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謠言

禦國。

出了海的漁民們散布着謠言,在禦國像一陣秋風刮過,橫掃大街小巷。特別是那些尚未娶妻,子嗣丁零的人,家徒四壁的鳏夫茶餘飯後對此最為津津樂道,也許仙佛顯靈,叫他們出海撞上一回。

這幾日,城內但凡是人頭攢動之地方,就有人添油加醋轉述不知道第幾手小道消息,就連傳這些言論的人都已對當初的那些漁民不可對證。他們像是忘記了前些日子吳侍郎一家十三口老小被殺,刑部卻拿蓮衣教殺手毫無辦法,破費大量錢財,折損二十幾個士兵逮住殺手,他也只是死口将罪名扣到當朝宰相頭上,安上一大頂污蔑的帽子。

有些剛從外地過來的人在城門茶水攤上喝茶,打聽這些漁民住處。坐在街上各個角落裏游手好閑喜歡嚼舌根的人閉眼信口:“早摸着回那島上醉生夢死去了,誰還想在這兒”。

這後半句是壓着聲音說的,卻還是被聽到。

沈岚輝往下拉了拉氈帽,擱下茶杯。

禦國律法嚴明,朝廷裏政理掌管整個國家刑律,頗受百姓尊崇。

散布謠言引起恐慌或者是騷亂,最低也要吃一個月牢飯。

在這兒,萬事皆有律例可循,只要觸犯了刑律,都有相應懲戒。雖然以上适用于五品以下,但也能免除許多冤假錯案。五品上,需得一紙證詞遞王前,由皇帝定奪。

沈岚輝剛只聽了半頭,人就結賬走了。不過片刻,又來了一桌議論此事的。他越聽越覺得離譜,眼裏藏不住笑意,這些人傳的謠言就連話本兒也不敢如此寫道。

“這位兄弟”,他走到隔桌,向斜角處閣樓點頭,聲音不低不高:“我家哥哥想請你喝杯茶”。

正講的起興的人,順着沈岚輝的頭看過去,他頓了頓,是清風茶樓,能消費得起的一般平頭百姓大多避着走,因為惹不起。

一錠銀子落桌,沈岚輝接着笑道:“放心。我只是覺得你去講給我大哥聽一定比我有趣兒,也做個見證我不是在胡謅”。

話畢,那人還沒來得及拿起銀子,手裏一重,沈岚輝從袖子裏又拿出一錠銀子。那人接連把桌上的銀子薅起裝進銀袋子,欣然尾随沈岚輝進了清風茶樓。

自上月末,沈明煜就呆在家中被爹娘管束,閉門看書,指望來年半只腳可以邁進刑院,在政理身前端茶倒水也是上好之選。

好不容易趁沈運昌出門辦事,偷閑出門,沈明煜立即來清風茶樓改換口味,解解嘴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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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各色精致菜式擺了六盤,中間是一道從海邊冰運過來的海魚,價格高的讓人咂舌,加上茶盞中亮碧的茶湯還冒着熱氣。

筷子尖剛夾一塊鮮筍,樓梯處便傳來聲響。

沈明煜将筷子擱回箸籠上,端起茶杯清口。

“大哥,咱們這些日子未出門,城內傳了件趣事”,沈岚輝聲音明朗,步伐穩練,撐着樓梯口木欄走到沈明煜旁邊,身後跟着一個畏畏縮縮不敢擡頭張望的人。

沈明煜輕“嗯”一聲,并不相信沈岚輝也跟着自己這麽老實,平日他鬼混的地方沈岚輝都是跟着去過,這回沈運昌只是禁自己出門。

他腦子裏想罷,面上不動聲色,放下茶杯道:“講來樂樂”。

沈岚輝聞言,滿意地點頭朝身後吩咐:“把你剛才跟我講的,原原本本再講一遍”。

那人連聲點頭,些微直起腰,也不敢和沈明煜對上眼睛。

方才趁上樓之際,他悄然瞟見沈明煜,銀白的袍子,高束頭發,因着椅子瞧不見身段,确是一雙劍眉,雖未對眼,想必眉下兩目當是燦爛非凡。

他細細道來:“上月中旬,五個漁民結伴出了遠海,最後卻只歸得兩人,傳言說......”,講話人有些難以啓口,沈明烨看他一眼:“怎麽了?”

講話人尴尬笑着,實在是怕自己要講的話唐突了貴人耳目,覺得荒誕把自己轟出去。畢竟有錢人家或是些吃皇糧的口味難以拿捏。

重起來沒個底線,輕起來就是說句“大恭”也能讨不到好果子吃。

沈明煜食指腹不斷摩擦茶杯沿,見他支吾半天沒個所以然,沒了耐性,站起來往窗邊走,厲聲道:“若是比不過蔚三娘子講的‘趣事兒’,趁早領了賞錢下去”。

蔚三娘子乃金香坊頭牌娘子,傳話人也只得有年花節遠遠隔着人海看過一回,實在是美得讓人舍不得眨眼。

還沒等回話,沈明煜朝着沈岚輝略道:“好不容易偷閑跑出來一趟,喝回清淨茶的功夫也要消磨,還不如等下同我出去消遣消遣”。

沈岚輝兩步上前也坐下,解釋道:“大哥,你先聽,若覺得無趣再生氣不遲。畢竟,我長這麽大第一回聽到這樣的奇聞”。

沈岚輝再次對說話人喝道:“講重點”。

說話人連連點頭:“回來的漁民說遠海有座島,上面的人與煜國大不相同........男女不分”。

沈明煜初聽不覺什麽,琢磨一遍,眼裏生出不解,慢道:“男女不分,是什麽意思?”

說話人見他面色沒有什麽不妥,繼續道:“島上有男子肚大如籮,像妊娠婦人一樣”,他稍微直起有些發酸的腰,舔舔發幹的唇舌:“漁民說,那肚子裏懷了孩子”。

沈岚輝仰頭喝一口茶,餘光瞟着沈明煜,挑眼想看他的反應。

沈明煜将茶蓋不輕不重蓋上,站起來,腦子裏出現五大三粗的男子大着肚子的情景,實在不堪入目:“什麽腌臜東西,滾下去。” 他朝桌上擱了銀錢,往樓下去:“阿輝,我約了顧子清幾個朋友打馬球,去不去? ”

眼瞧着沈明煜快要下到一樓,沈岚輝高聲應道:“不去,阿娘吩咐我事情呢”。

兩兄弟多年默契,沈明煜說完身影已經不見,直接下樓去,沈岚輝才走到窗戶前,底下沈明煜跨上馬揚鞭之際仰頭朝着窗戶囑咐道:“那好,同阿娘說我和顧子清約了辯詩,必定在爹下朝前回府,帶你最愛的城南柿餅”。

“好!”沈岚輝高聲朝已策馬跑遠的沈明煜喊回去。

禦國境內,沈運昌于瑞興三年秋任都禦史,官居正三品,掌管漕運司,主司河運,理海防軍務,兼理糧饷,至今已有十八年,河運興順。長子沈明煜二十有二,次子沈岚輝年滿十八。

一家合滿順意,頗得外人美談。

沈府。

沈岚輝下馬進府,直接往李玲夕院子奔去。

丫鬟小厮在過道上紛紛行禮,沈岚輝越過一排翠竹,看見蘭馨院門口站着的小棋,揚起手裏的東西喊道:“阿娘在裏面嗎”。

小棋遠遠見着,眉開眼笑的迎過來,接下沈岚輝手裏東西:“夫人在廚房給老爺煮涼茶,一會兒就回來”。

沈運昌今日上朝,應當酉時歸家。沈岚輝扯住小棋胳膊,直覺有些不對勁: “這麽早煮什麽茶,這才未時”。

沈運昌喝的茶向來不放置超過半個時辰,嫌久置的茶水味道色澤不好。

小棋将胳膊抽脫出來,見沈岚輝腦面露急色,解釋道:“原本是酉時,可方才老爺遣人來說未時回家取東西”。

沈岚輝聽罷,腦袋一懵:“當真?”

小棋點頭道:“聽沈奎說是有一處河,前日下雨決堤,下游淹了好多佃客良田。老爺今晚要宿在決堤處”。

她輕輕搖晃手中沈岚輝帶回來的東西:“老爺要在家裏用飯,取了重要東西再走”。

沈岚輝話沒聽完,随即轉身往府門口奔,喝聲吩咐侯在不遠處的貼身小厮沈梁:“快,備馬,去城南馬場”。

沈梁聞言,立馬轉身小跑,牽了馬至沈府門口,他攥緊馬繩,有些不放心地小聲對沈岚輝道:“少爺,現在走了,等老爺回來誰也沒瞧見,你就算沒去跑馬場裏厮混,等會兒跟大少爺一同進門,也被老爺‘誤殺’了。何必呢,還不如在家想法子讓夫人去拖住老爺,派別人去馬場”。

沈岚輝伸出去拿馬繩的手頓住,一轉回頭将沈梁舉起,往馬背上送去,吓得沈梁掙紮着驚叫出聲,想要下馬。

沈岚輝重重拍打馬屁股,嚴聲道:“你去,知會大少爺趕快回府”。

沈梁右手拉住馬繩防止跑出去,一邊左手緊緊攥住沈岚輝衣袖,哭道:“少爺,之前同你學騎馬沒學會,府裏那麽多會騎.....诶!”。

話音未落,馬屁股又是被沈岚輝重重被一拍,朝着東邊集市東倒西歪蹿去,沈梁全身傾倒在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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