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孤注一擲*新
信號彈放出去,對方卻收手了,我有些懵地站在原地,感覺到對方沒有要逃跑的意思。
事實證明,我的感覺是對的。
江左盟衆人反應極快,我放出信號彈不過片刻,就有人舉着火把過來了,于是雜貨間旁的院子又亮堂又熱鬧。
“先前你放信號的時候,用的是什麽身法,竟然有如此快的速度脫離我的劍域?”
所謂劍域,就是一塊區域內被攻擊方無法脫身。
“之前我第一劍,天時地利的優勢都在我手裏,自诩天下無人能躲開,那樣黑暗的情況下,就算能聽清方向,也不可能這樣輕巧地避開,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凝目看他,突然發現他的容顏雖然英俊,但是眉間卻有一道清晰的疤痕,完全破壞了整張臉整體的美感,反倒添了些飽經風霜的滄桑感。
他看我片刻,說了一句讓我萌生殺意的話:“我之前遇到個被割喉将死的殺手,他說江左盟梅宗主身邊有個厲害人物,一出手便能悄無聲息殺人于百步之內,而且被圍攻也能全身而退。我起先不信,如今看來,他說得有幾分道理。”
我找遍天下而不得的人原來是死了,可惜死之前還是把我的秘密給洩漏了出去。
橫劍于胸前,我正要出手,身後突然有人喊道:“等一等。”
我回過頭,看見衣衫不整的藺晨借着輕功飛掠過來。若不是裏面有件還算牢固的裏衣,就靠外面那風一吹就散開的外套,只怕藺少閣主明日就名節不保。
藺晨利落地處理了一下自己,急促問我怎麽回事,然後轉頭一眼看見偷襲我的人,整個人突然僵住。
只是僵住一瞬間,神經極強的藺少閣主立刻做了個全部散開的手勢,露出一個僵硬的笑,表情感覺像是快哭了,用嚴肅的口吻道:“顧大俠光臨江左盟,所為何事?”
我一聽,吓了一跳,對方來頭很大的樣子。
藺晨口中的“顧大俠”氣定神閑,絲毫沒有私闖民宅的憂患意識,悠悠道:“也沒什麽大事,你也知道我平生只鑽研劍法,很少多管閑事,聽聞有人能于數十個徽幫精銳殺手包圍中脫身而出,而且将他們全部殺死,欽佩不已,今日特意過來看看。”
藺晨一腦門的汗,也不敢說您這登門方式也太奇葩,只道:“那請大俠過來坐一坐,喝杯茶。”
對方許是知道他的身份,面子總是要給,便不等領路,大搖大擺地朝內堂走去。
我暗暗拉住藺晨,道:“這人是誰?”
藺晨道:“琅琊高手榜首名顧十裏,我的老祖宗,你怎麽把他給我招來了。”
我摸摸鼻頭,趕緊跟上去。
琅琊高手榜首名顧十裏,是大梁人,江湖人稱“劍癡”,平生最喜鑽研劍法,劍術天下第一,傳言無人能望其項背。不理紅塵俗事,常常來去無蹤,行事不定。
去內堂路上,江左盟衆人都被封了口遣散回去,顧十裏既然是夜闖,也有不想把事情鬧大的意思。
顧十裏道:“我深夜潛入,只是想打個架而已,別無他意。”
我道:“顧大俠的意思是只是武道切磋,與江左盟毫無關系?”
顧十裏揚眉:“當然,我此生只醉心于武道,不會騙你。”
我道:“那麽我的身份和身手,大俠也可以保密了?”
顧十裏凝目看我,頓了片刻,才道:“你的清音劍法并非正統,一身輕功已是上好,只是學的時間不長,基礎不紮實,若非你那詭異的身法,十招之內必定落敗。”
他微微跳起眉,十分感興趣地問:“難得遇到個我打不過的,不過看那個殺手說的,瞬息之內殺死數十人,你像個怪物,倒有那麽幾分道理。你的身法着實逆天。”
我開玩笑道:“他說的對,我是個妖怪。”
顧十裏哈哈一笑:“奇事,那倒真是奇事了。”
我斂了笑容,道:“我既然是妖怪,顧大俠發現了我的秘密,不怕我殺了你?”
顧十裏眯起眼道:“不怕。之前衆人面前,你不敢貿然出手,而如今琅琊閣少閣主都在這裏,我就更加不用擔心了。只是你得擔心如何封我的口。”
我們三人進了屋,梅長蘇收到消息早已經等待在那裏,上前迎接顧十裏,兩人寒暄了幾句,不外乎相互吹捧和贊美,雙方就坐了下來,進入了正題。
顧十裏并非尋常人,想殺就殺,一旦他莫名消失,江湖必定引起軒然大波,雖說藺晨在,琅琊閣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什麽也不知道,可難保有心人會追查出來。
所以梅長蘇只得與顧十裏和聲商量,求他把關于我的事情統統忘記,不要提起。
顧十裏鮮少管俗事,為人也頗仗義,并不打算為難一個後輩,爽快地一口答應,道:“其實梅宗主完全不必有此顧慮,我這次出來是要去做另外一件極危險的事,只是順便與白姑娘切磋而已。”
我随口一問道:“什麽事情對你來說還危險?”
顧十裏看了我一眼,我才意識到我這是觸及對方隐私了,正想找個話題遮掩過去,卻聽到對方光明磊落回答道:“十年前大渝的暗月幫花重金請我殺了梁皇,這幾年寂寞得很,如今手癢,想去試試。”
藺晨吓得抓住了椅把手才沒從上面摔下來,震驚道:“你這是寂寞到了什麽程度,皇帝這種人也是你說殺就殺的?皇宮裏面,禁軍禦林軍遍布,你有幾條命夠你花?”
梅長蘇也吓得不輕,轉頭看了我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叫我把人打暈了綁起來。
顧十裏放下茶杯,神色不變,定力是好的不得了,他說:“我是江湖粗人,只知道為朋友兩肋插刀,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況且……我已經不年輕了,我想再嘗嘗快意恩仇的滋味。”
藺晨罵道:“狗屁快意恩仇!你這不就是去送死麽?”
顧十裏看着他,眼裏有些怒意,道:“我去送死關你屁事,你爹那頭老狐貍,不管大哥的事情,不代表我就不管。”
我和梅長蘇聽得雲裏霧裏,藺晨也只知道一些眉目,這句話一聽,也猜出來七七八八,嘆了口氣,半對我們解釋半勸慰道:“我之前就從我爹口裏知道你和顧叔關系好,只是顧嶺冤死的仇不是這麽報的,你就是想去,你問過你大哥他真的同意你去送死麽?到時候你死了,顧嶺還是孤魂野鬼,逆犯同黨,清明寒食你大哥得去看看自己兒子,還得去看看你這個蠢貨弟弟,你說他得多傷心?”
顧十裏低下頭,似乎在思考。
藺晨煩躁地摸了摸袖子,沒找到袖子裏的扇子,有些郁悶地看了眼似乎在發呆的梅長蘇,心想自己這大半輩子差不多就要被赤焰逆案這件事,哦不,是被梅長蘇這個人給拖累了,真是冤。
顧十裏低聲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可若是我拼命一搏,殺死皇帝不是不可能,以後我下去也可以對顧嶺說我替他報了仇了。”
我此時已經大約明白了來龍去脈,大致是這樣的,顧遷和顧十裏應該是兄弟關系,顧嶺慘死,顧十裏想要為他報仇,害死顧嶺的罪魁禍首自然是大梁皇帝蕭選,所以顧十裏想殺了他。
別說大梁皇帝不好殺,就算他能做到,我也不能真讓這件事情發生。
我道:“顧大俠好歹還清楚,自己要殺的人是大梁的皇帝。顧大俠好好想想,顧嶺為何要放棄江湖富裕安閑的生活,而是去參加考試從做個小官受苦開始?不是為了我們大梁天下的未來嗎?而你呢,如今大梁太子未立,顧大俠殺了他,後果如何?只會讓朝堂大亂,異國入侵,大梁亡國。”
“顧大俠,你有何顏面下去見顧嶺?”
顧十裏面露憤懑之色,握緊拳頭,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桌子立刻碎了,他似乎在洩怒。
我看了眼梅長蘇,梅長蘇只是神色倦怠,如今面對舊事好歹可以忍住,保持平靜淡然了。梅長蘇道:“令侄既然如此選擇,想必也是心甘情願的,顧兄節哀。”
顧十裏斂了神情,深吸了幾口氣,面色恢複了平常,道:“那你說,我既想報仇,又不願大梁天下斷送于他人之手,該怎麽辦?”
“我從不認為,死亡是一種懲罰。”
我用眼神制止了梅長蘇,道:“大俠認為我是個妖怪,我承認了,我們妖怪就預測未來的能力,所以大俠若是信我,不妨等十年。”
藺晨用看怪物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梅長蘇目光灼灼,似乎發現了什麽真相。
顧十裏今晚是什麽驚都承受過了,現在是什麽都能接受的心理狀态,他緩緩道:“十年?”
我突然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制着我,使我點頭點得十分艱難,我道:“十年,我保證。”
藺晨道:“顧大俠還不到不惑之年,不妨等個十年,十年之後,顧大俠劍法精進,梁皇卻已垂老,朝堂穩定,豈不是更妥當?”
顧十裏皺眉道:“人命由天定,若是這十年裏梁皇重病而死呢?”
我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認真道:“不會,絕對不會。”
我既然拿着神卷而來,劇本早已經寫好,命運不會改變,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感到悲哀。只是我對世間有諸多憐憫,而命運難以更改,我也不能負了我族人的期待。
梅長蘇走過來,把我搭在我肩上,我感覺到他手心的溫暖,方才那令人窒息的壓力松了一些。梅長蘇道:“小雪既然給了你保證,讓顧嶺雪冤了結心願的事情就由我們來做,只是這十年就勞煩顧大俠在我盟裏呆着,免得我擔心你言而無信,惹出禍端。”
顧十裏眯起眼,冷聲道:“你可知,天下從無幫派敢利用我?”