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親

海風掃蕩着整個祈靈島,浪聲狂野地拍擊岸邊石頭。整個島很大,海岸線迂回延綿。沿着石路走上去,水聲漸漸被鳥鳴蟬叫聲淹沒,陷入俗世生活的惬意感。衆多洞穴圍繞着一條水流而建,洞外竹竿上攤曬着布料,地上到處飛竄着雞鴨。

李溶溶收好漁網,把跳出來的魚撿進木桶裏,漁網重新撒出去。桶裏翻跳數條黃甘魚,此魚會積累大量脂肪來抵禦寒冷,而且肉質緊實,食用鮮美。雖然常年吃魚,總會膩味兒,黃甘魚卻不常見,頗為珍惜,湊成小桶還能換半斤豬肉。

從山口進入島上聚居處,李溶溶提着魚,想把衣服上沾的海草拔下去,本來就褶皺不堪,有些磨損嚴重的地方已經是絲狀。除了家畜肉,布料也算是頂珍貴,因其制作繁複,原料受限,祈靈島上多數人身上布料衣物都是輾轉幾手從外面得來,或者是海面上漂來的,這種好事只有常年在海邊游蕩捕魚的人才碰得上,比如,李溶溶。

上月他遇到被風暴吹來的船只,上面人死了大半,活下來的人不多。李溶溶幫他們修好船就走了,卻得了一件完好華麗的衣裳作為獎賞,他從未見過絲質如此細膩,繡花如此精致的衣裳,一時很寶貝不舍得穿。

“我說溶哥兒啊,這回我可是走了五戶人家,特意挑選了離我們這兒遠些的地方,人家才答應見你一回,這次能不能看上你,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和表現了”。

整個島上走遍各個洞穴,牽連了無數姻緣的黃媒婆笑嘻嘻站在李溶溶洞外。這幾年接連給李溶溶相親,無一不被拒絕。祈靈島上嫁娶之事無分男女性別,有一部分出生時胳膊上便有塊紅色印記,這種就是被海神相中,要活的稍微受苦些,承擔懷育後嗣的辛苦,他們被稱為”柔身兒”,通常面相柔和,身姿嬌小。

只是到李溶溶這兒像出了錯,他身材高挑,力氣也大,不似其他柔身兒那般讓人一眼見着就心生憐惜。若他不是個柔身兒估計境遇大不一樣。柔身兒年滿十八就應當嫁人,為祈靈島帶來興旺的人口,若是像李溶溶這般過了十八還沒被別人家相中,只得離開父母獨自居住。

除此之外,這類柔身兒在獨居期間若是被人起了歹心,懷上孩子,父親可以選擇領走孩子,卻沒有義務給柔身兒生活上的援助,就如同街上乞丐一般,任其自身自滅。

李溶溶看着黃媒婆,提着黃甘魚向她道:“吃了午飯再走吧,黃嬸”。

“不了不了”,黃媒婆連聲拒絕:“我領你過去了回家還要做飯呢”。

“那行”,李溶溶架開自己洞門口層層栅欄:“黃嬸等等”。

黃媒婆看着李溶溶門口那半米來長的鎖鏈,小聲道:“溶溶啊,你也別多心,這些架子鎖鏈大可去了,說不定.......”。

說不定有人睡來睡去,就可憐上李溶溶了呢,黃媒婆心道。

李溶溶拉走最後一層護欄,一點兒也不覺得難為情:“....我現在自己都養不活,孩子更養不活,萬一有誰眼瞎,我這面貌,生出柔身兒,估計也不讨人喜歡,也是被丢棄的命,何苦讓另一個出來受苦”。

黃媒婆長嘆一聲,不再言語。

李溶溶再從洞裏出來,已經換上了珍藏的那件衣裳,左手提着兩條黃甘魚,塞到黃媒婆手裏:“黃嬸回去添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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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媒婆眼睛笑得眯起來,看李溶溶右手提着半籃子雞蛋,随口道:“不用提這些,劉家我去看過,家裏富庶着呢,一大片的田,不差這點兒,我看你雞圈裏沒剩幾只雞了,這半籃子估計攢了很長時間”。

李溶溶搖頭拒絕,再不值錢,也不能空手去。

前幾日黃鼠狼把雞圈掃蕩一遍,只給留了一公兩母做伴兒。

黃媒婆領着李溶溶往劉家去,一邊叮囑道:“這劉家的兒子嬸子專門去給你瞧了,樣貌不差”。

李溶溶拎着雞蛋,提的很穩,生怕山路崎岖撞碎了:“.....不挑的,人好就行”。

黃媒婆嘿嘿笑兩聲:“就是吧......劉戚山他左腿有點兒殘疾,不過不影響他正常生活,就是走路不大好看,你可別.....”。

李溶溶接道:“嗯”。

自己哪裏有嫌棄別人的份,若是相互看上眼,自然會好好相處。

“欸”,黃媒婆看着前面劉家聚居的洞:“世人多以貌取人,卻見不到你內在的好處,也不管好的歹的,只管眼睛開心,哪怕日子過得再受罪,好像也是完滿”。

李溶溶低頭不再接話。

劉家主居洞口前曬了大片包谷,還有幾尺顏色鮮亮的布。

黃媒婆道:“你在外面等我會兒,我進去說說”。

“好”。

................

地上一小撮兒曬的草藥被幾只小黃雞啄亂,其中一只突然蹿出來,跳到石凳上,翅膀一扇往竹杆上飛。

李溶溶四顧無人,頂頭太陽曬得滿頭臭汗,幾步走過去想把雞趕下去,避免髒了那幾塊鮮亮布料。

他的手還沒碰到雞毛,小黃雞撲騰一下趁機飛到李溶溶肩膀上。

李溶溶抖抖肩膀,試圖把它趕下去。

“別讓它跑了!”

聽到聲音,李溶溶本能左手薅上肩膀,抓住雞爪子,雞在手中撲騰翅膀,扯着嗓子打鳴。

“謝謝”。

聲音近了,聽起來更加渾厚。一只手伸到李溶溶手邊,接過他手裏的雞,溫熱的手背蹭着薄汗劃過李溶溶手指。

李溶溶收回手,擡頭看向來人。

劉戚山光着膀子,右手倒提着小黃雞,一張黑黝健康的臉笑看着李溶溶,再次道謝:“謝謝了”。

他本以為李溶溶會被上蹿下跳的雞吓着,沒想到竟主動伸手抓住雞。

劉戚山盯着他,眼神毫不避諱:“你是....”。

“戚山,你過來”,正門口傳來細柔的男聲。

劉戚山回過頭去,看着門口男人喊:“阿爸”。

李溶溶轉頭,聽到名字有些吃驚,也跟着看向門口男人,明白過來自己身邊站的正是劉戚山。

島上出生的孩子,生産之人若為女子,就喚為阿娘,若是男子,便是阿爸。

李溶溶聽罷,低頭也向劉父方向微微彎腰:“伯父好”。

“這就是李溶溶”,黃媒婆在劉父耳邊小聲道:“做事麻利的很,你看那身形,往後可會生養哩”。

“我又不是請仆人回來”,劉父上下打量李溶溶,神情有些高傲道:“要我兒子喜歡才行,怎麽你領來的一次不如一次,我兒子......”。

“阿爸!”劉戚山幾步走到劉父身邊, 左腿些微颠簸,壓低聲音道:“阿爸別這樣當着人家面說。況且以前見的那些人扭扭捏捏,我不喜歡”。

劉父看李溶溶額頭汗涔涔的,頭發像是在水裏洗過,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衫配起來十分怪異,何況還自輕地到家裏來,這等行為舉止哪裏配得上自己的兒子。

李溶溶天生敏感,外人言行動作都一一看在眼裏,感知劉父可能沒看上自己。也好,本來也沒抱很大希望。只是下回去看阿爸,又要讓阿爸失望了。

劉父看着自己兒子,劉戚山已經接連拒絕了很多柔身兒,只好妥協道:“先進來吃飯”。

“欸。那我先回了!”黃媒婆走到李溶溶身邊,拍拍他胳膊走了。

劉戚山光手摸一把額頭的汗,向李溶溶招手:“快進來吧,外面熱”。

“嗯”,李溶溶點點頭,看劉父沒反駁,提着雞蛋往洞內走。

“雞蛋你就別提進來了,放在這兒,待會兒提回去,我們家的雞蛋都吃不完”,劉父不輕不重指着檐下一塊木板桌道。

李溶溶提着雞蛋籃子,聞言,有些進退兩難,喘氣間依舊舉步往屋裏走兩步,靠近木板。他正準備把雞蛋籃子擱在地上,劉戚山就接過雞蛋籃子,替他解圍道:“我吃,早上去打魚正好帶幾個路上吃”。

“你常在哪裏打魚”,李溶溶松開手,稍微不覺得那麽熱了,于是輕聲問。

“.....我”。

“我兒子是喜歡在海邊玩兒,不做生路,偶爾興致來了就去逛兩圈”,劉父拽過劉戚山的胳膊往洞裏走,打斷了劉戚山說話。

這潛在的公公不太好相處,李溶溶默默的想,還是決定堅持一下,反正回去也要生火做飯,吃了飯再回去省去不少事兒,待會兒可以直接去海邊收網。

他沉住氣跟着進洞,坐在桌邊不再主動找劉戚山說話。

李溶溶似乎很合劉戚山胃口,桌山好菜好肉全往他碗裏夾,不時主動找話題和李溶溶聊天。

硬着頭皮吃飽肚子,等大家都放了筷子,李溶溶才站起來規規矩矩告辭,客套說下次再來拜訪。

要是劉父稍微好相與點,他也是要等在後面幫忙收碗洗涮的。

再者,柔身兒主動上門拜訪本來就是掉身價的事,受歡迎的柔身兒從來不缺人上門求親。

劉戚山也扔了筷子跟上李溶溶,他一送再送,差點就走到海邊。

李溶溶看他腿腳不方便,走的很累,就道:“回去吧,下次.....我再來看你”。

“你下次一定來”,劉戚山抓住李溶溶胳膊:“或者告訴我住哪兒,我去看你”。

李溶溶已經離開父母單獨居住,不應承娶他,卻說去他住處,是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李溶溶手一縮,把胳膊上的手推掉,沒想過自己和劉戚山進展如此快,搖頭婉拒:“有時間我一定會再去找你”。

劉戚山悻悻收回手,一步三回頭走了。

等到劉戚山走遠,李溶溶低頭看着自己汗濕的衣裳,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回到住處,換回常穿的衣服,去集市上把相親的那身衣服換了整塊豬肉,剛在劉戚山家裏吃的豬肉放點白菜味道還不錯。

李溶溶提着豬肉,準備去海邊收網,今日就可以歇息了。

海風熱的襲人,李溶溶挎好豬肉走到石頭邊。

漁網被拉起,他低頭去看網裏的海貨。沒什麽值錢的魚,有些還是小苗,幹脆倒進海裏。

李溶溶嘆息着擡頭将漁網重新撒下,這趟看來是無功而返。他順着撒出去的網視線眺望遠方,眼一眯遠遠看着水面上漂浮着個東西。

等到近了,是搜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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