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裴洛洛十三歲的時候,成平帝的一個寵妃嫌她三番兩次下她面子,就買通了欽天監的人,說裴洛洛生辰跟她肚子裏的孩子八字犯克,得去豫州行宮住上一陣。皇帝偏疼年輕的妃子,也就允了。裴洛洛一氣之下,也懶得辯解,直接帶着宮人去了三皇子安王裴思橋的封地涼州。她從小被嬌寵慣了,成平帝也奈何不了她,兼之覺得自己的确理虧,也就由她去了。
安王的封地,離着付少成當時帶兵駐紮的地方很近,雙方常有政事往來。兼之二人年歲差不多,也算是聊得上來的朋友。
裴洛洛第一次見付少成,就是在安王府裏。當時,正是春天,涼州的花開的正好,裴洛洛正在桃花樹下舞劍,人比花嬌花無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付少成打門外進來,正看見裴洛洛收了最後一式。
“小姑娘,你剛才這一招收得太慢了。”付少成擅長劍法,看見錯處,沒忍住就說了一句。
“那你給我演示一遍可好?”裴洛洛看着眼前這個将軍打扮的人,無來由地就很相信他。
當時正好安王有客,付少成覺得等着也是等着,就拿起了劍。真是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裴洛洛都看呆了。付少成見她如此,有些好笑,把劍又還給了她,說:“小姑娘,可是看清楚了?”
這時微風吹過,落英缤紛,裴洛洛擡頭看着他,說:“你真好看。”
付少成笑了,說:“小姑娘不要亂說話。”
“我不是小姑娘。”裴洛洛說。
“我知道,你是長樂公主。”付少成說,接着他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末将付少成參見公主陛下。”
裴洛洛學着他的樣子,一擡手,說:“付将軍請起。”然後,自己就撐不住笑了。付少成覺得她的笑聲,仿佛是夏天的時候從祁連山上融化下來的雪水,清澈、甘甜。
裴洛洛當時年歲小,不通人事,情窦未開。只是單純地覺得付少成生得好看,武功又高強,每次他來,就纏着他,讓他教她武功劍法。
至于付少成,也只是覺得這姑娘可愛,像極了自己年幼的妹妹,倒是對裴洛洛頗有耐心,有時候淘換點好玩的,也想着給她帶一份。
裴思橋見了也沒說什麽,畢竟他妹妹可愛,付少成這樣也不稀奇。
四月末,涼州天氣正好,裴洛洛想學騎馬,纏了三皇子好幾天,裴思橋沒時間,就讓她去找付少成,他現在正是清閑,沒準他樂意教她也說不定。裴洛洛覺得這個主意好,找了一天帶着宮女就去了将軍府。
将軍府的門子見多識廣,見是當朝公主,慌忙請了進來,又打發人去告訴付少成。裴洛洛身份高,從走中門進來,繞過影壁牆,就看見付少成穿着一身短打坐在樹下的石凳上,見她進來,站了起來,說:“小姑娘怎麽想着來我将軍府了?”
裴洛洛快走了兩步,站到他跟前,說:“我想學騎馬,哥哥沒有時間,讓他我來問你,願不願意教我?”
付少成想了想,說:“這倒是可以,正好馬場前些日子新得了幾匹小馬駒,性子溫順,正适合你。”
裴洛洛高興得差點蹦起來,說:“那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
付少成見她如此高興,也不想掃了她的興,說:“今天去我們就挑挑小馬,然後只能帶着你在騎幾圈。騎馬服可有?”
裴洛洛點點頭,說:“三嫂早就讓人做好了,就是我三哥讨厭,不樂意教我。”
“公主您自小習武,身手敏捷,學起來肯定是極快的。”付少成說。
裴洛洛皺皺眉,說:“叫我洛洛吧。這是我的小名,我娘親給我起的,她活着的時候只叫我小名。”
“這,”付少成有些猶豫。
“沒人的時候你就這麽叫,好不好?”裴洛洛看着付少成,眼睛亮得比涼州夜晚的星星還要美。
“好。”付少成說。
付少成教的認真,裴洛洛也學得認真,很快她就能騎着馬在草原上飛奔了。這樣的日子真好,比宮裏有意思多了,裴洛洛想。
六月,裴洛洛十四歲生辰,三皇子妃怕她在涼州待得煩悶,給她辦了一個小小的宴會。付少成送了她一把西夏人做的寶劍,她非常喜歡,愛不釋手。
“只是可惜不能日日穿男裝。”裴洛洛說,“不然就能天天配着它了。”
“是有點可惜。”付少成笑着說,小姑娘嘟着嘴的樣子真可愛。
“還是簪子好,能天天戴着。”裴洛洛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摔壞了簪子,那是她最喜歡的。
付少成笑了,說:“這還不簡單,明年生辰我送你一個簪子可好?”
裴洛洛歪着頭,想了想,說:“涼州市面上的簪子都太粗糙了,不好看。”
“我給你做一個可好。”付少成說,“紫檀木或者金絲楠木的,我親手雕的,不會很精致,但是跟你的寶劍很配。”
裴洛洛高興地點點頭,說:“那我豈不是就像倚劍走天涯的俠女一樣?”
“是啊。”付少成笑着點點頭。
她可真漂亮,付少成想。
九月,涼州大雪,牛羊凍死了很多。付少成知道這時候西夏往往會南下來搶糧草,就帶兵駐守邊關。
臨走的時候,裴洛洛舍不得他,猶豫了半天,把自己一直帶着的平安扣結下來遞給付少成,說:“帶着它,好不好?”
付少成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般,他終于确定了長久以來一直不能确定的事情,他喜歡裴洛洛,特別喜歡。
他伸手接了過來,說:“好。”
“我等你明年給我做簪子呢。”裴洛洛說,“所以,你一定得平安回來。”
“我會的,洛洛。”付少成說。
九月的北涼真冷,凍得裴洛洛眼睛鼻子都紅了。
轉過年二月,付少成才回來,只不過,是躺着回來的,他的右腿膝蓋受了一箭,又被砍了一刀,幸虧嚴禮醫術高明,才保全了右腿。裴思橋帶夫人去探望他,後面還跟着裴洛洛。
将軍府裏沒有女主人,連女婢都沒有,只有幾個管事媽媽。裴洛洛進來的時候,嚴禮剛給付少成換完藥,屋裏一股子藥味兒。見安王來了,付少成坐在那裏抱拳說:“末将見過安王、安王妃、長樂公主。”
“不必多禮。”裴思橋說,“可還好些了?”
“好多了。嚴禮說再有一個月,就能下地了。”
“也幸虧有了嚴禮,不然我朝少了一位良将啊。”裴思橋說,“西夏的俘虜可還老實?”
“面上是老實了,心裏怎麽想,誰知道呢。您來得正好,陸遠正審着呢,我就沒法陪您過去了。”付少成說。
裴思橋聽了這話,說:“那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
裴思橋帶着夫人走了,裴洛洛不樂意去,就留了下來。她看着付少成,說:“還疼嗎?”
“換藥的時候還疼。平時,沒什麽事了。”付少成回答的老實。
裴洛洛坐在他邊,說:“你瘦了。”
付少成看着眼前的姑娘,只三個月,她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亭亭玉立,仿佛一棵挺拔的雪松一般。
他從懷裏掏出一條墜着狼牙的項鏈,說:“這個給你。”
裴洛洛高興地接過來,說:“是真的狼牙嗎?”
付少成點點頭,說:“而且是我親自獵殺的,喜歡嗎?”
裴洛洛瞪大眼睛看着他,覺得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她用手撫摸着那顆狼牙,說:“喜歡。你太厲害了,以後,你能教我射箭嗎?”
“好。”付少成說,“西夏人認為狼是兇猛頑強的動物,它身上最堅固的就是牙齒,蘊藏着強大神秘的力量,不僅辟邪,還能給人無限的力量。”
這時,從門外跑進來一個姑娘,十六七歲的樣子,一進門,就跪在付少成跟前,楚楚可憐的望着他,說:“付将軍,月牙是您從西夏人手裏就回來的,求您收留月牙,不要把月牙趕出去。”
裴洛洛坐在一旁看着她,莫名生出一副煩躁來,說:“她是誰?”
“我叫月牙,是将軍……”
“閉嘴,我問你了?”裴洛洛不耐煩地說。跪在地下的姑娘聽了這話,沒有言語,只是可憐巴巴地望着付少成。
付少成看着裴洛洛,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像極了自己小時候養的那是黃貓,一生氣就炸毛。他伸手摸了摸裴洛洛的頭,說:“她是之前從西夏人那兒救回來的一個姑娘,西夏人說是從雍州搶過來的。我讓陸遠送她回家,誰知道她不樂意回去,非要留下來當丫鬟伺候我。”
“哼。”裴洛洛看了那姑娘一眼,“想留下來不假,至于是不是想當丫鬟,可不好說。這樣的女人,我父親身邊多了去了,一個個的,可比她漂亮狐媚多了。長得又不美,就別故作姿态了。”
“這位姑娘說話怎能如此難聽。”月牙低着頭,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你這人真有意思,能把你跟我父親身邊的女人比,那是你的榮幸。”裴洛洛說。
“行了,你也別欺負她了。”付少成說,“回頭我讓人把她送回她家就得了。”
“我欺負她?”裴洛洛聽了付少成的話嗖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把拿在手裏狼牙項鏈扔了回去,說:“不要了,還給你。”
付少成被裴洛洛這一舉動弄傻了,不明白她怎麽就忽然間發這麽大火,他伸手拉着裴洛洛,說:“小姑娘怎麽生氣了?”
裴洛洛站在那兒,嘟着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只是仰着頭不說話。
“真生氣了?”付少成說,“坐下來說話,好不好?”
裴洛洛看了他一眼,固執地站在那裏。
“你要是不坐下來,我只好站起來陪你了。”
裴洛洛含着眼淚看了一眼,怕他真站起來對腿腳不好,扁扁嘴坐了下來。
“怎麽哭了?”付少成一臉驚訝地看着裴洛洛,“我錯了,好不好,不哭了。你沒欺負她,是她欺負你。”
裴洛洛點點頭,說:“本來就是她欺負我。還沒人敢這麽跟我說話呢。”
付少成笑了,把項鏈塞回她手裏,說:“這幾天忙,西夏那邊要過來贖人的,過兩天我就找人把她送她家去。”
“不許說話不算數。”裴洛洛說。
“一定。”
門外的安王妃看見這一幕,從他們的眼角眉梢看出些意思,轉頭就告訴了三皇子。
從将軍府回來以後,裴洛洛一直郁郁寡歡。魯媽媽見了,不明所以。
“公主您這是怎麽了?”
裴洛洛伸手摟住魯媽媽,像小時候一樣把頭靠在她懷裏,說:“媽媽,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高興。”
魯媽媽伸手拍着她,像哄小娃娃一樣,說:“今天可是遇着什麽事兒了?”
裴洛洛嘟着嘴把下午的事情講了一遍。魯媽媽拍着裴洛洛,說:“公主,您長大了。”
裴洛洛不明白,擡着頭望着魯媽媽。
魯媽媽笑了,說:“這事兒啊,可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您啊,得自己體會才能明白。”
“可是我只知道我現在心裏不舒坦。”裴洛洛嘟着嘴說。
魯媽媽輕輕地拍着她,說:“公主,這事兒啊,經歷一回您就明白了,雖然您現在心裏是酸的,等到老了以後,回憶起來,可是甜得很呢。”
“真的嗎?”裴洛洛擡頭看着魯媽媽。
“真的。老奴怎麽可能騙您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候付少成就是個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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