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照料
徐意坐下來,掀開李溶溶身上蓋着的薄被,粗看并無流血和傷痕,排除外傷感染,李溶溶唇色倒像是中毒。
他轉身在洞內轉一圈,發現擱在桌子上的碗,碗底還剩一些黑乎乎的藥汁。
徐意端起碗嗅,是柴草。
柴草多生長在濕潤的草壩中。
他站到床邊,摸着李溶溶渾身滾燙,着急地看向洞門口,依然沒動靜。
沈明煜這厮,中看不中用,是游到海中央去打水了麽。
徐意幹脆兩下子把李溶溶腿腳和袖子衣服扒的幹幹淨淨。
從頭到尾仔細掃看,果然在李溶溶手掌心發現兩個細小的牙孔。
“阿爸”,是顧雲進來了。
徐意立馬把被子給李溶溶蓋上,轉身吩咐:“七葉一枝花,萬年青,八角蓮各二錢,煎服”。
“好”,顧雲連聲答應:“阿爸,剛剛那人呢?”
徐意哼一聲:“讓他去井邊打水,這個少爺現在還沒回來”。
“那我先去煎藥”,顧雲不敢頂嘴,悄悄出洞煎了藥,去尋沈明煜。
沈明煜找到井,卻在山坳中灌進來的風中嗅到一絲腥鹹味。
他順着爬上山坡,卻見一汪無邊無際,碧藍的海。
如此空曠,如此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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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依稀聽着水聲,卻漂到這小島上來了。
爹信裏的羅蜃島究竟在何處,離這裏會不會很近。
沈明煜望着一眼見不到底的海,水面上除了捕食的禽類,不見人煙。他坐到一堆幹草上,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信心。
找到羅蜃島,平安回到禦國的希望在一陣陣刮的臉生疼的海風中消散殆盡。
羊皮袋裏的路引文書名字寫的是沈岚輝。
李玲蘭母家沒有兒子,無法繼承家業,所以沈岚輝當初上報戶書閣時,挂的是李家的姓。
他又站起來,雙眼眺望空曠的海面,爹是裝錯了麽。
“公子!公子!”顧雲爬上山坡,看着那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喊道:“你在此處做什麽?”
沈明煜回過神來,走下山坡,腳步有些虛浮:“來打水”。
“哦”,顧雲松口氣:“阿爸見你這麽久沒回去,讓我來看看”。
沈明煜找到井邊,雖然沒在井裏打過水,好在平日愛好機巧玩物,來回試兩次就把水打起來,他提着水桶往回走::“回吧”。
“嗯”,顧雲乖巧的跟在身後,盯着沈明煜背影:“你是李溶溶的什麽人呀?”
“表哥”,沈明煜淡淡道。
“這樣啊”,顧雲偷偷笑一聲:“你們長的一點也不像”。
沈明煜不作回答,提着木桶,在洞門口撤下李溶溶曬在木繩上的帕子,然後進洞。
“你是去外邊求神仙救他了嗎”,徐意凝眉,越發看不慣沈明煜,做事拖拖拉拉:“再晚些,他直接就可以原地火化了”。
沈明煜心理空落落的,也不回話,直接把布入冰涼的井水裏,自己也跟着清醒幾分。
“我去看看藥”,徐意又哼一聲,轉身出洞。
沈明煜形神恍惚,一把掀開李溶溶身上的被子,看到李溶溶光禿禿還沒來得及被徐意扯下衣服來的四肢愣了一下,不過随即恢複正常,該擦哪兒還是擦哪兒。
也許是冰的很舒服,李溶溶輕微哼出聲,腿肚子不自覺跟着沈明手上的帕子攆。沈明煜跟着一一擦過李溶溶身體其它地方,落到他左肩上的印記,有些好奇,像是烙印,又像胎記。
沈明煜把帕子敷上去微微用力,看能不能擦淡些。
肩上紅記對柔身兒來說很敏感,很嬌嫩。饒是燒的迷亂,李溶溶半虛開眼,看着沈明煜,滿眼迷瞪,須臾又陷入昏睡。
“你!”身後傳來徐意暴怒的聲音:“你怎麽能........,誰叫你掀開被子擦他身上了!”
沈明煜回頭,盯着徐意一張怒氣沖沖的臉,覺得莫名,都是男子還怕吃虧不成。
“我是他表哥”,他耐着性子編謊,現在沒有心情和任何人争論任何事。
“你先出去!”徐意一把按住想要進來的顧雲:“把竈上的藥端進來”
沈明煜默默把被子給李溶溶蓋好,看着徐意:“徐大夫,他到底是怎麽了,現在脫離危險沒”。
“中了蛇毒”,徐意接過顧雲端來的藥,平息幾口氣道:“萬幸不是要命的毒蛇”。
他把藥碗遞給沈明煜:“喂藥。三日內需卧床休養,不宜下床“勞累”,藥一日三次萬萬斷不得”。
徐意着重“勞累”二字,對沈明煜方才打水擦身很不滿。
到底是對李溶溶有些許同情的,特別是自己的顧雲也是這般年紀。但僅限于此,藥錢一分也不能少。
“我來吧”,顧雲看沈明煜有些遲疑,想要接過藥碗。
“你來什麽來!照顧自家弟弟不應當麽”,徐意瞪一眼顧雲:“難倒你頓頓過來喂藥?”
沈明煜接過藥碗,炮制之前的方法,捏開李溶溶嘴角,碗邊就湊過去。
徐意看着順流而下的藥汁,有些心疼顧雲熬的這碗濃縮湯藥,便道:“你要嗆死他好繼承這個洞啊”。
.........明明早上還能喝進去的!沈明煜看着順流而下的藥汁,對此十分不解。
沈明煜耐着性子:“那徐大夫指點一二”。
“他中毒傷了脾胃,是不會主動下咽任何東西的,要找根細管”顧雲在一旁小聲指點。
沈明煜心累,一眼就把李溶溶這洞掃完,家徒四壁,別說什麽細細引管,喝水有時用的也是瓢。
他望着徐意。
徐意無奈,從藥箱裏扒拉出一根,遞給沈明煜:“這個也算錢”。
意思是要想贖回長命鎖,要更多東西才行。
徐意拽着顧雲走了,留下一大包草藥。
沈明煜把細管放進李溶溶嘴裏,在思考如何倒湯藥進去
調試許久,李溶溶唇邊都被戳出幾個孔印,沈明煜始終不得要領,看着那他嘴唇泛着深紫,實在是為難。
沈明煜深吸一口氣,仰頭灌口藥,苦的澀牙,連忙對着管子吹進去。
慢慢的沈明煜鼓起的腮幫子消下去,如此往複,終于只剩最後一口。
沈明煜幾口下來,得了要領,娴熟的把嘴湊上去。
突然,李溶溶睜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眼神并不清明,他看着沈明煜動作,似有不解。
沈明煜瞧了李溶溶片刻,一動不動,看着那雙逐漸回神的眼珠子,頓時嗆住,一口苦哈哈的藥汁全噴到李溶溶臉上。
李溶溶雖然樣貌不算出衆,一雙眼睛确生的極其漂亮,圓潤晶亮。
雖然趕自己還差點兒,沈明煜思忖,摸一把嘴角的藥汁,用帕子胡亂擦一把李溶溶的臉:“醒了?”
他把李溶溶半扶起來,餘光瞟見被自己搞得一片狼籍的鋪蓋,自覺應當換洗一下。
李溶溶看着沈明煜,張了張口,并沒有發出聲音來。
“難受嗎,身上”,沈明煜問。
李溶溶舌頭軟的不利索,于是搖搖頭。
沈明煜放下心,點頭道:“我給你換一下”。
李溶溶見他扯墊單,虛空着手按住道:“....沒了”。
沈明煜沒聽清,湊過去:“什麽?”
“沒.....換洗的”,李溶溶盡最大努力提高聲音,雖然聽起來還是很弱。
“好吧”,沈明煜嘴上應着,手上動作沒停,拉起被角,見另一頭被李溶溶扯着不撒手,有點尴尬道:“沒關系,太陽大,一會兒就幹了”。
李溶溶手指松開些,喉嚨實在不舒服,見沈明煜埋頭跟墊單過不去,主動道:“......水”。
沈明煜仰起頭,突然意識到沒給李溶溶倒水喝,立馬站起來撿起水瓢舀一半喂他。
李溶溶舌頭捋不直,慢吞吞的把半瓢水喝完,抿抿濕潤的嘴唇,妥協道:“那你要看顧好”。
“嗯?”沈明煜不解地看着他。
李溶溶內心長嘆,這是個不當家的少爺,還好他換下來的那身衣裳沒洗了挂外面。
“會有跑出來玩的孩子偷扯下來”,李溶溶婉轉的說:“所以需要人看着”。
“好,我就站在外面看它幹”,沈明煜摟起墊單往外走,在上回李溶溶給他衣服的地方找出另一套,草草墊在床上:“先睡這個,等會兒我再鋪回來”。
“不用,這樣就可以”,李溶溶道。
沈明煜用行動拒絕,拉起李溶溶,在家時,天熱睡的是竹席,等到天冷了,李玲蘭會吩咐加上厚綿,等丫鬟暖好床,他直接上去睡,房內角落上放着炭火,熱了就加從雲山中運出來的冰。李溶溶這石洞,雖然冬暖夏涼,夜裏睡着卻過于冷,還需蓋被子。
李溶溶努力撐起身子,好不容易等沈明煜把衣服勉強攤平,才吐口氣重新躺回去。
看着沈明煜忙前忙後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呼吸聲不自覺放的很輕,也不是很想睡了,他的眼神一直追着沈明煜的身影,心跳逐漸平靜下來,看沈明煜一會兒進來問皂角在哪裏,一會兒問中午想吃啥。
居然識得皂角,不容易。
李溶溶渾身熱的慌,舔了舔嘴,剛剛水沒喝夠。
他翻了身,頂着牆,讓自己不再看沈明煜,對自己心裏莫名的感受很慌亂,畢竟沈明煜才出現在這個洞裏不久。
難道是忘記手掌心的疼了,李溶溶把手心舉起來看,蛇的牙印依舊醒目,盯的他渾身微微一顫。
“哐當!”
洞外發出巨響。
李溶溶驚得一屁股坐起來:“怎麽了?”
他撐起來想下床,聽見外面道:“沒事,鏟子掉地上了”。
李溶溶聽罷,慢慢坐回去,頭還是有些暈,四肢疼的發酸,決定還是不逞強。
沈明煜背着雙手站在竈前,有些吃驚,李溶溶這兒太窮了,什麽也沒有,除了水盆裏半塊肉和地上的番薯,平時他都吃的什麽,還長這麽高,看起來還挺結實的。
李溶溶躺着又細聽了會兒外面的動靜,外面悄然無聲。小半會兒過去了,李溶溶突然意識到什麽,啞着嗓子喊道:“煮些番薯吃,晚上我有力氣了就把那塊肉燒了吃”。
沈明煜聽着公鴨嗓很難受,突然理解何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雖然從前是閑手少爺,只管念書逛花樓,但是沒有什麽能難倒他,做飯不會比打馬球難,況且自己閑暇時也愛搗鼓美食。
沈明煜彎腰把滾到地上的半塊肉撿起來,洗幹淨放回原處。
行吧,先吃番薯,李溶溶估計也餓了。
沈明煜扶起李溶溶,半坐靠在床上,兩人盯着碗裏滑唧唧的番薯,陷入沉默。
“怎麽了?”沈明煜明知故問道,把碗又送近些,只差剝開皮送到李溶溶手裏:“不餓嗎?”
“沒,餓了”,李溶溶主動出擊,撿出個稍微小點的番薯,不奢望沈明煜蒸的很好吃。
沈明煜看李溶溶緩慢而艱難的吞咽很受打擊,右手也選個剩下的大番薯,連着皮一口咬下去。
好了,他飽了。
太難吃了,以前沈府做的番薯,又甜又糯,不想這樣水唧唧和軟趴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