雙親要過府來訪，說什麽都要跟了過來盯着以防意外。本來只是路過院子順道來奚落一番好讓她對自己別存妄想，不料反倒是自己被戲耍了。想到這裏，小正太竟是氣得嘴巴都快抖起來了。突然，他眼神一個滴溜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面色漸佳，這才上前來将樹下的梯子扶好。

“成交。我扶好了，你快下來吧。”

九方笑看着還不懂掩藏自己神色，自以為謀算得手的小正太也是一陣好笑，她邊攀上梯子邊故作害怕道：“你可要扶好了，這樹還挺高的，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殘廢了，如果真不小心出意外的話，本郡主的下半輩子就要麻煩世子了。”

剛想要松開的手在聽到這句話後暮然一僵，随之得意的笑容也僵硬在臉上。十五歲的皇城一小霸王季連朔遇到了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