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悶騷
賀珏慵懶得有些倨傲的語氣仍舊萦繞在藍蕊的耳畔，如同鑽心的鴻雁聲慢慢滲透到心裏，卻又被另一種對立的力量說服，眉眼低垂，黯淡無光。
手臂上的束縛如同禁锢了她的思維，這一刻一切都是靜止的，空白，寧靜，安心，慶幸充斥在她的眼裏。
也許，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哪怕是憐惜。藍蕊突然放下心裏的自尊，有些沒骨氣地想。紫藤架下清風拂面，芳菲嫣嫣，遠處牆角上的老梨樹上白雪紛飛，沾上愁心頭。
賀珏滿懷着十二分的暖意向藍蕊示好，沒想到卻是這般回應，心頭沒來由的一冷，眼底的黑色沉如潭底。利益，權利，榮華，聯姻？難道你也是俗塵卿卿，原是為了浮華膏纨才願意答應這樁婚事的麽？
賀珏心裏的某處轟然坍塌，我原以為你與我是一樣的人？原是我看錯了。
“只要你做好你該做的，我必然會給你你想要的。”
賀珏說完這句話，便擦過藍蕊的肩頭信步離去，目光未曾稍有停留，唯一遺留下的唯有淡淡的涼薄。或許，他只要再相信自己的感覺一次，或者願意再給自己或者她一次機會，他便能看得到藍蕊臉上僵硬的表情，眼眶裏極力克制的星光泛泛。
梧桐和錦繡都不知道為什麽主子和表少爺說過話之後便沒了生氣，恹恹的過了兩日，這才回轉過來。屋子裏的小丫頭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的伺候着，生怕做了什麽敏感的事，讓主子惱了。
短暫的兩日，如同漫長的世紀，誰也不知道藍蕊用了兩日的時間說服了自己什麽，也不知道這兩日時光于她卻是穿越了數千年的禁锢與疏離。
有些事情，即便是聽別人說再多遍，心裏多冷淡涼薄，都只是留有僥幸的；但是此時此刻那句話如鐘鳴在耳，常日不絕；果然聽別人說，和聽他親口說的分量是不一樣的。哪怕是藍蕊，其實心裏也是存了一分僥幸的，只是這份僥幸她從未與任何人說起，也不願貿然想起。
當這份低微的可能性崩裂的時候，世間再無殷藍蕊，只有侯府五小姐藍蕊。
順從命運并不一定就是投降，很多時候，有些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般如人意。以前總以為自己能夠影響環境，可是等到真的融入這裏，才知道，于世界大道而言，任何人都只能去順應，別無選擇。
浮生空幻，律律于心；形色明滅，萬物俱形；自在于心，不忘初心，皆不為過。
寥寥數日，藍蕊覺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許多人的無可奈何，抄了幾本佛經，倍感心中寧靜。慈悲是菩薩的慈悲，常人有的只是心懷哀憫，勸人勸己。有的人即便是步步錯，亦可原諒，但是有的人，寧可饒恕的晚一點，也不能姑息。
忍冬館傳來消息的那一瞬間，藍蕊正在聽齊嬷嬷回禀院子裏的事宜。自從長公主府傳了話過來之後，賀氏便開始教着藍蕊處理一些庶務了。有時候也跟着藍蕭學學交際禮儀，不管怎麽樣，藍蕊總不能永遠不出門，畢竟她今年已經十五歲了。
藍蕊正在為這件事十分的頭疼，臨州貴女圈她原來是沒用資格去的，年紀不夠。可是自己馬上就要及笄了，眼下就是端午節了，這一次自己肯定是要參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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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那些隐隐約約的污言穢語，藍蕊就不由地有一絲絲怯場。畢竟，在世人的眼裏，藍府五小姐還是那個被夫家退了婚，一心尋死不成的笑話。
人言可畏，不管是在什麽朝代，都是強有力的利器。
但是，畢竟藍蕊都是鬼門關跑過堂的了，對于這個一頓飯的功夫便釋然了。她真正擔心的卻是李氏那邊的動靜，聽說那位府尹夫人昨天又去李氏那邊做客了，真是讓人頭疼，看來有時間得好好補補政治課了。
這個繼母，明知道她不安好心，偏生又抓不住什麽把柄。藍蕊嘆了一口氣，暗想上次借林氏重新整頓內院，已經往李氏那邊安排了人手，倒也不急。只是，就怕她太疑心，還得讓她放下心防才是。
藍蕊正想着便聽到外面來人，正是林瑞雪，便含笑起身迎了出去：“外面這麽大的雨，大嫂子怎麽過來了？若是淋濕了，大哥可是要怪我的。”
林瑞雪也不和藍蕊玩笑，直接挽住藍蕊的胳膊走到內室才道：“我是來給你報喜的，怎麽能不急？哪怕是下冰錐，我也是要來的！”藍蕊煙波流轉，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接過茶水遞給林瑞雪，湊近含笑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瑞雪抿了口茶，臉上的喜色掩飾的很好，但是眼神裏的風光卻怎麽都蓋不住，貼着藍蕊便洋洋灑灑說了一大車的話，聽得藍蕊既明白又驚嘆，果然是能人，這明面上的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雖說是梅媽媽失察讓那小賊逃了，可是贓物卻是在藿香屋子裏找到的，可見是賊喊捉賊了。咱們家也不是一味苛待下人的，前晚上我就打發人喊了她媽進來把人領走了。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想一脖子吊死，幸虧三太太屋裏的趙媽媽和藿香他媽要好，恰好撞上，好歹保住那丫頭。
她媽如今也年紀大了，老太太心善，賞了二十兩銀子便放了回去。聽說她家裏已經在給她談親事了，是他們老家的什麽兩姨表弟，過了端午就嫁過去。這幾日應該已經動身回老家了。臨走那天進來請安，她媽還要謝你呢。我就說你們丫頭可不是因禍得福了？得虧咱們五小姐心地仁厚，要是換了旁人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林瑞雪瞎掰的功夫比藍蕊強太多了，這話也沒避着人說，反正揚着嗓子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而那個男人的事情到底是內地裏說的，知道的幾個人除了藿香，還有幾位太太，便是藍蕊的心腹，外面沒幾個人知道內情。因此，過了幾日，府裏面傳的閑話版本大多都是，藿香貪財，自作聰明卻得不償失，好不害臊之類的。
但是藍蕊卻聽懂了林瑞雪話裏面含着的意思：梅媽媽被打發到後面漿洗，藿香一家子被攆了出去，她的險死和李氏脫不了幹系，藿香一家如今算是安全的，若是以後想要得到她的證詞，那就更是沒問題。
藍蕊聽完之後沉思片刻，這件事看着便是解決了，其餘的問題總是要等到傷潰腐深，才能徹底剜除，想了想心裏松快許多，才略有所思地問道：“那老太太和大太太那邊怎麽個章法？”
林瑞雪掩着嘴，眉眼裏全是忍不住的笑意，悠悠地笑道：“大太太是個尊貴人物，這種事怎好入了她的眼？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大太太便托辭養病，打算二丫頭的親事一過，就去南沙湖畔的莊子上休養。老太太滿心都顧着你，哪裏想得到別的？”
藍蕊微笑無語，看來蕭氏即便是沒用做，心裏也未必沒用那種想法的，人一旦被拆穿了心事，總會有些不自在，養病就養病吧，也沒什麽關系。
藍蕊想了想，轉向林瑞雪看她秀麗的臉上寫滿了舒心，便壞壞地低聲警示道：“你也別太嘚瑟，雖說裏面也有咱們的一點兒小算計，但是你這個兒媳婦總還是要孝順柔順的。不然，大伯娘心裏總不舒服，日後大哥夾在中間也為難的很。”
林瑞雪笑着擰了藍蕊一把，很是不屑道：“你才多大就懂這些？我不是和你在一塊麽，你瞧我出了你這個門，誰不誇我賢良孝順？再說了，眼看你二姐的婚事已經在籌備了，你過幾年也就出閣了，到時候一個說知心話的也沒有，可不悶死了。到時候你們都是姑奶奶，上門來還得我伺候着。哎……”
藍蕊最見不得這些看着老實大方，嘴皮子卻伶俐大膽的，扭着身子便要擰回去，想起方才林瑞雪說的話，忙笑道：“你別急，等我們都嫁了，好歹還有一大筐的嫂子要進門的，你再生一大籮的小侄子侄女，肯定不會寂寞。到時候你要是忙不過來，就到二門上哭着喊我幾聲，我立馬飛奔回來幫你。”
林瑞雪躲開藍蕊戲谑的目光，忍着笑意地瞅着藍蕊道：“哎呦呦，瞧瞧這是誰家的大姑娘，張口閉口嫁啊娶的，這麽心急，不如讓你三姐姐等幾年，你先嫁了可好？”
藍蕊腦筋轉了個急彎，似乎抓住什麽話頭似的頓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問道：“三姐姐有人家了麽？是誰家？”
林瑞雪眨了眨眼睛，似乎很不理解，藍蕊怎麽能毫不臉紅地把這句話正大光明的問出來，笑着別過頭去，一副我就不跟你說的樣子。
藍蕊故技重施，黏在林瑞雪身上嫂子長嫂子短地喊了一圈，這才嘟囔道：“現在老太太午睡大約也醒了，我合該把大嫂子平日裏偷偷跟我說的那些話，好好跟老太太唠唠，什麽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啊；什麽妾拟将身嫁與，縱被無情棄，不足羞；什麽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藍蕊好好回想了一番關于林瑞雪的記憶，把那閨房私語都挑揀出來威脅這位悶騷的大嫂子，我就不信你架得住我這麽一說？心裏想着林瑞雪的表情頓時樂開了花。
林瑞雪剛剛加入藍府的時候也不過是十六歲的時候，如今雖也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到底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女子。
這幾年和小姑子們相處下來，也只和藍蕊，藍蓮親厚，其他人也不分彼此，況且進門之前便和藍蕊互相認識的，都是一類。外面看着規矩，性子都是野猴子，私底下什麽話沒說過。
林瑞雪也只有在親密的人跟前才表現的這麽放誕，饒是那天藍蕊去尋她，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也是她如今正管這事，不得不做出個端嚴的樣子出來，不然那些老骨頭仗着以往蕭氏的得用，哪裏肯聽話。
不過這都是另外一件事，此時林瑞雪被藍蕊這麽随意的一句話，吓得老實了大半。她可記得某一次這丫頭和自己鬧別扭，真心在老太太那邊抖出不少自己的底料，幸而還是有分寸的，不然這當家大奶奶的臉早就沒了。
“我怕了你還不成麽？”林瑞雪扭過臉斜了藍蕊一眼，卻還是很不情願地說道：“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若不是你三姐已經定好了人家，賀家這趟渾水也不會輪到你沾。但是，這件事，不是你便是三丫頭，這府裏你們姊妹雖多，身份上能夠得着的也就你和她了。哪怕是六丫頭呢，也配不上……”
藍蕊輕輕地笑笑，并不說話，眼神不住地催促林瑞雪說正題，林瑞雪雲裏霧去地說了許久，這才輕輕地咳了一聲，抿了一口茶，在藍蕊耳畔很快地說了一句。
藍蕊眼裏頓時出現羨慕的光輝，轉而卻又被晦暗代替，看着林瑞雪使勁地眨巴了幾下眼睛，很不确定地問道：“是真的麽？”
林瑞雪點了點頭，又笑道：“不過還沒個準信呢，等着吧，左不過這兩年了。”藍蕊想起自己上次聽林氏說起外面的局勢，心裏很是好奇，剛要再問，卻聽到外面東芝傳話道：“大奶奶，大太太身邊的媽媽說要取件玻璃炕屏，讓大奶奶兌牌子呢。”
林瑞雪聽到有事，立馬就像被早春的暖風掃過一樣，渾身上下滿滿一股賢惠得體的味。林瑞雪臨走前回過頭沖着藍蕊好一通賢良囑咐，讓藍蕊好好歇着不用動了，這才端着賢惠得體的姿态，扶着東芝從藍蕊屋子裏走了出去，看得藍蕊憋笑。
作者有話要說： 藍府兄弟年齡差不多，孩子也都整整齊齊的長大了，我怎麽感覺一年嫁兩個都嫁不完（づ￣3￣）づ╭?～還要娶呢~~~我得好好(ˇ?ˇ） 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