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嬉鬧

顧太醫在藍府出入已久，他雖年紀不大，但是府裏都倚重信賴他是個不偏私的，此時由他說出這番話正是再好不過的。藍文頤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請顧太醫到外面小坐片刻，才回過身道：“此事已經分明，原是太太錯怪了蕊兒。還請太太給五妹妹賠個禮？”

李氏腦袋裏轟地一響，立刻蹦起來驚異道：“我給她賠禮？這算什麽道理！若不是她知道我和薔姐兒是這樣的體質，她怎麽會平白無故地送我們東西？你們一家子心齊，倒是合起夥來欺負我們母女，我倒要去問問老爺，這到底是個什麽道理？”

大概李氏是真被氣着了，她就藍薔和藍文熙兩個孩子。藍文熙今年才四歲，藍薔才是她最貼心的，這段日子受了這麽大的罪，最後卻只得說是自個的原因，她怎能甘心！沒有用這件事讓藍蕊那個死丫頭徹底和藍長青斷了父女的情分，徹底滅了她的底氣，她怎能甘心！

李氏越想心裏越亂，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沉得住氣了，這些年回回挫敗她也受夠了！為了兒子和女兒，也為了在這個家裏的地位，就算是豁出臉面去，也顧不得了！于是，這時候的李氏也不端着平日那副安靜賢惠的模樣了，幾乎是踉跄着站邁着步子，眼淚鼻涕一把抹，嘴裏直嚷嚷着要見老爺，伸腿便往門外走。

藍薔沉默良久，許是覺得十分的尴尬和詫異，半天沒有說話，只一味低着頭發怔，此時李氏尖銳的哭喊聲戳到藍薔的耳朵，她竟覺得有些丢人，腦袋裏一窩蜂的亂哄哄的，于是不假思索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麽可能知道？母親別鬧了。”

李氏是認定藍長青會幫她，才敢這麽鬧得，沒想到竟是被女兒潑了一盆冷水，回頭便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我這麽不都是為了你麽？你這個樣子日後能不能好都不一定呢！不管怎麽都是她送的東西，你自己不争氣，還說我不要臉面！我這輩子為了你還有什麽臉面呢？”說着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事，悲從心來，癱坐在門檻上再喊不出來，只是哭鬧，發髻都散了還是哭。

藍薔在李氏的襯托下顯得愈發的安靜，臉上陰沉沉的，沒有一點兒生氣，混雜在李氏的哭聲中聲調極輕極淡地說了一句：“有什麽呢？還不都是報應，我命不好罷了。”李氏頓了一下，霎時止住了哭泣，驚恐地望着藍薔，生怕她又說出什麽要命的話。只聽藍薔又道：“你當初就不該生下我，何苦來，倒埋怨我害了你一輩子。”

藍薔的語氣淡到了骨子裏，如同脫幹了所有的精力，整個人恹恹的靠在椅子上，聲音如同要魂飛魄散般的飄渺，尾音萦繞在藍蕊的心頭，突然覺得某個部位被生硬一扯，輕微地刺痛了一下。

藍薔慢慢走出了堂屋，經過門檻的時候理都沒理李氏。李氏愣愣地看着藍薔走遠，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直挺挺地癱倒在了地上。林瑞雪和藍蕊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外面的趙嬷嬷忙使人小厮去請顧太醫回來。屋子裏亂作一團，好一會才安頓妥當。

藍長青在外書房聽到消息，立馬趕了過來。李氏正是盛年，三十歲正是一個女人最成熟妩媚又風韻尤佳的時候，此時即便是倚在榻上梨花帶雨的哭，也美得很。藍長青看到心愛的女人難過，更覺得心裏貓抓似的難受。

過了半晌，李氏還只是趴在藍長青懷裏不住地啜泣，藍長青體貼至極地勸了幾句，親自用帕子給李氏擦眼淚，緩和些了才問到底怎麽了？李氏只是垂淚，眼睛都哭腫了也不肯說，也不敢說到底是為了什麽。

于是，藍長青終于被哭煩了，徑直從內室出來，便冷着一張臉掃了眼藍文頤，帶着躁氣揚長而去。藍文頤見狀也不敢耽誤，匆匆地囑咐了藍蕊一句話，忙跟了上去。

唉，哥哥此去吉兇難料啊！藍蕊有些幸災樂禍，但是對藍文頤卻充滿了信任，他肯定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林瑞雪終于有機會喘口氣了，回去的路上不停地抱怨道：“你怎麽也不事先跟我通個氣，這樣的場合，我好有個準備不是？原是你們院子裏的事情，你哥哥也在，哪裏有我這個做兒媳婦說話的份，倒讓我裏外不是人。”

藍蕊笑道：“哎呦，我的好嫂子。若是我哥哥娶了嫂子我便不找你了！誰讓你是如今當家的呢？何況，這件事鬧的難堪，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再說，你今兒可是有正事碰巧過來的，我可看到你拿着檔子呢！誰還敢說大奶奶特地跑來看熱鬧麽？”

林瑞雪嘆道：“也罷了，我就替你做這個壞人，你打什麽主意趁早讓我知道！”想了想又道：“你那會說的事也罷了，等六丫頭病好了，屋子裏換陳設的時候，我派幾個可靠的過去，到時候要是找不到，我可就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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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蕊冷笑一聲，神色黯然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林瑞雪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便說那邊還有幾件事，便由一大幫人圍着慢悠悠地走遠了。

棠衣館現在還真是冷清，除了藍蕊和藍蕭，姜宜郡主，就只有一個四小姐藍蓉，不過藍蓉性格孤僻，有和沒有其實也沒什麽區別。

藍蕊回到棠衣館的時候，徑直去了姜宜郡主屋裏，這丫頭月信的時候跟渡劫似的，癱軟在床上動也不敢動，撐着一張雪白的小臉，看上去倒也乖順了許多。姜宜郡主一看到藍蕊回來了，笑嘻嘻地擡起頭抱怨道：“聽錦繡說你去你們太太那邊了，快跟我說說有什麽熱鬧麽？”

藍蕊笑道：“六妹妹身子不好，今兒過去坐坐罷了，能有什麽熱鬧？你既然愛熱鬧，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嫱樓別苑逛逛。”

姜宜郡主一聽能出府，立馬就要抓住藍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笑道：“那可感情好！我還要吃烤肉，剛剛聽錦繡說起你以前的事情，可真是羨慕死我了，沒想到還有那樣野趣的玩法。對了，我以前聽我六哥說，前幾年林東那邊開了海貿，外頭進來的有個叫紅芋的東西，烤起來香香甜甜的，可好吃了，小蕊吃過嗎？”

藍蕊搖頭笑道：“我也不曾聽過這樣的吃食，不過，我哥哥可能知道，我改天問問。”想了一回又道：“燒烤這種吃法冬日裏時興，現在吃了怕要上火的。不如等冬日裏哪天，你再出宮到我們府裏，咱們在梅園裏敞亮的地方搭一溜，請幾個要好的姊妹一起，賞着紅梅白雪，吃在嘴裏熱乎乎的才有趣。”

姜宜郡主也笑道：“嗯，到時候咱們也不鬧那些虛文華藻，吃完了擺個小席面吃酒行酒令，等入了夜再賞會煙花，多想幾個新奇好玩的點子，放開了鬧它幾日。還有，我記得三公主的生辰是在臘月，咱們把她打扮成小子偷偷拉出來，肯定好玩的緊！哎呀呀，想的我都想立刻入冬了。”

藍蕊也想着入了神，半晌回過神見姜宜郡主還一臉陶醉的模樣，便笑出了聲，拽了姜宜郡主一下，笑道：“瞧你想的，夏日裏有夏日的好處，你沒瞧見我原來住的那個院子，滿院子的合歡樹。等過幾日花都開盛了，咱倆去賞花去。前面是一片柔和的紅彤彤的雲朵，後面又是紫霧似的丁香。當初，若不是老太太嫌着藍宜院太遠，我都不願搬過來呢！這裏除了白蓮就是紅蓮，荷葉田田看久了也怪膩的。”

姜宜郡主答應着，換了個姿勢繼續趴着，瞥到藍蕊的嘴唇有點幹，旁邊的茶水卻沒動，便問道：“對了，你去了這麽久吃東西了麽？”

藍蕊道：“不曾呢，這樣熱的天兒我也沒什麽胃口。這幾日飯都吃不進去，看着就煩。”

姜宜郡主連忙伸着脖子喊道：“小魚，快去把前幾日給我做的那幾樣，給你五小姐端過來嘗嘗。”

小魚應聲而去，不一會便回來了，只見她端着一個紅漆小盤，上面擱着兩個蓋住了的荷葉碗，兩個蟲草小瓷盅，兩個半掌大的櫻桃小碟子上擱着兩個勺子，一捆小竹簽。

藍蕊好奇地看過去，只見荷葉大碗裏面又有一個小一些的薄胎瓷碗，底下不知道是用什麽襯着，荷葉綠的顏色襯着雕成月季的形狀的果蔬，層層疊疊擺放了滿滿一碗，外圍的空隙都用碎冰鎮着。旁邊的一個荷葉小碗裏卻是粉紅色的固體，手指挨過去感覺涼飕飕的，看着倒沒什麽特色，有點像固體的牛乳。

“我說你沒見過吧？前幾年我六哥給我帶了一盒叫做草莓的果子，說是從海外引進來的，我吃着雖然說酸但是也怪甜的，便愛上了。有一次我帶十一公主在我宮裏玩，她看着紅豔豔的就拿着玩，捏了一把發現弄髒了她的新衣裳就惱了，一生氣丢進了桌上的牛乳裏。

然後，我就發現那牛乳竟然變了顏色。我心裏好奇，就讓人把果子攪拌成液體，又濾了一遍兌到牛乳裏，加了果子蜜，讓人試了竟然好吃得很！沒想到如今你們府裏也有了，我前幾日看到她們拿了冰鎮的烏梅湯，突發奇想就讓人做了一碗放到冰井裏，拿出來一試，果然涼飕飕的，好吃得很。可惜我這幾日不能吃，你快嘗嘗？”

姜宜郡主還沒說完，小魚就已經舀了小半盅遞給了藍蕊，藍蕊只嘗了一小口，便覺得嘴唇冰冰涼涼的，心裏也很是爽快，便笑道：“你這個不錯，可以和木樨露比了！還便宜。”

姜宜郡主聽藍蕊笑話她，也不謙虛，得意地笑道：“你別說，木樨露還真不能比，那東西吃多了也膩！你瞧這個，別說是草莓，就是其他不拘什麽果子都能做的。我還做過拔絲香蕉呢！雖然不中看，但是吃起來絕對一流。只是我六哥膽小，不敢吃，改天我讓人做了小蕊你也嘗嘗。”

藍蕊忍不住想笑，實在是掌不住了，放下瓷盅，悄悄貼在姜宜郡主的身畔，趁着姜宜郡主一個不留神，就把剛剛拿過冰盅的手，出其不意地順着姜宜郡主細長白皙的脖子貼了過去，唬得姜宜郡主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道：“要死了，沒良心的小蹄子！我好心拿好東西招待你，你竟然欺負我！”

小魚她們早就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悄悄退到外面守着。只見藍蕊走了幾步，端坐在床頭，彈了彈裙子上的褶皺，理直氣壯道：“這可是我家裏，哪裏有你的東西啊？我偏欺負，我就欺負你，怎麽樣！”

姜宜郡主想了想，還真沒話說，半天憋出一句：“你怎麽這麽無賴！”

藍蕊立刻笑的花枝亂顫，挪來挪去的，歇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卻先笑道：“這會子怎麽能罵人了？感情肚子不舒服都是裝的，快下來跟我去老太太那邊讨點新釀的梨子酒！我再不饒你的！”

姜宜郡主反應過來試着動了動，果然疼的不是很厲害了。一眼瞥見見藍蕊靠在牆角笑成一團，抓起一個枕頭一猛子撲了過去。兩個女孩子，拉拉扯扯，嘻嘻笑笑，抓抓撓撓，嬉笑得一團糟，也不知誰弄散了誰的發髻，誰弄掉了誰的簪子，外面婆子問了兩三次才安靜下來。

到了吃晚飯的時辰，這才乖乖的下地，說笑着讓丫頭們梳洗了，牽着手往福熙院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歡樂的地方好些好看好舒暢，吐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