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選夫
皇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而百官也是跪如針氈,怎麽跪怎麽不舒服,唯恐上頭之人一個不高興就當場解決了自己。
有珠串碰撞的清脆聲響起,只見一雙白嫩如青蔥的纖手将珠簾輕輕挽起,挂在玉鈎上,裏面的情狀一覽無餘。
玄黃布景,金色簾帳,如此霸道的色彩,還有如此奢靡霸道的姿勢。
偌大轎辇中,紫衣男子于軟榻向內而卧,紫色花紋軟玉白靴朝外,紫衣流潋,陽光照映之下泛出晶亮似雪玉的光芒,原是銀絲浮镂紫衣而上,腰間蟠龍玉佩自軟榻邊緣懶懶垂下,好像在昭顯着它主人威懾十足的地位。
他的身邊正跪坐着四個絕美的女子,一女執扇在他身側輕搖,一女手端一盤幾欲泣露的紫色葡萄,一女唇帶笑顏纖纖蔥指為他剝好了葡萄送進他的嘴裏,最後一個卻是方才挑簾的女子,她挑完簾子便靜靜跪坐在紫衣男子身側,應是那人召喚,那女子探過頭去,短短耳語,女子卻是羞紅了桃花面,嬌柔嗔語。
那人用一只手閑懶地撐着頭部,不知在看些什麽,始終不見面目,只能看到他那墨黑如緞的長發自紫衣上垂落,潑墨流揮成一幅妖冶惑人的圖畫,他的身影在衆人的眼裏仿若是生了根的虬枝,不斷蜿蜒着,自眼底穿透到心底,紮根,生長,然後淪落。
挑簾的女子伸手翻了一頁他眼前的書,翻頁書聲落耳,那人竟是在看書。
到底是什麽讓他有這樣的自信敢在當今皇帝面前做出這種懶散放肆、不加搭理的行狀?
不過看皇帝的表情,顯然,他是在隐忍。
“現在日頭有些大了,皇叔方才回來,莫要中了暑氣早些回宮才好。”皇帝一臉溫和狀,俊逸的面容已有些僵硬。
寂靜,一派寂靜,只剩下群臣壓抑的呼吸聲。
一頁書翻過,又一頁書翻過,又好幾頁書翻過,轎中才微微有些動靜,只見那人伸手捏了捏額角,似是有些疲累的行狀。
“扶我起來。”那人動了動,身邊跪着的人馬上站起來扶他。
冷半月慌忙把打探的眼眸垂下。
“這日頭也真大。”那人聲線慵懶,好像剛睡醒,忽然吃驚,“這裏怎的跪了這麽多人?”
聽了他的話,皇帝使勁掩飾的臉色已浮上了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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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是這樣。”那人恍然大悟,聲線故意拔高了不少,“既是我說的要給你們看看這百官朝拜的盛狀,那你們便放心睜大眼看,若是瞧上了哪個俊俏有才的,便告于本座,本座自會請皇上賜婚,将你們賜予他做正妻,如此,也不枉了你們跟着本座這麽些年。”
“奴婢卑賤之身如何能配得上他們,只怕不肯呢?”有女子笑道,聲音好聽如鈴。
“陛下賜婚誰敢不從。”有另一女子答。
“倘若那人有了夫人,還會娶麽?”那女子又問。
只聽上座的男人輕笑了一聲:“什麽夫人,休了不就可以了?”
“奴替衆姐妹謝國師恩賜。”清脆女音響起,其間果然有壓抑不住的欣喜。
百官聞此言心中早已波濤洶湧,且不說被上頭那人賜婚的話驚着,下面休妻的那句話更是把他們驚得一口氣幾乎上不來。
這些女子雖然美貌,但他們中有許多已經娶妻生子了的,其妻大多與自己在朝中的關系網有甚大關系,或是頂頭上級的嫡女,或是相互投派同級的嫡女,可以說,他們的妻子與他們的前途關系非常大。有些未曾娶妻的官員則擔心那些女子來歷不明,又是國師底下的人,娶了她們不僅對自己的宏圖不會有助力,反而是在自己身邊安下了一顆随時可能爆炸的炸彈,永遠無法摘除的眼線。
思及此,群臣百官無一不把臉埋得深深的,那些長相俊逸的更是皺了一張苦臉,生生要把自己的臉埋到頸窩裏。那些上了年紀的老臣雖無甚擔憂,但也有那麽幾個害怕被走了眼的姑娘選中的,老臉都皺成了苦瓜臉,下定決心要把自己變得更醜才是。
冷半月跪在前排,原來她只知此人的威懾力絕不在皇帝之下,現在看皇帝對他的話都不敢辯駁的情況,估計這事情遠遠要比她想得嚴重得多。
娶妻,她可不想娶什麽妻!
且不說她是女兒身,就算她從來沒把自己當女人看,但也終歸是個女人。青芒她們一群女人在身邊已經夠多了,她可不想再娶個女人天天在身邊聒噪,而且還是那什麽國師身邊的人,她可沒那份柔軟呵護的心思。腦海忽然浮出女子附耳之後,嬌羞嗔怪的模樣,心底不禁一陣哆嗦,頓感雞皮疙瘩上了一身。
不二話,她當然将頭埋得低低的,正所謂人活一世,沒必要硬要當那出頭鳥,誰愛美人誰去。
車上四個美人嬌俏耳語,好似是真的在挑選夫婿,靈動的聲音中還包含着絲絲欣喜。
“哪兒?”上頭的男子問。
“那個,是身穿花紋绫,朝冠頂飾小紅寶石,上銜小藍寶石的那個。”有女子嬌柔的聲音響起。
身穿花紋绫,那是七品以上官員才能穿的綢緞,朝冠頂飾小紅寶石,上銜小藍寶石的,那是三品大員,莫非?冷半月皺了皺眉,腦海中有一人影幾欲浮現出來。
“紅玉你可真會挑,一挑挑中了一個正三品。”
“是正三品?紫玉你怎會知道?”
“你看他的服飾,咦,看他身姿也算玉樹臨風了,怎的,頭都看不到了。”被稱呼紫玉的女子疑惑道。
皇帝冷沉着聲線道:“傳他上前。”
“敷文閣學士李權參見國師。”窸窸窣窣的衣裳摩擦聲,卻是李權的聲音響起。
果然是李權。
陸續三個高官被選中,皇帝一一賜婚,所幸的是這三個官員都年輕俊秀,皆未曾娶妻。
“紫玉你怎的不挑一個。”其他幾個女子都開始叽叽喳喳起哄了。
座上時而可以聽到男子磁性好聽的笑聲,顯然他很樂意見到這種情景。
衆官員已經有人開始腹诽,暗自數落這國師竟在長留戰王喪葬之日給女婢賜婚,做出如此不合行狀大逆不道之事,但只是腹诽,他們絕不敢當他的面說出來。
“我早就挑好了,幸好沒被你們這幾個小妮子給選走咯。”紫玉笑道。
“是哪個讓我們紫玉姐姐這麽小心翼翼掇着,快指出來我們瞧瞧。”幾個女子起哄着要看,紫玉自是不好推辭,只豎起蔥蔥纖指遙遙一指。
“哪個?那個,那個看起來已經年過五旬,太老了吧!”
“不是那個,是那個老頭旁邊的那個。”紫玉糾正道。
“哦,那個啊,頭低着看不出來,好像身板瘦小了些。”
冷半月感覺跪在身邊的胥亭的手動了一下,乍一看,顯然是怒不可遏的樣子。
老頭,難道,說的是他?
他旁邊的那個?不會是她吧?
擡頭,那一衆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果然,中了麽?
只見那幾個比花還嬌嫩的女子正直勾勾地看着冷半月,冷半月不由得心底一哆嗦,一顆心霎時冷沉了大半邊。
“紫玉姐姐的眼光果然好,你們看,單看這公子的眉眼就知道長得好,比我們選的好多了。”
“就是身板瘦小了一些。”
“個子不知道怎麽樣?”
上座男人忽然開口,聲音好聽陰冷到極致:“上來回話。”
叫誰?她嗎?
“請。”一穿着青衣的公公對着她道。
冷半月站起來,腿跪久了已經有些麻木了,早知道要跪着這麽久就帶上靈兒做的護膝了,一段短短的路,冷半月已經将那什麽國師罵好幾十遍了。
“臣參見國師。”冷半月垂眉恭敬一福,撩衣就要跪下。
“賜你不用跪,站着回話。”他說話,聲音雖懶洋洋的還是讓人感覺到了陰森森的威壓。
“是。”冷半月站着,低垂着面目,是想看看我的個子是吧?早知道就不該穿這刻意增高的靴子了,原本是用來掩飾自己是女子的身份的,現在卻成了砸自己腳的石頭。她的個子原本就比其他女子要高挑些,現在穿了刻意增高的靴子更是高了一大截,與同齡男子站在一起,也差不了太多。平常人大多以為她病弱,身子骨小些,也是能理解的。
“擡頭回話。”那人道。
冷半月猶豫着要不要擡頭,那人卻不容她遲疑,又加重了語調:“本座說話從來不說第二遍。”
感覺到男人好像下一刻就會爆發的怒氣,冷半月心中雖想反抗但現實卻不準她反抗,她蹙了蹙眉,擡頭,果斷迎上他的目光。
“他,他不是……”紅玉驚訝極了,好像見到了什麽令人驚異的事。
“果真俊朗極了,再瞧他的身姿,整個人甚是有君子之風,只不過,看着好像有些眼熟。”藍玉皺眉,低聲道,到底是在哪裏見過他呢?
“別說話了。”紫玉開口。
紫玉自是覺察到主子看到這人的眼神不同,再看站在下面的這個人,直視主子而能面不改色,卓卓然,清雅質氣,氣息凜冽,面容更是清絕美貌非常,堪堪能與她們主子的舉世無雙相媲美。
看他未着朝服,只穿一身寬袖窄腰的白衣,頭帶玉冠,雙眉修長纖細,眸如點漆,精神奕奕。
百官之中只有二人未着朝服,應是一品以上的官員,南鳳一品高官,總共三位,左右丞相兩位,統帥大将軍一位,統帥大将軍是琉王,而琉王已經死了,那他便是左右丞相中的一位,右相已有一女,差點嫁與琉王為妻,肯定不可能是這般年紀,剩下的,自可推出他乃是新任左相冷半月。
左相冷半月?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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