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九幽之容
紫玉仔細在腦海思索着。
冷半月直視轎辇上屈一只膝斜倚在榻邊之人，只見他一襲紫衣自颀長的身姿上蜿蜒而下，一只腿落在外邊，雪白靴子一塵不染觸在地上，另一只則踩在榻上。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他，因為他實在是一個複雜的結合體。
美，惑，魅，魔，邪。
只一眼，那個人便給了她一種陰森冷冽到底的感覺，壓抑得慌。
卻也美得驚心動魄。
他仿若是從地獄幽冥盛開的墨蓮裏孕育出的禍國妖孽，又像是憑空出世的妖神邪魔，一夕之間便竊盜了世間男女所擁有的美貌，他的美貌冷漠到極致，他的妖冶也融會到極致，這種人，在面對他之時她卻有點想要避開。
怎麽說他的容貌呢？
眉染姹紫胭脂色，唇沾彼岸紅花脂，眉眼修長，唇角微彎，薄唇微抿顯得淡薄而無情。
一雙黑瞳更是沉澱出萬世陰魅，可謂集世間美惑魅魔邪于一身。
如此複雜到極致的結合體。
然而，她竟被他的容顏惑住了，幾乎抽離不開視線，想要躲開也躲不開，這種眼神她好像曾在另一人身上見過，只是，他的沒有那麽濃烈。他的眼漆黑如深海底的水，冰冷，但連每一個波紋都美得驚心動魄。
如果說她的眼睛裏是因為有凄冷的故事才會顯得冷漠，那麽他的眼睛便是因為一出生便沒有了陽光才會是這般黑暗陰沉。
因為，從他的眼裏，她看不到絲毫光亮。
她說，她厭惡這種眼睛。
這是她看到的第三個人有這樣的眼神，一個是自己，一個是死去的琉王，第三個便是他。
看到他菲薄的唇角微微揚起，好似千樹萬樹的梨枝搖落漫天梨花，在落地的那一刻生根發芽，生長出一朵朵嬌豔血紅的彼岸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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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新任左相？”座上那人幽幽問道。
冷半月微微垂了眼眸恭敬稱是，心中早已将他罵了幾百遍，明明一眼就知道她的身份還用問，這人分明是……腹诽未完，只聽上頭傳來懶散悠長的聲音，“果然皎然如月，風姿特秀，紫玉倒是好眼光。”話方落，又接着一句，聲音魅惑猶如妖嬈起舞的蛇，“你過來，本座仔細瞧瞧。”
瞧瞧，難道她是動物園裏的動物？
冷半月朝前走了兩步。
那人顯然并不滿意她的敷衍之舉，招了招手，聲音隐有愠色：“再上前一些。”
她又朝前挪了兩步。
“上來。”
冷半月霎時睜大了眼，上他的轎辇裏去？
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幹什麽？
“相同的話本座從不說第二遍，趁本座還未改變主意馬上……”
他話未落，冷半月已經踏上了車上的橫木，那四個女子見此紛紛低着頭自車上下來。
“這才乖嘛。”聲線溫寵，好像在誇贊一只心愛的小寵物。
冷半月深深覺得此情此景就像一只白兔被逼着迅速往野狼的懷裏鑽，她是白兔，他是野狼。
百官中有人正因為她的遭遇沾沾自喜，正因為他們不敢得罪野狼，所以更加好奇野狼是如何捕獵的。
“過來些。”男人朝她招了招手。
修長的手指，指骨分明，更白皙如玉，就連他指尖上的指貝在陽光下也微微泛着玉色的瑩光，大自然細心雕琢的精美。
眼見着這人陰晴不定，冷半月自不敢造次，只聽話極了，将頭探了過去。
男人對她小心翼翼刻意保持距離的行為好像不太滿意，竟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過去。
在其他人眼裏，冷半月是背對着衆人微微彎身站着，而實際上，冷半月的臉頰正在某人的正前方，甚至，她可以清楚感覺到那人溫熱的鼻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與濃烈的胭脂香味交彙融合形成一股奇特的味道，甚是刺鼻，讓她幾乎想要打噴嚏。
她索性屏住了鼻息，眼角瞥到他的眉，黑濃的石黛勾出妖嬈精致的眉尾，流光紫色的胭脂在他斜飛的眼角暈開，一雙桃花眼顯得邪魅而狂肆。
一個男人，身上有如此重的脂粉味，還畫了這麽騷包的妝容，她到底遇上了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啊？
一只手被鉗制着，那人的氣息又如此之近，冷半月又惱又氣卻無可奈何，只感覺怒氣上湧，臉頰發燙，不過片刻就浮上了朵朵緋色紅暈。
“好久不見了，左相爺。”男子磁性的聲音落在耳畔，清晰如同早晨露珠滑落水面，語氣又如此詭谲暧昧，好像倆人有過什麽交往似的。
冷半月的心底咯噔一聲，不可置信地擡眼看他，秀眉微蹙，眼中有滿滿的疑惑，但只是片刻，她的眸中又回複了清明。
試探，他是想要試探她？
冷靜，一定要冷靜。
冷半月微笑，眼神沒有絲毫回避：“國師何出此言？”
男子定定看住她，眼裏是滿滿的探尋，好像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點什麽，但他只能失望了。
因為冷半月從來不知畏懼為何物。
“呵呵。”男子忽然一聲輕笑，狹長的眉眼一眯，瞳眼中閃爍着浮華滿池的晶亮，美不勝收。
但冷半月卻無心欣賞，眼眸中不自覺流露出冰銳，一句話脫口而出：“笑什麽？”
“琳琅珠玉藏瓦礫，青絲紅顏比須眉，卿本紅妝，奈何不舞長袖戴玉冠。”
此乃朝華王安的《男兒裝》，此詩是贊美一個容顏絕美的女子為了救自己心愛的郎君，脫下女裝穿上男裝戴玉冠，謀得功名最後救出夫君的詞。
而此刻，他竟然對着男兒裝扮的她吟出了最經典的幾句，他是另有圖謀，橫加試探，還是，他已經查到了什麽？她這麽小心翼翼，大抵不會穿幫了才是，只是，眼前這個人她實在太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一點都不了解。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可現在，她連他的真名叫什麽都不知道，此情此境着實被動，她到底該怎麽做？
或許，單純的只是試探而已，他是想要讓她自己露出馬腳？
冷半月橫下心來，挑眉道：“國師什麽意思臣下不清楚。”
見冷半月正兒八經的樣子，那人斜飛的眉角挑了挑，唇邊更揚起了一個更大的弧度。剎那間，柔軟微風吹過湖面，吹起旖旎水暈無數，美不勝收。
看到他的笑容，冷半月的心跳霎時漏了一拍，只感覺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左相可知欺君之罪當是要誅九族的？”某人一語出直接将她拍在了砧板之上。
冷半月一時語塞，冰銳的神色之下浮上了一絲殺意，他也看着她，唇角含笑，眉眼高高挑起，絕美和陰鸷完美融合的容貌，整個人透出一股疏狂的邪意。
他的眼底好像有妖魔煉化出的妖冶，好像一個眼神都會被他魅惑去整個人的心智。
冷半月皺了皺眉，垂下寬袖下的一只手掌微微握拳：“國師可是聽到了什麽閑言碎語，誤會了什麽？”
他看着她半響，好似在想些什麽，專心致志，一心一意。
看她并未在他的注視下神色缭亂，心想，這個女子倒是鎮定。
冷半月自沒空去打斷他，只是在心中盤算着要怎樣脫離眼前的窘境，若是他将她女扮男裝之事揭發，縱然她有武功，也是無法逃離官兵重重追捕，況且，她還有未完成的事。
她不能就這麽放棄。
“聽好了，本座的名喚九幽，千萬記住了。”低沉喑啞的聲音轟得一聲入耳，伴随着的還有自脖頸處帶來的全身戰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